我是1971年4月在这块黑土地上入党的,至今已40年了。在纪念建党90周年的日子里回顾自己的成长经历,忘不了北大荒的暴风雪,更忘不了那些北大荒的老兵!曾经的战士,脱下军装以后就成为修地球的北大荒人,当知青来到这块黑土地后,他们又领导和带领我们一起修地球,共同接受大自然得洗礼。那些曾经的老兵平时言语不多,没有豪言壮语,更没有华丽的辞藻,但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影响了我,熏陶了我,教育了我,使我在思想政治上获得成长并加入了党组织,我怀念他们!
1970年我作为知青到了农场。时任分场书记的陈主任(陈书元)解放战争时期入伍,抗美援朝时担任过侦察排长,参加过上甘岭战役,后来转业来到北大荒。作为一名老军人,他作风干练,瘦长的身材,嘿嘿的脸庞,一顶军帽扣得正正的,洗得发白的军装风纪扣永远是扣着。每次跟他出去开会,行走荒无人烟的北大荒原野上,即使只有两个人,他也是腰板挺直,两臂前后有力地甩动,迈着不紧不慢有节奏的步伐,走在他身后你会油然升起一种敬意,你会感觉到什么事军人的威严。在农场干部中,陈主任具有儒将风范,他为人正直,一身正气,作风细致,关爱知青,在干部、职工和知青中有很高的威望。有几件事情我至今忘不了———
有一天,食堂放电影,因为争座位,知青与一个小孩发生了争执,小孩哭哭啼啼地走了。不一会儿小孩回来了,后边跟着保卫干事—他的爸爸,满嘴喷着酒气。找到知青后小孩还在哭,突然,保卫干事猛地从兜里掏出手枪,一把拍在左手心,吼道:“别哭!爸有枪!”此前,这个保卫干事也曾发生过对知青无故动用枪支的事。这件事发生后,陈主任立即找到他,进行了严厉的批评和训斥,第二天枪就被收缴了。
从女知青宿舍出来后我们又回到办公室,陈主任心潮难以平静,跟我从知青讲到他们的父母,从一些老干部的作风讲到农场的过去,从北大荒的今天讲到过去部队转业开荒,讲了很多很多,大喇叭烟抽了好几根。有一句话40年后我仍记忆犹新:“不容易,一个小女孩那么大老远地到这里来,干那么累的活,父母还不在身边。”我看到陈主任的眼眶湿润了。
那时,农场业余文化生活是一片沙漠,为了改变这种状况,陈主任为知青购置了乒乓台,让木工打造了篮球架,竖起了排球网,特别是为了培养知青艰苦奋斗的精神,主任给我们出了个点子,通过团组织动员青年利用业余时间去野地里割柳条(可编柳筐),积攒到一定数量时,又帮助联系附近农村供销社,以3分1斤的价钱出售,共收入60多元钱。后来我利用到哈尔滨开会的机会,到新华书店选购了两大捆图书,硬是背了回来,办起了知青图书室。
通过这些事,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关爱”。
一天傍晚,分场会计找到我,说下午从场部把职工、知青当月的工资领来了,一共有2万元钱(我当时月工资32元),当天来不及了,准备第二天发放,工资就锁在会计室的办公桌内,晚上是不是能派人在会计室值班。我一听就说:不用派人了,我去值班吧。当时觉得人家主动来找我是对我的一种信任,于是我没有多做考虑,就一口答应下来了。
当睌我独自一人,带着把斧头(当时还没发枪)就在会计室的办公桌上睡了一宿,身下桌子抽屉里面就是全分场职工、知青一个月的工资。当晚平安无事。第二天这件事传到了陈主任那里,下午他在办公室向我详细了解了情况后批评我说:“这件事你事先为什么不向我报告?”接着又说,“你呀,头脑太简单,一共多少钱当面清点过没有?如果有缺损了,你咋办?讲得清吗?你仔细想一想,今后干工作要学会思考。”这么一点拨,想想还真有点后怕。陈主任的话不多,可是对我工作上的提醒和指点,够我受用一辈子的。
