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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回忆录《五味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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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2-5 18:44:56 | 只看该作者
《五味人生》(续8)

   鸣 达

十七

    按照市委秘书画的路线图,我们毫不费力地找到了省知青办公室。不太大的院子里,有一座日式的二层小楼。大门右侧的门柱上,挂着大牌子——“辽宁省知青工作办公室”黑体大字格外的醒目。
    我们刚要朝里走去,又被门卫挡住了,要求我们登记。按照要求我们很快办理了登记手续,可是门卫只允许我们派代表进去。
    我没勒那个茬,带着大伙径直地朝楼里走去。
    门卫操起了电话,我们已经上了楼梯。
在二楼楼梯口,一个人迎住了我们,一看又是个秘书,带着近视镜,文质彬彬问我们:“你们是  哪里的知青,有事嘛?”
    我告诉他:“盘锦的。”
    他礼貌地把我们让进了办公室,并示意我坐在写字台旁边的沙发上。他拿出了笔和纸要做记录。
    我冷眼看着他,说:“我们不是要登记,要找说了算的,解决问题。”
    我的话好像伤了秘书的自尊,他说话也不再那么客气了,说:“那你们得预约,我请示领导,安排具体时间吧。”
    “哪有那时间啊,就今天!”
    “今天必须见真佛!”
    “今天不解决问题,就不走了!”老青年们一听秘书的话火啦,纷纷抢起了话,屋子一下乱了起来。
    看着失控的局面,这位秘书出了屋。
    我向大家伸出了大拇指,示意了对大家表现的认可。因为今天才是接触火力点的时候,这才是紧关节要的地方。
    我们在办公室坐了足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楼下响起了汽车鸣笛的声音。
    我朝窗下看去,只见一辆伏尔加轿车驶进了院里,走下来一个四十左右岁的男人朝楼上走来,很快来到了我们所在的办公室。
    他头也没抬地来到了写字台后面,慢慢地坐下。
    那位秘书随后跟了进来,向我们介绍说:“这是我们的知青办周主任。”
    这位主任白白胖胖的,从进屋到落座,始终没瞅我们一眼。自顾自地点燃了一支大前门烟,把两只手放在了写字台上,好像桌面上一下摆上来两个白面馒头。
    他的嘴稍动了动:“谁是头啊?”那声音又轻,又小,简直就是从鼻子里出来的。
    大家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好,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没人吱声......
    我怕让这位主任占了主动,马上回了他的话:“我们没有头,也不需要头。”
    他把目光转向了我:“那来这么多人干什么?”他突然放大了声音,把屋里的人吓得一激凌。“想造反吗!”他说着把烟盒往桌面上一拍,抬起眼皮,咄咄逼人地扫视了一圈,让人不敢同他对视。
    一定要反制他,这样下去,局面会很被动。自己心里这样想,声音特意变得比他大,反问道:“什么叫造反?”我直视着他,又进一步提高了嗓音:“你给我们解释清楚!”
   “强行闯楼,聚众围攻,不是闹事吗?”还好他给我们降了一格,我得反客为主,让他的话渐软。
    我看出来了:这个主任是个久经沙场的老手,我必须争取主动。
    我继续说道:“找你是因为你在这个位置,你有这个责任!我们之所以这么多人来,是因为大家各自情况不同,谁也代表不了谁。我们以为你这个主任是我们的父母官,孩子有事找家长,倾诉困难有错吗?”
    室内知青发出了赞许的声音,没了刚才紧张的气氛。
    周主任的目光,不再像刚才那样咄咄逼人了。
    我乘胜追击,直视着他说:“你嫌我们来人多了,迎头就给我们扣了个大帽子。请问:如果没有辽宁省几百万知青,你还能当这个大主任吗?总跟一二个人打交道,那你就连个点长都当不上了。” 我的话引起在场的人哄堂大笑。
    此时的周主任已有些被动,但也不甘拜下风。声音仍然那么大:“我说的是形式,你们这种反映问题的形式是错误的!”
   “形式?”我用反问的语气,对这位主任发起了又一次反击:“你看到老知青在农村的形势了吗?他们在受着磨难,在呼嚎,在绝望!”我的话一下点燃了在场老知青们心中的怒火,顷刻燃烧了起来......
    “下乡这么多年,让我得了胃病,关节炎,腰疼病,有谁管过我?”
    “人家二三年就回了城了,我下乡都七年了,要回城有什么错?”
    “我的父亲有病,卧床不起,母亲快哭瞎了眼睛,你说怎么办?......”
    “我们强烈要求招工回城,老青年必须加大比例,增加名额!”
    “我们不能等了,再等就是个死!”
    这一连串的呼喊,周主任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不住地摆着手说:“你们这些困难问题,不是我周杰个人能够解决的。”
    “那你坐在这把椅子上,是吃干饭的?”一个老青年听到周主任搪塞的话,气愤地说:“你是知青的当家人,不找你解决,找谁?”
    这时周主任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道:“你们用不着冲我激动,我的上面有省委,办事有红头文件。”周主任镇静地说。
    我看透了,这个家伙就是个官场上的油条,是个十足的拿着俸禄、吃着粮饷、不干正事的混世干部。
    我接过他的话茬,问:“那你的工作就没有自己的主观意识?就不能发挥点主观能动性吗?”
    “不能!”周主任回答的斩钉截铁。“为什么要有红头文件?就是下面的问题林林总总,千差万别,要有具体的组织措施。我贯彻红头文件,只有不折不扣地执行。”
    我在旁边对他轻蔑地笑了,说道:“想必你这个位置的大主任,应该看过前天的人民日报吧。”
    周主任听了我的话,看着我的表情,有点摸不着头脑,没有言声。
    我接着笑着说:“周主任没看过,我们可看过。头版头题的编者按写道:确有一些干部,浮在上面,不下基层,不思进取,怕担责任,做着对上级的文件照搬、照转、照发的收发室部。”
    我的话还没说完,大主任额头有些潮湿,也许还有点懵。他没想到,从垄沟走出来的知青,还有这般理论武器。其实上访两天来,我已经注意在报纸上,涉猎对我们有用的理论。
    “即便是有这样的干部,也不是我。”周主任开始慌乱地辩解着:“知青抽调回城,是原则性,政策性很强的工作,谁也不能离开红头文件办事。”
    看着这副无赖的嘴脸,真的把我气急了,我怒视着周主任,近乎吼道:“你周主任说准了,知青办解决不了知青的问题,那么我们就找红头文件去!”说着,我朝着屋里的老知青一挥手喊道:“走!到省委去!找中央去!那里有红头文件!”
    我的话音刚落,老知青们潮涌般地出了屋。
    那位秘书着急了,伸着两臂在楼梯口堵住了大家。
    周主任也吓坏了,他看出了事态发展的严重性:经自己的手,拿着自己口实,知青闹起了事,别说上中央,就是闹到省委,他也兜不了啊。他极力挽回着局面,大声说道:“你们还想不想解决问题?”
    那位秘书也配合着说道:“问题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我收住了脚,问道:“什么办法?怎么解决?”
   “看看可不可以这样办?我虽不能直接答应你们,但是知青办可以把你们上访的问题和意见,拿到省知青工作会议上,行文后反映给省委?”周主任投降了。
   “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我认真地问道。
   “你们应该相信党和政府,问题一定会得到解决的。”看着周主任额头上的汗珠,我相信他的话是真的,起码他能拿我们这次的上访,当事办了。
    我们的上访,达到了预期效果。老知青们的脸上浮出了笑容。
   “上访成功啦!”
   “我们胜利啦!”
   “这回有希望啦!”
    老知青们走出“知青办”大院后,心情从没有过的轻松,有的想到中山公园玩玩,有的想逛太原街,还有的想看电影......
    我作为他们中的一员,太理解他们的思乡之苦、爱家之情啦。更何况上访团已经完成了使命,于是我高兴地宣布:“上访团解散,大家自由活动!”
    人们走散了,在车水马龙的和平大街上,我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一景一物。以往每次探家,都觉得沈阳的大街、汽车和大楼与自己无干,今天仿佛和它们拉近了距离,想到了或许有一天,沈阳也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这时,迎面走来一男一女两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工人,胸前印着“沈阳重型机器厂”字样的深蓝色的工作服,衬着洁白的衣领,显得格外的神气。男的振振有词地说着什么,女的眼神儿不离小伙英气十足的脸孔,温情地笑着。
    我目送了他们很远......那种羡慕就别提了,从内心感到:可望而不可及啊!因为那时人们瞅着国营大厂矿职工的目光,不亚于今天对公务员的羡慕。直到那两个工人走得没了影,我才收回了不舍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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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2-5 18:46:21 | 只看该作者
十八

