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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清风修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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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划痕(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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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2 09:51:00 | 显示全部楼层

1、相府胡同已经拆除,盖起了楼房。

2、现在写点儿纪实散文就是自己逗自己玩儿,没有想在报上发表。退休前我就是保定日报的副总编,在自己的报纸发东西,会让别人有想法,不如在网上发更自在。

3、父母确实是我的骄傲。

4、我是六师战勤连的,就在乌拉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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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6 08: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小杂院

                  ——岁月划痕之六

      从80年代开始,中国的城市陆续进行旧城区改造,一批批居民搬进了社区化的新楼,一个个大杂院随之消失。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奋斗目标喊了几十年,它终于实现了。人们应该满足,可并没有满足,因为楼房隔绝情感的能力太强了,家家都关着门过日子,完全没有了邻里之情,人们又开始怀念大杂院。可要让大家重回以前的环境,又没有人愿意。人,就是这么纠结的动物。

      我本来也把以前在保定住过的那个小院儿,叫做大杂院儿。可有人给大杂院儿定了标准,说是院儿要足够大,人要足够杂。而我住的那个院儿,仅有6间10平米以上的房子,4间6平米以下的小屋,院子也只有40多平米,实在不够“大”的标准。但住的户数还不少,最多时7户,最少时3家,各行各业都有,应该符合“杂”的标准。所以我就叫他小杂院了。

      我们家是最先搬入小杂院的,之后继续搬入了王大娘家,喜子家,小儿家,心宅家,谢叔叔(后来是谢姑姑),刘姓母女三口。小儿家搬走后又搬入田叔叔家。最多时达到20多口人。这么多人在这么小的院儿里活动,能不杂乱吗?

      当然,户多人多也有它的好处,比如一些日用品就不用都买,可以串换着使用。我们家开始就用王大娘家的水桶和扁担挑水。

      我们家搬来时没有买水桶,是因为有送水的。每天上午都有一个中年男人,拉着一个木制的大水车,在胡同里喊:“谁要水!”有人要水,他便拔开水车上的木塞儿,把水放到一个木桶里,再提着木桶将水倒在用户的水缸中。开始母亲就买他的水,有时给他钱,有时给他提前买好的水牌儿。多少钱一桶我已记不得了。

      后来父亲嫌送上门的水贵,就到水铺去买水。出了我所住的相府胡同西口向北走不远,就有一处水铺。那是一处临街的铺面,房子旧而高,临街这面白天完全敞开,晚间上木板。房子里铺了高于胡同地面的地砖,砖地正中有一口辘轳水井。有人来买水,老板会亲自为你服务,把水桶打满。但他的服务仅此而已,你得自己挑回去。

      记得进城之前就听大人们念叨过,城里花销大,可没想到吃水还要钱。村里的水井就随便打,没人站在边上跟你要小钱儿。

      大概在1956年,我们胡同的南口装上了自来水。人们再也不用一桶一桶地买水吃,自己流出来的水可以随便接。水费很便宜,每人每月不过几分钱。胡同有了自来水,父亲挑水也就近多了。

      我们家不仅用王大娘家的水桶挑水,还用他们家的大铁盆洗衣服。他儿子全哥找人用雪花板打了一个特号大盆,床单被面都能洗,我们家洗大件时就借他们的大铁盆。

      城里做饭也不用农村的土灶,而是用煤球炉。那炉子的炉身是个铁皮的圆筒儿,里边还要搪泥。和泥时要掺头发,全哥、全嫂,喜子的父母,都在理发馆工作,他们拿回的碎头发院里的人随便用。

      这种铁皮炉子很不好点燃。生火时要先点燃刨花(也可用滑秸或废纸代替),再通过刨花点燃木柴,最后通过木柴点燃煤球。放入煤球后还要放上拔火筒,拔上十几分钟。此时拔火筒口便会浓烟滚滚,弥漫得全院都是呛人的烟。因为家家生火都是如此,也就没人抗议。这活儿看似简单,其实挺要劲儿,生手经常是费了刨花和木柴,也没把火生着。

      小杂院的刨花也都串换着用,自家没有了,到邻居家抓一把就是。

      木柴和刨花也是要买的,好在离我们胡同不远就有家“大兴木厂”,买起来很方便。可这家木厂公私合营后不久就着了一次大火,当时我亲眼目睹。记得有人喊“大兴木场着火了”,我就跑出胡同来看,只见木厂上空升腾翻滚着大片浓烟,由于隔着不少民房,我没有看到明火。消防车尖叫着开进木厂所在的枣儿胡同,还有许多穿着花马甲的人也冲进胡同去救火。人们说那是水社的成员。后来得知水社是一种民间的消防组织。但不知为什么,从那儿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水社的人活动。可能是消防职业化以后,这样的组织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吧。

      由于扑救及时,火灾没有火烧连营,但这样的厂子建在密集的居民区,本身就是安全隐患,所以火灾过后“大兴木厂”就关张了。这下再买木柴和刨花就很麻烦,要跑很远。再后来实行了票证,没票去哪儿也买不到。而且煤店只不定期地供应木柴,不供应刨花,木柴、刨花都成了宝贝。不过小杂院的传统没有改变,自家没有刨花仍可到邻居家抓一把。

      更让人难以想象的是,连米面和油盐酱醋人们也都串换着用。临到做饭时,突然发现什么东西忘了买,没关系,去邻居家要一点儿就是了,一般米面得记住还,油盐酱醋就两可了。后来食品供应全部凭票证,家家不够吃,人们就主动克制,尽量不去借了。

      杂院的做饭也算是一景,尤其是天热的时候,家家都在院里做饭,做点儿好吃的,香味儿能让全院儿分享。如果谁们家从乡下拿来土特产,就不能光让大伙分享香味了,一般得拿出一部分让大伙尝尝鲜儿。

      吃饭就更有意思了,家家都在院里吃饭,一家围一个小饭桌,相邻两家的板凳都会挨在一起,谁家吃什么那是一目了然。

      那时,各家的伙食没有太大差距,从1955年秋天实行购粮证后,粮油都定量供应,粗细粮的比例大家都一样,所以吃的主食也就差不多。有差距主要体现副食上,王大娘家、喜子家吃得更好一点儿。之所以有这种差距主要是因为别的家挣的都是死工资,他们两家有人在理发馆工作,发计件工资,所以干活的积极性高,收入就比别人多一些。不过后来副食也实行了凭票供应,他们两家在这方面的优越性也就不好体现了。

      但有钱总还是有地方花的,王大娘家就最先买了电子管的收音机。那时收音机里经常播放相声,什么侯宝林、郭启儒啦,马季、于世猷啦,刘宝瑞啦,一大帮出名相声演员轮流登场。我是一听有相声就往王大娘家跑。杂院的各家都是相互开放的,只要不睡觉就都开着门,串门是抬腿就进,没有敲门这一说。小孩就更自由,不管人家嫌不嫌麻烦,想去哪家去哪家。

      后来,又是王大娘家先买了黑白电视,那时候我都有了孩子,我的孩子继承我的光荣传统,也总往王大娘家跑,去他们家看动画片,好像最喜欢看的是《铁臂阿童木》。

      杂院的大人们对孩子都是宽容的,虽然孩子们都调皮捣蛋,经常添乱,但没人计较。一旦孩子的家长有事出门,又不方便带着孩子,邻居就会帮着照看。我小的时候王大娘照顾过我,小儿的妈妈也照顾过我。我有孩子后,全嫂又经常帮我照看。

      相互帮忙,好像就是杂院邻居天经地义的责任,提出请求要帮,不提请求也会主动帮。

      父亲在商店工作,在物资紧缺的票证时代这可算是个好工作。当时最牛职业的流行说法是:听诊器、方向盘、劳资干部、售货员。父亲为邻居做的主要贡献就是帮着买紧俏的日用品,什么布匹针织品啦,什么肥皂香皂牙膏啦,父亲也因此深受欢迎。田婶在罐头厂工作,她就经常帮大伙儿买便宜水果。另外,还帮助大伙儿买做罐头时剩下的下脚料碎肉,那时视肉如宝,也算是帮人的大忙。

      当然最重要的帮忙莫过于找工作、调工作之类。我爱人从兵团病退后,就是全哥帮助给找的招工表。我弟弟调动工作是王大娘的另一个儿子安哥帮忙安排的。安哥还主动帮忙,推荐田叔的儿子当了警察。虽然田叔说儿子当警察会不学好,但田婶和院里邻居都觉得是大好事。事实证明安哥的忙帮对了,田叔的儿子因此改变命运,起码没有进入下岗那一拔儿,他也没有不学好。虽然这种帮忙,帮的都是大忙,但也不用请客,不用送礼,上门说声“谢谢”就够了。现在听说,请人帮忙找个合同制的工作都要花七八万元,我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当然,杂院生活也不是没有矛盾,邻居间为一些小事也可能闹意见。比如,有人偷偷往院里的渗水井里倒垃圾,就造成院里人互相猜疑。这口井原是房东家的吃水井,后来不出水了就改为渗水井,用于渗排脏水(以现在的眼光看,肯定是污染地下水源,但那时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层)。可我们这些租房户入住后,总有人偷偷往里边倒垃圾,最后垃圾堆到地面,渗水井报废,人们只好到院子外边的地沟去倒脏水。不倒垃圾的人就很有意见。

      后来,我们院的人在院里装了自来水,修了下水道,用水就方便多了,刷碗时都能冲着自来水。人们把盆啊碗啊就直接放在池子里,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干净。可后来我发现,有人趁着早上院里没人往水池子里倒尿盆。再后来我又发现还有人在里边倒大便(这些都应该倒到院外地沟里),我就再也不在水池子边上刷碗洗菜了。院里的人也曾因此互相猜疑过。

      另外,院里的人还为用电闹过意见。我们全院共用一个电表,各家按灯泡总瓦数分摊电费,但有的家换了大灯泡不多报瓦数,别人就有意见。再如有人临时使用一些小电器,分摊电费时又不多交,别人也会不满。我上中学的时候喜欢无线电,焊接时用到电烙铁,母亲就提醒我要少用,因为她听到了反映。再如,院里有人养热带鱼,冬天时要用电加热,这个很费电,曾使全院电费增长10倍。收电费的来了,院里人都拒交,说电表出了问题,其实大伙心里明白,是鱼缸里那个电热棒闹的。后来电业局的技术人员检测了电表,说没有问题,院里人只好分摊了这大额电费。但无疑人们有了一肚子的意见。

      杂院的另一个矛盾点就是地盘。住房那么紧张,谁们家都没有专用厨房,都得把炉子放在门口,北屋门前有大廊檐,下雨不怕,别的家就得想办法了,比如我们家就搭了个小棚。此后,我从言谈话语中也能听出别人的不满,只是没有人明说罢了。可全哥家和田叔家却因为盖煤池子打了一架。

      全哥的煤池子原来在北屋后边的夹道里,后来房子翻修拆掉了夹道,煤池子就没地放了,于是他把煤池子垒在了他们家另一间屋子的窗前。这间屋子位于院子的东南,而院子大门就在院子东边的中部,这也就影响了住在南屋的田叔家的人的出入。他当警察的儿子很不满意,就把煤池子给踹倒了。这下全哥家不干了,要求他给重新垒好。两家各不相让,闹得很不愉快。最后,全哥的儿子重新把煤池子垒好,警察没有再踹,算是了事。

      这之前两家就有一点儿芥蒂。全哥爱喝酒,经常做东请客。一般情况是请社会上的朋友,有时也请院里的邻居。他弄了好酒,就整几个菜,招呼我父亲和田叔去品尝。那时候他们说到的好酒有西凤、杜康,但常喝的是物美价廉的双沟大曲、洋河大曲。我父亲也爱喝酒,但非常注意节制,基本上没有喝醉过。田叔也爱喝酒,却从不注意控制,是一喝就多,多了就耍酒疯。

      田叔耍酒疯多是在自己家里折腾,偶尔闹到院里哄哄劝劝也就安生了。可这次是喝得太高了,连喊带叫,闹起来没完没了,谁劝也不行。全哥想把他推回屋去,他还跟全哥翻了脸,又骂又打。全哥生了气,找了根绳子把他捆上,他才安生了。

      可田婶对此很有看法,你拉他去喝酒,把他灌醉了,还给他捆上,这是什么事?警察知道了也感觉很没面子,说全哥欺负人。此事最后不了了之,但两家因此有了芥蒂,所以才会因为煤池子打架。

      院里打架后果最严重的一次,是有人因此搬了家。我们对门那间6平米的东房住着三口人,是一位刘姓母亲带着俩女孩。不知为什么俩女孩与另一家的女孩心宅打起架,进而刘姓母亲又与心宅妈打起架。先是对骂,后是对打,最后是心宅妈拿起大葱抽打这位刘姓母亲,这位刘姓母亲败了阵,就抽起风。事后邻居们多次劝解无果,最终母女三人搬了家。

