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连峰 于 2025-2-17 09:15 编辑
(上接《难忘的木匠生涯》第四十二章草原之行之九) “剑锋啊,别光把重点放在羊粪分解绿漆的效果上,把手上残留的羊粪渣子吃进肚子里,不但无助于胃部的消化吸收,还会倒胃口!”王志排长仰头侧脸,斜楞起两只眼睛,佯装严肃地提醒说。 “酒肉飘香,佳肴满炕,谁还顾得了那许多。等到手上的羊粪彻底洗净了,满盆香喷喷的炖鸡块儿只怕比我的双手都干净,羊粪渣子我能当成作料吃!”我探头看了看土炕上那些诱人的酒菜,用力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继续说,“这么关键的时刻,重点是什么,我绝对不会犯糊涂!”。 小小石屋里充满了欢声和笑语,两盏马灯迎接盛大节日般悬挂在炕沿上方前后两根房梁的最佳位置上。火头很大,而且明亮,浓浓的两股黑灰色烟柱曲曲袅袅地向上升腾着,仿佛正在分享我们的快乐。 排长与马号班长分别背靠仅有的两个铺盖卷儿,脚穿棉鞋盘腿坐在使用枳机草垫儿铺就的土炕里。我在屋门外洗手的时候,他俩还在为是否脱鞋上炕各说各话。排长特别强调说,穿鞋上炕是防止几天不洗的臭脚散味儿,搅了吃肉喝酒的好气氛。更何况在座的几个谁的破袜子不露出几根带泥的脚指头,看了不让人倒胃口?马号班长则以为,脱鞋是让双脚得到充分放松,彻底缓解长途跋涉带来的酸痛与疲劳。何况土炕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只有傻子才会睁大了眼睛到处查看,谁的脚趾上带着黑泥儿,耸着鼻子,到处去闻,谁的脚丫子更臭。甚至直到很不情愿地穿鞋上了土炕,他仍然煞有介事地抱怨说“真是官儿大一级压死人,有理没理都得听”呢。 两位车倌儿对头侧身坐在炕沿儿上,他俩都挺仔细,为了坐得更加舒服一些,他们把羊皮袄折成多层,铺垫在使用未经加工的天然石块儿垒砌而成的炕沿儿上(有些石块儿薄厚不一,棱角分明,垫上皮袄可以有效减轻扎屁股的感觉)。 我和另外一位马倌儿站在炕沿儿下,两个事先摆放在炕沿下方的、军绿色的小马扎刚进屋门就被我毫不犹豫地踢到灶台旁边去了。面对摆放在炕里的几个难得一见的下酒菜,特别是那满满一脸盆香气四溢的土豆炖鸡块儿,谁会老老实实地坐在又低又矮,且又不便择食而动的小马扎上?理解了我的真实意图后,那位与我一同站在地下的小马倌儿甚至极其坦诚地表示说∶“哥们儿,还是你想得周到嘿。坐在炕沿儿下,再长的胳膊也有够不着的,既影响充分享受美食的高效率(暗含争抢之意),也不利于快速消化不是?” 由于各人自带的饭碗都被临时当作了菜盘子,两个装满了烈性白酒的军用水壶,便成为大家轮流使用的临时酒具。战友们无不兴高采烈、无拘无束地大口吃菜,谁都没空装客气,大口喝酒,谁也不肯真示弱,人人都有说不完的各种趣闻和轶事。 颇为丰盛的晚餐直到午夜时分才宣告结束,全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饭量本就大得惊人,又面临着已经两年多持续恶化的饥荒,突然之间面对富裕家庭的年饭也不过如此的一次盛宴,又岂容剩余,隔夜存放?鸡皮上残存的一撮又一撮的鸡毛,那又算得了什么?择干净再吃?那得浪费多少时间,损失多少机会!鸡头、脆骨、鸡屁股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就连不太坚硬的鸡骨头也都嚼成了极碎的渣子,吞进肚子里。两个满装的军用水壶同样也是滴酒不剩,只留满屋淡淡余香,使人空怀悠悠遐想。 看到大家带着酒兴,胡侃神吹的兴致丝毫不减,我悄悄地抽身走出石屋外。辽阔的大草原就在脚下,岂可轻易放过漫步草原、静观夜景的绝佳机会? 夜色笼罩下的茫茫大草原,空气清新,微风习习,使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身边牧草摇曳,窸窣有声,恍若赞美草原的柔情絮语,寄望春来的快乐歌声。