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连峰 于 2025-2-10 09:28 编辑
(上接《难忘的木匠生涯》第三十四章服务春播之一)
面对如此结局,大家自然感到着急,也有些沮丧。为了鼓舞士气,我劝大家暂且停下来休息,也好认真总结一下经验教训,为再次锻造寻找成功的突破口。 但是,一向争强好胜的孙“大圣”却说什么也不肯罢手,他顾不上抹去脸上的汗水,紧紧地皱着眉头,发着狠说道:“我还真就不信这邪了,如果就连打个马掌都能把咱难倒喽,以后我们还能干点儿什么?”随后他从铁砧上拿起那只勉强成型的马掌,举在手中,神色略带沮丧,还多少带点儿自嘲,继续说道: “这也算咱哥儿几个忙活了大半天,唯一能够拿出手的成品了,但是表面粗糙,钉孔的大小和间距不规则,四周还留下不少重复冲击的痕迹。尤其是这内外两侧被锤击出来的曲线,怎么看都让人感觉不舒服。外行人看见了,还以为这是铁匠中的哪位高手别出心裁——效仿大姑娘的裙摆上,或者袖口上的镶边——故意打造出这些花边儿,让人当他妈装饰看呢!”说罢,他面露不屑一顾的神色,把马掌远远地丢在墙角处,随后扭转头,神色坚毅地对国胜利说道: “胜利,你先加大送风的力度把火烧热,随后快拉、慢拉都听我招呼,我再试试!” 我就喜欢“大圣”这种不服输的劲头,尽管铁炉新建不久,几位铁匠也刚刚凑齐,但是总得想些办法,尽快打造出能够派上用场的产品来。况且,作为班长,我肩上的压力绝对不比几位铁匠小。于是,我抄起大锤对他说道:“就依你,我和秦勇智同时给你当陪练。不过,再次锻打之前,我们总要汲取没能取得成功的教训,认真找找其中的原因,进而改变我们的思路和锻造方法。我们不能否认,我们的锻造工作才刚刚起步,确实缺少实践经验,但是,你们完全可以借鉴二连和机修连那些铁匠师傅的经验啊!只要能够为我所用,他人的经验,甚至教训,同样也是我们不可多得的宝贵财富嘛。” 或许“大圣”确实从诸多问题中悟出了什么,再次锻造新的马掌之前,他并不像刚开始时那样一味地蛮干,而是首先吩咐我和勇智说: “为有效避免小锤和大锤相互碰撞,我的小锤打在哪里,你们的大锤就跟着打向哪里,而且无论快慢、轻重,还是暂停都要根据我的口令进行,以后咱再慢慢儿试着不用口令。”此外,在对铁料进行粗加工时,他也注重了对马掌内外边沿的及时锻打与修复,以免再次出现那种有碍观瞻的曲线型“花边”,冲打钉孔时尽量找准了间距再进行冲打。在解决马掌表面凹凸不平的问题上,他要求我和秦勇志使用大锤进行击打时,尽可能使用铁锤的中心部位进行轻打或平打。 思路和锻造方法的改变很快见到了一些积极成效,新马掌的外观明显好了很多,除表面仍有不同程度的凹凸不平,钉孔处仍有重复冲击的痕迹外,其它瑕疵都得到了明显改善。不过,主锤与大锤之间的相互配合仍然不尽人意,尽管语言上的沟通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却由于双方的意图和反应存在明显的时间差,锤头互撞仍难彻底避免,正像两个在狭窄路段迎面行走的人,为给对方让路,却偏偏在相互避让中迎头撞在了一起一样。 但是,锻造质量上的些许改进或提高并未使“大圣”高兴起来,他手拿经过凉水冷却的马掌,一边紧皱眉头反复观看,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哝着: “外观虽然略有改进,可根本问题还是没解决,如果严格点儿说,只能算是残次品。万里长征勉强算是艰难迈出了第一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是啊,冲孔时铁冲移位的问题总是解决不好,主锤和大锤的相互配合又总出岔子。早知如此,拜师学艺的时候,就该壮着胆子,在师傅手把手的指导下,手持小锤多练上几次。”像是受到感染的秦勇智同样皱着眉头说。 就在大家凑在一起埋头议论的时候,王志排长破门而入,他说是来给我布置新任务的。看到大家的情绪普遍不高,而且面带失望,似乎感到挺好奇。 