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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木匠生涯》第四十章杀羊冬储之二 作者 董连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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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2-16 10:04:24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连峰 于 2025-2-16 10:06 编辑

(上接《难忘的木匠生涯》第四十章杀羊冬储之一)
    开膛、切除内脏并不费事,但下刀却需要准确得当,否则必定弄得到处都是污秽之物,也会增加清洗的难度,所以还得两位高手亲自操刀。此外,剥离羊皮之前,先要切除前后肢膝下的腿骨,如果依我之陋见,手持菜刀直接砍剁,似乎并无不可,最多也就是四五刀的事儿,况且,自恃当了一年的木匠,挥刀动斧还怕失了准头吗?而两位高手却另有妙招,为我们示范的时候,其中一位手持尖刀刺入关节的骨缝,然后横刀挑断大筋,骨节皮肉即刻应声而断,真可谓一气呵成,剥皮随即便可从四肢的内测,循序向脊椎骨推进了。
    实际上,剥皮也并不简单,不得要领的话,要么伤及羊皮,要么皮上留下丝丝的红肉,还会白白地浪费许多工时。所以,每一个关键环节都还需要两位高手指点一二,露上一两手,否则岂不是枉为公认的高手了吗?切筋断骨我们已经见识过了,剥皮他们同样也是技高一筹。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看他们剥皮的熟练程度,同样也是一次瞬间的享受。首先他们使用左手用力揪紧羊皮,使之显露出皮肉之间薄纸般的一层腹膜,然后右手持刀由上而下沿腹膜处只需轻轻一划,伴随一种短促且均匀的“刺啦”声,长约半尺,深约寸许的豁口就会整整齐齐的显露出来。哪像我们,小心翼翼地一刀下去,多则寸长,深则厘米不足,免不了还要留些红肉在皮上。好在有两位高手随时指点,感觉和经验也在慢慢积累,从第二只宰杀的山羊开始,剥皮的工作大家均可单独操作了,不过若与两位高手相比较,无论是速度还是质量仍然存在较大的差距。
    相对而言,清洗内脏最为简单,但也是最为辛苦的粗活儿。心、肝、肺以及羊腰子等脏器倒还容易处理,放在清水当中揉洗几次即可收存起来。清洗羊肚和羊肠却耗时,而且费事之极。根据两位高手的严格要求,清洗之前,首先要把肠、肚的内层翻到外面,粪便全部认真清洗干净后,再把食用碱面分别撒在肠、肚内外,进行反复揉搓清洗才行。大家都干过两三年农活儿,粪便的恶臭早已闻惯不怪,习以为常了。但是,在滴水成冰的恶劣天气条件下,裸露的双手长时间浸泡在冰凉刺骨、且不断散发出恶臭的粪水当中,不需要太久,手指的骨节就会感到疼痛难忍,这是无法绕开的一件难事。为此,我们也只能指定专人,把盆中清洗肠肚的粪水不断地清理出去,再打来适量的热水加兑到水盆当中,借以缓解手上的疼痛感。
    清洗内脏基本上算是整个屠宰工作的最后一道工序,除去短暂的午饭时间外,前前后后总计耗时大约七个小时。其间,每当身边的几位战友或有意,或者无意地伸出冻得通红僵硬,沾满粪渣,并且被冰凉的粪水浸泡得明显肿胀起来的双手时,炊事班上士也总是及时,而且意会地道声辛苦,或者说些表示感谢的话。当然,班里的战友们也会不失时机地向上士提出,是否应该给与适当奖励的要求。
    上士为人一向聪明圆滑,把彼此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当作顺水人情,回馈给我们这些帮忙干活儿的人,他又何乐而不为?他非但满口应承下来,而且话语中听,慷慨大方。他面带诚挚的感激之情说∶“这么冷的天,所有的苦活儿、脏活儿都是你们小哥儿几个抢着干的,而且干净利索,按照以往的惯例,我不但犒劳你们,还要多奖励你们一些。等到收工的时候,我给你们留出一个羊肝,一个羊肚……”他停顿了一下,眼神瞟向礼堂门口,随后小声说道:“再额外送给你们几大块儿羊肠板油,平时调剂着吃。不过,你们可千万不要随意声张出去,其他班排参与这样的工作,要么我只给他们羊肝和羊肚,要么只给他们几块羊油,让人说说三道四可不好。”
    但是,班里的几个弟兄似乎并不满足,干活的时候,他们不断地私下交流,互使眼色。我能感觉到,他们肯定还要弄出点儿别的名堂来。果不其然,只要上士不注意,他们总会借出门倒脏水的机会,要么割下一块羊油,要么在不易察觉的位置上割下一块羊肉悄悄地放进漂浮着羊粪渣滓的水盆里。他们出门泼倒脏水是真,把那些“干货”趁机送回宿舍也不假。除此之外,在舞台南侧靠窗的位置,有一道直通木工房的偏门,每遇上士偶尔离开现场时,小哥儿几个定会拿块儿羊油,藏在门口不易被人发现的杂物堆里。我自然也是一个现场的“有心人”,他们所干的“好事”,我大多看在眼里,但我能做或者愿做的也只能设法分散上士的注意力,替他们打打掩护而已。