    大约半个月左右,怀揣着希望的上访老青年,纷纷回到了青年连队,祈盼着招工形势的好转。未出仨月,年根儿底果然来了招工消息。
    我亲眼看到了招工文件,比去年增加了百分之十五的指标,而且明确限定了74届以下新青年,只占招工指标的百分之十,明显扩大了老青年招工的比例。二连分下来七个名额,74届新青年只给了一个。而且招工选举形式,也发生了大变化。
    新任指导员在招工选举中,认真实行了民主评议和劳动表现(工分数额)相结合的原则,招工选举的结果,大家心服口服。
    这次招工,我连边儿都没贴上,因为今年我基本没上工,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整理小说的稿本上。因为有了小说的这份期待,我心平气静。
    然而事与愿违,偏巧就在招工结果发榜当天的下午,我接到了辽宁春风文艺出版社,退回来的稿件和一封信函。来函内容大致意思是:我写的那部《不平静的春天》小说稿,主人公的塑造是按照高、大、全的创作模式编写的。“四人帮”粉碎后,文学创作精神和思路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全稿需要大手术。我知道大手术的意思,实际就是失去了再用价值,行话叫“枪毙”了。
    我看完了信函,顿时感觉脑袋胀胀的,心气得砰砰直跳。想起稿件的两次手术,都是按照出版社对主人公不断拔高的要求,进行的反复修改,现在又变了调了,这不是在拿人搓球嘛!
    再说,青年点生活的现状,已和建点之初的情况大相径庭,也不值我再为它去写!还有什么“手术”、“修改”可言?一气之下,我发了疯似的把退回来的稿件撕得粉碎,像雪片一样落了一地。《不平静的春天》折腾了一年,这下终于平静了。
    此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万念俱灰。自己一头仰倒在炕上,真想一下子死去。
    这时,“呼啦”一声,寝室的门被推开了。这是青年点惯有的开门方式,我没有理睬,紧紧地闭着眼睛。进来的人推我的头说道:“哎哎,别睡了,回沈阳啦!”
    听话音,我知道是老青年刘广涛。这次招工他走上了,拿我寻开心呢。我有点恼,没好气地说道:“别闹了。”
    “谁跟你闹啦!”刘广涛嘻嘻地笑着,往我脸上扔过来纸张一样的东西。  
    我这才抬起头看了下,原来是两张招工表。
    他认真地说:“你一个,我一个,全是沈阳的!”
    “什么?”我一下坐了起来,诧异地说:“这次招工没我呀。”
    刘广涛说:“这是上面的机动招工表,专门给你的。”
    “啊!”我看着真真切切的招工表,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人啊!是愁也流泪、喜也流泪。说话间,流了下来的泪珠怎么也止不住了。
    刘广涛见状笑了说:“明天坐大队拖车,上东郭体检。”话音没落,人已出了门。
    刘广涛走后,我拿着招工表,翻来覆去不知看了多少遍,觉得招工表犹如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砸在了我的头上。在炕上躺也不是,坐也不是,下地走还不是。
    已是深夜,自己仍然没有一点睡意,今晚注定是不眠之夜啦!我索性走出了寝室门,上了大道朝南走去,都过了十里开外的六道沟了,还不觉累。
    当我走回青年点的时候,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我登到了大窑的顶上,情不至禁地狂喊着:“解放啦!解放啦!解放啦!”
    离开青年点回城的那天,我早早就起来了。自己推开宿舍门,听到女宿舍那边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
    循声望去,原来是二十八岁的女青年孙增环,独自一人在女宿舍的墙角抹着眼泪,呜呜地哭着。她是够可怜的,都已到了晚育的年龄,这次招工还是没走上。想必是她在屋里闷了一宿,一大早出来宣泄心中的苦痛。
    有几个女青年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她,没有一个人走过去…...。因为大家知道,谁过去都是没有用的,再说自己怎么走出青年点,还没有个谱呢。
    是呵,青年点的青年们儿一个个都是泥菩萨过河,谁能救得了谁呢?
    再看男宿舍这边,两个老知青在窗口沾着洗脸盆的水,默默地磨着镰刀,“咔哧”,“咔哧”交替响着刺耳的声音。
    我知道连队今天要到十里以外的小道子打柴禾。他们面临的是又一天的苦日子,还得捱着明天的难日子,难就难在没有出头的准日子。
    我想到了和招工未走上的老青年们告个别,可是一次次地走到陈国英,聂连学几个老友的门前,又一次次地收住了脚步,最后还是静静地离开了。
    这会儿,我才体会到,过去回城的好友,临走那天都不再告别的原因:此时的告别,看似有情的惜别,而实际的作用则是:在对方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早晨七点多钟,大队的大60拖拉机开进了连队。我和几个招工回城的知青坐上车,匆匆离开了欢喜岭。
    那一刻,自己心怦怦地跳!......
    我不敢回头看,哪怕是一眼,生怕给我的那张机动的招工表出了岔头,被人叫停了车。此时离开青年点的那感觉,不是走,而是逃。
    我在心里不住地向已经开到全速的拖拉机喊:“快呀,快呀,再快点......”
    穿过了老挝,掠过了安屯,跃过了右位......我的心慢慢地放了下来,只觉得天越来越蓝,路越来越宽。
    啊!看见石山啦!石山车站就在眼前!远远的石山披着金色的阳光,几朵白云缭绕着山顶,显得那样的雄浑,那样的壮美。
    我这出笼的飞鸟,有一种冲动,想攀那山,想登那顶。虽苦虽险我不怕,因为它能让我看到自然美景,给我无限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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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6 08:13:14 | 只看该作者
省里反映态度坚,
招工名额终于添,
小说失败招工来,
仓惶出逃思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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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2-6 20:17:13 | 只看该作者
《五味人生》(续9)