      不过,院里邻居间的矛盾,基本上都能被时间化解,磕磕绊绊地过后,还会恢复正常交往。

      1993年,小杂院在旧城区改造中被拆除,院里一起生活的几十年的邻居只好分手。往日的不愉快早已成过眼云烟,沉积在心里的只有那些温馨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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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7 18: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母亲的家乡话与“听说”

                                 ——岁月划痕之七

      母亲是在1954年,她26岁时离开家乡饶阳,到古城保定生活的。刚到保定时她一口饶阳话,后来孩子们都说保定话,她的饶阳话中不知不觉也有了保定味儿。到了老年,她的饶阳口音就不那么重了。可一旦老家来人,她与人家交谈不了几句就能“复位”,又说她地道的家乡话。

      听着她那浓重乡音,我感觉那样的熟悉,那样的温暖,那样的亲切,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小时候母亲让我吃奶,不说“吃奶”,会说“吃妈妈”,我饿了也就嚷着“吃妈妈”。我大一点儿了母亲让我吃馒头,不说“吃馒头”而说“吃饽饽”,我饿了也就嚷着“吃饽饽”。进县城的时候母亲偶尔会给我买油条,但她不说“油条”,说“麻烫”,我嘴馋了也会嚷嚷着要“麻烫”。母亲给我喂菜、喂汤之前都要尝一尝,淡了她会说“寡”,再加一点儿盐。

      小时候母亲教我的话,就这么有特色。我还记得她教的那些有关时间的词,如“黎明”教我是“傍明子”,“中午”教我是“晌午”,“傍晚”教我是“傍黑子”,“晚上”教我是“黑介”,“今天”教我是“今了个”,“昨天”教我是“夜了个”。有关动物的词,蚂蚁告诉我是“米羊”,蜻蜓告诉我是“麻浪”,“知了”告诉是“叽了”,蝈蝈告诉我是“叫官儿”,麻雀告诉我是“大家佬儿”,蝙蝠告诉我是“盐白虎儿”。母亲还说,“盐白虎儿”是老鼠偷盐吃变成的。看我吃了咸的东西,她还吓唬我会变成“盐白虎儿”。

      以上这些词,我现在还能学出当年的味儿,听着都跟唱歌似的,没在饶阳那块儿生活过的,没准会认为是外语呢。

      母亲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多多咧”,只要她想强调某事“非常”得怎么样,就会这样说。记得小时候母亲就跟我讲过家乡的烟花“好看多多咧”。

      那时候一到过年,邻村都要举办大型的烟花会。我姥爷怕女孩子晚上出去不安全,不让母亲去。可母亲还是和村里的小姐妹们一起偷偷跑去看。

      母亲说烟花一放就半宿。有喷一房多高的“大梨花”,有能照亮夜空的“满天星”,有一种半人多高的“花树”,开了桃花开梨花,开了菊花开牡丹,一会儿变一种花,好看极了。最好看的是“小老鼠偷葡萄”。在一房高的架子上绑好了烟花,点燃后,会燃放出满架绿色的葡萄叶,一串串紫色的葡萄,最后是许多吱吱的小老鼠,闪着光在架上乱窜。

      母亲虽然是尽量早回家,但还是免不了挨说。她说,那时觉得,能看上那么好看的烟花,挨说也是值得的。

      别看母亲没有听大人的话,她却要求我听大人的话,用她的话说,就是要“听说”。在母亲的嘴里,“听说”是好孩子的主要标准,内涵丰富,无所不包。

      据我的体会,不无理取闹要算一条,用母亲的话说,你不能“白不央的”就闹。可我在这方面做得并不好,比如我曾坚持让母亲给我梳辫子。

      当时我觉得,院里所有人中只有母亲长得最好。而且不知为什么,觉得母亲之所以好看,是因为她梳着大辫子。

      有一天,我的爱美欲望大爆发,非让母亲给我也梳个她那样的大辫子,母亲说:“小小子不梳辫子。”我就在院儿里闹了起来。“我就要梳!我就要梳!”王大娘她们为此笑得前仰后合,我不管这些,见母亲不给我梳就哇哇大哭。“不啼唬(哭)就给你梳。”母亲笑着哄我,还真拿出梳子给我梳了一个辫子。梳好后,我兴冲冲地去照镜子,谁知镜子里的我,头上顶着一个用红头绳扎的“望天锥”,和说双簧的小丑一模一样,没有一点儿母亲那样的漂亮。我委屈得又大哭起来。妈妈哄我说:“等你大喽再给你梳好看的。”可妈妈说什么我都不听,就是一个劲儿地哭。妈妈也生气了,不再理我,任由我哭。我哭来哭去,感到又晕又累,不知什么时候趴在炕上睡着了。事后母亲就说我不“听说”。

      再就是“不让干么儿就不干”,也得算一条。在这方面我做得也不好,母亲曾多次数落我。在母亲数落我的事例中,“丢粮本”的事我印象最深。

      大概在1955年秋天,我们家发了购粮证,老百姓都叫它粮本。政府给每个人都规定了一个月吃多少粮食,干重活的多些,干轻活的少些。只要干一样的活儿,不管高矮胖瘦,胃口大小,都给一样的粮食。没有粮本,不仅从粮店买不了粮食,就是到了饭馆也吃不上饭,饭馆里的窝头、馒头、米饭、面条都要收粮票,而粮票要凭粮本从指标内支取。所以,粮本成了人们的命根子。

      发粮本后不久,母亲带着我去买面,回来时我偏要拿着粮本。母亲不给,我就哭闹,母亲烦了,就把粮本给了我,还一再叮嘱:“拿好了,别弄没(mu)了。”

      可粮本还真让我丢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扔掉的,母亲带我回去找也没有找到。这下可给父母惹了大麻烦,他们要东跑西颠地补办粮本。不但没买完的粮食泡了汤,连补办期间的粮食指标也作了废。那时是否还有农贸市场我不清楚,但父母还是弄到了粮食给我吃,我没有感到挨了饿。用母亲的话说是没有“摆着”(饿着)我。

      与之对应的,“让干么儿就干么儿”,当然也就是“听说”了。

母亲很注重对我进行劳动教育,很小就让我干力所能及的活儿。什么倒水啦,倒土啦(胡同每天有收垃圾的人拉着车过来,听他一吆喝,就得赶紧把垃圾端出去),抬水啦,攥煤球啦,打酱油啦,打醋啦,很多很多。

      我要是不愿意干,母亲会生气地说:“可求着你野勒盖子(额头)晒大粪了。”或者说:“少了你这个臭鸡蛋,还做不了槽子糕了?”

      记得有一次去打酱油,我竟然把钱给丢了,气得母亲说:“你就是奏(做)醋奏不酸。”

      对于母亲的批评,我很反感,有时反感就流露到脸上,母亲会说:“你看你那个模样,气死木匠,难死画匠。”当然有时也会表扬:“这回做得不赖呆。”

      不能“发废”,不能“割业”,也是母亲要求我听话时经常提到的。这两个词到底该怎么写,我不知道,反正我明白它的意思。不能“发废”就是不能调皮捣蛋,其中含有不能损坏东西的意思。“割业”看着像个佛教用语,其实不是,它指的是小孩打架,不能“割业”就是不能打架。

      我知道母亲也曾“发废”过。她说她去看烟花时,捡未响的炮仗装在口袋里,结果把过年的新衣服烧了个大洞,并因此挨了我姥爷的训斥。这说明孩子“发废”是天性,我当然也具备这样的天性。

      我们家有一个很精巧的小闹钟,Ω形外壳线条柔和流畅,黄铜壳体上有精致繁复的西洋纹饰,表蒙子微微外凸似乎有放大的作用,连背后上发条的钥匙都是铜柄钢头儿。上面的数字不是我认识的数字,而是一种怪怪的符号,父亲说是罗马数字。有一天我发现闹钟不走了,就决定动手修好它。我们院里心宅的父亲就是修钟表的,我觉得那不是什么复杂的技术。另外,我还听说,科学家小时候就喜欢拆东西,拆了研究里边的结构,所以才成了大科学家。于是,我趁母亲外出的机会用父亲的改锥打开了闹钟的后盖,里边全是黄铜的大小齿轮,一个咬着一个,我根本弄不清是怎么个关系,就用改锥拨来拨去。拨拉了一通没有效果,我便决定把零件全拆下来,再重新装回去。拆着拆着,突然“哗”地一声,发条全都崩了出来,并乱七八糟地卷在一起。我顿时傻了眼,不知所措,慌慌张张地想把发条盘回去,可没有成功。我没有了研究的心情,把拆散的闹钟一股脑放到了抽屉里。

      母亲发现后,愤怒地训斥我“发废”。我心里不服气,你小时候不也“发废”吗?

      由于我“发废”后母亲总训斥我,所以我“发废”了尽量不让母亲知道。我有一把折叠小刀,是母亲买来让我削画画的铅笔的,可我总把它想象成是锋利的匕首,还用在它门口的土坡乱扎。一次扎的时候用力不当,小刀拆了过来,把我的手割了个口子。看着鲜血不断流出,我不敢去找母亲,而是去找小儿的妈妈。小儿的妈妈没有训斥我“发废”,而是心疼地直喊“宝贝”,并赶紧给我抹上药水包扎。所以我不怕小儿的妈妈知道我“发废”的事。

      至于“割业”那更是孩子的天性。我跟院里的心宅、小儿、喜子都“割业”过,打完架又好了,不就得了。可母亲不这么看,“割业”了还是要说我的。

      另外,母亲还把讲卫生放入“听说”范围,用她的饶阳话说得“格介”。她要求我眼上不能有“吃麻糊”(眼屎),鼻子上不能有“能带”(鼻涕),还嘱咐我上院里的“茅子”(厕所。我们院原有一个小厕所,后来废弃,成为南屋的杂物间)一定把纸扔到茅坑。我不能完全达到她的要求,她就说我不“听说”。

      母亲还要求我吃东西前要洗手,我是经常忘了。一旦我肚子疼,她就会数落我不“格介”。不过她还是心疼我,会说:“我给你揉揉。”还会哼一个莫名其妙的歌谣:“肚子疼,找老赢,老赢没在家,找老八,老八不会扎,扎一肚子鸡把把。”

      在母亲“听说”的范围中,还包括“稳当”。她总表扬小儿“听说”,好多情况都是指小儿“稳定”。对此我也不太服气,觉得女孩比男孩“稳当”那是应该的。

      不过,我也可能比别的男孩子更不“稳当”一些,比如喜子。喜子就不像我总是慌慌张张的,没有稳当的时候。

      我因为不“稳当”也挨过母亲不少的训斥。吃饭的时候,我爱端着碗乱跑,母亲就总要求我坐在“板床儿”(板凳)上稳稳当当地吃,我当然听不进去。一次吃饭时乱跑,就把碗给掉到地上,摔出了大璺。

      还有一次,我和小伙伴们玩得又热又渴,进门就找水喝。可暖壶是空的,我转脸看到了炉子上的烧水壶,上去对嘴儿就是一口。在奶奶的惊叫声中,我被烫得跳了起来。幸亏水还没有烧到要开的程度,不然我就得满嘴是泡了。后来,我的上膛还是掉了一层皮。那时奶奶正好在保定,她一直埋怨父母没有给我进行足够的安全教育。

      母亲对奶奶非常尊重,我听她和父亲交谈提到奶奶时都是一口一个“咱娘”,她对奶奶的批评自然会虚心接收。不过母亲并非没有对我进行安全教育,只是对此没说而已,因此她根本就想不到我会那样做。

      她曾一再警告我,不要到远处去瞎“磨丢”(好像专指孩子玩儿或散步),尤其不能跟陌生人走。她说有“拍花”的,专“拍”小孩。让“拍花”的“拍”了,就会迷迷糊糊地跟他们走,最后让他们卖了。

      我很害怕,就把母亲给我说的“拍花”事跟胡同的孩子们讲了,不少孩子说他们早就知道。

      有个比我大几岁的叫三模的孩子说,让“拍花”的“拍”了,就会看到两边都是水,只有脚下这一条路,而且后边有老虎在追,只能跟着“拍花”的走。“拍”的时候,“拍花”的人手里拿着一个装了药粉的布包,用这个布包在小孩头上一拍,药粉就进了小孩的鼻子,小孩就会出现幻觉,听“拍花”人的话。

      他还说,“拍花”的要用小孩做药。做什么药呢?他说做“迷糊药”,用来“拍”小孩。可我想不明白,这么做他们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没有好处他们怎么会冒险杀人呢?