    作为班长,我虽然默许了他们的做法,但还是希望他们能够适可而止,我总觉得,照“潜规则”办事也要有节制,如果做过了头,难免不会出问题。况且,在各类食品,特别是肉类食品极为匮乏的情况下,这些羊肉是整个漫长冬季全连战友共享的食品,据为己有毕竟是一种极端自私的行为,而且无论烹炒煎炸都会让人看红了眼的。所以我暗地里也在不时地劝他们适可而止。除此之外,我对指导员安排修理班负责杀羊冬储的工作任务仍然心存疑虑,从技术工作的角度来看,这种安排确实让人感到难以理解,更何况我们之间确曾产生过一些嫌隙。至于“大圣”的犒劳一说也许不无道理,但是,对于一个常怀不正心术的人来说,谁能猜透,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呢?接受回馈固然是一种通行做法,也算受之无愧,但谁又能肯定,那种“潜规则”就一定适用于任何人呢?适用与否怕是只有手握绝对权力的人,根据实际需要说了算。万一指导员使用表面上的犒劳之术,让我彻底对他放松戒心,糊里糊涂地走进他专门为我精心设计的下一个圈套呢?关键的问题是,趁工作之便,擅取全连共享的紧俏食品,一旦被指导员恶意夸大曝光,负面影响是很难彻底消除的,而我便会成为唯一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人。
    杀羊的全部工作结束后,食堂上士兑现了他的承诺,我们高高兴兴地拿到了“应得”的一副羊肝、一副羊肚,外加额外赠送的五六斤白花花的羊油,和强行索要的两个肥大的羊尾巴。私藏的“斩获”还有约为三斤重的羊肉,大约六七斤重的小肠板油。至于上士是否心知肚明,面对丰厚的收获,班里的战友们早已心无旁骛,谁去管他。尽早嘴馋果腹,才是当下的第一要务。
    羊肝和羊肚可以放在一起煮熟了吃,羊肉则必须单独炒着吃。但是,如此美食却绝对不能当众享用,闻到令人垂涎的味道,遭人议论不说,谁不想借机蹭吃一口?毫无疑问,八十米开外的铁匠坊是别无二选的好去处,那里既隐蔽,又方便。当然这样做,主要原因并非出于贪吃或吝啬,尽量不张扬才是唯一目的。那时候,大家都在焦急等待后兵团时代发展的新思路、新模式,一日三餐已经不再要求集中在礼堂用餐,无论选择留在食堂还是回到宿舍,均由个人自行决定。所以自从有了难得一见羊肉和羊杂,饥饿且又缺嘴的战友们在三四天的时间里,几乎每到中、晚两餐的时候,大家都会按照事先约定,手捧刚从食堂打好的饭菜,快速跑到铁匠房里,共同分享那些来之不易的美食。
    炼好的羊油几乎装满了整整一个洗脸盆,油渣均分给个人拌在缺少油水的常规蔬菜里当肉吃,出于可能会被哄抢的考虑,整盆的羊油仍然存放在铁匠坊,铁匠每晚收工时顺便带回宿舍大半碗,以便次日早饭时,大家用来炸馒头片儿,或者炸白薯面窝头吃,多余部分,亦可拌在午饭和晚饭的蔬菜里。
邻居的班里突然有了好日子过,肉香岂能瞒过那些馋嘴的“猫”呢?羊油炸馒头片儿很快就吸引了众多左邻右舍的邻居们,每天早晨都会有其他班排的战友们,嗅着油香,端着饭碗,争先恐后来到修理班,强烈要求与我们共进早餐,这也使得耗油量大幅度增加,原计划分成十天食用的整盆羊油,竟然提前五天罄尽。尽管同班的战友们与远近的邻居们围挤在炉边共同分享时,并无丝毫不舍,甚至只有豪爽与兴奋,但是,过后的持续饥饿还是让大家后悔不迭。
    所幸我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可我知道,这并不意味永远不会发生,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尤其经历过那几次意想不到的挫折后,我总觉得,自然界的风云变幻尚可预测到,毕竟:云聚辽阔苍穹,风吹草低树摇,雷震寰宇贯耳,雨打人身湿凉,然而,唯人间诸事因果,却难能预料得到。人心隔层肚皮,想法千差万别,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往往有如天壤之别,非有无法绕开的物质诱惑,或者面临利益攸关的重大事件,否则真实目的必定深藏不露。所以在日常生活中,人的心思虽然无影、无形、无常,但又常常感到它无处不在,恍若时时置身于纯粹人为的风里、云里和雨里一般。为此,我常常会想,该来的迟早会来,不惧风雨,砥砺前行,或许,这就是自己在成长进步的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种历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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