得知大家对锻造马掌的过程和质量感到不满意时,他立刻从“大圣”的手中接过刚刚打好的那只新马掌,反反复复地看了又看,尽管眉头微皱,嘴角却莫名其妙地渐渐显露出淡淡的笑意,好像联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随后,便以一种既轻松婉转,又富于智慧幽默的方式大声说道:“看你们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样子,我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第一次起火开炉就能打造出可以使用的产品来,这已经很不简单了。老话说得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遇到难题,索性静下心来认真总结一下,看看马掌上存在的这些小毛病究竟出在哪里,再次锻造,想办法把它们逐一克服掉不就得了?”言罢,他突然挤眉弄眼,故弄玄虚地继续说道,“看到你们锻造的新马掌,我突然想起一副对联来,现在说给你们听听,也好让你们彻底放松一下。话说,民间有个笑话被人改编成了一副对子……,不过,我可要事先声明啊,时间过去得太久了,我很可能记得不够准确啊,嗯,说不定还被我歪曲了呢。但是我向你们保证,这副对联通俗易懂,你们一听就明白。至于那个民间的笑话嘛……,我看……就没必要讲了吧?你们径可从下述对联中去寻找答案,而且越是仔细琢磨,才越觉得有味道,提前说明白了,反倒不如自己琢磨更有趣,更刺激。不过……你们只能琢磨对联中的两个人,可别把自己搁进去。 上联是:跛脚新郎猴急摸黑入洞房,麻脸新娘佯羞捂脸不护腚。 下联是:一对新人是残是丑无暇顾,心有灵犀半推半就两合一。 横批是:彼此将就。” 看到大家的反应各不相同,神情各异,他一改半真半假、或真或假的口气,故作疑惑地问道:“怎么样啊,原汁原味的民间笑话还需要我从头到尾讲明白吗?说给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大姑娘、小媳妇听,她们都能瞬间猜出这幅对联背后的那个精彩故事来,你们几个的理解力总不至于连她们都不如吧?哦,唯一需要向你们交代清楚——也是这幅对联没交代清楚——的是,洞房里既不缺少婚庆专用的大红灯笼,也不缺乏吉祥如意的红色蜡烛,唯独没有引火之物,你们不妨猜猜看,这究竟为的是什么呀?”随后,他又堆起满脸的坏笑,再次发问道∶“借用大核头(意既:大舌头)的话说,‘黑也别说黑’(‘黑’是双关语,其一、身上各有残疾的一对新人,初入洞房自然只怕点灯不怕黑,故有‘黑也别说黑’之说,其二、大舌头发‘谁’字音时被说成‘黑’字,这里亦在暗指:同为残疾人,咱俩谁也别说谁)。不过,你们几个倒是说说,洞房里黑灯瞎火的,一对新人一个瘸子,一个麻子,哪儿残哪儿丑还有那么重要吗?嗯?如果设身处地,换位思考的话,你们觉得这对新人除了‘彼此将就’,他们还会做出别的选择吗?” “甜蜜的时刻,新郎新娘如胶似漆,情如干柴烈火,谁还顾得了那许多啊!即便非要做出选择,也得等到天亮,彻底熄火才行啊!”“大圣”挤眉弄眼地回答说。 “等到天亮?”我故作吃惊地说,“生米早就煮成一锅烂粥啦!新婚之夜总不能提上裤子,就不认账吧?这世上可找不到后悔药吃。再说了,新房里放着彩灯和蜡烛不点,新郎又是趁着天黑摸入洞房,这足以说明是双方当事人根据新郎、新娘的体貌特征蓄意安排好的。所谓‘心有灵犀’,说明新郎、新娘都有自知之明,甚至早就预料到,这样的境遇迟早都会发生。否则的话,新郎何必‘猴急摸黑入洞房’?新娘为啥‘佯羞捂脸不护腚’?如果不是当事双方的蓄意安排,新郎新娘早已经心中有数,涉事各方又何必全都多此一举呢?” “情如干柴烈火?嗯,‘大圣’这话说得透彻,也有味道!但是,你们都还不懂,只有生米煮成了烂粥才更有味道!”看到大家满怀浓厚兴趣的询问表情,他仰起头,半眯缝着眼睛说,“别问我为什么,实践出真知,这道理你们都不懂啊!等你们都熬到了我这样的年纪,娶了老婆,自己去找感觉!哦,对了,有句顺口溜倒是可以用作你们寻找真实感觉之前的启蒙教育:‘……’(由于太过直白,此处略去)。