      母亲还曾让我提防小偷,说有“奏(做)贼的”到了保定,专门偷人家的被褥衣物。进门后发现没人,就会把炕上的被褥衣物都裹到床单里,然后打个大包袱逃走。他会叫个三轮直奔火车站,让人没有追寻的机会。当我一个人在家时,就很害怕,担心“奏贼的”的上门。可他们一直没来,我觉得是我们院门儿的缘故,因为我们的院门很隐蔽,小偷可能难以发现。

      母亲已经走了,她再也不会絮絮叨叨地让我“听说”,可她这个“听话”才是好孩子的观念,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我的观念,我也要求我的女儿“听说”,我也要求我的外孙“听说”。这个观念可能与现代教育的观念并不完全相符,可中国人有几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听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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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9 19:37:00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大娘
               ——岁月划痕之八
    我们家是最早搬入保定市相府胡同4号院儿的,当时整个院儿的房子都空着。但父母却没有选宽敞的北屋,而只选了1间10平米的西屋。因为北屋的房租太贵了,1间就要五万元(当时用旧版人民币,1万元相当于新版1元)。而且北屋是对三间,两边的房子要共用中间房子的门出入,所以最少要租一间半。父亲那时才挣三十多万,舍不得花这么多钱租房,就租了那间每月三万元的西屋。
  我们入住后一个月,大概在1954年6月,有户人家租了北屋西边的一间半(东边临着胡同,稍乱)。他们是祖孙三代:公公、儿媳和大孙子。听说还有一个小孙子在老家。由于是祖孙三代,他们只能多租一点儿房子,公公就住在了中间屋子西边一侧。
  搬来后得知,他们的老家也是饶阳的,“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况且他们所住的北韩村离我们所住的东关村不过20多里路,所以我父母和他们近乎得不得了。这家人是儿媳当家,她比我父母大十岁左右,父母似乎可以叫她婶子,可不知当初她们怎么商量的,没有这么叫,而是叫了嫂子。
  听说这位儿媳姓范,但父母让我叫他王大娘,因为她的丈夫姓王。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什么时候去世的就不知道了。
  王大娘的大儿子比我大十一岁,本有当叔叔的份儿,可上边那么排了辈儿,他也就只能委屈着当哥哥了,我管他叫全哥,或北屋大哥。
  王爷爷和全哥都在理发馆上班,是计件工资,收入算是高的。所以他们才有能力租下北屋。
  继他们之后,又有5家人搬入,除了喜子家像市里的之外,别的家儿都像农村的。喜子家住了北屋东边的一间半。
  王大娘只有三十六七岁,但看着却像农村的老大娘。她像我奶奶一样地挽着纂儿,有时纂上还套着黑线的小网兜。穿着尖尖的黑布鞋,因为她裹了脚。旧时把这种脚称“三寸金莲”,好像是宝贝一样,我却看它不好看。她还像奶奶一样,一年四季都穿自己做的大襟褂子和缅腰裤子。那种褂子似乎只有黑色和蓝色,没有肩,前身就是一整片布,扣子系在旁边,是自己盘的布扣。缅腰裤有很肥的裤腰,穿上后要把富余的裤腰折起身前,再用布条的腰带系上。我小时候穿过这种裤子,很难看的。
  王大娘胖乎乎的,说话高声大嗓,还尽说吓唬小孩儿的话,爱骂“你娘个纂儿”,可其实她是一个很心善的人。
  我常到王大娘家里玩,也能感觉到她喜欢我,她家有什么好吃的,她都会给我吃。比如老家来人带来的花生啊,红薯干啊,晒干的腌萝卜丝啊。这类吃食有时我家没有,即使有也感觉远远不如她家的好吃。
  我特别愿意往她家跑,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她会讲笑话儿。
  她给我讲的笑话很多,记得有一个特别逗乐:有个财主过寿,三个女婿各送了一坛酒。财主是个财迷疯,感觉喝这么纯的酒太浪费,把三坛酒倒入大缸,又在里边掺了一坛水。寿宴时,四个人都喝着酒没味,可谁都不敢说,因为三个女婿送的也是水。大家都怀疑是自己掺水让酒变了味,便都夸酒好。长工听他们一个劲地喊“好酒”,忍不住到酒缸那儿去偷尝,可“酒”一进口便“噗”地吐了出来,原来财主的好酒就是白水。
  由于我总缠着她说笑话,到后来她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大概是实在没词了,便总给我讲同一个笑话,我记的头两句是“笑话笑话一大掐,锅台角上种了二亩瓜”。后边的就记不住了,好像大意是:有个小偷来偷瓜,瞎子看见了,聋子听见了,哑巴去学(xiao,二声)舌,瘸子去追他。一追追到干巴井里,揪着小辫把他从水里薅出来。原来是老绝户家的秃小子。因为她一讲上两句,我就知道后边的词,便嚷嚷:“不听,不听,讲别的。”以致现在都无法想起这个笑话后边的原词。
  把她缠烦了,她就说会一些似乎是针对我的歌谣,比如:“小小子,坐门墩儿,啼呼妈呼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做嘛儿?做鞋,做袜儿,打通腿儿,说话儿。” 又如:“麻野雀,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把娘背到山沟里,把媳妇抱到炕头上。仨烧饼,俩麻烫(油条),媳妇媳妇你尝尝。”
  除了会讲笑话儿,她还会讲抗日的故事。我们饶阳是老抗日根据地,抗日的故事不少,但我母亲不会讲,可能那会儿她还太小,没记住。王大娘知道不少,而且她讲起来好像都是亲身经历。
  不过她讲抗日战争可不说“抗日战争”,而是说“闹日本子的那会儿”。讲起来,什么区小队、妇联会、青抗先、儿童团,似乎都和她有关联。但我始终不知道她到底在哪个组织的,干的什么工作,任的什么职务。反正听得出,参与了她就自豪。
  当然也有苦难,她经常提到的一段儿,就是日本鬼子扫荡时,她和乡亲们如何逃往村外,如何苦不堪言,如何险入魔掌,但鬼子最终没有抓到他们。
  王大娘还教过我一首歌,好像是儿童团唱的:“同志我问你,你到哪里去?有一张小护照你可带着哩?拿出来看看,拿出来看看,你才能过去。”唱的时候,我还真的没理解是什么意思,因为一直不知道那个小的“胡照”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还记得她教给过我两首这样的歌谣,一首是:“蒋介石你真混蛋,你不抗战,你光捣乱。”后边就不记得了。另一首:“锵锵锵,嘁锵嘁,打老蒋,我也去!”听着应该是解放战争时期的歌谣。
  听王大娘说,她进过根据地办的妇女扫盲班,但我觉得她学习不怎么好,因为她并不认识几个字。
  别看她不怎么识字,有时还对我进行文化教育。一开始是让我背“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后来,还教我加法,也是成套的,合辙押韵:“一加俩,俩加仨,七十二个加十八。”那时我刚上一年级,这个题还我算不出来,因为我只学了十以内的加减法。她挺奇怪:“怎么这正规学校,教得还不如扫盲班呢?”
  她还给我出过一道我不会计算的题:几个小孩去赶集,半道买了一兜梨,一人一个多一个,一人两个少个梨。她问我几小孩几个梨?我不知道怎样例算式,就胡猜,最后还给猜出来了。当我兴奋地告诉她是两个小孩三个梨时,她终于表扬了我:“真是不赖呆!”
  大概搬来一年之后,王大娘当上了婆婆。全哥找的媳妇和他是同行,也在理发馆工作。闹洞房的时候,王大娘还不让我进去,说:“小孩不能看。”她越不让我看,我越想,就转了一圈儿又溜回来,偷偷摸摸地钻到门口,透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往里看。屋里摆着条板凳,全哥和新娘一人一头站在板凳上,好像要表演什么节目。就在两人都向中间走的时候,王大娘看到了我,又把我轰走了,我只听到了屋里的哄笑,不知道进行了什么精彩的表演。
  现在想起来全哥结婚是很简朴的。婚前屋里南北各搭了一张床铺,西墙中间放了一张桌子。桌子两边各放了一把椅子。婚后,只在东墙边多了一张理发用的旧的绿桌子。新娘长得很白,说话也很和气。母亲让我叫她嫂子。
  大概又在一年之后,王大娘抱上了孙子。王大娘的孙子叫小强。
  大概又过了一年,也就是1957年,王大娘的小儿子也来到保定。王大娘管他叫“坏子”,我猜着是“坏小子”的意思,跟“嘎子”差不多。听说,他在老家就爱“发废”(调皮)。不过此时他已经十六七岁,我觉得应该稳当一些了。很快我就发现我的猜测不准。一天,我在屋里玩儿,隔着竹帘看到他把小强的小竹车推到院子中央,并后退几步,开始活动腿脚。此时院里就他一个人,他要干什么?我很好奇,就站到竹帘前观察。只见他突然起步,飞身纵上小车,身段轻盈舒展,只可惜有只脚收得不利索,踢了一下小车。这一踢不要紧,身子完全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我担心他受伤,可他起来后龇牙咧嘴地揉了几下膝盖,就若无其事地回屋了。
  坏子来的时候,谢姑姑正好从院子东边偏南的那间6平米的小屋搬走,坏子和他的爷爷住进了那间小屋。
  别人都可以叫他“坏子”,唯独我不行,母亲让我叫他安哥。后来,他参加了工作,单位是保定市玻璃厂。
  我上小学之后,小伙伴越来越多,就很少再缠着王大娘让她讲故事了。不过有了困难还会去找她,认为她理所当然地要帮助我。大概在我上小学四年级时,母亲要求我试着做晚饭。因为1958年大炼钢铁时,父亲调到了炼焦厂,只有节假日才能回家,而母亲已在大跃进热潮中参加了工作,下班很晚,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很晚才能吃晚饭。
  开始学做饭的时候,我干什么都要请教王大娘,好多时候她不但要过来指导,还得亲自给我示范。记得我第一次试着包饺子时,王大娘倒成了主力,拌馅,和面,都是她,我只是剁剁菜,擀擀皮。母亲下班后看到我包了饺子,非常激动,夸我长大了,可我心里明白,主要功劳都是王大娘的。
  后来我去了内蒙兵团,返城后结婚又租房住到了农村,跟王大娘接触的就少多了,但只要我回家都一定会看看她。
  他的大儿子给她添了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小儿子给她添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她已儿孙满堂,其乐融融,而且孙子、孙女们都上了班,孙男娣女都供着她,她可以颐养天年了。
  可有一次母亲却告诉我,王大娘的精神有点儿问题了,变傻了。我观察了一下,她就是不爱说话了,也没有更多异常,就不愿意相信。
  直到1981年我又搬回相府胡同老院子住的时候(父母他们搬到了父亲从单位分的楼房),才确认她真的有些不正常了。比如,你和她打招呼,她会像看陌生人一样地看着你,并不答话,偶尔说话也是颠三倒四的。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了老年痴呆的症状,可当时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就觉得她有点“傻”了。
  搬回老院子后,我延续父母的习惯,从不锁小厨房的门。可有时会发现,小厨房里的食物莫名其妙地少了。我跟父母说起此事,他们说没准是北屋王大娘偷着吃的,她以前就这样做过。后来,我还真的碰到一次。她看我回来了,眼里充满惊恐,怯怯地说了一些含混的话,就低头走出了小厨房。