  鸣 达

十九

    大队送抽调回城知青的拖拉机,在欢喜岭通往石山的砂石路上,用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颠簸着开到了石山火车站。
    车刚停稳,我和三个连抽调回城的十多个知青,好像放飞了的小鸟,欢笑着展开双臂,纷纷跳下了拖拉机,径直地跑向了火车站!
    站台上许多人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我们的装束,十多个人上下身的衣服,个个打着补丁。除了一人穿着大头鞋,其余穿的都是绽开了花的棉乌拉鞋。我们黑黑的脸、粗糙的手,更是知青典型的形象。这番景象,远远比不上今天打工的农民工阵容。
    开往沈阳的382次的列车进站了。满是乘客的车厢,连过道都挤满了人。十几个知青硬是靠着蛮劲,挤上了车。
    我登上的则是绕行盘山开往沈阳的296次列车。那296次列车经过盘山的途径,有我舍不下的情!忘不了的痛!今天离开盘锦不再瞅一眼,怕是会落下终身的遗憾。
    列车开动了,我的脸紧贴着车窗,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物。
    我终于看到了,那个救我的铁路工人领我进的那个火车站!   
    这个小站是乘降所,列车没有停。但是我却记住了它!我一定会回来报答那位铁路大叔的救命之恩!
    顺着沿线,我又很快看到了那片差点引我了去生命的美丽的水塘。今天看上去,它没有了那天的迷人、那天的炫丽。
    不知为什么,今天这片水塘无声无息,倒是静得吓人,连一只水鸟都没有......真不知道,那天自己为什么扑向它?竟要投入它的怀抱?........
    那可是我真正地和死神擦肩而过啊!自己怅然泣下,不免又想起了那阵儿的苦!那会儿的痛!
    傍晚时分,列车在拉拉屯车站停住了。这是我和“初恋”第一次的约会地点,也是我和“初恋”最后分手的地方。我疯了一样的拨开人群,冲下了车。
    我久久地眺望着前方,眼窝子发湿。一个温馨、漂亮的村庄呈现在我的面前。只是不知道她,平时走的是哪条街?平日住的是哪间房?......
    我瞧见了前面的一条小路。这是车站通往村落唯一的一条道。这条路上一定有过她的脚印!一定有过她的身影!
    自己疾步走了过去,不免感到了这条小路的亲切,尤其是路边花草的芳香,使我想起了在她身边时常闻到的胭脂的香味。
    我默默地站在小路上,凝望着村的尽头,幻想着她神话般地出现......那该有多好。
    列车启动的哨声响了。看着摆旗的铁路工人,不由我多想,自己鬼使神差地摘下了花丛一枝最大的花朵。
    回到车上,我小心翼翼地把这枝花搁在车桌上,细细地品味着它,端详着它。这枝花太美了,层次分明的花瓣儿,透明的白,花心泛着淡淡的黄色。
    我想起了小提琴手冰清玉洁的脸孔,想起了她柔美妩媚的笑。自己的眼前,浮现出在盘山文艺创作学习班时,和小提琴手接触、相处一幕幕的情景。而今这姑娘和我意已绝、情已了,活生生的两个人竟像死了一样的分开,这是怎样的伤痛?让人怎受得了?!
    看着车窗外夜幕的降临,我收回了哀伤的目光。
    此时,我受不了车窗外的黑暗,微微地闭上了眼睛,听着隆隆的车轮声。
    车厢里不知谁喊了句:“进沈阳啦!”
    我抬起头看时,车窗外那一片的黑暗,已是万家灯火,一片光明!火车很快进了站台,华灯照进了车厢。
    “到家啦!”我脱口说出,莫名的泪水随之涌出了眼眶。
    我顺着路灯走到家门的时候,已是深夜。还是一年前晚上跑回家的那个时辰,家里和领居的灯全熄了。但我却不是一年前“逃”回家时,心无底气地轻声叫门,而是拍着家门激动地喊:“爸!妈!我回来啦!”
    家里人听说我抽回了城,老少三辈儿全都钻出了被窝。全家人的脸个个笑得像开了花似的。     妈妈乐颠颠地端出来给我留的几斤白面,要给我擀面条。
    我告诉妈妈,儿这回不是从农村回家呆几天,以后是城里人了,再不用给我做小灶了。今晚把白面全都做了,让全家好好吃顿面条吧!
    弟弟妹妹们听到要吃面条,直乐得剥葱又剥蒜。
    姥姥那边儿点好了炉子,爸爸这边儿帮我收拾兜子。
    一会的功夫,妈妈擀出了两大盆的面条,全家人饱饱吃了顿夜宵。围绕着我回城的话题,一家老小吃着、唠着、逗着、乐着......真是开心极了!
    后来几十年“三十”晚上的夜宵,都没有那天夜宵吃得高兴、吃得有味、吃得快活!

