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
三春天天气多变,早晨还是红灿灿的一片,红晕晕的暖人心。忽然间灰色云彩逐渐增厚,夹杂着白云穿插其间,浮云快速聚拢,满天灰白相间的云层阴霾笼罩着大地,天空中弥漫着焖湿的气流。
彩福在兄弟家的场院上已经站了有一个时辰,兄弟彩根就如一段烂木头,屁都不敢放一个。自从彩根头婚女人亡故后,就续上弦。彩根虽然是二婚,但现在这女人原是一个伶牙利嘴的黄花老闺女。男人见这样的凶女人害怕,都避而远之。媒婆也不敢把这雌老虎介绍给谁,如果介绍给谁,事成之后,那男家不定怎么样怪罪媒婆,这不是自己砸自己的饭碗嘛,今后还要不要做生意。可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事情,有人就是爱这雌老虎。有道是百货送百客,雄虎有妻管严雌虎陪伴,憨人有凶人陪伴。无独有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彩福兄弟女人死后,孤单寂寞,与这嫁不掉的老姑娘居然吻合了,两个人不需要父母之命便自己鞅出媒人成了亲,成为一对好笑的夫妻。
婚后,男人什么都听女人的,连自己与前妻所生的两个儿子遭到训斥毒打,他也无可奈何。后母的拳头六月的日头是用来形容后母虐待子女的狠毒。心胸狭窄的女人喜欢自己所爱的男人,但是她不喜欢男人与前妻生养的子女,这是大多数心胸狭窄女人的通病;有少数明智女人的心境是这样的,既然喜欢自己所爱的男人,那么也爱自己所爱男人所爱的一切,包括他与前妻生养的子女。
彩福不会说话,说话不含蓄,没有艺术性,直接戳到了那女人的痛楚。其实这事情街坊邻居早就知道,没有人去管他们家的事情。放着个大男人在家,不去管自己生养的子女遭到后母的虐待,关人家屁事,与人家搭什么架。谁去管,谁不是遭骂嘛。彩福你要管,只能与弟弟说,你与弟媳妇是客气的。那泼妇管丈夫的儿子,丈夫不吭声,关你大姑子何事。在大多数人的眼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多此一举,管些份外的事呢。所以他们朱家门的这些琐事早已是众所周知无人过问的芝麻绿豆之事。彩福可就在自己的事情都管不赢的情况下插手进了兄弟家的事情。有能力管事的人不管,没能力管事的人也就罢了,但是彩福没有作罢。有道是看风使舵,她彩福哪会看风使舵,虽然眼前有兄弟摆在那儿,那凶狂女人只有骂架的份,不敢放肆,但是彩福眼前亏免了,日后亏必到。
“关你屁事,你个不知好歹的傻B,你自己都管不好自己的事情,就少管人家的闲事。自己的老公不喜欢你,你在这儿逞什么强啊。带着两个女儿只能呆在乡下活受罪。没人管你的痛痒,你管好自己都来不及呢。”雌老虎也专门挑彩福的软肋、痛楚说。
“你打我的侄子,我看不过去,我就要说。我的事不碍着你什么,侄子是我们朱家门的人,你打我的侄子就碍着我了。”彩福说得倒是在理,不过她没看看自己的兄弟是什么样的一段料,放着个大男人不管自己的儿子被打,你一个弱女子怎奈何得了。殖民地半殖民地社会,普通平民普遍的认识是这样的: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是国人为人处世的人生准则。也就是各人各管自家事,不要多管闲事。各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大人物管大事,小人物管好自己就行了,没能力的人更不要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况且彩福一是不会轧苗头,三颜四色看不来,二是不能说不会道,老实人哪是凶女人的对手。
“你个傻B,你兄弟摆在那儿呢,轮得着你说吗?”女人大声囔道。
“他不说,我要说。”
“说你是傻B,真是傻B。不关你的事偏要管,是你养着他们啊,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唧唧歪歪的。”
“你们养着他们就能虐待他们啊?”
“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是不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
“我是不让你打我的侄子。”
“你个傻B,我养着我们的儿子,教育他们是我们的职责,你知不知道他偷东西?”
“你没让我的侄子吃饱肚子,他才偷吃东西的,这是你们的先不对。”
“儿子是我们养着,你知道个屁,我管我们的儿子,你少掺和,少管闲事,管好自己的老公吧。”
“我的侄子遭毒打我就是要管。”
“说你傻B,真是傻B了,你三个不相信要吃辣火酱。你现在马上给我滚出朱家门,这是我们朱家的地方,不是你俞家的地方。”
彩福就是不走,那刘雄与福雄兄弟俩黑土着脸,耷拉着脑袋,躲在墙根哭得走了调调,显然是哭的时间长了,怕了,累了;那大男人彩根却是灰头土脸,无动于衷,一边是善良、好心的姐姐,一边是凶狠、既爱又怕的女人,他的喉咙处如哏了一根鱼刺,无言以对。彩福今天如一个关爱儿童的慈爱大使一样,誓有将此事管到底的决心。
弟媳妇开始用脏话大骂彩福“你这傻B,男人不要你,你躺到哪儿都没人操。你先管好你那两个小操货吧。”
彩福握紧拳头,愤怒得跑近那女人身边,彩根知道姐姐不是女人的对手,挡住了彩福,此时开口说话了“姐姐,请回吧。我会让刘雄与福雄吃饱肚子的,没事了,回去吧。该做午饭了,灵娣与银娣在家着急呢,肚子也该饿了。天气又不好,下午就不要下田了,没事了,没事了,我知道该怎么做,姐姐,回家吧。”
那女人还在骂着难听的话“你个傻B,要不是看在你那老实弟弟的面上,我早就给你几个大皮蛋吃了。”
“姐姐不说了,你还说什么呢。”彩根总算止住了雌老虎的凶狂表演。
彩福跌跌撞撞回到家,洗菜做饭。有苦无处诉,有气无处出。想到自己的处境感到心酸,结婚几年没有得到丈夫的疼爱,孤苦伶仃的拉扯着两个女儿在乡下忍受苦难与煎熬;又看到自己的两个侄子在后母的抽打下艰难度日,眼泪止不住的落下了,滴在了灶头锅沿上。灵娣是一个聪明的女孩,说道“妈,你哭了,妈是不是去舅舅那儿翻地,看到哥哥他们遭打,去说了两句,那雌老虎骂你了是不是?”灵娣这孩子真乖,她会想到母亲所遭遇的事情,彩福难过的点了一下头。灵娣安慰母亲道“妈,别难过了,我长大了,一定带你离开乡下,让你过上幸福生活。哥哥们会没事的,好人自有好报,你自己保重身体好吗?”说完泪眼楚楚的看着母亲。银娣就没有这样乖,当然还小一点,她眨巴着小眼睛看着母亲,彩福抱着这苦命的姐妹俩,嘤嘤地哭成一团。
那是春末夏初的一天,傍晚的天空褪去一片火烧云,湛蓝一片,一会儿又成灰蓝一片。彩福在水桥淘好米,准备煮晚饭,从水桥上往上走的时候,看到了令人心酸的一幕。福雄身上满是鲜血,没顾得擦洗,发疯似的往俞家巷独家村跑,跑过小石桥。他看见姑姑了,彩福也看见侄子了。福雄拼命地狂奔,简直就是如逃出魔窟般的既恐惧又庆幸,既欣喜又悲伤。福雄的腿好像被什么利器重击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扑到了姑姑的怀中,姑侄俩人的眼泪唰唰唰的落入水桥石下的水面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