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你爱读不读 人你爱理不理

大乌珠

在杭州解放路上的奎元馆吃完片儿川，余秀华走进了马路对面的悦览树书店。推开书店大门时，她对身边陪同的出版社编辑说了一句，“我们这趟真的是穿过大半个杭州来见你。”

这是余秀华第一次来杭州。

在这之前，39岁的余秀华一直生活在湖北农村，直到她凭着那首诗歌《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一举成名。

昨天晚上，这位被外界称为“脑瘫诗人”的余秀华，带着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在杭州举办签售活动，迎接她的，是连很多娱乐明星也未必享受得到的大场面。

书店保安赵师傅说，前一天已经有人跑来打听，余秀华是不是要来这里。而为了这次签售活动，书店破天荒地开了一次项目预备会，并且额外增加了四五个保安。活动开始前的3个小时，书店比平时多了好几倍的客人。等活动开始后，更是人山人海。

余秀华真的红了！

见习记者 孙蒨 王琼楠 摄影 许康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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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社会的人情世故 在她面前似乎统统失效

穿着一件黄色棉衣，一缕头发还散落在鬓角，余秀华看起来貌不惊人。

但在现场，她爆发出来的能量却很惊人。尤其在交流对话环节，余秀华似乎打算跟所有人进行一场“对决”。

有人问：“你创作诗歌的灵感是来自哪里？”余秀华的答案是：“灵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有人继续问：“你在采访中被问到的最多的问题是什么？”余秀华回答：“你可以自己去网上看那些报道，然后自己统计一下。”

“有人说你的诗歌不具备文学专业性，你怎么看？”余秀华更是毫不客气地说：“那你来说说看，什么是文学专业性，你说，你说啊，你自己都不懂还来问我！”

别人说她是不是喜欢北岛，她一口否决，“不，我不喜欢北岛，我喜欢海子。”

整个过程，余秀华没有给任何人留下情面。中国社会惯有的人情世故，在她面前似乎统统失效了，即便是书店请来跟她对谈的嘉宾。

哪怕是听起来还算善意的问题，“你一直生长在农村，但你的诗歌有很强的现代意识。”余秀华迅速反问：“我想请问，现代意识是什么意思？”对方只能做出解答：“现代意识是人对自己处境感到的荒谬感和孤独感。”然后余秀华几乎不假思索地再次反问：“那么我想请问，古代人也写诗，难道古人就没有孤独感了吗？难道因为我生活在乡村，就不应该有现代感吗？”

思维之敏捷，反应之快速，让人惊讶。而她对可能出现的尴尬场面并不在乎，因为在她看来：“诗歌你爱读不读，人你爱理不理。”

这一切就像她对自己的评价：“我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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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发条微信给别人 得不到回应她就哭了

成名之后的余秀华，被选为湖北省钟祥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昨天现场有人问起这件事，余秀华说：“拉倒吧。既然给我当了副主席，就该给我发工资！”有人问起《荆门晚报》的编辑黄旭升是不是她唯一的伯乐，余秀华的回答同样很直接：“听他（黄旭升）瞎说，他最多只能算是伯乐之一。”

但有些时候，余秀华表现的却是另外一个模样。

当一位71岁的杭州读者递给余秀华一封信的时候，她开起了玩笑，“这是给我的情书吗？”

她甚至跟一位年轻的男记者主动打招呼，“嘿，我见过你吧，帅哥。”听说对方是90后，余秀华又补了一句：“90后干什么记者呀，回去玩两年再说，一看到你们，我就觉得自己更老了。”

还有一位年轻的男读者问她，“为什么你的《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写得那么情色？”余秀华笑得合不拢嘴：“这个不好说。”

在对自己身份属性的设定上，余秀华把女人排放在农民和诗人前面。

去年年底，受《诗刊》邀请，余秀华去人民大学参加诗歌朗诵活动，在回程的火车上，她说自己看小说《穆斯林的葬礼》看哭了。

这样情绪化的表现，在余秀华身上是常有的事情。她说：“我只是个女人，有时候发条微信别人不理我，我就哭了。”

就像昨天，签售会开始前几分钟，余秀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她接通电话，说了没几句，只听见她对着话筒吼了一声：“你经常想起我吗？”