二十

    一九七九年元月十五日,我作为盘锦最后一批抽调回城的知识青年,将户口落在了久违的故乡—沈阳城,一个阔别家乡近八年的游子,带着满身的“伤痕”,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那年我二十六周岁,按照政府安排的招工单位,我被分配到了铁西工人村供暖所,听起来这是个温暖、安逸的地方。
    报到这天,我穿上了家里唯一没有补丁的趟绒衣服,照了半天镜子,心情好激动,徒步走到了报到单位。虽然路途有五里之遥,平坦的柏油马路比起农村满是车辙的土道,还是让我走的格外的轻松愉快。一路上,我一边走一边唱,几乎唱完了所有会唱的歌…..。
    当我兴冲冲地走进供暖所的大院时,看见了一座水刷石罩面白色的办公大楼,庆幸自己的命运还不错,能分到这样一个好单位。
    在劳资股报到后,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同志,领着我和另外两个报到的青年,却走出了大楼。……自己心中好生疑惑,不免有点失落。
我们随着她走过两条马路后,在一个有着几千平方米大院的锅炉房,停住了脚。一个满身煤灰的老工人师傅走了出来,和那位女同志握了握手,便领我们走进了满是煤堆的大院。
    再看那位女同志,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们的心顿时凉了半截,人家就这样给我们打发了。
    老工人师傅是这个有着五台大锅炉,百八十号人的一号锅炉房的当家人,大家都叫他杨师傅。
    他把我们领进了锅炉房,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没有欢迎仪式,没有热情的话语,甚至友善的目光也没有。透着睁不开眼睛的烟尘,看见门口有几个工人在议论着我们:
    “又来了几个人?”一个人好奇地问。
    另一个人答道:“三个,全是知青。”
    “啥知青?”先头那个人不解地问。
    离我最近的一个三十多岁的胖女人满嘴的四环素牙,参差不齐的像过了火的木桩子,在一旁呲着牙说道“就是老屯,屯老二!农村来的。咱这地方,还指望着来啥好人呐。”
    听了这些话,自己的心凉凉的。尤其是让这个走在马路对面,自己都不屑一眼的女人奚落成屯老二的话,我来时沸腾的热血,顿时消停了下来。
    我感到头有点发晕,傻呆呆地瞅着锅炉房门外的大院……。
    杨师傅顺势指着小山似的煤堆,告诉我们:“你们的活儿,就是把这煤堆,倒进锅炉房里,供足几台锅炉每天所要烧的煤”。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杨师傅说话,看见靠边一座锅炉的炉膛里火烧得正旺,好奇地拿起锹,顺手扔进一铲煤。一股气流夹着煤渣喷了出来,弄了我一脸黑。
    从另一侧,冲我跑过来一个工人,喝斥道:“你有什么资格往里扔煤?”
    “资格?”我狼狈地躲闪着,不解地瞅着这个凶巴巴的工人。
    他更来劲了:“司炉证,你有吗?”
    这会儿,我才知道了自己在这锅炉房的位置,烧锅炉都没资格,
    自己不过是个打杂的力工。
    杨师傅跑过来解了围。他告诉我被分到了第三供煤组,当晚是夜班,可以先回家。
    我悻悻地走出了锅炉房,耳边还响着被人讥讽成老屯的话语,眼前浮现着人们不屑的目光。尤其是那对我劈头盖脸的喝斥,让我铭记终身。
出门后,我站在马路的对面,仔细打量着幽深的锅炉房,抬头看着山一样的煤堆,心里憋了一股劲儿,发誓一定要在这锅炉房里,改变自己“倒煤”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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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程沿途多回忆,
感慨回城新生极,
谁知分到供暖所,
受了一肚窝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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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身历其境,太真实了,难忘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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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味人生》(续10)

   鸣  达

二十一

    晚上六点钟,我准时上班来到了新的工作岗位——锅炉房大煤场。上空悬挂着的几盏白炽灯,把作业现场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眼前的煤堆,仿佛是一个庞然大物,矗立在我的面前。
    再看干活的人马刀枪:加我是四男四女,两把大镐,两台手推车。具体分工是,男的刨煤装车,女的是推煤卸车。整个工作流程是锅炉房最苦、最重、最让人瞧不起的活儿。
    四个女的是新近分配的75和74届毕业生,男的都是有五年以上工龄的老职工。
    我向他们报了自己的姓名,只有两个女的点了点头,其余的人连眼皮都没撩一下,没有人和我说一句话。他们的表情木讷,现场的气氛沉闷。这也许是他们每天从事无望的劳动,过着没有奔头的日子的缘故吧。
    他们的作业劳动让我堵心,男的刨煤下镐时,好像出力怕吃亏似的,镐镐无劲,次次无果。偶尔下来几个冻煤的边块,被女的懒洋洋地装上了车,推进了锅炉房。
    我二话没说,操起镐抡了起来。自己采用是青年点时,在农村田间基本工程学来的两边镐头开缝,中间镐尖持重的三点式的刨镐方法,一会儿功夫,大块冻煤刨了一地。
    几个男的这才跟我搭了话儿:
    “伙计行啊,是个刨镐的行家呀。”
    “照你这么刨,都用不上我们了。”
    其实,我真不愿意看他们卷烟唠磕,下镐不使劲的样儿,更让我烦心的是在旁边咋咋呼呼的碍事。索性回了他们的话:“今晚我一个人刨,明晚是你们的事儿”。
    几个人一听三对一包活,乐不可支地走了。
    我专心致志地找着镐的落点,认真地刨了起来。庞大的煤堆,瞅着吓人,实际上刨出了大角,顺势展开,便如同筛网一样,拆一空而破全身,大块大块的冻煤,开始倾泻下来。不到二十分钟的功夫,就把锅炉房当班所用的煤供足了。
    几个女人也都回去了,剩下我一个人还是住不了手。自己把多年来的压抑,郁闷,愤懑,太多的不平和不如意,全都集中在了镐尖上。抡起镐是那样的畅快,刨下去是那般的解气。
    十点多钟,我不知不觉地把煤堆南坡的冻层,全都刨了下来。自己站在煤堆上面,仰望上空繁星点点,俯瞰下面万家灯火,别有一番诗意。
    这会儿,我全身的汗出透了,脱了秋衣,脱衬衣,最后光上了膀子,大有天下舍我其谁的英雄气概。
    那天已是腊月的天气,我不仅没有一丝冷意,反而是全身冒火,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随继破开了东坡,又拿下了西坡。天大亮时,我攻下了最后的北坡,如山的大煤堆被我整个揭了盖儿。
    第二天清晨六点多钟,正是司炉,供煤,维修,仪表检测,交接班的时候,诸工种几十人围着开了花似的大煤堆,惊诧地看着、议论着……。
    我从煤堆顶端的热气腾腾的雾气中走下来,人们仰视我的目光,不逊于看着景阳冈走下来的武松,因为我这一晚的劳动量,那可是四个人一个月的活呀!
    一个司炉工跑了过来,见我这陌生的面孔喊道:“哪来的师傅?神人啊!”
    我的眼睛恰好扫到了,昨天嘲笑我是老屯的那几个人。我不无用意地笑着答道:“不是神人,是老屯!”
    听了我的话,那几个人低下了头。

