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岁月》连载——57

青年点

   倒柴禾

冬天第一场大雪就下得一尺多厚，整个村庄山峦都是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下雪使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山里的柴禾。我决定趁着有雪，赶紧把山里的柴禾倒到马车道上，再找个机会拉回来。下雪第二天我一个人就早早背上柴刀，带上绳子拉着爬犁就上山了，准备把前些天割完的柴禾运到滚子沟里马车道上。我光知道下雪天要用爬犁运柴禾，但后来我才知道刚下雪不能上山，要等几天雪实了爬犁才好拉，也便于人的行走。但当时我并不懂。我穿的鞋是一双旧棉乌拉，小脚指和大脚指处都穿得折破了，但去的时候并没有在意这些，心里想到的是赶紧趁下雪把柴禾运出来，已经过了这些天了，柴禾可别丢了。

到了滚子沟边一看，山上山下白茫茫一片，一个脚印也没有，我就东一脚西一脚的向沟里走去。因为是新下的雪暄而不实，一脚下去雪都没过了裤脚，我就在这无人走过的雪中，东一脚西一脚连爬山再下山的来到了窝瓜沟。我把柴禾垛上的雪打扫一下，发现并没有丢失。那时侯柴禾被人偷几捆也是常有的事情，但窝瓜沟很远很背，这里就我一个柴禾垛，来这里砍柴的人不多。

我是个最爱热闹的人，没有想到割柴禾是一个人，运柴禾还是一个人。我要将柴禾扛到山上，再将柴禾放捆子到对面山底下，也就是滚子沟的最沟里，然后再将柴禾运到马车能到的地方。

我将8捆柴禾打成一个码架，因为柴禾大而沉，我就脑袋一钻又使劲一撅，两腿一使劲站了起来。四周没有路，我只能扛起来往山上走。雪很深，有的地方没到膝盖。山也没有路，山坡又很陡又滑，柴禾又重重地压在肩上，我就挑稍微缓一点的坡往山上走。山坡有30多米，我一走一滑，手也顺势拽个树什么的。摔倒了再爬起来，弄的浑身全是雪。扛了一趟，我就有点气喘吁吁。看了看那么大垛的柴禾，我心想：妈的！说什么今天也得干完！裤脚和鞋都湿了，就可今天造了，明天说什么也不来遭这个罪了。目标一有信心也就来了，我憋足了力气加快了速度，快打码架，快扛快走。扛了四五趟，凑够30多捆，就在山顶上将绳子摆好，将柴禾一颠一倒的放在绳子上摆好捆紧，就往来的山坡下有爬犁道的地方轱辘，老农叫“放捆子”。放捆子找陡坡和树木等障碍物相对较少的地方，但也常常被障碍物卡住，就得一走一滑地出遛到卡住的地方再去挪动，放捆子到山下后还得下山取绳子。取了绳子还得上山，然后再从山的另一面下到沟底柴禾垛前继续打码架，八捆柴禾打一码架扛起来再往山上走。我憋足劲干了一大气儿，大冬天累得浑身出汗都直冒热汽。我当时的形象肯定会很吓人，破裤乱袄胡子拉碴满身是雪，浑身冒汽呼噜呼噜直喘，眼睛呆呆野人一般，妈的！野兽见了我都会害怕。累的都不行了，但停下来汗一凉浑身更难受，当时我想这个鬼地方说什么明天也不能再来了，今天干完的信心不能变。“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心里默念一些警句，鼓励自己的斗志，今天再苦再累也要干完，遭罪受苦就可今天一天来。

当时也是年轻气盛，根本没有考虑悠着干，明天再来干一天的想法，想的就是越难干越要今天干完。天虽然很冷，但身上早已经出汗，我简直像个野人或机械人似的连续不停地一趟一趟地重复着打码架、扛柴禾、放捆子、上山下山的往返动作。