  听嫂子说,王大娘已不知道饥饱,哪怕刚吃过饭,她也说她是饿的。我就亲眼看见过,她刚撂下饭碗儿就冲着全哥说:“你摆(饿)死我吧!”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全哥没让她吃饭。
  她的自理能力越来越差,连自身的清洁也要嫂子帮忙,她再不是以前那个干净利索的老太太。
  她还经常半夜起来在院里活动,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比如悄悄扣上我们屋子的门吊扣。结果早上起来我无法打开屋门,只好捅开钉在木窗户上的胶片片基(用胶片片基代替窗纸,屋里会亮堂些),从里边伸出手来费力地把吊扣打开。
  全哥也带她去医院看过,好像没有什么效果。
  大概在1982年,王大娘去世了。全哥找了汽车,把她拉回了饶阳老家。
  1983年我上电大的时候,老师布置了人物写作练习的作业,我写的就是王大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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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9 21:47:00 | 显示全部楼层
王大娘是照顾我最多的邻居,人非常好,可惜当时没有留意,好多事情都没记住,所以写不出多少生动的事例,很对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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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1 17:49:00 | 显示全部楼层
            玩具与玩伴
                 ——岁月划痕之九
  女儿不间断地给外孙买玩具,可外孙并不满足。外孙的玩具已充斥屋子的犄角旮旯,收拾都收拾不过来,可他每个星期还都要买。为什么会这样呢?我归结为他不去学校(以前是幼儿园)就只能自己玩儿。看着他一个人玩儿那些积塑拼插块儿,植物大战僵尸,愤怒的小鸟,陀螺战士,也确实能感到他的孤独。
  他偶尔能约同学来家里玩,或到同学家里去,但这要麻烦家长接送,还影响学习,所以一个学期也玩儿不了几次。他的同学来家的时候,他玩儿得那样开心,喊声、笑声就是主旋。欢声笑语也就持续一个多小时,同学的家长就来了,他只能依依不舍地说“再见”。
  他经常要求大人陪他玩儿,虽然没有与伙伴一起玩儿时那样兴奋,但还是要比一个人玩儿高兴多了。
  我也曾羡慕过他,因为我小的时候,玩具少得可怜,就是我女儿小时候也只有两件玩具,一套积木,一个布娃娃。之所以给她买积木,是因为我小的时候玩过邻院儿小朋友的积木,觉得趣味无穷,而父母又不给我买,就想在女儿身上弥补这个遗憾。
  父亲给我买的玩具,真正上了“玩具级”的只有两件,一只铁皮青蛙,一条木鞭。
  我对铁皮青蛙比较满意。它上了发条就自己会跳动,当时觉得特高级。要是搁到现在,也只能算是小儿科。
  印象中是我6岁时,父亲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的。一拿到手,我立即去找我的小伙伴们,我觉得与小伙伴们分享快乐,我会更快乐。
  喜子、小儿、心宅他们没有见过这么新鲜的玩意,都围拢过来看。那青蛙绿色的脊背上有白色的条纹,大大的眼睛像真的一样。我用钥匙给它上好发条,往地上一放它就一蹦一蹦地跳个不停。我们一帮小孩则围着它喊啊,闹啊,直到它发条松弛后停下来。在伙伴们关注的目光中,我再次给它上好发条,于是它又接着蹦跳,我们则又欢叫起来。
  喜子的年龄和我一般大,因为都是男孩儿,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最多。他们家与王大娘家住对门,也就是住在了北房东边的一间半,我经常去他们家玩儿。
  喜子家的家具很多,有高大的柜子,还有带床头的大床,带橱子的桌子。最引人注意的是墙上镜框里的大照片,喜子爸爸妈妈的人头是那么的大,几乎和真人一样。喜子的妈妈头上戴着白纱,身上披着白纱,喜子的爸爸穿着洋装。后来我知道那是结婚照,可我的爸爸妈妈也结了婚,并没有那样的照片。
  喜子的父母都在理发馆上班。他还有一个十六七的姐姐,也在学理发。新搬入的住户中,多数都说家乡话,只有喜子家说保定话。
  喜子家与王大娘家共住的那个北房中间的屋子,有一个后门,后门通着一条一米宽的夹道,夏天时把屋子的前后门都打开,就有过堂风,是全院最凉快的地方,大人孩子们都到这儿乘凉。一有凉风吹过,我和喜子就喊:“风儿风儿好凉快,婶子大娘打狼来。”这歌谣是喜子的妈妈教给喜子的,为什么风凉了狼就会来?喜子也说不上来。
  小儿是女孩儿,比我小1岁。她的父亲是一家澡堂的领导,她母亲没有工作。她家住在南屋,屋里没有我家的西屋光线好,但里屋外屋都挺宽敞。外屋放了些做饭用的东西,里屋有一个大土炕占了小半间屋,靠西墙放了一张黑色的方桌,方桌左右各放一把黑色的椅子,桌椅都显得很笨重。
  她家的墙上贴了一幅宣传画:一个小哥哥正微笑着看着一个小妹妹,他们都怀抱着鸽子,脸上的神情天真,自然,质朴……而且都胖得那样可爱。看着看着我便不由地想,他们要是我的小伙伴多好哇!小儿的妈妈说,这幅画叫《我们热爱和平》,并把那几个字教给我们。可我印象中那几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好像真是那个小哥哥或小妹妹写的似的。
  小儿的妈妈会讲很多故事,对小孩儿很有耐心,也很宽容,总是和颜悦色的,想方设法哄孩子们高兴,就是调皮捣蛋她也不训斥,所以我愿意去她家里玩儿。
  小儿和我一样,也是刚从农村来到城市的孩子,但她文静,还讲卫生,不像我玩儿到晚上就像土猴似的。
  我只记得,我们在一起玩的时候,似乎她更有主意,能说出一些我从未见过的游戏。
  心宅家住在靠南侧的那间6平米的西屋。她的父亲在修表店工作,曾送给过我父亲一把用座钟发条做的小刀。她母亲没有工作。她的叔叔正在保定上学,也住在这里,屋里是很挤的。比较起来,我和心宅在一起玩儿得最少。她也是女孩子,但总凶巴巴的,我有点怵她。
  我对父亲从庙会上给我买的木鞭,不太满意。
  那时候庙会上卖的兵器,都是农民伯伯手工制造的木制古代兵器,也就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没有现在的能射击能闪光的枪。
  父亲给我买的是一条七节鞭,鞭身上盘着一条微微突起的龙,看上去很精致,父亲说它就叫盘龙鞭。可我更喜欢喜子的兵器,喜子的父亲给他买的是一杆红缨枪,有长长的枪杆,银色的枪头,枪头四周还绑着染了红颜色的麻,我觉得他的兵器更厉害。
  可父亲说,古代的大将都骑骏马,穿重甲,对刀枪有较好的防护作用,而沉重无刃的鞭,是破重甲的最好武器。鞭也不是一般人就能用的,只有力大无穷的壮士才能挥动,所以历史上用鞭的武将不多,但用鞭的武将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将。父亲说,唐朝的名将尉迟恭用鞭,宋朝名将呼延赞用鞭。他还给我讲了尉迟恭“单鞭夺槊”的故事。还说等你长大看看《隋唐演义》、《呼家将》等小说就知道了。
  可我在和小伙伴们玩“打仗”时,却没有感到鞭有多么厉害,多么神奇。
  一般玩儿打仗时,我们最少都有四个人,除了我和喜子,还有斗儿和大生。斗儿和我一般大,他们家住在3号院儿的里院东屋,我们住的西屋就是借他们家的房山盖起来的。他们家搬来的比我们家稍晚一些,因为他们老家也是饶阳的,我的父母和他的父母认了乡亲。我们两家刚认了乡亲,斗儿的母亲就让我去他们家住了好几天,所以我和斗儿很快就成了好朋友。大生也和我一般大,他们家住在9号院,他的父亲在照相馆工作。他跟我们玩儿“打仗”时,一般都使用胶卷的包装纸卷成的长纸棍,我觉得那一定是他爸爸给他的。
  除了我们4 个人,好像11号院的孩子有时也参加战斗。一些孩子买了武将的花脸,戴在脸上很有武将的派头,我没有这样的花脸,就用彩色的硬纸壳做了一个古代将军盔,戴在头上。
  我们多数情况都在门口的土坡前开战,一拔儿在坡上,一拔儿在坡下,高喊着:“冲啊!杀啊!”对攻厮打。喜子自然用他的红缨枪,斗儿则用长柄的大刀,我的鞭虽然精致,但太短了,和他们打起来总占下风。只有大生的纸棍看起来很吓人,但打在身上并不痛,我才能和他打个平手。
  几番拼杀,我的鞭便被刀枪碰得遍体鳞伤,那些漂亮的花纹变得斑斑点点,原来花纹都是用腻子做的。
  父亲还给我买过洋片。那是一种彩色卡片,就像成版的邮票一样,买时都印在一张硬纸上,玩时再剪开。有一种剪开后大点的,细长,像书签一样。一般都是长方形的,和大张的邮票差不多。上边画的人物多出自孩子们爱听的故事,如《西游记》《封神演义》《水浒传》《三国演义》等。一般一版是一套,人物都出自同一个故事。
  父亲最初给我买的洋片,上面画的是《封神演义》的人物,什么托塔天王、姜子牙,哪咤、杨戬、土行孙,看得我爱不释手。父亲还给我讲这些人物的故事,听得我非常着迷。
  父亲还告诉我,这种东西可能最先出现于香烟盒中,而香烟最初又是洋货,所以就被人们叫成“洋片儿”了。
   “拍洋片儿”的规则是:首先凑齐要拍的洋片儿,一人出几张事先约定。再把大家凑的洋片儿,花面冲上摞在一起。之后划拳决定每个人拍的先后顺序,再按顺序拍洋片儿。每人只准拍一下,可以直接拍在洋片儿上面,也可以拍在洋片的侧面。一次拍击能使几张变成底面冲上,就赢几张。余下的按顺序继续拍,直到全部被人赢走。
  我拍洋片儿的技术不好,斗儿最好。多的时候怎么拍,少的时候怎么拍,手形怎样变化,他很注意研究,多数情况是他赢。大生玩得也不错,能赢我。喜子与我不相上下,但胆子小,怕输,往往不愿参加。所以玩起来多数情况我是输家。
  我特喜欢那些绘有《封神演义》人物的“洋片儿”,我往往把它们作为我练习画画的摹本。所以,拍洋片儿时,我总是把它们特意挑出来,以防被小伙伴们赢去。
  父亲还给我买过玻璃球儿。那是一种有多瓣花芯的玻璃球儿,个头和吃的糖球儿差不多。花芯有多彩的,有单色的。本来多彩的更难制造,可卖的多数是多彩的,反而被认为不如单色的珍贵。还有一种是无芯的,通体透明清亮,但往往不被伙伴们认可,他们说是“汽水”,不是正宗的玻璃球儿,不带玩儿。
  玩儿的时候,先在地上挖个坑,再从远处画一条线。之后,从坑的位置依次向线的方向弹,依据球儿离线的远近,决定弹的顺序。再按这个顺序向坑的方向弹。规则规定,入坑之后就有了灭掉对手的权力,谁的球儿被入过坑的球儿击中,谁就算输了。入坑之前,也可互相弹击。目的是把对方击得离坑更远,自己处于入坑的有利位置,这属于防御战。
  玩玻璃球儿,我也不是行家。因为不是弹出,而是在手指挤的同时,手向前擩,他们叫我“老擩子”。可我只会挤,不会弹,再不向前擩,那球更走不远了。虽然他们多次威胁取消我的参赛资格,但并没有真的实施。
  玻璃球儿的玩法也有两种,一种是只分输赢,不真的赢东西。另一种,是玩儿真的,输方就要把球儿给了赢方。以我那种只会挤的手法,自然输家往往是我。
  不过我还不是我们4人中最差的,如果只有喜子我们两人玩儿,我还胜多负少呢!斗儿玩儿玻璃球儿的技术特棒,能悬空弹射,让球儿像炸弹一样击中目标,有时竟能把对方的球儿击得粉身碎骨。
  记得那时我有不少的玻璃球儿,放在一个纸盒中,常拿出来欣赏玩耍,轻易不和别人玩儿真的。
  父亲还给我买过什么玩具,挖空心思也想不起来了。好像还有一个彩色的小皮球,但不知是给妹妹的,还是给我的了。
