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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干事吃过早饭，带我来到公社办公室，他很快签好推荐意见，并盖好章。他把招工的表交给我说，好了，你抓紧赶车回梅山吧。我顾不上道谢，放好招工表，向车站走去。油店汽车站候车室里没人，我耐着性子等吧。八点半左右，客车带着滿身的灰尘，终于到了。我急忙站到售票窗口，过了几分钟，售票窗口打开了，我连忙买好到梅山的票。其实，在油店上车的，也只有我一个人。一上车，我几乎被车上浓重的气味熏下车。车厢的走道上，到处是晕车乘客呕吐的污浊物，几乎下不去脚。我在车厢后面，找个座位坐了下来。车子缓缓开出油店汽车站，和我坐在一起的，是从燕子河下来的，有四十岁左右的精壮男人，他不晕车。他说他昨天从燕子河走到青山，在青山住一晚上，今天乘班车去梅山办事。我问他到燕子河的公路还没修通吗。他说，快了，现在分段施工在，有些地段还没通，估计到年底差不多可以修通。客车颠簸着，挣扎着在崎岖山路上前进，乘客们在难味的污浊气味中艰难呼吸，身上、头上都落满了黄色灰尘。这哪是坐车，简直是活受罪。经过两个半小时的煎熬，客车停靠在梅山汽车站。客车一停下，乘客们争先恐后的下了车，我快步向县委招待所走去。过了史河大桥，来到招待所，从登记处查到，油店公社王守中主任住的房间，他住在二楼。我来到二楼他住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我只好站在门口走道等着。
这都快到吃中午饭时间了，怎么还不回来呢。正想着，看到有几个人从楼梯上来，王守中主任也在其中。我急忙迎上去说，王主任，你回来了。他一见是我，就说，刚刚在县革委会才开完会，我还担心你回不来，那下午到县招工办就误大事了。他开了门，把我让了进去。那时，招待所都是四人间或两人间，他住的四人间，单人床上铺着白被单，放着花薄被，窗明几净，房间简单干净。我把背包里的招工表拿出来，递给王主任。王主任仔细看了招工表，尤其是注意查看了生产队、大队和公社的推荐意见栏。他满意的说，推荐意见都签的不错，你下放在西莲干的很好唉，小甄，你思想进步，很好，别的知青下放到公社，都要求到公路沿线条件好的大队去，你第一天到油店公社，就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吵着要到西莲大队，当时我考虑你一个人，西莲大队又是高寒边远山区，还不通车，不让你去，你硬吵着要去，我当时真怕你坚持不下来，想不到你不仅坚持下来了，而且干的很好，生产队大队反映都不错。他又说，这次招工就五个名额，公社这一个月开了几次会，都定不下来，下放学生几乎每天都有人到公社来找人打听，来反映情况，都吵着争着想早点招工，只有你从不到公社来说，组织上都掌握着你们的情况，所以这次推荐你招工。他深情的说，希望你招工以后，走上工作岗位了，要努力工作，不要辜负贫下中农对你的期望。我望着王主任，坚定的对他说，王主任，你放心，我招工以后，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一定好好工作，好好学习，争取进步，一定不辜负贫下中农对我的期望。我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自招工后走上县城工作岗位，我连续二十一年，年年评为所在单位的先进工作者，直至下岗。王主任笑着说，小甄，我相信你，你一定会好好干的，你抓紧回去休息吧，昨天一夜你可是跑好了，你还要抓紧时间把行李搬回来，十五号在县招工办开介绍信，十六号至十九号在新单位报到后，就要正式上班了，一上班，你就没有时间了。