最后我还得郑重地提醒你们,悟透了这副对联,到了晚上可别想入非非,头往墙上撞!撞得头破血流,别到我这儿找后账啊。”。 看到大家的脸上全都带着似懂非懂的笑容,排长摆弄着那只马掌继续说道:“要说这几个马掌的模样嘛,确实有像麻脸儿新娘,有像缺腿儿新郎的,确实不怎么耐看,可是钉在马蹄子下边,无论是残,是丑,黑(谁)还看得见哪!?别总想着一口吃成个大胖子,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嘛!无论做什么,总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呀?我刚才说过,第一次锻造铁活就能出成品,这已经很不错了!就像那副对联中的横批所说,将就了吧!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很为你们感到很骄傲的!而且我相信,只要你们善于开动脑筋,认真总结经验,坚持在实践中不断摸索学习,勤学苦练,今后一定能够克服各各种各样的实际困难,这铁匠活儿一定会越整(干)越漂亮,技术也会越整(干)越明白!” 看到大家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他又意味深长地补充说:“锻造马掌原则上你们可以照葫芦画瓢,但是不同马匹的蹄型、大小各不相同,在马掌的薄厚和重量上,前蹄、后蹄也要有所区别才行。为什么?因为后蹄发力、用力远远超过前蹄!所以呀,你们不能固守在铁匠坊里闭门造车,还得多听听马号班的意见,必要的话,可以让‘老侉子’(姓邢,原劳改农场的劳教人员,刑满释放后留在了兵团,是农业技术上的多面手,长期从事养马工作,也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车把式)过来给你们出出主意,他可是咱们八连农业生产上的一位多面手,具有非常丰富的实际工作经验。哦,据说他还是修马蹄、钉马掌的一位行家里手呢。” 由于全部心思始终集中在如何锻造马掌上,听到排长的一番暖心鼓励,我不由得从排长手中拿过马掌,而且毫不顾及场合是否允许,会不会伤害他人的自尊,便信口说道:“这只马掌既不是所有成品当中质量最好的一个,可也不是最差的一个,这说明他们在个人技术的发挥上,确实还不够稳定,相互之间的配合存在很大的问题,甚至可以说距离默契配合还相差太远。至于冲孔上暴露出来的一些问题,我认为是由于综合技术不过硬造成的,第一、火钳未能稳稳地夹住铁冲,第二、大锤击打铁冲时,未能做到稳准狠,并且一次成型。这两方面的问题都是导致铁冲屡屡移位,冲孔大小不一的主要原因。冲孔的间距不一致,我认为技术不熟练只是一个次要的原因,选择位置的时候不够精确,或者说太过随意才是主要原因。当然,间距只要是在合理的范围内,即便稍微有点偏差,也只会影响到整体的美观,但却并不妨碍使用。所以综上所述,我认为,只要今后稍加注意,多多练习,这些问题其实都不难得到解决。除此之外,他们在小锤与大锤的相互配合上明显缺乏默契,以我的观察来看,问题还是出在两方面,首先是小锤的指挥意图还不够明确,该轻该重,是急是缓,在动作上应该有所区别才行。这个问题,我建议秦勇智切实考虑一下,究竟该以何种方式,正确引导大锤及时、准确地跟进锻打。其次才是大锤跟进配合的意识不够坚决,总显得有些犹豫,从而导致与小锤不断碰撞。但是,无论如何,他们取得的进步还是值得肯定的。只不过嘛……,” 我扭转头看了看围站在铁炉旁边的几位铁匠,假装抱怨地继续说道﹕“弟兄们,在咱排长的眼里,咱哥几个可就是几个瘸腿的新郎官儿啊!看样子,咱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我们需要尽快甩掉排长戴在咱头上的这顶‘瘸腿新郎’的烂帽子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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