二十二

    从这一刻起,我成了供暖所的名人了。全所十几个锅炉房,上下千八百号人,无人不知道我的名字。十年后,我的知青朋友李洪海到锅炉房找我,还有人告诉他,我是最能刨煤的。一连几天,各个锅炉房都来到我的作业现场,召开经验交流会,取经来了。
    更为看重我的是,锅炉房带班的那个杨师傅,像对他自己有出息的孩子一样,不仅热情地帮助我熟悉锅炉房的工作环境,还常常把他饭盒里的好嚼货给我夹来。
    我也投桃报李,白班只要有闲工夫,就背着工具袋,跟着他屁股转,给他打下手。就这样我也学会了检查锅炉,测试水表,修理水泵,扳闸接线的活计了。因为我知道靠蛮力干活,只能影响一时,而不能维持久远。只有学到了技术,有了工作能力,才是吃饭的本钱。杨师傅看我勤奋好学,进取心强,越加的喜欢我。
    有一天,杨师傅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他要到上海去看病,大约需要三个月时间。他决定这段时间,让我替他带班,而且征得了所里的同意。
    杨师傅的决定,惊得我一时说不出话来,长出一口气,连说:“不行,不行!让我带锅炉房的班,谁能听我的呵?”自己心想:这锅炉房百八十号人,国营的有,大级工的有,入厂时间长的老师傅还有,怎么也排不上我这大集体呀,更何况我还是个刚刚进厂的力工。
    杨师傅瞅我笑了,耐心地说:“怎么不行?林彪27岁当军长,不服的多了。出息是干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我看准了,你小子是块料,老杨头信得过你,组织也会支持你!”
    听了杨师傅的话,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怎能辜负老人家的期望呢,再说自己何尝不想有出头露日那天啊!于是我答应老人家,试试干吧。
    事是应允了下来,本身也是一件好事,可是我却怎么也乐不起来。入场仅有三个月的我,看到了锅炉房人员的构成,是相当的复杂,百八十人竟能分出十多伙来,一个还未学会浮水,不会用桨的我,能划动这条负重的大船吗?更不知道眼前的水有多深,路有多险。我的切身感受是,:自己一下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了。
    果然,杨师傅开会宣布我替他带班的决定,像一颗重磅炸弹,让锅炉房炸开了锅。一个五十多岁的司炉师傅,推门就走,在会场门外骂道:“真他妈没人啦,才来几天的知青,就使唤起老子来啦!”
    会场乱了起来,几个人配合着喊道:“不就是能刨点煤吗,这五个大锅炉是刨出来的呀?”
    “明天锅炉都让力工烧吧,倒闹个清闲。”
    “这不是驴打江山,马坐殿吗!”
    此时的我,真的蒙圈了。杨师傅没蒙,他激了:“吵吵什么?起什么哄?不愿意干,都回家抱孩子去!这是组织决定!”   说完,他领我走出了会场的大仓房,认真地对我说:“别怕,天塌不下来。挺起腰杆,我二十多岁就领着百八十人号干活了。行不行,只能你自己证明给大家看。”
    杨师傅的眼光对我还是那样充满着信任。常话说舍命陪君子,为朋友两肋插刀,就为这我也要为杨师傅争口气呵。
    我紧紧地握住杨师傅的手动情地说:“放心吧,杨师傅。我一定会做好工作,把锅炉房原原本本地交给你!”
   “不、不、不。”杨师傅连连摆手说:“我要看到是一个新的锅炉房。”老人家说着、笑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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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2-8 07:56:38 | 只看该作者
真拼真干震全院,
师傅最是看在眼,
辛勤教育方三月,
就把重担放上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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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2-8 20:42:51 | 只看该作者
《五味人生》

(续11)