而放眼远望,又似浩瀚沧海,风涛齐鸣,烟波起伏,风情万种。脚下草滩辽阔,沟壑纵横。极目远眺,山川起伏,如影如幻。仰望碧空,半月如钩,群星璀璨。看牛郎担挑一双儿女,似与织女远隔浩瀚天河,翘首相望。看北辰闪烁,雄踞北空,看七星北斗摆开阵势,与半轮残月争辉,看流星闪耀灵光异彩,划空而过。 信步徜徉在群山环抱的辽阔草原上,气象万千的草原夜景,瞬间尽收眼底,那首亘古传诵,满载万古之幽情、之豪情的著名歌谣,再一次闪现在自己的脑海间,“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那种雄伟壮阔的美丽画卷也在顷刻之间完完整整地浓缩在自己的眼前。我禁不住触景生情,万千感慨,油然而生: 草原夜话 北斗欺玄月,河汉贯长空。 穹庐盖四野,独沐穿山风。 一曲敕勒歌,始兴千余秋。 草原古风在,翘首盼中兴。 我乘兴走进白天穿过的那条蜿蜒宽阔的大河谷,静观脚下的涓涓融水在大大小小的石缝间缓缓地穿流而过,碎银般的水光随波闪烁,抚耳倾听恍若天籁之音的潺潺水声抑扬顿挫,萦绕耳畔。我喜欢这草原之夜的远山近水,清风明月,热爱这片草原的辽阔壮美,延绵无尽,也赞美草原牧民的质朴强悍,博大胸襟,更憧憬祖国的大好河山繁荣昌盛,日新月异。 “喂,天色太晚了,你可千万不要到处乱跑!不熟悉后山草原的地理环境,是很容易迷路的。”马号班长一边不停地使用双手,向身体两侧分拨过膝的野草,双脚交替探寻脚下的平地,慢慢向我走来,一边十分关切地大声喊着,“遭遇草原上的野狼,那就不是拥抱草原,而是要葬身草原了!” 显然,漫无边际的闲聊已经结束了,除两位车倌儿仍在石屋前忙于为七八匹辕马、套马和骑马添加最后一次夜草外,排长与另外一位马倌儿也在石屋里收拾床铺。当我跨入门槛的时候,排长正在为六人同时和衣睡在一条土炕上发愁。他说∶“一条大炕,四个人同睡正好,五个人笔管儿条直地挤在一起,也能勉强凑合。可夜里山上风大地凉,多出的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睡在地上啊!” “土炕没有烟道,无法烧火暖炕,”我指指炕沿儿下的地面说,“和这地面相比,土炕不过高半米,多铺了一层枳机草垫儿,什么炕上、地下的,有啥大区别?如果生挤的话,大家反而谁都休息不好。有句豪言壮语说得好:‘天当被,地当床’,倘在一夜之间尽享天地之精华,咱就当真体验一下又有何妨呢?!我倒是觉得,就在这炕沿儿的下边铺上厚厚的一层干草,那不就是一张无拘无束的天然大温床吗?给我一件过膝的光板儿羊皮袄,或者穿在身上,要么盖在身上,我敢保证比你们勉强挤在土炕上要自在得多,也舒服得多。” 不过,我的话音未落,与我前后脚回到石屋的马号班长,却以一种绝无任何商量余地的口气说道∶“你可别忘了,在这儿占山为王的是我,我的地盘儿,当然得由我说了算!羊粪除漆的‘发明奖’已经预先留给你了,席地而睡的这份儿‘殊荣’非我莫属,你就别争了吧!我是绝对不会再次拱手相让的。再说了,让你这位请来帮助安装门窗的木匠师傅睡在冰凉的地面上,这要是传扬出去,跟让人打脸有什么区别?”说罢,他抄起灶台旁边的镰刀走出门外。我别无选择,只好客随主便,顺从地跟他一起,到附近的草滩上去收集足够使用的干草,也为他即将幕天席地,“独”享天地之精华,再略尽些许的绵薄之力。 都是年轻人,一切收拾停当后,我和排长等五人合盖仅有的两床棉被,和衣挤在土炕上。马号班长独享两件光板儿羊皮袄,一铺一盖睡在炕沿下使用厚厚的干草铺就的地铺上。 当晚一夜无话。 次日艳阳高照,我们一行四人起床后从容吃过早饭,收拾好行装,套好了车马,便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即将孤独寂寞地留守在后山草原的两位牧马人,踏上了此次草原之行的回程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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