要不是有这个倔脾气 余秀华绝对成不了诗人

看到女儿这样的表现，62岁的父亲余文海并不奇怪。这几天，他一直陪着女儿满中国跑，前天还跟她一起在上海录了一档节目。

余文海说，余秀华从小就是一个脾气倔强的孩子。因为先天脑瘫，直到七岁才学会走路。在余秀华四岁的时候，有邻居来家里玩，余秀华想跟着一起出去，也不管别人搭不搭理，就跟在邻居后面爬了很远，直到父亲将她拎回家。

余文海告诉快报，“你可以留意看她（余秀华）的手指关节，坑坑洼洼，写字对她来说是很苦难的事情，每写一笔都要花很大的力气。”正是因为这样，余秀华现在写字基本都用左手，“她不是天生的左撇子，只是因为手抖得厉害，每次不得不用右手按住左手来写。”

高中时，余秀华就辍学了，原因是在一次考试中因为字写得不清楚，被老师打了零分，她一气之下烧光了所有的课本。尽管如此，余秀华还是一笔一画写了厚厚七八本手写诗集。

在余文海看来，女儿要不是有这个倔脾气，也绝对成不了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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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

其实，睡你和被你睡是差不多的，无非是
两具肉体碰撞的力，无非是这力催开的花朵
无非是这花朵虚拟出的春天让我们误以为生命被重新打开

大半个中国，什么都在发生：火山在喷，河流在枯
一些不被关心的政治犯和流民
一路在枪口的麋鹿和丹顶鹤

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
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
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

当然我也会被一些蝴蝶带入歧途
把一些赞美当成春天
把一个和横店类似的村庄当成故乡

而它们
都是我去睡你必不可少的理由

2014年10月

大乌珠

余秀华：你们真的喜欢我吗？

[摘要]在余秀华看来，寂寞的生活已经过了40年，如今的喧嚣只是非常短暂的一个插曲，并不会真正改变什么。等舆论的热潮退去，她也终将回到从前的生活。

那天，诗人余秀华在上海大不同会馆亮相。面对密密麻麻围坐的热心读者，这位曾以“脑瘫诗人”标签红遍全国的女诗人一身明黄色毛衣，握着话筒坐在一束灯光下，有一点犹疑：“你们是真的喜欢我吗？”

这两个月来，在余秀华家门前“围追堵截”的记者们渐渐散去，似乎验证了她最早的看法：“对于诗歌而言，这样的关注度实在不应该，超过事情本身都是危险的。幸好这样的风刮不了多久。”在这段可以稍稍透气的日子里，她出版了两本诗集，拍了一部纪录片，当选为钟祥市作协副主席，走出村庄，去了很多从未到过的地方：北京、昆明、上海，下一站就是杭州。初到上海的那天，她跟很多普通游客一样，到外滩拍照留念并且发上了朋友圈，笑容意气风发。昨晚，余秀华与上海的读者共处了两个小时，其中一半时间接受访谈，一半时间听读者念她的诗。跳动的烛光里，通过微信报名的读者朗诵了《我爱你》《打谷场的麦子》《日记》等余秀华的诗作，还有人把自己仿写的一首诗《穿过大半个上海去见你》念给她听，她笑得合不拢嘴。有评论认为，余秀华因为身体的疾病而封闭、沉寂了将近40年的小世界，已经被完全打开了。她的诗集《月光落在左手上》已经加印到10万册，这在当今健在的诗人中是从未有过的情况。对此，余秀华在现场的回应十分泰然，并且富于诗意：“从我原来困顿的生活来看，确实要好得多。但这些改变的都是外在的环境，我的心还在那个频率上。”在她看来，寂寞的生活已经过了40年，如今的喧嚣只是非常短暂的一个插曲，是一个偶然事件，并不会真正改变什么。等舆论的热潮退去，她也终将回到从前的生活。“就是早晨妈喊我吃饭，上午喂喂兔子、上上网，下午看看书。”她以前上论坛少不了言辞激烈的“论战”，“现在没时间，有时间我也还是会重操旧业”。

余秀华对问题的反应速度快得令人惊讶，几乎不用任何思考的时间，率直而又充满机锋的回答常常引来听众的掌声和笑声。她说婚姻、说爱情、说儿子，也说自己的病，毫不避讳。在她引起的这一波空前的热潮中，她本人似乎是最冷静的那一个。“世界喧哗，我心戚然。”对她而言，真正重要的事情还是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