二十三

    杨师傅赴上海治病,离开锅炉房的第二天,在一片议论声中,我走马上任,做了一号锅炉房的当家人。我不在乎由于不平或不服,引发的非议。但对来自不从或不忿的敌意攻击,却不能等闲视之。
    前者我会以自己的工作态度和能力,进行正面接触,用实际行动来解释。后者则是我绕不过去的坎儿,躲不过的石头,我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果不出我所料,第一天就杀出了一个黑煞神,直接同我做了正面交锋。
    这是个重量级的人物,全供暖所出了名的泼妇。她和我同岁,一米七的个头,长得又粗又壮,脸黑黑的,布满了横丝肉,加上她有个在社会上有着名号的男人,在锅炉房横行无忌。
    锅炉房里,几乎没有她没打过的女人,没有她没骂过的男人。许多人忍气吞声,只能溜着她边走。如果惹恼了黑煞神,晚上你家的窗户肯定被砸,白天你的老婆孩一定被打。
    那时法制不健全,更没有110。有许多人到派出所告了也是白告,一是没人敢作证,二是男人有关系。不告还好,打你一次,告了就整你几回。平时,带班的杨师傅也是处处躲她,事事让她。
    我知道她绝不会放过我这上任的“新官”,以逞她的威风。自己是无论如何都得面对她,必须接她的招,那才是武大郎服毒,吃也死,不吃也死,我只得等着死斗。
    下午挖暖气沟,我给每人分完了地段后,轮到了黑煞神。我指着分给她的地段,喊着她的名字。
    她晃着面板一样的身板,走到我跟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挑衅的口吻问道:“你是谁呀!?这他妈是你给我分的活?”
    在她的想法里,凭着她的名号,我一定会溜着她,或者给她点面子。她万没想到,我压根就不勒她这个茬儿。
    我压着性子,点了点头。
    “你他妈胆肥呀,老杨也他妈没敢明着给我分活呀!你他妈算老几呀!”说着她把两个袖子,全撸了起来,这是要揍我。
    我没有示弱,也不能示弱,正颜厉色地问她:“你跟谁妈妈的?嘴放干净点!”
    “我他妈就骂你了,怎的?”说着她又往前凑了一步。
    “那你就再骂一句”我笑呵呵地激她一句。
    她竟然没从我的笑眼里看到一点杀气,还不知死活地指着我的鼻子,又骂道:“你他……”
    还没等她“妈”字出口,我抬手就是一耳光,重重地打在她的右脸上。她往左一躲,我手一回搂,她的左脸又挨了一耳光。恼羞成怒的她,顺手捡起一把铁锹,恶狠狠地朝我劈来。   
    我用左手搪住了锹,照她的下巴就是一脚,随即捡起了她丢掉的锹,也冲她劈去。
    仰面朝天的黑煞神,万万没想到,我比她还恶,一下骨碌起来,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叫着:“你等着,我叫黑三掰折了你的腿!”。
    这时我从工具箱里抽出一把足有二尺长的锉刀,就要追上去。大伙一下把我抱住了。
    有人急道:“这要出人命的!”
    也有人笑道:“行了,行了,够火候啦。”
    但是我不这么想,她的男人一定会来锅炉房的,那样我会很被动,不如一就手去他家做个了结。
    此时,我也想起了杨师傅,给他老人家惹了这么大的祸。但是这个祸不惹,搬不开石头,走不了道呵!胜了,我就能干下去。败了,别人来接这个班,反正才一天,也耽误不了锅炉房多少工作。
    想到这,更加坚定了我死拼的念头,冲拦着我的人喊道:“那你们想让她在锅炉房耍到什么时候?就算我为大家除了一害,行吧!”
    我的话一下引起了许多人的共鸣。
    “走,我知道她家,32号楼一层,把西山,”一个领道的出来了
    “一不做,二不休,这回就整住她。”有一个工人愤恨地说。
    “走,要去大家一起去!”几个工人说着操起了家伙。
    大家七嘴八舌,受过黑煞神气的人,一个个都燃起了心中的怒火。可谓群情激愤,火山崩发。
    我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面,后面跟了二十多人。一袋烟的功夫就到了她家的32号楼,这是当时不多的苏式居民楼。
    我一个箭步冲上了楼的台阶,直奔她家,拿出了狭路相逢的勇气,一脚踹开了房门。
    我和几个人进屋之后,卧室,卫生间,厨房竟空无一人。因为是一楼,看见外面的人朝屋里摆手,并听到喊声:“别找了,两口子都跑了。”这才发现,厨房的窗户是开着的。
    此时,我看到楼外的人越聚越多,不宜久留,收起了家伙,领着二十多人打道回府了。
    一连三天,这个黑煞神没有上班。打探的人告诉我,她的家门上了锁,两口子没了踪影。一个星期后,锅炉房的电工告诉我,黑三儿托他给我带话,想和我在重工饭店见一面。
    我也确实想见一见这个地面的神圣,看一看到底啥模样,于是痛快地答应了。
    当天下班后,我和那位电工如约来到了劳动公园附近的重工饭店。饭店不大,可瞅着干净。里面有个小单间,坐着两个人,其中有一个足有一米八的个头,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黝黑的脸庞,显得非常的结实。
    电工指着这人向我介绍说:“这是黑三”。
    黑三站起身向我伸出了手,我也回敬伸出了手。不过心里暗笑: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两口子黑到一块儿去了。
    黑三确实是个爽快人,落座之后,快言快语,开门见山,说:“弟媳不懂事,有冒犯之处,请大哥多多担待!”说完自己倒酒,连干了三盅,抱拳作揖:“大哥,小弟在这里赔罪了。”然后他叫起了旁边的人说:“这是我小舅子,替她姐赔罪。”小舅子也不含糊,照着姐夫的样,也连干了三盅。
    二人一连串的举动,让我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说啥合适,只得也装着江湖的样子,跟着连干了三盅,客气地回:“大哥也有错。”
    “大哥,你没错。我黑三是恶,但不混。弟媳那叫砸你场子。换我也得这样做。”说着把我的酒斟满,自己也满了杯,又说:“我佩服敢跟我黑三叫板的人,我最看不上的是,上不了阵的骡子。小弟今天想和大哥拜个把子,弟妹再有犯倔的时候,大哥就替老弟修理她!”说着自己又端起了酒杯。
    我这才听出了黑三的话外之音,原来人家是不放心攥在我手心里的媳妇啊
    说实话,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况对方说的入情入理,也让我感动。没的说了,喝吧!
    我和黑三不知干了多少杯,回家的路上头发胀,脚发飘。
人家的媳妇,让我收拾了,还得向我道歉。人家的面子被我撅了,还得拜我叫大哥,这一细核计,自己心里倒觉得不是个滋味啦。
    大街上,我哼起了印度电影《流浪者》拉兹之歌。那时这是最流行的一首歌.......

