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木匠生涯》第三十章回家探亲之拆洗衣被

连峰

第三十章、回家探亲～之～拆洗衣被

    回家探亲总要把自己拾掇得干净利索点儿，让父母和家人看到自己满身的泥巴和各种污渍，不但会让他们感到担心和难过，更会使他们对自己的将来产生不尽的烦恼和牵挂。两年多了，我还从未拆洗过自己的被褥和棉衣等。漂白布的被头早已呈现出黑灰色，用自己的手指甲便可轻松地刮下一层乌黑发亮的油泥片片儿来，棉衣上的各种污渍随处可见，衣领和袖口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懒于甚至不屑于缝补，包括棉衣在内，很多衣裤上的破损处，都是仿效其他懒人使用医用的白色胶布一横一竖地临时粘贴起来的，较大的破损处甚至还被粘贴成了米字型，如此狼狈的形象同样也不能轻易地带回首都北京去！

    于是，我决定从拆洗棉被开始，先易后难也为稍后拆洗棉衣找一找手上的感觉。在寒冷的冬季，拆洗棉被自然要选个好天气，否则被里、被面不能晒干，又没有多余的被子用来替换，届时就只能胡乱挤进同班哪个战友的被窝里，去共度一个并不会感到十分美好的“良宵”了。

    缝被看似简单，因为是初次使用针线，还是让我手忙脚乱，洋相百出。在战友们的帮助下，我先把洗干净的被里、背面，以及棉套等顺序展平铺好，拿起还是在北京临行前老母亲事先为我穿好的针线，选好了位置，便毫不犹豫地一针扎下去，正打算将针头从棉套中拔出，整根钢针却没入棉絮里不见了踪迹，扽住棉线想把钢针扯出来，却单把钢针留在了棉絮里。直到身边的战友帮忙取出钢针才算弄明白，原来是缝被的针头太小，必须换用大号的钢针才行。

    用惯了锄头和铁锹，突然拿起了“绣花针”，每一次穿针引线，似乎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有时甚至还会针针见血，这可着实让我望而生畏。随后在身边战友的提示下，我又使用了顶针，力气倒是省了不少，却因为用法不当，而且用力过猛，连续折断了三根钢针。最大的洋相出现在最后。完成了最后几针，从整体上来看，尽管针脚长短不一，也不匀称，纵线弯曲，有如蛇行，可我仍然情不自禁地为自己刚刚学到的新本事而夸张地欢呼起来。

    但是，我高兴得实在是太早喽！当我打算掀起被子，想要折叠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被子与平铺在土炕上的褥子结结实实地连接在了一起，而且几趟线上都布满了这样的“杰作”。尽管与缺乏经验有关，但也是粗心大意所致，以至发现太晚，可谓前功尽弃！我简直快要气疯了，这才真正是乐极生悲！我只好彻底拆开，重新开始。好在还是抢在停电前完成了自己的首次针线活，也就不必强求那种既难于启齿、又不得不面对究竟该与何人同床共枕、共度什么良宵的美事了。

    拆洗棉被虽然让我吃尽了苦头，出尽了洋相，但却未能阻止我继续拆洗棉衣的念头。然而，当我择时准备动手拆洗的时候，同班战友们的质疑之声，正如同凛冽的寒风中一瓢一瓢的冷水劈头盖脸向我泼来。一个说: “你连床棉被都鼓捣不好，还敢拆棉衣？” 另外一个担心地附和说；“是啊，千万可别把棉衣弄废喽！” 对此，“大圣”的反应更直白，他善意地讥笑说：“就你拿针那两下子，也不比屎壳郎滚粪球的姿势好哪儿去！趁早送到女排去！或者看上谁了，干脆就直截了当地去求谁帮个忙。说不定做好的棉衣里还真会夹张言情的小纸条，不但送去的棉衣拆洗干净了，你能还顺便拐到一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闺女，里外里你都只赚不赔，那你得多滋润！以后拆洗缝补的事儿还会再发愁？也让我们这些‘饿汉子’跟你一起沾点儿光！这次不行？明年照方抓药，接茬儿试啊！我还真就不信试不出一个给你写张纸条的……既中意，又漂亮的大姑娘来！”

    实际上，“大圣”的心思我明白，他可不仅仅是想让我：今年海棠花前站，明春再探桃花丛。除此之外，更有让我以拆洗棉衣为由，为他，也是为其他弟兄们“杀开一条血路”，试看此招是否足够灵验的意味。对此，我也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可别动这种歪心眼儿！你以为一件脏棉衣就是一块敲门砖，就把它当作是送给暗恋情人的一朵鲜玫瑰？兵团的各级组织都有明确规定，不允许搞对象！你想以身试法？趁早断了会让你魂不守舍，或者说，既可能有甜蜜，但也可能会有更多痛苦的瞎念头！”

