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避免武斗 次日下午,秦甫诗带领部分场部的“保岳派”群众,手持棍棒铁叉,分乘两辆汽车顺大堤依约来到王台孜。 我们王台孜的“保岳派”早已经做好准备,周班副将队伍简单编排一下,然后有人步行,有人乘车,沿主干渠大路,向三队开去。 三队位于大圹圩中心,由于地势低洼,远离排灌站,是围湖造田最后开垦的新建队。 但三队、四队是我们王台孜二队从圩内到场部的必经之路。 三队全队人员,基本上都是六四年的老知青和少量老职工,全队人员的政治观点,除了少数几位是“保岳派”,绝大部分人基本上是清一色的“保孙派”。 尽管许多人都是熟人,在派性和阶级性的煽动下,他们对“保岳派”的人员充满仇视。 我们的游行队伍走到去往三队的岔路口,我让两辆汽车开回场部,要求全体人员步行穿过三队。 秦甫诗大惑不解,问我为什么不带上汽车? 我说,前面的道路肯定被三队的人毁坏或设有路障,带上汽车就是负担。 秦甫诗将信将疑。但他不再与我争辩,让汽车司机将车辆调头绕道转回。 我们走近三队,果然看见大路上一路被挖了几条深沟,汽车根本无法通行,只能走人。 并非我有先见之明,我站在汽车上,能清清楚楚看见三队附近有十几个人扛着铁锹在转悠,有的人还在路上挖坑。 大圹圩圩内的地势平坦广阔,没有或很少有高大的树木。我们新栽种的树苗都未长大,毫不影响视线。四下景物,一目了然。 我们站在王台孜,就能看见三队和五队(墩圩)的房屋。 当时,我们各队组织篮球赛,要想知道对方来没来,只有走出房屋,到空旷的地方四下一看,就知道了。只要来人走出队部,就能远远看见他的身影。 我们的队伍走进三队队部的大路,只见三队的全部人马,手拿钢叉铁锹,虎视眈眈站在大路两边,满怀敌意,对我们怒目而视。 远远就听见他们的队伍里有人在大声挑动说:“王台孜的人拿着家伙,到我们队示威,欺人太甚!” 我走在队伍前面,带人向前缓行。 果不出所料,走进三队,在正前方的路边,三队的一个姓倪的舒城知青、也是“保孙派”的一位干将,将我们的队伍拦住。 他站在大路中间,对走在队伍前的我说:“暂停,暂停。” 游行队伍只得停下。 我们是老熟人,他对我保岳中林,反感而愤慨。 由于场党委曾经将我成立的学习小组打成“反革命组织”,保孙派中很多人都指责我“有仇不报非君子”,认为我保岳中林是政治投机,因此保孙派对我很反感。 姓倪的知青恼怒地对我说:“甄远东,你欺人太甚!” 我问他:“老倪,怎么了?这是公共大路,我们举行‘打倒杨成武、余立金、傅崇碧,保卫毛主席’的示威游行,路过一下,就是欺人太甚了?你们队的人去场部,难道不走四队?能飞过去?你要知道,这是必经之路,难道你要阻扰我们游行示威的革命行动?” 他张口结舌,不知道如何对答。 我又说:“老倪,我们都是穷工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干吗这样一见面就脸红脖子粗的?这是公共大路,我们走一下,你们何必这样剑拔弩张?当然,你要反对我们保卫毛主席,我立即带人回头。你要支持我们保卫毛主席,就请你让开。” 面对我有理有节的问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也不愿意让开。 我软中有硬地说:“既然你一定要阻拦我们这次‘打倒杨成武、余立金、傅崇碧’的示威游行,反对我们‘保卫毛主席’的革命行动,那我只好带人回头了。但这个后果和责任,你要承担。” 他不愿意、也不敢承担反对我们“保卫毛主席”这个重大罪名,只好默默退下。 我们的队伍在他们刀枪棍棒的威吓下,井然有序地慢慢前行。 但队伍中的党委秘书秦甫诗,此时突然在队伍里小声下令:“打!都给我冲上去打阻拦我们游行的人!这时不动手,何时动手?” 幸好他指挥不动,他的话没人听。 秦甫诗找到周班副,要周班副下令对三队路边充满敌视的群众,发动攻击。 周班副也不想这样贸然武斗,说:“我指挥不动,这个得问甄老。” 秦甫诗冲到我面前,激动地说:“远东,叫人打呀。” 我说:“不能打。” 秦甫诗愤然质问我:“为什么?他们在挑衅,在阻止我们的革命行动!甄远东,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好的理由,你为什么不让打?” 我冷笑着说:“他们没打我们,我们怎么能先动手打他们?” 秦甫诗大怒,对我说:“你胆小!” 我冷冷地说:“我胆小?哼,你去买二两棉花纺纺(访访),我但大包天。” 秦甫诗问:“这么好的机会,哪你为什么还不下令打?” 我讥讽地说:“秦秘书,你知道吗?大圹圩农场除了‘保岳派’和‘保孙派’这两派,还有隐蔽的两派。你知道是哪两派吗?” 秦甫诗陷入迷茫,摇摇头,说不知道。 我说:“这隐蔽的两派,就是你们这些管理干部和我们这些被你们管理的工人。你们管理干部是一派,我们这些被你们管理的穷工人,是一派!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甫诗如入梦中。 人为的派性斗争,代替不了客观上的干群矛盾。政治体制不民主,官民矛盾是必然。 我对秦甫诗说:“哼,我胆小?嘿嘿,要是对方这些人都是你们这些管理干部组成的,我早下令打了!” 秦甫诗惊得目瞪口呆。 我连连冷笑,将话题转为现实:“秦秘书,你要我带头发起武斗,是要陷我于犯罪!” 秦甫诗如梦方醒。 不,不知道他有没有醒,但他意识到理亏,不再说话。 我两人之间的个人友谊,到此基本结束。剩下的,只是我们都是一派的派性关系。 大部分“保岳派”的人都是清醒的,对我的做法表示赞赏。包括三队的对立“保孙派”的很多人,都认为我这个人行事,在大处上能把握住分寸。 我这样处理显然很明智,幸免了一场一触即发的大型武斗。 双方队伍中,都有一些喜欢无事生非、热衷打架、血气方刚的莽夫。 有次我们收工归来,在连队湖边大堤上见一船民在船上打老婆,其凶狠之状令人气愤。同行一老知青见状不平,冲上前跳上船将船民打倒。不料船民俩口子不约而同跃身而起,同仇敌忾,将这个老知青饱打了一顿。 这种类型的人并非只有一两个,今在两派面对面敌视之下,此类哥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大有冒险武斗一逞英武的欲望。 若不是我们双方能控制局面的人头脑清醒,这一场武斗在所难免。 这场近距离面对面的相互示威,一旦打起来,非死即伤的人数也绝非少数。 我不知道秦甫诗当时,头脑为何那么冲动,简单。 后来中央清查“五一六”反革命组织,成立兵团后是军人管理,他们对“清查五一六”更是极左有加。 有人揭发秦甫诗曾在这次事件中意欲挑动武动,团党委非常重视,派人找我调查秦甫诗,了解他当天在三队的行为和他说过的话,被我顶回。 我对调查人员说:“我们‘保岳派’的人,都是反对武斗的,秦甫诗也一样反对武斗。再说,我们场没有发生大的武斗,他是场部‘保岳派’的头头,不是全场‘保岳派’的头头,他怎么可能挑起这场武斗?” 不知道秦甫诗知道不知道,我当时只要实事求是地将事实说出来,他就要倒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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