他把我送出门，说，我也要去食堂吃饭了。招待所离文化馆很近，其实就是隔壁，我回到家，家里人正在厨房准备吃饭呢。娘一见我，就吃惊的说，怎么脏成这个样子了，赶快洗洗脸，都脏成猫猴子了。我笑着说，我早上还没刷牙呢，先刷牙，再洗脸。我到家里拿了毛巾和牙膏牙刷，在文化馆家属院内公用水管水池边，那时水管还没安装到户，开始刷牙，洗头洗脸。洗好后，回到厨房吃饭。三个外甥很高兴，姐姐姐夫和娘，他（她）们也不知昨天的详细情况，我把昨天王主任在东方红蓝球场找到我，并要求今天中午要招工表的事，特别是昨夜惊心动魄的深山夜行，详细的说了一遍。姐姐姐夫听了特别高兴，而我娘却喜极而泣，她高兴的擦着眼泪不住的说，招工好啊，招工好啊，这下住在一起，也方便些了。娘又想起我哥哥来了，她擦着眼泪说，你是上来了，可你哥哥还在天长县建设兵团，都六七年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说完，又流起泪来。姐夫肖汉友说，娘，元安招工是好事，以后就不会再离开我们啦，你哭什么呢，高兴才对。姐姐也说，就是啊，这是喜事。娘擦了擦眼泪说，是高兴，是高兴。我对姐姐姐夫和娘说，我明天要回莲花山，把行李挑回来。我娘说，急什么，歇几天再去挑就是了。我对他（她）们说，王主任说了，十五号到县招工办公室，开介绍信分到用人单位，十六号至十九号到用人单位报到上班，今天都十一号了，没有时间了。姐姐姐夫都说，这么快就要上班了，就几天时间，一点准备都没有。我说，我明天坐船去，后天就回来了，衣服行李又不多，家具、农具和锅碗瓢盆，是生产队用下放费置办的，留在队里，其余的一个挑子就挑回来了。他（她）们听了，虽然感到时间紧了些，但早点回家，早点招工分到用人单位上班，也是件好事。
吃过中饭，美美的睡个午觉后，又到文化馆图书阅览室，浏览了杂志，各种画报，这里是县城画报、杂志最多的阅览室了，有百多种，一直翻阅到下班才回家。吃过晚饭，一家人在家里，议论我招工的事。姐姐姐夫和娘都特别高兴，他（她）们没有想到这次招工会有我，可他（她）们又着急，不知招工会分在哪个工厂，哪个单位，招工在本地还是在外地。总之，是在高兴，也是在焦虑中。家里人和我谈了一两个小时，也谈不了招工后的事。接着又谈起我回西莲花山，需要带回来的东西。他（她）们一再交待，生活日用品一定要带回来，万一分到外地去，这些东西都还要带去用的，否则又要花钱买了。而我娘则着急的是，我的被子，被单和衣服，带回来要抓紧洗一遍，晒干，补好，套好被子，好带走再用。他（她）们又担心，我的东西能挑得下，挑得动吗。我说，就是衣服，被子，垫被和生活日用品，重倒是不重，就是整理起来没东西装，不好系挑子。娘说，我给找两条大点的米口袋，倒是能装些东西。说完，她到厨房找去了。她把米口袋找来了，姐姐又找了个大网兜，说可以装脸盆、水瓶啥的。我说水瓶易碎就留给队里用，省的半路上打碎了不合算。娘说，就是的，打碎了可惜。不知不觉到晚上九点多了，娘说，都去睡吧，你明天一早还要赶班船呢。我把家中的闹钟定时在四点半，我对娘说，明天我起床自己烧烫饭吃，你不要起来了。
十月十二日早上，闹钟一响我就抓紧起床，洗漱后，开始烧饭吃。吃了饭，关上门，背上黄背包，我在夜色中向大青峰岭码头赶去。在大青峰岭航运站，先买船票，再上班船。班船六点准时开船，约两小时后，我在西胡店下班船，又过渡船到板棚。翻山越岭走过二十五里山路，终于我回到西莲花山上畈队。我打开保管室大门，依然是老样子。已经中午了，我想起来了，家中可是一粒米也没有了，这中饭怎么办呢？小甄，小甄，你回来了。我遁声一看，是队长陈嘉芳来了，他大概看到保管室门开了，才过来的。我连忙答应一声，队长，我回来了。陈嘉芳队长对我说，走，到我家吃饭去。他见我犹豫在，又提高声音说，走呀，我还有事要问你。不由分说，他拉我出了保管室大门，并随手关上门。我知道他家生活困难，这顿饭吃了，他家就多些饥慌。来到队长家，他老伴正烧着饭，队长让我在堂屋大桌边坐下后，他笑咪咪的问，前天夜里跑一夜，大队、公社都签过推荐意见了。我把前天一夜，往返瓦庙找大队书记陈嘉如签推荐意见，又去大队部盖章；接着又从棺材沟到油店，昨天一早到公社签推荐意见；并于昨天中午，在县委招待所，把招工表交给公社王守中主任的事详细说了一遍。陈嘉芳队长心疼的说，小甄，前天夜里你一个人，深更半夜跑这么远的路，受罪了，这苦你也受下了。看着队长满是皱纹苍老的脸，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队长老伴端上饭菜，队长说，没什么好吃的，吃吧。我是第一次在队长家吃饭，他家太困难了，是老缺粮户。一碗咸菜，一碗青菜，还有一碗糙米饭。看到糙米饭，我问队长，今年双抢遇到连阴下雨天，稻子都烂在地里，损失不小吧。队长叹口气说，今年稻子减产不少，队里日子不好过，现在多种些麦子，油菜和杂粮，还在申请多砍些竹子，卖给林业站，多增加点经济收入，好渡过春荒。说到这里，队长脸上布满了愁云。