二十四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搬倒了黑煞神这块石头,前面又出现了一道坎。锅炉房大级工周师傅,告病回家,撂挑子不干了!
虽说离开谁,地球照样转,可是一号锅炉房没有周师傅不行。他有着三十多年的工作经验,是一号锅炉房,水暖日常维修,锅炉安全运转的技术保障。
    再说仅锅炉房就有他三十多个徒弟,而且他又是杨师傅的亲表弟,绝对是实力派元老级的二号人物。在这个锅炉房里,他太强大了。无论给我出什么样的难题,晾我甚么样的台,我都急不得,恼不得,摸不得,碰不得。
    我丝毫不敢怠慢,下班没回家,直接登门拜访了他老人家。
周师傅家住兴顺街十二路,房产局职工宿舍。我顺着门牌号敲开了周师傅的家门。老人开了门,让了座位,回身躺在了床上,不冷不热地仍出了一句话:“人老了不行了,你们年轻人多担待点吧。”说完闭上了眼睛,再不言声。
    不到三十平方米的房间里,就我们两个人,虽然显得很尴尬,我还是环视了一下屋里的环境:一个敞着门的单门立柜,一套开了缝的造革沙发,两个凳子,两个旧箱子,一张木床,加上间壁的一个灶间,使这个小屋显得杂乱无章,拥挤不堪。
    我看到箱子上立着一张五十多岁女人的遗像,猜想这一定是周师傅去世不到一年的老伴儿,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老人蹙着的眉头,泛红的脸颊,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走过去,用手摸了下他的头,感觉有点热。问他有体温计没有,老人晃了晃头。我估计他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发烧。
    我翻了下自己的衣兜,还好有五元钱。十多分钟的时间,我跑到兴顺大药房,买了一盒解热止痛片,一盒安乃近,还花一元五角买了根体温计。
    周师傅执拗着量了体温,已达到39度。我急忙烧了开水,强劝周师傅,把药服了下去。因为六个小时后还要服药,自己在周师傅床前守了一宿。
    第二天天亮,我才发现屋里还有一堆脏衣服,被褥更是没个看,褥单脏的分不出什么颜色了。
    早上,我来到班上,马上派了四个女工,专门到周师傅家打扫卫生,清洗衣物。
    晚上下班,我不放心周师傅的病情,买了五个鸡蛋,一把韭菜,来到了老人家。只见昨夜的脏衣被褥,全都洁净一新,门窗的玻璃也擦得照出了人。
    周师傅也好了许多,坐了起来。我的心也亮堂了,兴奋地来到灶间包起了饺子。当周师傅见我给他端出来热气腾腾的饺子时候,那不好意思的样子,就像一个孩子。
    我到灶间给周师傅盛碗饺子汤,回到床边的时候,见老人咬着半个饺子不动了。
    我发慌地问道:“有沙子吗?”
    周师傅没有回答。
    我更慌了,扳着他的肩头想再问,见到老人眼里噙满了泪花,呜咽着说:“小唐啊,我糊涂哇,对不住你呀!”
    老人这才向我敞开了话匣子,原来他开始没有病,是在家上火憋出的病。周师傅从头到尾,跟我细唠了起来……。
    周师傅和杨师傅俩人是表兄弟,他二十岁那年,和长八岁的表哥杨师傅,从老家河南闯关东来到了沈阳,俩人没啥文化,就务上了烧锅炉这个行当了。三十年一路走来,哥俩相依为命,互相支撑,情同手足,围着锅炉转了一辈子,都成了烧锅炉的行家里手。哥哥最大的官就是这个锅炉房掌事的,弟弟必然在下,本以为大哥快退休了,会交班给小弟,不曾想哥哥竟然瞄上了别人,把班交给了刚来不久的我。因此老人家憋了一股气儿,托病在家给我出着难题儿。
    周师傅讲到这,感佩地说:“还是哥哥大胸怀,看得远呀!他想的不是自家,而是公家,他就是要把这锅炉房交给信得过,有能力的人。”说到这,他想起了什么,把我拽到床头,认真地问道:“听说你把黑煞神震乎住了?”
    我笑了,问:“谁说的?”
    “昨天小赵她们帮我收拾屋时说的呗。”周师傅用兴奋的目光瞅着我。
    我不在意地说:“那是教训一下害群之马。”
    “说得对!”老人解气地接道:“她就是个害群之马!她靠着社会上的男人,用自己的蛮劲,可把锅炉房的人熊坏了,还骂过我两次呐。这些年大伙拿她没招,也没谁敢惹乎她,没想到你来了两天就把她治啦!”周师傅说着要下床。
    我忙说:“师傅拿啥,我去。”
    老人乐得合不了嘴:“喝酒!正好有饺子,咱爷俩今晚就喝它个一醉方休!”
    这会儿,周师傅哪里像个病人,霍地从床上站起身下了地,在箱子里掏出了一瓶白酒,告诉我这瓶酒,过年都没舍得喝。
    老人和我干了一盅酒后,感慨地说:“我和你杨师傅也算三生有幸,遇上了你小子。从你敢打黑煞神,敢和黑三叫板,再看你对周叔的细心,对周叔的照料,你绝对是个敢作敢为,有情有义之人呐。我哥把班交给你,没看走眼!”说到动情处,老人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天亮了,我和周师傅整整唠了一宿。老人家洗了把脸要上班,我怎么也拦不住他。劝他养好病再上班。他指着心口笑着对我说:“这旮瘩开了,病好啦!”
    走到门口,老人又诡秘地冲我说道:“小唐,我把看家的本事全给你,你是我的干儿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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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2-8 20:44:29 | 只看该作者
二十五