    在战友们的一片质疑声中，我仍然自信定能把拆洗的棉衣重新“组装”起来。就要缝合了，看着浆洗后的棉衣里外面儿全都皱皱巴巴的，我正在发愁不知何处才能借到烙铁的时候，打算出门会友的“大圣”又及时伸出了援手。他找来了一个大号平底儿的搪瓷缸子，倒满开水后放在我早已铺平的棉衣外面儿上，一边慢慢地顺序上下拉动，一边斜楞起眼睛，傲然调侃道：“就你这烂棉袄也值得用烙铁？有借烙铁的工夫，活儿早干完了！”大约一顿饭的工夫，棉衣的外面儿还真被他弄得既光滑又平整，看上去确实顺眼多了。

“大圣”走后，我还算顺利地使用针线把棉衣各个部位的里子和棉套逐一牵牢，但在里、外面儿的缝合顺序上，我再次犯难了，身边的战友也没有一个能说得明白。犹豫再三，我把突破口选在了两只袖筒上，待到缝合后，再沿边缝向上延伸，尽管进展还算顺利，但针脚却很不匀称。翻回到正面，看上去虽然有些拧巴，勉强也算说得过去，显然这道关口是让我侥幸闯过了。

    随后，我又无所顾忌地开始缝合前后襟，这回却是从连接领口的上端开始，逐渐向下延伸。也许是袖筒的缝合过程太过顺利了，让我忽视了一些理应事先想到细节，比如棉布缩水和棉套可能拉长的问题，或者至少事先也该上下比对一下。由于缝合点太多，特别是在上袖的环节上，耗费了我太多的时间和精力，我又逐渐产生了一定的急躁情绪，直到进行棉衣下摆的兜底缝合时，我才发现，由于布面缩水严重，棉套露出里、外面儿足有两公分长。如果狠心剪掉露出的部分棉花，即可确保表面上的相对美观，可又觉得实在可惜，而且还会失去以后再做补救的机会，显然这是下策。而拆开重来，我又缺乏足够的耐心，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将错就错，把长出来的棉套向内翻卷起来，但却完全忽略了这是一种不计后果的错误做法。

    通常来说，聪明人做事，既可以审时度势，先思而后行，借以达到少犯错误，或者不犯错误的目的，亦可借鉴他人的经验和教训，为自己铺平要走的路，尽管难免还会出现虑事不周之处，但是至少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而我显然是个不太善于在总结中举一反三、不断提高自己处事能力的笨人。棉布缩水已经让我吃过苦头，但在缝合衣领的问题上，我还是栽了差不多同样的跟头。仅凭想当然，我把衣领与棉衣的对应处先从左侧一端认真对齐，然后手捏钢针，嘴里还得意地哼着欢快的《游击队之歌》，“我们都是神枪手，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我们都是飞行军，哪怕那山高水又深……”。看到大家并无赞赏之色，遂以“针”走龙蛇之势，貌似熟练、同时也不无炫耀地忙活起来。眼看拆洗后的棉衣即将在衣领的位置顺利“收官合拢”了，我颇为得意地以为，上衣领虽然算是最大的难点，但是，距离大获成功不过只是最后几次穿针引线而已，而且等我穿在身上，看你们哪个再敢嘲笑我不会拆洗棉衣！

    但是，天道无情专门教训那种不长眼睛、不长记性的人，轻率再次让我尝到了苦头。当我在无意中看到同样缩水严重的衣领，还差两两公分而无法在右侧末端对齐的时候，我知道，又一个我不想看到却像是刻意如法炮制的“将错就错”发生了。被同样一块石头，在同一个地方连续绊倒两次，不被人当作笑柄，那才是咄咄怪事！

    然而，这一次我却一反常态地不怒反笑了，而且，还在内心里安慰自己说：事已至此，无论是缺陷也好，“杰作”也罢，干脆就让它们永远做一对上下隔空相望、各守一端的栾生兄弟吧！反正套上罩衣，谁也发现不了棉衣的下摆严重走形，以及领口存在明显不对称的问题。

    但是，当我遮遮掩掩进行试穿的时候，在场的同班战友们看到后无不笑得前仰后合，有人更是不经意地喷冒出几个大大的鼻涕泡泡来，只不过很快又在急促的喘息中自然地吸回去。反应最为激烈的，当属出门会友刚刚返回宿舍不久的孙“大圣”了，他先是一个后仰身，重重地躺倒在土炕上，四脚朝天，当空乱舞，随后收腹弹腿跳到地面上，整个身体仍如风中的花枝乱颤，笑岔了气似的，断断续续地说道：“剑锋，你可真有创造性，我是真的服了你了，哈哈！哈哈……，这满世界上恐怕也找不出第二件你这种时髦的棉衣来啦！这衣领的右半边短半寸，哈哈！哈哈……，还有……，这棉衣的下底盘儿从左到右全都鼓鼓囊囊的，你该不是为了防风保暖，专门内装了一条可以充气紧身的车轮胎吧？（此话为双关语，他巧用玩笑暗喻：作为木匠，我是不是近水楼台，把木匠房里的车轮胎私自装在棉衣下摆的底边儿里了。）哈哈！哈哈……，这种样式，它绝对领导当今世界的新潮流！再好的服装设计师也鼓捣不出你这种极具奇思妙想的花样来！”

    “大圣”夸张的笑声灌满了整个房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肯定是极度开心的泪花在眼窝里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