  当然,过年时父亲也会给我买一些鞭炮,但二踢脚要他放,大响鞭要他放,起花要他放,我只放那种拆散的小红鞭炮,算是我们同乐,不能算是专门给我买的玩具。
  回想起儿时的玩具,确实没有几种,但觉着无论是“打仗”、弹球还是拍洋片,都有无穷的乐趣,那时梦里都会梦到这些,细想起来,乐趣应该是在和玩伴们的交流中产生的吧!
  现在的孩子虽然玩具多多,但住在楼房林立的小区,没有了与同伴一起玩耍的环境,他们是怎么也体会不到我小时候的那种乐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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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3 08:59:00 | 显示全部楼层
                 虫趣
            ——岁月划痕之十
  现在科技就是发达,从网上就可以下载法布尔《昆虫记》的朗诵版。外孙非常爱听,连吃饭时都听,听着听着还能笑出声来。他也喜欢《昆虫记》的绘画注音版,经常津津有味地翻看。可他并不喜欢真的昆虫,我给他捉过小蚂蚱,他不但不喜欢,还有些害怕,不敢碰它一下。屋里偶尔有只比蚊子大不了多少的小飞虫,他都会惊慌地高喊:“姥爷!虫子!”
  家里有虫子都是我清除,我自小就不怕。不但不怕,还很喜欢,我觉得小虫子也很有趣。
  记得小时候,我看到院里有成群结队的蚂蚁,就会蹲下来观察,想看看它们究竟在干什么。母亲会告诉我:“蚂蚁在搬家,因为快要下雨啦!”它们怎么知道天要下雨,我很奇怪。
  我还看过蚂蚁搬运死去的蚂蚱,参与搬运的蚂蚁虽围了蚂蚱一圈儿,可相对大蚂蚱它们显得还是很渺小,但它们照样拉着大蚂蚱走。后来知道,蚂蚁都是大力士,能举起超过自身体重十倍的东西。那个全国出名的“蚁力神”正是凭着这点忽悠人的。此事讳莫如深,我也就不说了。
  蚂蚁还爱打架,一打就是群架,战斗结束,不知胜负如何,只见尸横遍野。我很讨厌它们打架,经常使用一种野蛮的方法劝解——用小棍拨拉它们。劝解还是有效的,它们不再恋战,纷纷逃离。
  我在公园还看过一种大蚂蚁,得有七八毫米长,看着都吓人,我不敢惹它,怕它有毒。后来知道它叫黑蚂蚁,也叫拟黑多刺蚁,就是做“蚁力神”的原料。
  后来,我租住农村的房子时,屋里有一种黄色偏红的小蚂蚁,长着一个带毒针的尖屁股,一碰它就用毒针蜇人。被蜇后是又酸又痛,苦楚钻心。它的毒性很大,就是把它碾死在身上,也会起一片疙瘩。它有趋光性,晚上挂灯泡的那片屋顶上经常爬得黑压压一片。我曾用了一整瓶“敌敌畏”原液喷熏,结果黄蚂蚁没有灭绝,我倒给熏成了肺炎,输了7天庆大才退烧。后来,听说那不是蚂蚁,是用来防治天牛等钻蛀性害虫的肿脚蜂。估计是因为我们住的房子是用杨树的树枝充当的檩条和苇箔,才钻出了这种东西。
  虽说天牛是害虫,可它长得好看,尤其是那双长而有节的触角,像大侠的软鞭一样,我很喜欢,我曾画过一张天牛的画像,送给我们小学的刘老师。对天牛的天敌肿脚蜂我却喜欢不起来,因为它不但长的难看,还害得我至今闻不得异味。
  有一次,我发现蚂蚁在扁豆秧上爬上爬下,就问母亲它们在干什么,母亲说:“在吃蜜虫的巴巴。”我看了一下,扁豆秧上确实有不少绿色的小虫子。后来才知道这种所谓“蜜虫”,其实就是蚜虫。原来,它们吸了植物的汁液,会分泌蜜露,蚂蚁是来吃蜜露的。蚂蚁把蚜虫当成了自己的“羊群”来放牧,蚜虫体内的蜜露多了,蚂蚁会像牧民给羊挤奶一样帮它挤出来;蚜虫脚下的枝叶枯萎了,蚂蚁会像牧民转场一样,将蚜虫转移到新的嫩叶上去;蚜虫的天敌来袭,蚂蚁还会像牧民保护羊群一样地保护蚜虫,比如赶走蚜虫的天敌瓢虫。
  据说,瓢虫中的七星瓢是捉蚜虫的能手,母亲管它叫“花大姐”。我曾捉到过“花大姐”,圆圆的,红红的,亮亮的,像塑料玩具一样,非常可爱。我把它放在手上观察,开始它一动不动,后来慢慢爬起来,爬着爬着,突然展开翅膀就飞走了。不过我一直没有观察到它怎么吃蚜虫。
  母亲还管一种像一分硬币那么大的一种扁片虫子叫“臭大姐”,它身上还真带着臭味。后来知道它学名叫椿象,现在屋里还能发现它的踪影。
  有段儿时间,我曾觉得瓢虫与金龟子是一类昆虫,因为大风车中的刘纯燕就穿着瓢虫装扮的衣裳,称自己是金龟子。后来我才知道金龟子与瓢虫是两种昆虫。金龟子和瓢虫虽然都属鞘翅目,但一个是金龟子科,一个是瓢虫科。
  印象中母亲管一种爱向灯上撞的虫子,叫“瞎老碰”,蚕豆那么大,亮绿的鞘翅,奶黄的肚皮,我觉得应该也是金龟子的一种。有一年税务角的路灯底下就飞来好多这玩意儿,人们都捉了去喂鸡。
  我还见过一种叫“纺线虫”的虫子,觉得可能也是金龟子。它个头较大,黑色的鞘翅滑而硬,上有白色的细碎斑点。腿坚硬有力,带着刺和勾。头很小,两根须却很粗。看上去有点儿吓人。
  这种虫子是喜子的父亲给喜子捉的,有好几只。喜子的母亲说它叫“纺线虫”的,会纺线的。
  为了让“纺线虫”演示纺线给我们看,喜子的母亲特意用秫秸做了一个简易“纺车”。将一段粗秫秸芯插在一根细竹签上,再把竹签两端插上秫秸,分别作为封堵和握柄。然后将三根细秫秸皮插在三只“纺线虫”颈后的甲缝里,并把插上“纺线虫”的秫秸皮对称地插在秫秸芯上。“纺线虫”此时成悬空状,便想飞走。它一飞动便会发出“嗡嗡嗡”的纺线声。再稍给秫秸皮一加力,三只“纺线虫”就会围绕“纺车”转起来,还真有点纺车的感觉。
  看着喜子拿着“纺车”的得意劲头,我羡慕得不得了,盼着我父亲也给我捉到“纺线虫”。
  父亲没给我捉到“纺线虫”,却给我捉到了蚂蚱。他是晚上外出时捉到的,他告诉我路灯亮了之后,路灯附近的墙上就有可能落着蚂蚱。听他这么一说,我晚上便会有意地出去转一下,没想到还真能隔三岔五地捉到蚂蚱,有大的,有小的,有黄的,有绿的。
  有时还能捉到担丈勾,一种绿色的尖脑袋的细长的蚂蚱。后来知道,担丈勾的学名叫中华剑角蝗,也叫中华蚱蜢。没想到小小的担丈勾名字上都冠以“中华”,也应该是中国独有的吧。这担丈勾也是有大有小,有胖有瘦,从我的观察看,这种差别不是营养造成的,而是种类使然。有的小担丈勾比花生豆还小,可又宽又厚,让人不由地想起矮胖子,我不喜欢它。
  后来我还在树上捉到过一种像蚂蚱的昆虫,它尖头修翅,须长过身,通体透明,绿如翡翠,嫩如韭黄,叫起来“嘶嘶”的,后来对照资料,觉得是螽斯的一种。
  其实蝈蝈也是螽斯的一种,学名就叫短翅鸣螽。秋天的时候,山区的农民伯伯会挑着担子进城卖蝈蝈,担子两头挂的蝈蝈笼子都像小山一样,里边的蝈蝈都“啯蝈”地叫着,像是在大合唱。我会缠着母亲让她给我买一只,于是院儿里也有了“啯啯”声。听着蝈蝈歌唱,就像回到了老家的小院儿。
  保定的著名画家许鸿宾就最擅长画蝈蝈。人称“蝈蝈许”。我曾求得他的一只蝈蝈,确实画得形神俱妙。
  除了在灯底下捉蚂蚱,我还在草地里捉过。胡同里有草的地方只有3处。一处是公共厕所后边的院儿,一处是清和园澡堂的院儿,还有一处是3号的外院。
  公共厕所后边的院儿严格说来不是院子,而是2号院、3号院、厕所围成的死空地,但孩子们为了进去玩儿,把厕所的墙扒了一个豁口,遂貌似成了厕所的后院儿,里边只有乱砖和野草。清和园澡堂的西侧有个院儿,是用来堆煤的,但院大煤少,空地也就长了野草。3号院的外院面积不小,但只有一间借里院北房后墙盖的六七平方米的小房。外院的南侧是砖砌的小甬路,北侧则是野草,野草中还有院里人种的向日葵。这几处野草地中都有小蚂蚱或小担丈勾。偶尔还能见到蚂蚱的幼虫“蝻”,我们叫它“蚂蚱敦儿”,因为仅长出翅芽的小蚂蚱看着很敦实。在草地里蹚蚂蚱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每跳出一只,都会令人激动不已。
  3号院儿向日葵开花的时候会有蜜蜂,嗡嗡叫着在向日葵的大脸上吻一下就离开,接着又吻。我也很喜欢蜜蜂,但不敢捉,知道它会蛰人,还知道它蛰人后蛰针后留在人的皮肤上,而蛰针连着它的内脏,它会因为失去内脏而死去。还能见到细腰的马蜂,橙黄色,带着花纹,非常漂亮。我依然是只敢远观,因为它蛰人更厉害。我还见过粟子那么大个的黑油蜂,孩子们叫它牛蜂,说能蛰死牛。不过蜂的种类中好像没有这一类,我觉得应该属于熊蜂吧。因为听说它能蛰死牛,而我又没有牛那么壮实,所以见了都躲得远远的。
  草地里偶尔也能见到蝴蝶。多数是常见的菜粉蝶,如果能见到一只黑黄花儿的凤蝶就会高兴不已,会悄悄地跟着,试图捕捉,但它并不落下来,跳动着飞舞几下就跑得无影无踪了。我还曾见过一种完全黑色的蝴蝶,飞得姿势很怪异,我们都叫它“黑老婆儿”,不知学名叫什么,齐白石画过它。
  胡同里较少见到蜻蜓,雨后有时会有那种橙色的小蜻蜓。护城河边上有青绿色的大蜻蜓。有的大孩子捉到一只后,会用细线拴上,再把线拴到一根棍上,然后挥动起来,嘴里喊着:“老青来!老青来!”吸引其它蜻蜓来交配。我怀疑这美人计太过明显,没有上当的,可我猜错了,蜻蜓的智商没有我高,就有过来追逐的。一旦它把美人追到手,自己也就落入了大孩子的网兜。
  还有一种红得胜过辣椒的蜻蜓,我们就叫它“小辣椒”,非常好看,由于极少见,我从来没有捉住过。另外还有尾巴上带半个“制钱”的,我们就叫它“制钱”。还有身上的花纹像膏药的,我们就叫它“膏药”。现在都难得一见了。
  我们捉蜻蜓的手段现在想来是过于残忍,用竹扫帚枝打。由于胡同各院儿都较少用到竹扫帚,这东西就很难找,一旦找到我们就会拆开,人手一枝。用扫帚枝打下的蜻蜓往往缺胳膊断腿儿。大概在1959年杨淑胡同改造为新北街的时候,拆除临街的房子后出现大片空地,也不知从哪儿飞来那么多蜻蜓在空地上集会,大有遮天蔽日的感觉。这下我们这些孩子可得理喽,放学后就跑到空地去捉蜻蜓,还比赛谁捉的多。按说蜻蜓是益虫不应该捉的,可我们为什么要捉?现在也想不出理由,只能用“发废”(调皮)来解释了。
  我在东关公园还见过一种昆虫,像缩小了的蜻蜓,又像放大了的蚊子,但它比蚊子可漂亮得不知要有多少倍。常见的是通体一色的,其颜色有红的、橙的、绿的、蓝的等。尤以一种亮蓝色的最为抢眼。还有的带着花纹,五彩斑斓的花纹如同油漆画得一般,而且纹理和色彩千变万化,决不雷同。后来知道它叫豆娘,好像是一个美丽女子变的。至于为什么要变,就不知道了。
  (2012年7月,我带外孙去北京嬉水湾玩儿的时候,就看到有的孩子捉到了大个的黑色的豆娘,觉得少见,赶紧拍了个照片。)
  春天的时候,我还在东关公园见过刚出生的小刀螂。公园小河的两边长着很多大柳树,柳树下边是砖砌的护栏,从柳树上孵化出的小刀螂还没长翅膀,一离开嫩绿的柳丝就落在护栏上。我会顺着护栏寻找小刀螂,一发现就是一群,少则几只,多则十几只。这些小生灵可爱极了,身体绿得透明,像刚刚用水洗过。它们昂着头,翘着尾,东张西望,不停地打量着新鲜的世界。有的两只螳臂挥舞起来,像在演习武艺,有的身体一起一伏,像是发现了敌情。别看它们个小,跑起来可快了,东一个西一个地撒欢,像飞离了护栏一般。我小心地捧起一个,想和它亲近亲近,可它却不愿意,沿着我的手臂没命地逃,害得我怪痒痒的。
  东关公园蝉也多。最早出现的蝉个头小,身上的花纹是褐色的,翅上有白色的斑点。据说这种蝉一叫,就该麦收了。
  还有一种蝉在天热之后出现,叫声是:“知——了,知——了”,大概因为有了这样的叫声,蝉才有了“知了”的别名。可母亲却管它叫“叽了”,因为它的叫声听起来也像“叽了”。还有位姓程的小学同学说它叫“伏嘀儿”,因为它数伏后叫得欢,而且叫声像“伏嘀——儿”。我听了听,还确实有点儿像。
  还有一种通体黑色,翅膀透明的大蝉,叫起来就是一个单音“嘶”。这种蝉虽然是直嗓子,但擅合唱,一个叫周围的就都叫。最奇怪的是,它们没有指挥,完全靠心有灵犀,就能叫得整齐划一,说叫都叫,说停都停。