    黑煞神老老实实地上班了,不过因为我和她男人拜了把子,开口朝我叫上了大伯子。周师傅大小场合不避讳,管我叫上了干儿子。只要锅炉房太太平平,大家心无隔阂,我还是心甘情愿的。特别是我的背后,不再有人指指点点,人们开始对我刮目相看。
    一号锅炉房是平静了,但是又浮现了往日的旧疾。由于人员构成复杂,职工数量众多,工作面点多、线长,造成了锅炉房的散漫。上班时间,随处可见打扑克下象棋的。喂奶的女职工,下午三点就没了踪影。杨师傅整治多次,还是抓不着,管不住,没有多大效果。
    我认为,这种现象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杨师傅走时朝我要新锅炉房的含义,大概就在于此吧。
    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扭转这种散漫的局面。为了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找出问题的症结,我开始留意不同的角落、不同的人群,调查和掌握各种类型的人对锅炉房现状的想法和态度。   
    一天上午,才十点多钟,我看见一个工人躺在箱子上睡觉。这是个三十多岁,入厂十多年的力工。一米九的个子,有着满身的力气,大家都管他叫大个子。
    我把他叫起来问道:“这是睡觉的时候吗?”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有些不耐烦地回道:“活干完了,趴一会咋的?”  
    一天的活干完了?我不太相信。
    大个子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让我来到了他分的地段,只见他不仅拆下了旧管,安装好了新管,而且把旧管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点毛病挑不出来。
    我笑着问他:“那锅炉房就没有别的活了吗?可以帮助别人干干嘛。”说完话,觉得自己的批评有点牵强。
    大个子回话也不客气:“我傻呀,咋干都是三十八块六,奖金也是一样的。”对方的话不中听,但是在理。
    他的话虽然让我无奈,但却给了我启示:三十八块六是工资政策的死数,但是每月的奖金,应该是个活数。既然叫奖金,那就是应该发给有功出力的。过去按人头每人八块的奖金发放法,实际是平均主义思想和惰性的管理造成的。
    这让我管理的思路豁然开朗,有了走下去的决心。自己决定在锅炉房再来它一刀,我要把这八块的奖金切开,通过奖金的调配,产生工作的内动力,走出传统管理的死胡同。
    很快到了月末,锅炉房每人每月八块的奖金,又发下来了。我召开了一号锅炉全体职工大会。会上,我把通过调查寻访掌握的锅炉房无故旷工,迟到早退,工作时间打扑克,下象棋,场外喝酒的散漫现象,做了一一的列举。
    我向会场愤慨发问:“这种散漫,混乱的状态,在一个家庭,一个单位发展下去,是一个甚么样的后果?有没有人愿意一号锅炉房这样败下去?在座的每个人都可以回答我。”
    会场没有一点声息,刚才还有的交头接耳的私语声,这会儿也没有了动静。我接着说道:“现在没有一个人回答我,我权且可以做这样的结论:没有人愿意,或者说有人愿意,但不敢站出来。为什么呢?因为这种散漫现象是可耻的,他说不出口!在这里我跟大家表个态:一号锅炉房从今天起,必须解决消极怠工,散漫混乱的问题。具体措施就是:把一号锅炉房的奖金切开,分为一二三等奖。奖金是给遵守规章制度,出力有功的人,绝不能再一锅搅马勺的平分了。”
    “这么整,锅炉房的人不就分裂了吗?”坐在前面的一个女职工好像对奖金分等发放有看法,发问道。
    我瞅着那位女职工说:“你以为现在一号锅炉房是平静的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对平均分配奖金的不满吗?许多人不愿说是怕伤了和气,只得憋在了心里,这可是内伤。内伤更厉害,不治会变为肿瘤,是要命的!那坑的可就是整个锅炉房啊!”
    我的话引起了许多人掌声,那位女职工讨了个没趣不作声了。刚才的掌声,鼓起了我的勇气,继续说道:“今后我们的奖金分配原则,就是要做到,发的名正言顺,领的心安理得!”
    这时周师傅从中间站了起来,大声说道:“说得好啊!为啥叫奖金,奖金就是要给好样的。这样才能让守规矩,干活的人,心平气顺,俺这锅炉房才会有个好!”
    会场又是一阵掌声,但也有许多沉默的人,不说话不等于没有话,我心里明白还没到开锅的时候。

二十六

    会后,我和九个班长坐下来,就一号锅炉房的实际情况,认真制定了奖金评定的方案,并决定由班长掌握自己班里评定的情况,就职工不同的表现,评出一二三等奖,每个班组三个一等奖,四个二等奖,三个三等奖。而且具体规定了等级的钱额:一等奖十元,二等奖八元,三等奖五元。别看几元之差,在那月工资三十八块六的年代,也是能打掉脑袋的。
    这可让班长们犯了难,一是怕得罪人,二是没有具体评定标准,三是怕班里的职工不服。我笑了,告诉大家说:“让群众自己评自己比,班长不参与,最后评定结果也是由投票票数来定。
班长们听后松了一口气。有几个班长笑了说:“这不是挑动群众斗群众吗。”
    我狡黠地告诉他们:“这是让群众自己教育自己,会有大戏好看。”
    我相信最后的结果,会让他们理解我的意图的。
    班组奖金评比的大幕拉开了,开场还可以,每个人都敷衍了事的谈了自己一个月来的工作情况,会场气氛比较温和。可就在进入评定每人具体等级的时候,火药味一下子就出来了。
    有的职工干脆摘下了面具,直接翻了脸,剑指对方的短处,恶语相向。
    好几个班长跑来找我,大呼: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我告诉班长们,几块钱都能撕破脸的人,是豁不出来命的。就是让他们吵吵,让他们喊,让他们相互撕破了皮肉,露出骨头,看看自己的本来模样。
    我来到了一班组,休息室里的评比吵吵的正欢,一个带着球帽的工人,站在工具箱上冲小平头的工人喊:“你评一等,我为啥三等?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差啥呀?”说完还掐起了腰。看见我进屋,眼睛一瞥就像没看见一样。
    我向他摆了摆手,笑着说道:“下来说话嘛,有能耐不在登高,有理不在声高,用事实说话,以理服人。”那个小平头的工人接过我的话茬:“对对,咱俩摆事吧。”
    “摆就摆。”带着球帽的工人不情愿地从工具箱下来,应付道:“还怕谁咋的。”
    小平头的工人认真地向他问道:“就这个月,二十五号的下午,你在哪呢?”
    “在哪?我想不起来。”
    “你在工农兵饭店喝酒!”小平头的工人不依不饶地继续说:“我清地沟、你喝着小烧。你是一身的酒气,我是浑身的臭气!”
    那个带球帽的工人一下没了声。
    我趁势向他质问道:“给你三等还冤吗?你还是找酒评理去吧。”说完我抬腿走出了屋,后面发出一片哄笑声。
    我连续走了几个班组,告诉班组长:“谁都要用事实说话,相互不服的,就一件一件事地摆,一件一件事地评。”耍横的,玩邪的,让他找我,我和他单挑!
    各班组的奖金评比,一二三等奖终于出炉了。每个人得到的等级是不同的,但受到的教育是一样的。
    一号锅炉房的人开始认识到了,无论谁的工作表现,都在群众的视线之中,前面有人在盯,背后有人在说。
    锅炉房的散漫状态很快不见了,就连工作时间,耍笑打闹的人也没有了。
    我给班组长也加了担子,班组开始实行了每周的互检打分制度。然后在月评比中,根据各班组所得的分数,评出甲乙丙丁班组。不同等级的班组,会增加或减少一等奖比例的配额。
    就此,班组和个人工作中都有了压力、荣誉和刺激。锅炉房陡然出现了以遵章守纪为荣,破坏集体名誉为耻的风气。
    我还带领全体职工把整个锅炉房,进行了彻底的整理和清洗。而后以班为单位划分了责任区,定期整理和清洗。一号锅炉房,很快向人们展示了全新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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