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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贤妻酒后吐真言
去年冬天来得早，今年又遇上倒春寒，料峭的春风吹拂着科尔沁大草原。
我们家的西屋里仍然生着炉火取暖。煤烧光了，为了省钱，桂荣上林研所里去拣煤核儿。看她细嫩的手背上一道道皴裂，我虽然很心疼，却又无能为力，深为歉疚。
桂荣经常在夜里咳嗽而睡不安稳，并且吐痰带血丝。她到舍伯吐医院照了Ｘ光片，没发现异常症状，化验痰也无菌。医生对桂荣说：“你两片肺叶上都布满了钙化点，你干活时用力过猛，或是感冒咳嗽都会引起出血。你干活不能过力，注意预防感冒，要多注意休息。我给你开点儿消炎药，你拿回家去要按时服药。”
类似这样的医嘱，桂荣记不清听了多少次。然而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情况，无法一一做到。只要不是其它的病症，她心里便塌实了。每日里她按时服药，而照常忙碌。
5月1日学校放一天假，雪莲跟老姨和表姐上姥姥家过节去了。桂荣特意买了一瓶红葡萄酒，炒了一盘鸡蛋，熬了几条鲫鱼。我俩坐在圆桌旁吃午饭，举杯对饮，苦中作乐。
桂荣喝了几口酒，脸颊上泛出红晕，口气悠悠地说：“到今天为止，咱俩结婚已经九年了。我仔细算了算，好日子过了两年两个月零二十七天。在这当中，你一个月在家待不了两三天，就得到宝龙山渣油路指挥部去上班。咱俩口子在一起的日子，掰着手指头都能算出来。那时候我就想，咱俩要是天天在一起，那该有多好哇！现在咱两口子倒是天天在一起了，你却动不了了。”说罢，她举起杯，喝了一大口葡萄酒。
听了这番话，我心里特别难受，颇为担心地说：“你慢点儿喝，留神别喝醉了。”
“今天孩子不在家就咱两口子，你别管我，让我喝个痛快。”
“你要是真喝醉了，我动不了劲儿，我没法儿照顾你。”
“你放心吧，我喝不醉，你听我把话说完了。原先我想咱们三口人回到内蒙古，就能躲开天津那块是非之地，能找到从前的幸福生活。现在倒是回来了，可是幸福在哪儿呢？我不但没找到，相反咱们的生活更加艰难。通过这一年来的时间，我算是看明白了；无论走到哪儿，你要是站不起来，咱们与幸福二字是彻底无缘了。”说到这，桂荣举起半杯葡萄酒一饮而尽，继续说：“有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很长时间了，总想跟你唠唠，又怕你生气。”
“今天就咱俩，你说吧，我不生气。”
“你知道人家跟我说啥吗？”
“我上哪儿知道去，别人跟你说嘛了？”
桂荣面带苦笑说：“丁大嫂跟我说，他叔连个睡觉的用项都没有。你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守着他，岂不是白活一回。”
别人说的虽然是闲话，却在情理之中，无可厚非。我深怀歉疚地说：“我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变成个废人，让你和孩子跟我受这么大的罪，我真对不起你。当初我不如让水冲走了，你痛苦是暂时的，过一段时间慢慢地就淡忘了。你再找个男人，嫁给谁都比我强，就不会受这份儿活罪了。”
桂荣很不以为然地说：“你别说那没用的，还是面对现实吧。你还喝吗？”
“我不喝了，再喝我脑袋就晕了。你给我盛口饭吃吧。”
“我看也是，你别喝了。赶上今天这日子，咱俩难得单独在一起。你喝晕了，谁跟我唠嗑。”说着话，桂荣站起身，拿来小板凳放在我腿上。再到厨房盛来半碗小米饭，拿筷子夹了几块炒鸡蛋，择了几块鱼肉搁在饭碗里。她把饭碗放在小板凳上，用橡皮筋把饭叉子缠在我右手的手指上。然后她说：“刚才我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也别瞎寻思。不管别人咋说，那不代表我的想法。只不过我听了以后，我心里特别不好受。你说，我心里有不痛快的事，不跟你说我跟谁说？现在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把孩子抚养成人。你好好的活着给我做个伴儿，能陪我说说话唠唠嗑，我就知足了。”说到这，她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咱俩结婚以前，我在牧业队烧酒的时候，喝三四两白酒咋地不咋地。今天我喝了几口色酒，就头晕得难受。我背不了你，你就多坐会儿吧，我得先躺下歇会儿。”说罢，她爬上炕，头朝里趴在炕上。
看她脸上流露出苦涩的神情，闭着眼睛眼角夹着泪珠，我非常心疼。我就着泪水吃完饭，用左手卡住饭叉子齿儿，再用下巴颏儿别住饭叉子把，把饭叉子从右手指上撸下来，搁在饭碗里。然后，我用两个手腕子托起来小板凳放在圆桌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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