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回故乡之路》
(老照片·浙大龙泉分校物理实验室。 原书插图)
回故乡之路 (1)
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一月,尚在黔北遵义的浙江大学,已经有了回迁杭州的氛围。二号那天下午,出差贵阳的竺可桢和外文系教授黄尊生一起去了西南公路局,托局长谢文龙帮助解决“浙大回杭时之赴渝车辆”;回到遵义后,又于十日给原农经系主任梁庆椿去了封信,“请梁于秋间回杭州浙大”。作为校长,竺不仅已开始谋划复员之事,且回杭后的教学打算,也在安排中了。在那时的浙大师生中,“回杭”成了一个时间概念,譬如黄尊生,竺有意请其出任训导长,商谈后黄虽然答应了,但提出“以至杭州时为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因文学院院长梅迪生的病逝,在遵义的浙大本部师生主要忙于梅的治丧。追悼会是一月二十七日开的,会场设在何家巷五号,图书馆的阅览室楼下。会前竺可桢接陈布雷电话,说蒋介石得知当天追悼梅院长,特地关照他送上一幅“人师典范”的挽词。那一年的春节较早,此后没几天,二月二日就到了大年初一了,这也是浙大师生在遵义过的最后一个年。
年后竺可桢去了湄潭,一路上心情不错,注意到了“油菜花已满野,但尚未盛”,是日“晚月色甚佳,兼满天星”。到后第三天,也就是二月九日,竺即召开了会议,“讨论复员迁家问题”。其时湄潭校区已成立了复员委员会,参加这个会的除委员会成员,还有各系主任,计十九人。会议开了两个小时,谈论最多的自然是经费问题,当时的黔北浙大已有师生员工及家属近三千人,匡算下来的复员费用需三点七四亿元(法币)。
竺可桢在湄潭呆了一个星期,期间还去了一趟永兴。虽是为学校回迁,但竺对教学质量和校风等问题,依旧格外挂心,在永兴听分校主任储润科谈到上一学期的一年级学生,二分之一科目考试不及格的,有十名,照例应予退学,但学生提出能否转到先修班补习,竺态度很明确,“二、三、四年级既以二分之一学分不及格而退学,一年级岂可有其他便利”,未允。不过也并非一退了之,对有些因战乱离散,已经无家可归的学生,可以由学校介绍另谋生计。
浙大准备复员的消息传开后,引起了在湄潭的浙大附中师生的不安。附中是浙大迁来遵义后办的,现在浙大要回去了,附中将停办和解散之说不胫而走,知道竺在湄潭,校长朱希亮把他请去附中,给学生们做个迁校报告。竺可桢报告是做了,浙大复员的事倒谈得不多,只强调说附中停办与解散全是谣言,但因杭州校舍紧张,停顿一个时期是难免的,浙大本身也有这种可能。在竺看来,附中的问题并不在于是否随迁,而是“近来成绩较差,管理亦渐松”。之前朱校长已经先批评了学校发生教员和女学生恋爱的事,竺可桢就顺此由头讲了许多学风和校纪方面的话,竺用了一个词,叫做“校风丕变”,勉励学生们“到浙以后必须更加努力”,让人感觉附中还是要走的。
回到遵义的第三天,竺可桢接到教育部公文,得知大学复员会议将于二十五日在重庆举行,“商量各校迁移之秩序”,便决定把原定于二十三日的校务会议提前到了二十一日。那个校务会议很杂,差不多开了一天,从上午九点的福利委员会,十一点的稽核委员会,到下午的杭州校舍委员会、复员委员会,突击商议了一大堆问题,盖因竺可桢次日将去重庆,在与教育部商定浙大回迁事宜之前,学校的财务、杭州校舍的安排、复员过程中可能遇到的情况,等等,都必须先行做出一个大致的计划,一整天也未见得能讨论透彻。
复员会议从三点开到五点,除遵义、湄潭、永兴三地的复员委员会成员悉数到场外,附中和学生自治会的代表也列席了。这次会议可以看作是浙大复员行动的正式开始,会上决定划分几个小组,实行分工负责,推举出了各组主任:总务长谢家玉管运输,教育系心理学教授陈立负责公物处置,机电系教授易修吟统领分配事宜,校医务主任李天助仍司职卫生,总务处庶务主任魏春孚保障供应,工学院院长王国松,则着重调查与协调,相比九年前的举校撤离杭州,这一次的大行动不仅从容,且有序。
抗战胜利了,颠沛流离的日子行将结束,浙江大学很快就能回到她理所当然的杭州校址,竺可桢心情舒畅。二十二日赴重庆,竺搭乘的是第四军官总队队长余锦源的吉普车。1944年冬,余锦源率第十军过境,浙大学生曾组织慰劳,此番正好由十四军军长任上调驻重庆,故邀竺同往。那天车开得很快,虽然一路颠簸,“到重庆时,满身骨痛不已”,竺可桢仍兴致勃勃地不忘沿途观景,“十二点过松坎,见桃李已开,……至青杠坡,见满山均有黄色之迎春。至东溪则麦高尺许,豆将结实”。其时的竺校长还不能想见,四个多月后的七月七日,当他重回杭州大学路校舍时的心绪,那天情景,他是这样记叙的:
今日在校长公舍楼上依栏远眺,见院中花木如故,一枣一柿,宛如昔日。尚有紫薇一对,罗汉松一对,桂花一对,皆左大而右小(东大西小),想因土之肥瘠耳。前面池塘蛙声通宵不绝,东北角有猫头鹰“汪”“汪”作声,Owls hooting whole night,此则与遵义迥不相同耳。
(朱希亮 1900-1977,江西临川人。中国现代著名的心理学家 ,格式塔学派在中国的代表人物,也是中国心理学会的创建人之一。1921 年考入燕京大学心理学系,1924 年毕业后,到江西省私立心远大学教书,1926 年由江西省教育厅派往美国考查教育,随后得到江西省教育厅和清华大学的留学资助,到威斯康辛大学研究院学习,并于1928 年获得硕士学位后,耶鲁大学到耶鲁大学心理研究所学习实验心理学,于1930 年获得科学硕士学位。归国后,先后担任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和清华大学等学校的心理学和统计学教授。1935 年经胡适介绍,赴四川大学任教。1938 年蔡元培先生邀请他到重庆中央研究院任学术秘书。1940 年,他应南昌中正大学校长邀请担任该校教授和训导长。1942年至1950年在浙江大学担任心理学教授。1950 年进入华北人民革命大学学习。1951年被分配到湖北省教育学院任教。朱先生去世前,适逢“文革”后心理学的科学地位得到重新确认,以及国际心理学界纪念科学心理学创始人冯特( Wilhelm Wundt) 于1879 年在莱比锡大学创建世界上第一个心理学实验室100 周年。朱先生接到有关国际国内心理学会议的通知,怀着十分喜悦的心情准备论文,就在准备论文期间,不幸去世。 编者)
(待续9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