队长问我，这招工了，什么时候到新的地方上班，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我对队长说，在哪上班不知道，要等到县招工办公室开介绍信，才知道分到哪里，在不在本县都不知道。我又对队长说，县招工办十五号开介绍信，十六号就到用人单位上班，我这次回来搬行李，明天就挑行李回梅山了，不然时间来不及。队长听了，着急的说，这么快就走。我点了点头，吃了两碗饭，对队长说，我吃好了，要抓紧回去收拾行李了。队长说，好，你先回去，我等一下去看看。我回到保管室，看到一屋子的使用东西，也不知怎么收拾，床上铺的盖的今晚还要用，怎么办呢。干脆，先烧两瓶水，我也渴了。从屋后水井挑了一挑水，刷好锅，添上水，起火烧开。刚把两瓶水冲滿，陈嘉芳队长和绍信大伯来了。我急忙把小方桌端出来，又端来两条板凳，让他俩坐下，给他们每人倒了一碗水。绍信大伯慈祥的看着我说，小甄，怎么说走就走了，这么急啊。我说，就是的，这招工我都没想过，这么突然就招工了，大后天在县招工办开介绍信，接着就要到用人单位上班呢，也不知分到什么地方。他们俩人互相看了看，绍信大伯说，小甄，你插队到我们队两头占三年了，刚来农活担扛什么都不行，现在都会干了，担扛个百多斤也没问题了，是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好了，也该招工回去了。他看了看队长说，你前天晚上到大队后，昨天队长就开会说了，要派人送你回梅山，等一下人来了帮你收拾东西。我忙对队长和绍信大伯说，不用了，队里农活多，这行李也不重，我一个人挑回去就可以了。陈嘉芳队长说，小甄，这个你要听队里安排，队里再忙，也要派人送你的。
正说着呢，陈胜林，陈胜举和陈胜友，带着扁担绳子来了，队长对他们说，你们帮着小甄收拾收拾。他们三人说，他的东西不多，好收拾。说完，他们走到我卧室里，把大米桶和小米桶搬了出来。我一见，急忙对队长和绍信大伯说，真的不要送，我只带被子衣服和生活用品走，其它东西都不带，给队里用。陈嘉芳队长笑着说，小甄，队里再穷，也要送你的，这些东西是队里给你的，只可惜今年稻子不好，要不然，说什么也要给你带百把斤新米吃的。绍信大伯说，队里安排好了，你就听队长的吧。队长说，这屋里能挑走的，全部带上，你就是参加工作了，这家具用品还是用得着的。我见陈胜林把我用的铁锹，大锄，小锄等农具梱成一梱，就说，这农具不带了，这也用不着。绍信大伯笑着说，怎么用不上，城里不也有菜园吗，带着。这时，新庄子陈仁运挑着一挑子木材和一套木盆来了。我一看，原来是梭好的二截子白果树的板材，直径足有六十公分，长八十公分。他挑的挑子上，还有一套木盒。陈仁运放下挑子说，小甄，怎么走的这样急啊，真是说走就走呢。我说，是的，这我也没想到过。陈嘉芳队长说，小甄，这是队里送你打两个木箱的箱料和一套盆，时间来不及了，不然队里把两个箱子打好给你。那时候，虽然在山区，但木材也是很珍贵的，尤其是像这么粗大的白果树，还是很少见的。而套盆，是莲花山人家嫁姑娘，必定要陪送的嫁妆。这套盒是大沿口小盆底，三个一套。大盆洗澡，中盆洗衣，小盆洗脚，非常实用，家家必要的。用的是杉树料，做工考究，市场上紧俏，一套盆约三十多元，相当于一个国家干部一月工资。想不到，队里竟然送给我这么贵重的套盆和木料。这套盆，肯定是队里哪家嫁姑娘准备的，让队里借来给我，以后再由队里安排木匠做一套还上的，因为队里没有现成的套盆。后来，我结婚时，就是用这个树料做了二口箱子，至今还在用。套盆则给姐姐家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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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4 11: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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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5 07:14: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