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党项人 于 2016-3-13 13:25 编辑
在火车那“轰咙”“ 轰咙”的声音中,我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山景水色。自上了火车,我就这个姿势。这是1969年的初春,年方17、初中刚毕业的我,随着那轰轰烈烈的大潮,去农村插队了。 生在四川长在四川的我,是非常喜欢天府之国那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同学、朋友…….。我一直认为自己将终生浪漫在这美丽的山河间了。但是到了1969年,这一切都变了。我的父亲,一位1931年参加了革命的陕甘老红军战士,作出了一个令我从未想到的决定:令我脱下还未捂热乎的军服,回到陕北老家去插队锻炼。 当父亲告诉我这个决定时,我曾反抗过。但是父亲“让你回去,自然有让你回去的道理,现在你可能不懂,以后会懂的”的严厉语气和脸上那副刚毅、坚强的神情,使我一声不吭了。我知道,每逢父亲的脸上是这神情时,任谁也别想改变他的主意。我只有也只能接受父亲的决定,回老家插队去。 ………。 迈着沉重的步子,我紧随着父亲的身后,沿着黄土高原那特有的长短不一的沟岔小道之间。放眼看去,满目都是黄黄的、光秃秃的、不见一棵树馒头状土丘。这就是黄土高原。父亲看出我的心思。说你不要小看只黄土地,那是咱中国人的发源地。更是毛主席领导我们打日本打老蒋的落脚地和出发地“历史光荣的很”。走的疲惫不堪的我,只是哼了一声。父亲见状摇了摇头领着我继续大步行进。傍晚时分,我的耳边传来了阵阵“汪汪“的叫声,前来接我们的大队书记非常兴奋地对父亲说:“二叔(父亲在他们弟兄里排行二),查(咱)到家了”。果然,从半山坡跑下来不少男的女的,有年纪大的、也有年纪小的。他们很快围住父亲,“二哥”、“二叔”、“二爷爷”的叫声不绝。我看得出,这时父亲非常的激动。因为这是他当年随队伍进军西南后的首次回故乡啊。 突然,父亲拨开围在他跟前的人,迈开大步似流星般地朝半山腰飞奔而去。我楞了一下,立即紧跟了上去。 半山腰的一处平台边站着一位个头不高,一身黑色衣裤,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是奶奶”我突然想到。没错,这就是父亲在四川天天念叨的奶奶”。果然,当气嘘嘘的父亲来到老太太跟前时,“妈”的一声,就直挺挺的就跪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拉住奶奶的衣襟,满脸是泪。奶奶那张布满了岁月沧桑的脸上,也流着泪水。母子俩就这样相互看着、任泪水流着……跟前的人谁也不说话,四下里静悄悄的…….。 那时候我还真体会不到奶奶和父亲当时的心情和感受,还觉得好笑。直到20多年后的那天——1992年2月25日,我披星戴月地往家赶——即将咽气的母亲正在病魔的折磨中痛苦地等我盼我。可还是晚了一步,当我回到母亲身边时,阴阳界线已经将母亲与我永远的分开了。那一刹时当我猛地跪倒在母亲的遗体旁,撕心裂肺地叫出“妈”的一声时,我才体会到了当年父亲跪在奶奶面前的那情、那感受是什么滋味。那滋味是当今世上任何文字都无法形容出来的啊! 父亲扶着奶奶进了“家”,也就是开掘在黄土地上的一孔朴素的土窑洞。望着高大宽敞的窑洞,我的心里涌上来一股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眼里不由地湿润了起来。 窑洞,是我的先人们延续生养的地方。更是毛泽东、周恩来等老革命家策划抗日打老蒋、直至进北京坐了朝廷的地方。非常明白的是,打今天起,我就住进传奇般的窑洞了。当我迈进窑洞的一刹那,我非常的清楚,从今往后,我就是大人了。我的前面将是一条我从未走过的但是必须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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