作为一名老共产党员,陈主任一直关心着知青的成长。记得那天支部大会对我的入党问题讨论表决以后,作为书记的他与我一次谈话让我至今不能忘怀。那是在马号前,冬雪还没融化,大地一片洁白,我们俩都蹲在雪地上。陈主任一边掏出一张裁好的旧报纸,搁上自家种的烟叶卷着大喇叭烟,一边真真切切地说:“要继续努力。入党了,就要好好干,对党忠诚,否则就是往党脸上抹黑。”
作为分场一把手,他时常扛着锄头出现在地头,晚上出现在脱谷场院,与知青一起劳作,一起流汗。北大荒是我从学校走向社会的第一站,在这里我懂得了很多,学到了很多,为我的人生做好了铺垫。在这片黑土地上遇到陈主任这样的好领导,是我的一大幸运。可惜的是因积劳成疾,他不到60岁就走了。
分场分管生产的周副主任,长得精瘦,小腿特细,平时走路疾步如飞,我们年轻人都赶不上,他说这是过去行军打仗走路练出来的。周副主任当年参加了战上海的外围战役,解放上海后所在部队没有进市区,马不停蹄就奉命南下。他后来转业到福建省的一个公安局工作,上世纪50年代末奉命押解犯人到东北,到了东北后接到通知不再回福建原单位,而是就地在农场任职。这位共产党员什么也没说就留在了这块黑土地上,一直到永远。
那时,农场一亩地春天撒下50公斤麦种,到秋天只能收100斤粮食。广种薄收,连年亏损。对这种情况周副主任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打春天播种后一直到初冬粮食全拉回来,他几乎天天在各块地里巡视、调研,及时掌握情况,农场两千多饷地从春到秋他要走上好几遍!
他的家是个特殊家庭,妻子有残疾,生活不能自理,几个小孩还幼小。但他却全身心都扑在粮食生产上,根本照顾不了妻子和孩子。家里十分凌乱,还常常缺柴、断水,妇女主任向他提意见,他却说:“农事要紧,哪顾得上他们啊。”
周副主任参加了解放上海的战役却与这个城市擦肩而过,以后也再没有来过这里,但当年有关上海的传说却给他留下了印象,在田头,在炕头,每每跟我唠嗑时,总离不开有关上海的话题,有好几次跟我讨论,在国际饭店前抬头看24层楼究竟会不会掉帽子?说有机会一定要到上海去一次,看看当年参加解放的大上海,神情中流露出一种深深的向往。可是,他的愿望一直没能实现,过后没几年也是积劳成疾因病去世了,留下了一辈子的遗憾。
此外,还有攻打锦州时耳朵被炮声震聋、后在菜园子忙碌的杨队长,当年威震敌胆、后在马号工作的徐队长,还有耿连长、李指导员、崔连长······这片太多太多的北大荒老兵,曾是建立新中国的有功之臣。新中国成立后他们一直默默地在这块黑土地上工作、耕耘,没有奢望更谈不上享受。他们虽已转业多年,但当年战火纷飞年代的艰苦奋斗作风和奉献精神,以及从他们身上折射出来的一种质朴、一种正义感却一直保持和延续着,并且影响、熏陶和教育了我们知青一代。他们抽的是用旧报纸卷得大喇叭烟,吃的是自己种的土豆、白菜,穿的是粗布衣裳,过的是再平凡不过的日子,他们淡定而知足。今天,每当想起这些当年的老战士,每当一张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眼前时,一种激情就会油然而起。虽然离开北大荒了,但我在这块黑土地上汲取了营养,得到了成长,身上有了北大荒的严峻、务实和力量。
40年了,总也忘不了那些北大荒人,那些北大荒老兵。在建党90周年的日子里,写下这些文字是对他们的一种思念之情,更是对自己的一种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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