  那位姓程的同学总带我一起去东关公园粘蝉。他带的工具是洗好的面筋(为防止路上干了,把它泡在水瓶中)和一根长竹杆。我们在树下循声搜索,等发现落得较低的蝉后,他就揪一块面筋粘在竹杆的顶部,然后举起竹杆将面筋悄悄贴近蝉的脊背,等到非常接近时,他猛然一推,蝉就被粘住了。我们在蝉的惨叫声中,欢呼着把竹杆放倒,迅速将蝉捉住。它是很少能逃掉的。
  另外,1962年我回老家时姥爷还教给我一种捉蝉的方法:把高粱秸剥开一头,将剥开的秸皮插入柳条编得圆环中,做成一个漏斗形的大口笼子,发现知了之后,把高粱秸举上去,将笼口冲着知了猛然一推,知了就落入笼中。它挣扎时抖动的翅膀就会卡入秸皮的缝隙之中,再也脱不了身。
  听说,蝉是昆虫界的老寿星,它的幼虫要在地下生活几年到十几年,才钻出地面。我们都管刚钻出地面的蝉叫“叽了猴”,它蜕下的皮是药材,叫蝉蜕,据说有散风除热的功效。
  在夏天的雨后,胡同的孩子们还玩蜗牛。我第一次看到他们玩蜗牛时,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大家齐声唱着:“牛儿,牛儿,先出来犄角,后出来头儿。先盖瓦罐,后盖楼儿。”曲调悠长肃穆,颇有和尚念经的韵味。唱的同时还拿着蜗牛在衣服上不停地画圆圈,犹如大仙们画符。在虔诚的期待中,蜗牛真得探出了头。它摇动着触角,试探着向外钻。全部钻出后,便拖着它那软软的躯体,背着自己的房子,不慌不忙地向前爬。我一直惊奇那首歌的招唤魔力,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孩子们拿着它在衣服上画圈,摩擦热了它的房子,它实在呆不下去,才被迫钻出来散热的。
  雨后胡同积了水,还能见到一种可以站立在水面上的小虫,它有一个像树枝一样的细长身体,身前有两条短腿,身后有四条极细的长腿,就靠腿上那极小的爪,就能站在水面,并在水面跳跃前进。我们叫它“棒棒游”,后来知道学名叫宽黾蝽。
  我还喜欢并养过蟋蟀,我们都管蟋蟀叫蛐蛐。由于这是一样很大的话题,就只能以后再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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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4 11:01:00 | 显示全部楼层
           屋顶上的七星庙
                   ——岁月划痕之十一
  在我搬入相府胡同4号院儿一两年之后,大概是1956年的时候,有胡同邻居告诉我们院儿的住户,老房东之所以全家搬走,是因为这个院儿闹鬼。
  那时候我只有六七岁,对鬼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没有什么认识,就知道它非常可怕,所以我看到大人们神情紧张地悄悄谈论这件事,我也跟着紧张。
  大人们似乎不愿意让孩子知道这件事,一点儿有关信息也不跟我们透露,不过我还是从胡同的大孩子嘴里知道了一些情况。他们说,我们这个院子风水不好,院子地面南高北低,房子是南低北高,而且北房是三间,南房是两间,形成“一头大一头小”的棺材形,所以阴气很重。
  还说老房东住的时候,北房西边的那间屋子夜里经常闹鬼,屋里的东西会自己移动,就像有人搬挪一般。一个大孩子还故作神秘地暗示,这间房子是因为出过什么事,才闹鬼的。
  是什么事呢?我特想知道,可他就是不告诉我。他不但不告诉我,还装作鬼的样子吓唬我:“小心半夜鬼掐你。”
  我还真的害怕了,一到晚上就提心吊胆,想象着鬼是个什么样子,会怎样来掐我。
  我觉着鬼可能浑身长着长毛,尖嘴猴腮的,因为奶奶不让我晚上出去的理由就是:“外边有‘毛猴子’,抓小孩!”由于鬼和“毛猴子”都是令孩子恐惧的东西,我便觉得鬼和“毛猴子”是一类。
  后来读鲁迅的书才知道,奶奶嘴里的“毛猴子”在北京叫“马虎子”,既不是动物也不是鬼而是人。鲁迅考证他应该是“麻祜”,即传说中隋炀帝时负责督造大运河的麻叔谋。因为传说他吃小孩,所以人们就用他的名字吓唬小孩。
  另外,我还觉得鬼和“地魔”也是同类,因为奶奶不让我出去乱跑时,就会说村里在闹“地魔”。她说,“地魔”是个像小孩一样高的矬墩,没有头,也没有手脚,却会行走,专干害人的坏事。除了攻击家禽家畜,也伤害小孩,比如把小孩推入粪坑淹死之类。
  再就是我会套用小人书里的形象,觉得鬼也可能与小人书里的妖怪长得差不多。
  我弄不清鬼到底是什么东西,就注意了大人们的议论,他们再说这类话题时,我会偷偷地听。一次,我听到院里一个大人讲亲身经历,听得我是毛骨悚然。他说,一次,他住了一个小旅店,夜里想解手,便提着灯笼去了厕所。灯笼放在地上时怎么也放不稳,他左试右试终于找了个可放之处。方便完之后,再提灯笼时发现是个秃头鬼给它顶着灯笼。吓得他灯笼都没敢拿,就慌慌张张去找店家。店家不信,自己去了厕所。一会儿店家回来了,手里拿着灯笼,说什么都没看到,还让他再去看看。他说打死也不敢去了。
  我们院也有个小厕所,一般白天我去胡同口的公厕,夜里多用它。自从听了这段亲历,我也是打死都不敢去了。
  在院里的孩子中,我从来都充胆大的。可此事之后,我清楚自己心虚多了。怕黑,没灯的地方不敢去了,总是想象那地方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晚上去公厕,一溜儿小跑不敢回头,总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跟着我。晚上即使有灯,都不敢一人独处,大人们串门可能剩下我一个人时,我会假装若无其事地悄悄跟随。
  深夜醒了,有时我也会观察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凭空移动。我害怕看到,又渴望看到,但最终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为什么院里不再出现这类事情,后来我找到了答案,原来是由于老房东请法师在南屋东侧的房顶上盖了一座镇鬼的小庙。
  这也是我听胡同的邻居们说的。他们说,由于院里老是闹鬼,老房东就请了法师。这位法师姓字名谁已无从考据,但他应该是位道士,因为他尊的神是北斗七星君。他是不是保定解放时还存在的玉清观或洞阳宫的道士就不得而知了。
  据说法师的道行很高,一番观察之后就查清了作耗鬼祟的来历。但那鬼祟不是寻常鬼祟,凭法师的法力还没办法把它铲除,于是法师就请了他尊奉的北斗七星君来震慑鬼祟。他主持着在南屋顶上偏东的位置盖了个一米多高的小庙,用于星君们安身。小庙正冲着西边的那间北屋,星君们可以随时观察西边那间北屋的情况,感觉大体和监狱岗楼差不多。
  小庙建成之后,院里还真的再没有出现过什么怪异之事。但老房东可能在一直犯嘀咕,所以最终选择了不在此宅居住。
  当初租房户就曾奇怪,房东为什么要把整个院儿都出租。后来知道了缘由,都骂房东隐瞒真相,坑人害人。可人们也只是背后议论,并没有人去当面质问,更没有人因此而搬走。一是随着外来人口的增加,房子越来越难找;二是人们并没有发现传说的那些异常。
  老房东是否因此搬走不得而知,反正我是对此很犯嘀咕。北斗七星君哪是什么神?那是一等一的大神,怎么对付个鬼祟还得如此劳师动众?
  而且我还听说,北斗七星君是七位大神的豪华组合,分别对应着北斗的七颗星星。其中有两颗是我听说过的,那就是文曲和武曲。好像《水浒传》曾提到,宋仁宗是赤脚大仙下凡,出生后就哭起来没完,不仅把他爹真宗哭烦了,还把玉皇大帝也哭烦了。玉帝只好派太白金星来安抚。太白金星变了个老头儿见真宗,说有让孩子不哭的秘诀。老头儿见了孩子在他耳边说了八个字,孩子真的就不哭了。这八个字就是“文有文曲,武有武曲”。原来玉帝答应赤脚大仙,让文曲星和武曲星下凡辅佐仁宗。这文曲就是后来的包公,武曲就是大将狄青。
  能给皇帝保河山的天上星宿大神,怎么还要集体坐班当看守才能镇住这么个不知名的小鬼?简直匪夷所思。我便怀疑这鬼祟不是一般角色,应该跟《西游记》的一些妖精一样,有着复杂的天上背景,所以七位大神也奈何它不得,只能看住它让它不闹事就行了。我因此担心,万一大神们有其它任务,不在小庙值班,那鬼祟趁机闹事怎么办?我还猜测老房东也是有这样的顾虑才搬走的。
  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后来小儿就被什么东西吓着了。她躺在炕上昏睡,还发烧,不时惊醒。什么东西呢?大人们神神秘秘得不说。我问母亲,母亲含糊其词。现在想来可能是害怕再吓着我,故意不说。
  天大黑了,小儿的母亲拿着小儿白天穿的上衣,在小儿白天玩过的地方,拉着长音大声地喊:“小-儿!回-家-吧!小-儿!回-家-吧!”还撑开衣服在犄角旮旯儿晃来晃去。
  那声音可瘆人啦。母亲说是在叫魂。母亲说人有三魂七魄,吓掉一个都会闹病。还告诫我天黑了就不要再乱跑。
  后来,小儿的病还真好了。当时觉得叫魂真灵。现在想来,他们也去了医院,叫魂起了多大作用,就很难说清了。
  再后来,喜子也被吓着了,症状与小儿近似。喜子的母亲也叫了魂,可不管用,喜子照样昏睡不醒。喜子的母亲到处求人,终于求来了高招,叫“销劫儿”。
  “销劫儿”的那天晚上,我母亲应邀现场学习,我也悄悄跟了去。
  喜子的母亲找出一个茶碗,碗里装上黄米,反复摇晃,瓷实后细心刮平。再用一块布从上向下包裹,之后攥紧翻过来。然后提着这个碗在喜子的头上,正转几圈,反转几圈,嘴里还念念有词。说的什么已记不得,现在猜想也应是叫魂一类的话吧。
  转完后,打开包布,检查黄米缺失的情况。据喜子的母亲说,缺失得越多,说明病得越厉害。再根据情况,细心地把缺失的黄米补平。之后,重复在头上转的那个步骤,再次检查补齐……直至碗里的黄米在转完后一点不少为止。
  喜子后来也好了,不过也吃了药。
  小儿和喜子都被吓着,让我对北斗七星君有了意见,你们为什么不好好地值班呢?在你们眼皮底下出治安问题,这不是玩忽职守吗?生气之后我又释然了,人们一不烧香,二不上供,人家凭什么总义务劳动给你们看家护院?再说,连请他们的法师都不知去了哪儿?人家为什么要永远信守着这个承诺?
  在小儿和喜子被吓着之后,我也有了怪异的体验。记得好像是在临近过年的时候。那天,不知为什么,吃完晚饭我就困了,不想玩儿只想睡觉。我躺到炕里边,母亲坐在炕边忙着做衣服。我盖了厚厚的被子,很快就进入似睡非睡的状态。我能感到屋里那黄黄的灯光,母亲细小的动作,水壶烧水的声音。但眼前总是有一条极平极远的路,延伸啊延伸,无限地延伸,让我心烦意乱。终于有变化了,变成了堆满乱石的路,可我照样心烦。
  我使劲地醒来,这一切终于消失。眼前是黄黄的灯光,埋头干活的母亲,我放心了,又进入似睡非睡的状态。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出现了,他右手臂伸得直直的,用食指狠狠地指着我,从极远处迅速向我接近,在指到我鼻尖时停下,我极为惊恐。他终于消失了,但又在极远处出现,又向我指来……我再次使劲醒来,又再次昏昏入睡。那条极平的路又出现了,一个人翻着跟头由远而近。我感到那个人就是我。我虽然依然烦躁,但有了因飘浮而解脱的感觉,终于可以松弛一下了,我入睡了。
  这种令人烦躁的感觉在我小时候曾多次出现。有时出现了,还要反复多次才能入睡。奇怪的是,我并没有把这种感受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的母亲,我只是默默地强忍下来。当然后来我也好了,一般连医院都不去。那时家里根本没有体温计,是不是真的在发烧,已无法确定。但以我现在的经验看,应该是的。
  后来,大概是1959年的夏天,我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还真在院里看到了一个怪东西。那时我们对面小东屋的住户搬走了,母亲让我搬进去住。当时天热,木格子窗户只糊了下半截。我在尿盆解手后,站在炕上随意向外一望,不由惊呆了——只见南房上一个圆柱状的灰黑色的东西,快速地向北移动,移动到接近西屋和北屋的夹道时,两房间出现了一个灰黑色的桥,那东西没作一点停留,匀速地过桥移动到北房。