中午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带的几个大饼子冻得棒棒硬，什么菜也没有。水也不喝，只是一口一口慢慢的嚼，实在渴了就抓一把雪送嘴里。也没有割柴禾那时候边吃边看风景的心情了，却产生了朝鲜战场一口炒面一口雪的情景。眼睛愣愣的一动不动地盯着没有扛完的柴禾，脑子什么也不想好像没有了思维。吃完也不休息就接着干。后来累得有点干不动了，就想怎么也没有“抗联”苦啊，也没有生命危险，也没有鬼子追，就不信能累死？就玩命地坚持干起来。400捆柴禾8个一捆扛到山上要50趟，再往山下放捆子也要10多大捆，我累得气喘吁吁、精疲力竭，眼睛都累直了。全凭着“反正累不死”和今天一定要干完的想法，一趟一趟地坚持扛完。等将柴禾都轱辘到山下天已经黑了，我累得浑身像一堆烂泥似的一下子躺在柴禾上，真想好好多歇一会啊！

我只趴了一会儿就站了起来，今天的活并没有干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还要将400捆柴禾拉到马车道上。我就将柴禾装上爬犁，要一捆压一捆的装才能装得多，我又在崎岖难走有100来米远的雪地上往返10多次。路中间还有一个小河沟没有冻，鞋里灌的连雪带水都把脚冻住了。但当时头脑都有点傻了，就是机械地一脚一脚的迈，什么水啊，雪啊，脚冻木了全都不知，脑子里只有干干干。又干了两个来小时，等我将柴禾都运到马车道上，再一捆捆垛好后，浑身像散了架子一下瘫倒在地上。

我全身成“大”字型放松地仰卧在雪地上，身子好像没有感觉一样一动不动，脑袋也好像没有思维。头脑木木的，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响，眼睛直直地望着天空。看到“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这时对“忆苦思甜”的唱词体会得特别深刻，但就是没处诉苦去。静静地趴着，又累又困真想闭上眼睛睡一觉。但心里明白，只要一睡着就会冻死的，红军过雪山有的战士不就这么冻死的吗？我就又坚持起来踉踉跄跄向沟口走去。走到距沟口几十米的地方，我看见白白的雪地上有一片黑漆漆的，原来是今天有人烧豆子吃完走了。真是黑暗中的电棒，饥饿中的窝头，我禁不住这巨大的诱惑，就势一下子趴在了雪地上，在雪地上来回扒拉找豆瓣吃。虽然累得嘴都没有多少劲了，嚼的嘴也恶苦，但我太感谢烧豆子的人雪中送豆，让我在最累最饥寒交迫的时候能吃上豆瓣，使空空的肠胃进点食物，恢复了一点体力；同时我又暗暗地骂烧豆子的人，真他妈的吝啬！一个整豆瓣都没有给我留下，全是烧焦的黑黑的半拉豆瓣。扒拉半天就找着10多个半拉的豆瓣，但浑身趴在地上嚼着焦糊的豆瓣，感觉浑身那个解乏，真是舒服极了。嚼完了还不想起来，想再趴一会，我静静地闭上眼睛想再享受一会。

这时候好像听到有好多人喊我，还有脚步声，啊！我听出来了，是青年点的同学来找我来了，真是有点绝路逢生的感觉。我赶紧努力地站了起来，无力地回应了几声，艰难地向沟口走去。啊！我看到同学了，青年点十多个男生几乎都来了，戚余富、冯再胜、李同兴、保博任、张西南等同学还在不停地喊，我真感谢同学！大家搀着我走着，浑身感觉有点冷但心里很欣慰。当走到海洋桥看到村里点点灯光，心里就觉得好像抗联站士奔走多少天看到宿营地的感觉。同学告诉我今天解放军一个部队来到我村，青年点也安排了解放军住宿。回到了青年点已经8点多了，早7点多出去，晚8点多回来，这中间几乎没有休息，我感觉头有点晕，混身难受，疲倦的又累又饿又冷，我感冒了。这是我下乡的五年中干活最累最遭罪的一天，当然也是我至今不能忘却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