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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龙行天下 于 2016-1-19 09:07 编辑
六十一 乡村中学
在我们经常开着拖拉机去买米买菜的那个小镇,有一所乡村中学。
这所中学从堪舆学的角度来看,风水极好。学校依山而建。那山,并不高峻,但一山的松风竹韵,伴随着弦歌诵读之声,很有一番情趣。学校的门前是一条宽阔的溪流。那水,澄清得见底,还时可见小鱼儿游弋其间。由于水质好,当时的村民常在溪边捣砧洗衣,连那吃的水都是从这溪流中汲取的。
中学面积不大,学生数似乎也不多,好像是十余个班级,三四百人吧。教师也是二三十个。但给人的感觉不是喧闹,而是传达出一种安静的气息。学校的教室基本是平房,据说是五十年代的建筑,历经二十余年风吹雨打,已显破败的颓像,但小操场上草坪如茵,绿意蓊茸,很使人喜欢。
我经常来这学校是因为有两个朋友在这里任教,两个原来都是上山知青,后来通过推荐读了师范学校,又分配回来。过去有一种叫社来社去的形式便是此意。
其中的一个姓刘,是很厉害的角色,看外表瘦长,文弱,如果穿上一袭长衫,那便若民国间的一个教员,但人不可貌相,他却是文武双全。刘老师从小练武,是南拳,每天晚上十二点起来,练一个小时,三百六十天,坚持不辍。我曾经站在离他五六米远的地方,他用一根绳子,啪地甩过来,就在我的腰上缠了两圈,然后他用力一拉,我便踉跄朴倒,成为他的手下败将。眼见为实,亲身体验,可见他的武功不是浪得虚名,而是得之真传,确有所成。可惜他生不逢辰,要是身在一个风起云涌的年代,恐怕凭着他的这一身武功,可以纵横江湖,际会风云了。
他原先插队在离我们茶场三十几里远的一个乡村,有一次,那村里的一个仓库火灾,火势很旺。火光烨烨之中,只见一人纵身而上,在屋脊上奔跑如飞,大家定睛一看,原是这个姓刘的知青。从此,大家才知道这个知青身手了得,非同一般。在第二年,大家推荐他上了师范学校,从此,他便当上了老师。作为教师,他也多才多艺,一手二胡拉得很好,小提琴也会,不但教数学,也教物理、语文,甚至英语。作个不恰当的比喻,相当于全科医师。而且他的教学水平也很好,颇得学生的欢迎。一次,我去学校,正碰上他在给学生上《木兰辞》,我驻足教室窗外,听他陶醉地朗诵“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室里扩散开来,悠扬回旋,很有一番美感。使我想起鲁迅先生的一篇文章中所描写的那个老先生的朗读来。
另外一位吴老师,也是我的朋友。他教语文,热爱诗词,尤其是古典诗词。因为一段时间我也对古典诗词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他也颇有些共同的语言了,用一句文雅点的话来说,是彼此间的诗词唱和。不过,他的诗词,受花间派的影响大,慷慨激昂的欠缺,低声婉唱的居多。比如他写给我的多数如此:
凄烟冷月锁高楼,一片春光忆旧游。山水依然浑似梦,相思又作落红愁。
人生聚散不由天,远隔千山历劫缘。从此春蚕丝已尽,那堪秋夜月重圆。
凭谁一洗旧丹青,寥落枝头寥落星。墙外莺声多怨唱,只因墙内不忍听。
从来万紫与千红,愁入离人两眼中。欲上层楼心转怯,青青垂柳怨春风。
风雨匆匆送暮春,销魂最怕忆前尘。一声啼鹃半轮月,何处清光照离人?
天气阴晴卷暮潮,春魂一去不可招。 落红满地无人扫。 何处重踏旧板桥?
一帘残梦半帘风,又是江南桃李红。指点山河非异昨,伊人可是旧颜容?
隔墙疏影淡于烟,半入醉眸半入帘 。 何处春风添别恨。心与流水两怆然。
翠微高处落阳红,看遍茱萸泣向风。凄凉谁吊荒台古,一夜蛩语月色中。
孤烟冷月草连天,淡色轻染一树梅 。意气当年空四海,于今却谱凄凉篇。
门掩黄昏月半痕,依稀风物认未真。飞花残絮随风舞,谁写江南一段春。
行香子
天地无穷,万物一同。放眼间,姹紫嫣红。莺啼蝶舞,水转山重。有篱边梅,墙边竹,山边松。
世事沙虫,宠辱如梦。叹流年,岁月匆匆。春来似客,春去如风。对一池荷,一庭月,一点鸿。
点绛唇
秋雨秋风,霎那枯了江南草。啼莺尚娇,只是韶光老。
今古红尘,愁了人多少?长一啸,夕阳晚照,且共寒梅笑。
像这些诗词,他当时写了很多,每次写好后,都想法带给我或寄给我。可惜时光流转,大部分他抄写给我的诗词已经如枝头落叶,消散在岁月的秋风之中,不复寻找了,唯剩下断简残片,夹在以往的书本中,成为一脉久远的怀想。
刘老师在文革结束的时候,却颇吃了一些苦头,原因是有人检举他在文革时候迫害过老干部,属于“四人帮”的帮派体系,于是被隔离,被审查,被批斗,但终于查无实据,勉强过关。后来,他改换了门庭,成了市里的一家大公司的老总,也算是人尽其才了。而吴老师则继续他的粉笔春秋,直到退休。
当时他们在学校的时候,因为年纪相差不大,又有共同知青的经历,彼此间颇为投机,每逢星期天,他们常常或坐拖拉机,或徒步来我们场里。然后三个人漫步山间小道,看山水流转,看云深岚淡。转够了,回到斗室之中,泡几杯茶,凭窗而坐,又是一番情趣。其时虽然粗茶淡饭,但杯酒论文,自有一番乐趣在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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