  我再不敢看下去,赶紧躺下,一动不动,眼也不敢睁。那东西没有大人高,没胳膊没腿,会是什么?别是地魔吧?我紧张得觉都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把夜间所见告诉了母亲。母亲好像并不惊奇,只是平淡地说,“没事,那是‘眼离’。是你眼的事儿,没东西。”
  我想想也有可能,那东西好像是在随着我的视线而移动,说不定是我睡眼惺忪,眼前出现了一个东西,我看那儿,他就在那儿。可那个桥是怎么回事呢?我还是想不明白。
  孩子们受了惊吓,大人们都不求北斗七星君,那个小庙也就没人关注了,不过我倒是上房零距离地接触过小庙。
  1964年我上初二的时候,学校组织课外活动,我迷上了无线电。最初做的是矿石收音机,需要在高处绑天线。我踅摸了半天,发现唯有南屋屋顶上的小庙可用,便上房把天线绑在了小庙上。我还顺便细细地看了看小庙,小庙用斗砖砌成,镶嵌在里边的是一块磨过的砖,上面刻着工整的楷体字“北斗七星君”。
  文化大革命爆发后,批斗“牛鬼蛇神”,连庙里的真和尚真道士都威风扫地,房顶上的星君们就更没人理会了。
  文化大革命后期,南屋的屋顶总漏雨,房管所修补了几次都无济于事,最后只得铲掉旧灰皮重抹,这个小庙也和旧灰皮一起被铲掉了。
  自此鬼祟和小庙的事也就被人们淡忘了。直到一直住在西边那间北屋的王大娘病了,才有人又重提此事。王大娘病之前,一直在此屋居住的王大娘的孙女也病了,是癫痫。有人便悄悄地说,都是拆小庙拆的,如果有那个小庙镇着,没准她们祖孙俩还得不了病呢。
  我对这种说法不以为然,人吃五谷杂粮,难免患病,硬把它与小庙联系到一起,感觉有些牵强。
  再后来,别说小庙,就连小院儿都拆没了。估计最高兴的是北斗七星君,他们再也不用为小院儿的安危操心劳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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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5 10:26:00 | 显示全部楼层
                清和园澡堂
                  ——岁月划痕之十二
  由于我们相府胡同的公共厕所最初只有男厕,没有女厕,各院一般都建有一个小厕所,以供女人们方便。我们院的小厕所就在南房和西房的夹角处。那时院里的厕所与公厕一样,就是埋个大缸当便坑,所以非常不卫生,不但招来苍蝇,还散发着臭味。尤其是进城农民来清掏的时候,臭味尤烈。而且他们的清掏时间不定,有时赶上我们吃饭,他们也若无其事地挑着粪担在饭桌中穿行。
  那时住杂院的人还特愿在院里吃饭,只要天不太冷,家家都把饭桌摆在院中,围着自家饭桌就餐。大家都不在乎隐私,好像很喜欢这种可以互相观望的氛围,常常是一家改善四邻香。这么好的吃饭场面,一旦赶上农民来清掏,就遭殃了,不怕麻烦的要手忙脚乱地转移,怕麻烦的就只能坚持着享受粪便的臭味了。
  虽然我们对农民的这种做法很不满,但也不敢抗议。因为他们是义务清掏,不收费的。当然,他们也不是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无私模范,他们的清掏是为了获得上等肥料。据说,政府为了防止农民无序争抢这种免费资源,还给郊区各村划分了“势力范围”,他们只能在自己规定的地段清掏。可他们一旦因故不能及时收走他们的资源,比如忙于麦收、秋收,我们就会更为遭殃,大便溢出便坑,臭气弥漫全院。更麻烦的是女人无处去方便。所以我们对他们的肆无忌惮,只能忍气吞声。
  院里的厕所,虽然没有规定女人专用,但因胡同口有公厕,男人们往往不用院里的厕所,当然小孩儿可以例外。可我自从听了“鬼顶灯”的故事之后,就只去公厕,因为那里经常有人。
  公厕离我们家比较远,一内急我就得跑。后来,我就发现了一个更好的去处——清和园澡堂,那儿上坡就到,而且全天候有人。
  清和园澡堂进门是个影壁,东拐是一个大院,大院的南北东三面都是直接相通的平房,房子面向院子的这面都是到顶的玻璃窗,透过窗户就可以看到光着屁股的人。
  这个澡堂只有男部,女人不能进。后来听澡堂的人说,日本鬼子占领保定时,日本女人就敢明目张胆地到这里来洗澡,澡堂的人不敢管。洗澡的男人们都尽量避开她,只有胆大的才敢跟她一起洗。人们一开始以为是日本鬼子仗势欺人,后来听说日本女人在她们自己国家也是这样洗。她们感觉不让女人进来才是不正常的。当然,这也是听澡堂的人说的。不知是不是当时的保定人仇恨日本人才故意这么编派的。
  在澡堂大院的西北角有一个门,门里是一个大院,院里堆满了烧水用的煤。在这个院的西部有一个只有棚子没有门的厕所。这里只有两个蹲坑,但这就足够我用了。棚子边上有小便用的坑,但我从痕迹可以看出,人们都在进门处的煤堆上方便,我自然也就服从了多数。
  最开始我来这里解手,澡堂的人还会干预,后来知道我是下坡邻居的孩子,也就任我方便了。
  澡堂营业到很晚,这对我十分有利,因为晚上我更不愿去胡同口上的公厕。更让人欣喜的是澡堂后院里的灯总是亮着,可以为我壮胆。
  后来我听说,解放前这个澡堂也闹过鬼。先是一个伙计因为什么原因上吊自杀,不久便传出晚上闹鬼的事。再后来还真有一个伙计被吓死。那个伙计死在了澡堂的大穿衣镜前,嘴里吐着长长的舌头——不过是假的,据分析是他自己装上的。深更半夜,他装上假舌头要干什么呢?可能是想吓吓别人。人们猜测,有可能最初的闹鬼就是他在装神弄鬼。他为什么这么干?人们说他就爱搞恶作剧,还总充大胆。那他怎么会被吓死?有人说是前边自杀的那个人生气了,来找他算账。也有人分析,是他走到穿衣镜前,看到了里边那个自己装的鬼,自己吓死了自己。
  虽然说的是陈年旧事,但我还是害了怕,不但不敢去澡堂解手,而且夜里也不敢看镜子,怕里边真的出来个什么鬼东西。至今我对夜间看镜子都心存忌惮。
  不过,跑公厕实在是不方便,最终我还是壮着胆又去了澡堂。澡堂后院的灯由一个陶瓷外壳的开关控制,有时他们没人打开,我去方便时就会打开。后来开关上的那个上下扳动小疙瘩掉了,还总没人修。这让我大为不满,可又不敢去找他们理论。便找了一颗小铁钉,准备插在开关上替代那个掉了的小疙瘩。
  那晚,我兴冲冲到了澡堂后院,伸手便把铁钉插了进去,我还没来及扳动,就觉得有人重重在我胳膊肘上打了一拳,打得我倒退几步,几乎要倒在地上。我惊恐地环顾四周,感觉没有任何东西。有鬼!我吓得尿都没了,一溜烟跑回家。
  后来,我把此事告诉大些的孩子,说澡堂有鬼。他们都笑我没知识,不知那是被电着了。以后我上了学,了解了电的知识,才知道当时是很危险的。
  这是我生命历程中遇到的第一次涉及生死的危险。
  由于离着近,我自搬到相府胡同,就一直在这个澡堂洗澡。洗一次好像是两角钱。在进门处的小柜台交钱买了牌儿,收钱的人就会喊:“一位!”马上就有人过来收你的牌儿,并给你安排铺位。
  澡堂铺位的设置,很像火车车箱里旅客座位的格局,房子两边是铺位,铺位中间是通道。两个铺位是一个单元,单元与单元之间有一米高的木板相隔。单个铺位就是一张单人床,单元内的两个铺位之间,像火车一样也有一张小桌。客人洗完澡可以要壶茶,茶壶茶碗就放在这小桌上。
  服务人员带你找到空闲的座位,你就可以脱衣了。脱下的衣服可以放在铺位下边的箱子里,这样你的东西会更安全些。因为就发生过有人来时穿身破烂,走时故意穿走别人的好衣服。如果衣袋里还有钱,那他会更高兴。不过我从不在乎,都是把衣服往铺位上一扔,就直奔浴室。
  去浴室可以穿澡堂准备的木底趿拉板儿,也可自带拖鞋,但那时候很少有人这样做,人们并不在乎被传染上脚气。文明人还会用铺位上提前准备好的浴巾,围上下身,到浴室口再解下来放在筐里。我是不会这样做的,嫌麻烦。在浴室入口处有人会发给你一条热毛巾,是从蒸锅里拿出来的,可以放心使用。当然,自带毛巾澡堂的人也不反对。
  浴室里有凉、温、热三个泡澡的大浴池,另外就是一排装在墙上的洗脸盆。来洗澡的人会根据自己的习惯,分别进入这三个大水池。水池四周有一圈儿可以坐的台阶,新进去的人会找个地方坐下来。人多时,有人会主动挤一挤给你空出个地方。
  像我这样的小孩儿一般洗凉水,老头们一般会洗热水,多数人选择温水,所以温水池里总是人最多。在池里泡够的人会玩命似地搓泥,顿时,他周围的水面就会出现一层泥卷。人们都是这样的洗法,池里的水到不了中午,就已浑浊得难以看到自己的身体。那时人们没有条件在家洗澡,洗澡只能去澡堂,所以并没有人抱怨澡堂的卫生条件不好。
  澡堂门口虽然也有标牌提示:皮肤病患者禁止入内,但服务员并不检查。有一年春节前我去澡堂洗澡,回来腿上就长了癣,抹了一阵水杨酸软膏才好的。王大娘的孙子小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也是有一年春节前去洗澡,把脚给感染了,后来还化了脓,只好去医院。医生给他实施剜除手术,还处理得不好,竟然影响了脚的功能,走路都有点儿别扭了。
  春节前人们都想讲讲卫生,可这时候去澡堂洗澡,池子里跟人粥似的,满池子病毒细菌,是越洗越不卫生,所以此后我尽量不在春节前那几天去洗澡。
  澡堂没有淋浴,人们只能在洗脸盆里洗头,人多时排队不说,还没有热水,洗头的热水要从热水池中去取。而热水池虽热得我连手都不敢伸进去,可硬是有老头敢在里边洗澡。取水的人对此并不介意,照样用里边的水洗头。
  有的人洗完澡,并不告辞,还要睡上一大觉。我是没有这样嗜好,洗完就走。
  由于经常出入澡堂,很快就熟悉了里边的情况。澡堂里除了一般服务人员,还有搓澡工,不过全部是男的,没有异性服务。要想搓澡还得另外付费,我没有搓过,也不知要多少钱。还有修脚工,也是男的。顾客在躺椅上一躺,把脚在支架上一放,修脚工就可以把着脚丫子操作了。他用锋利的修脚刀,修指甲,片脚垫,挖鸡眼,感觉不像在修脚,倒像在雕刻什么艺术品。我也从来没有享受过此项服务。
  服务人员中,有一个高高胖胖的人,人们都叫他“老拧”。可感觉他并不像很“拧”的人,也可能是他姓“宁”吧。
  还是一个装了一只假眼的人,人们说那只白浊的假眼是狗眼,不知是真是假。这个装了假眼的人总从澡堂里边的一个小门向外背炉灰。他背灰的工具是一种单肩背筐。他弓着腰把炉灰倒到澡堂院子的角院,再把煤背到那个小门里边,一趟又一趟。
  那个小门有向上的台阶,里边有什么?我很好奇。一次洗澡时,我的座位正好就在小门边上,我趁门开的机会蹬上台阶,向里边张望。原来里边竟然是一条深沟,沟的一侧是一排炉膛,炉膛里都炉火通红。我猜测这里是澡堂烧水的地方,并想当然地认为那些炉膛就在我们洗澡的池子的下方。以后洗澡我总是嘀咕,池底千万别烧漏了,让我落到炉膛里。
  清和园澡堂的西边,也就是我们门口上坡的拐角处,有一个向南开门的小院。是相府胡同10号,印象里它和澡堂共用这个门牌号。院里有两个比我大的孩子,一个叫小五儿,一个叫小六儿,一个比我小的孩子,叫小七儿。
  后来知道,他们是清和园老板的孩子。老板姓刘,娶了两个媳妇。大媳妇生了四个孩子,是老大、老二、老三、老四。二媳妇生了三个个孩子,就是我们上坡的小五儿、小六儿、小七儿(后来又有了小八儿)。
  老板有时住在二媳妇这儿,我偶尔能碰到他,是一个胖老头。小五的妈妈虽有些驼背,但很白,也比老板年轻。
  后来,保定时兴公私合营,清和园澡堂也紧跟运动浪潮,刘老板就不再是澡堂的老板了。
  我很想跟小五儿、小六儿玩,尤其是小五儿,听说他很会画画。但我不知怎么和他接近,他也从来不注意我,好像我并不存在。小六儿则喜欢练武。学武功一直是我的梦想,所以也总以一种羡慕的眼光看他。
  后来我终于有机会去他们家了,因为小七儿大了,我可以去找他玩儿。
  他们家的院子不大,房子也只有一间西屋,虽然面积不小,但很矮,地面很低。房砖也不齐整,有大有小,感觉好像是用澡堂的建筑余料盖的。屋里光线不好,什么时间进去都黑咕隆咚的。还很阴湿,地面总是灰黑的深色。里边的家具都是旧式的,应该已用了很长的时间。梳妆台上的镜子,个别地方的水银已经变色,但上边有西洋磨花儿图案,让人感觉到它曾经是时尚物件。
  大概在60年代的某一年,刘老板出门时跌了一跤,竟摔得昏迷不醒。家人赶紧把他送到了医院。可他住院之后再没有回来,听说是死于脑溢血。
  那时我对小五儿特崇拜,因为我喜欢画画,小五儿画画好,就成了我的偶像。小七儿曾跟我讲过他哥哥去西藏采风的事,还说了好多他哥哥的西藏奇遇,让我觉得新奇得不得了。文化大革命开始后,我还看到小五儿在街上画两三房高的毛主席画像,画得跟画报上的一模一样。
  我一直想找机会接近他,可是后来他们搬走了,搬到哪儿不知道。
  搬走的原因是澡堂和他们家都成了危房。这些房子拆除后,那儿成了空地,有一角儿还竟然通到了枣儿胡同。枣儿胡同的孩子来空地玩儿时欺负我弟弟,我还因此跟他们打过一架。
  1969年我去兵团时,那儿还是空地儿,1971年我借开会机会探家时那儿竟然冒出一个大院。一问母亲,原来是专为有钱有势的人盖的,里边住的大大小小都是官儿,还全是外来户,没有我们胡同的一个人。
  大概在90年代中期,我在报社工作的时候,才重新见到小七儿,他是来投稿的。他在保定一个大厂的宣传部门工作,负责摄影,要在报纸上刊登照片。
  他说,他哥哥(小五儿)在经营书画社,他妹妹在搞装裱。
  后来得知,他哥哥是保定市人民艺术社社长,兼保定艺苑院长,兼保定市工艺美术学会副秘书长。他是保定市摄影家协会理事。他妹妹是保定知名的装裱师。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3-11-16 9:36:0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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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3-11-17 11:35:00 | 显示全部楼层
           稀里糊涂唱童谣
                    ——岁月划痕之十三
     如今公园里小区里,成群结队的是老太太,唱歌的,跳舞的,耍剑的,还要放着音乐,也算是有中国特色的景观,外国人看着新奇,还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中国大妈街舞”。按说,中国的男女大致平衡,有那么多老太太,也应该有那么多老头,可不知为什么,老头少得多。最让我不能理解的是,基本没有孩子。
  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胡同里只要有块空地,就一定有一群孩子,也是又唱又跳,赛过老太太们的地方是还要连打带闹。现在的老太太爱唱红歌,那时我们则爱唱童谣。
  让我奇怪的是,我们所唱的那些童谣多半是不知所云,但我们却依然唱得兴趣盎然。
  比如,我们一帮小孩看到小汽车,就会兴奋地齐声高喊:“小汽车,嘀嘀嘀,里边坐着毛主席。汽车说我好孩子,我给汽车挂牌子。”这是什么意思啊?我一直没弄明白。
  我也曾试着理解它:那时刚解放没几年,小汽车难得一见,当然就只有毛主席那样的领导才有资格乘坐喽!可汽车为什么说我是好孩子?我又为什么要给汽车挂牌子?就怎么也解读不出来了。
  我们还唱过一个童谣,也有些费解。这童谣的第一句是:“新街口,北大街,百货商店卖土鳖。”后边的我就想不起来了,可就这句就让我憋得慌,商店为什么要卖土鳖呢?
  还有一首,开始我觉得唱的是“兔子”,可后来又觉得是“秃子”,到底应该是哪个,至今我也没有搞明白。这童谣长了一点儿:“大兔子闹病二兔子慌,三兔子骑马上药房,四兔子找了块板儿,五兔子钻了个眼儿,六兔子钉了个小棺材儿,七兔子抬,八兔子埋,九兔子啼哭兔乖乖。”内容这么凄惨,可我们一帮却唱得像喜歌一样。
  可后来听说离我们家不远的紫河套,真的有一家有九个儿子,我就有些凄然了。不知为什么,我想当然地认为,这首童谣唱的就是他们。
  一家有九个儿子,现在听着像天方夜谭,可当时还是可能出现的。中国虽然没有像苏联老大哥那样颁发“英雄母亲”的勋章,但几千年都在讲究多子多福就足够了,一家儿好几个孩子那是寻常事,所以满街筒子都是孩子。我自己就兄弟姐妹五个,严格地说是六个,因为有个妹妹在三年困难时期死了。同院的田叔家有六个孩子,老小就叫“老六”。胡同上坡清和园澡堂老板家有八个孩子,但小名前面加的是“小”,叫“小五”“小六”“小七”“小八”。
  不过人家紫河套这家儿是清一色的儿子,人们还是觉得足够厉害,所以才传出了名声。但他们家父母给这些孩子起的小名挺怪的,是“大耗子”“二耗子”“三耗子”至“九耗子”。虽然“耗子”肯定不是“兔子”,但我还是觉得这童谣唱的是他们。他们的大哥死了,这是多么令人悲伤的事啊!可实际上我根本就没有去核实过。
  我还记得一些配合游戏唱的童谣,那内容也有些朦胧。
  其中一首的歌词大概是这样的(可能不太准确),甲方唱:什么锁?乙方唱:精钢锁,精钢打的精钢锁。甲方唱:什么钥匙开?乙方唱:铁钥匙开。甲方唱:开不开。乙方唱:铁棍打。甲方唱:打不开。乙方唱:碌碡压。甲方:压不开,乙方唱:叽里咕噜过海带。
  印象中,是两组孩子边唱边做一种游戏,好像是一个孩子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握住另一个孩子的手腕,那个孩子也以同样方法反握过来,形成一个手扣,然后由其他孩子来打来压,如果不能把扣打开,这些孩子就要依次从手扣的下面钻过,这时唱的是“叽里咕噜过海带”。这句听上去也有些费解。不过我们并不在乎,依然很认真地唱。
  还有一首这类童谣,它的歌词是,甲方唱:我们要求一个人,我们要求一个人。乙方唱:你们要求什么人?你们要求什么人?甲方唱:我们要求某某某,我们要求某某某。乙方唱:什么人来送他去?什么人来送他去?甲方唱:就是我来送他去,就是我来送他去。
  这首童谣还真是要唱的,其旋律极为简单,索索米索都拉索,拉都来拉索米来,翻来覆去就唱那么两句。游戏时好像要拉着胳膊较力,具体规则想不起来了,反正是最后人少的一方要唱着歌谣向对方要人,对方还得给。
  还有首童谣,好像配合的也是类似的游戏,它的歌词是:“关老爷,耍大刀,你的兵马由我挑。”
  另一首童谣则要无限反复地吟唱:“咯啷,咯啷,掉尾(yi,三声)巴长。”内容一直没能理解,只记得是在玩一种类似“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时唱的。
  还有首童谣,是配合“一二三四五”的游戏唱的。“一二三四五”的游戏类似捉迷藏,先划拳选一个人作为“捉”的,站在墙边,其他人站在离墙十步远的地方。游戏开始后,“捉”的人要面向墙壁拍墙五下,同时唱一句这个歌谣,其他人可趁他面壁之机,向前移动。“捉”的人拍完之后,可猛然回头,察看谁正在移动。如有人被发现,要替换上去当“捉”的。如果始终没有人被发现,则由最后到达墙边的人替换。
  这首歌谣有多个版本,最紧跟形势的是:“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人,单打杜鲁门。”但我们经常唱的是:“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面,单打大坏蛋。”我们之后的孩子唱的则是:“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单打小松鼠;松鼠有几只,一二三四五。”
  为什么要放弃原来的打击目标老虎,而选择另外的打击目标,童谣中给出的理由似是而非,也有些让人费解。
  看来,童谣不一定都要合乎逻辑,都得讲清道理,只要朗朗上口,充满童趣,就能受到孩子们的欢迎。
  还有首童谣则是故意说一些颠倒话,却让人感觉挺有趣:“吃牛奶,喝面包,提着火车上提包。下了提包往南走,看到一个人咬狗,拿起狗来砸砖头,又怕砖头咬了手。”
  还有的童谣可以用于人身攻击,比如有小孩和我们一帮作对,我们就会叫着这个小孩的名字一起唱:“某某的妈,里儿邋遢,被窝里吃,被窝里拉,被窝里放屁吹喇叭。”虽然那个孩子会气得要命,但也无可奈何。
  也有糟改人的童谣,比如糟改理发师的:“出南门,走十步,前边来到理发铺。理发师,技术高,不用剪子不用刀,一根一根往下薅。”喜子的父母是理发的,我们一唱这个童谣他就不高兴,认为我们是说他呢。我们看他生气了觉得好玩儿,就更使劲地唱。
  还有针对天气的童谣,一看变天了,要下雨,我们就一齐喊:“老天爷,下大雨,收了麦子供给你,你吃瓤儿,我吃皮儿,剩下麸子喂小驴儿。”这是保定童谣,要把“儿”韵突击出来,才听着好听。
  王大娘也教给过一个下雨时唱的童谣:“风来了,雨来了,王八背着鼓来了。你敲敲,我敲敲,吓得王八背着跑。”后来得知这是一首很古老的童谣,原词是“风来了,雨来了,禾场背了谷来了。”北京讹传为“风来啦,雨来啦,和尚背了鼓来了。”不知为什么王大娘又将“和尚”给改成“王八”了。是不是她觉得“王八”比和尚更与下雨有关,不得而知。
  还有针对鸟的,比如“老鸹老鸹一溜儿,打了高粱打豆儿。”这首保定童谣听着有些像农谚,可乌鸦成群结队一起飞的时候,是不是就该砍高粱打豆子了,我也不敢确认。
  印象中冬天的时候,我们一帮小孩儿会在向阳的墙根“挤油儿”,边挤边唱一首童谣:“老爷儿老爷儿(指太阳)毒毒,我没穿着棉裤。”其实孩子们都穿着棉裤呢,只不过都是光身穿棉袄,有点儿透风而已。
  那时候没有内衣内裤这一说,基本上都是光身穿棉衣。我是1966年17岁时才第一次穿上秋衣秋裤的,还是父亲从商店买处理的针织内衣布,由母亲做的。那布是鹅黄色的,快成年的男孩子穿这种颜色,感觉很不搭调。另外母亲裁得也不好,都跟鸡肠子似的,所以我虽然有了别的孩子没有的秋衣秋裤,却从不敢露出来显摆。
  我们玩“打仗”游戏时,也唱童谣,有一首是:“谁是我的兵,往前冲;谁是我的马,往前打。”
  还有一首提到《平原游击队》中的队长李向阳,但又与电影中的情节无关,内容是:“我是李向阳,坚决不投降,敌人要打我,我就爬城墙,城墙有大炮,我就钻地道,地道有枪子儿,专打小日本儿。”城墙上的大炮是谁的?为什么见了就要钻地道?我也说不清。
  玩游戏有时会决出个一二三四,对这种名次也有相应的童谣:“老一当当当,老二喝屎汤,老三骑白马,老四做皇上。”这个童谣中,除了老一有“响当当”的意思还能勉强讲通之外,其它的就不合逻辑,怎么得银牌的要“喝屎汤”,而名落孙山在却能“做皇上”呢?
  玩游戏时往往要通过“划拳”决定前后,“划拳”也唱童谣:“咕噜咕噜锤,咕噜咕噜叉,咕噜咕噜一个,咕噜咕噜仨。”
  我刚上小学时,还唱过一首歌谣,现在只记得前边两句:“邢志良,专开钟表行。”那时正“反右”,歌谣内容好像与“反右”有关,具体怎么回事,我一直就没有弄明白。
  现在已很少能看到成群的孩子在一起唱童谣了,或许他们根本就不唱童谣。各种培训班都上不过来,哪有时间和机会聚在一起唱童谣呢?他们可能永远也体会不到我们小时候唱童谣的乐趣了。
  也不知道是谁给我们编了那些内容莫名其妙的童谣,虽然不知所云,感觉不到有什么教育意义,但还是带给我带来了无穷的乐趣,以致我现在回味起来,都有童心重归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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