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引用自强不息在2013-4-26 9:30:00的发言:
天黑了,我们胡乱地在饭店里吃过晚饭,便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气温很低,我们只得不停地在县城仅有的几条街上瞎转,以此保持体温抵御刺骨的寒风。
夜深了,县城已经断电(当年定时供电到夜间12点),四周一片漆黑,夜空又飘起了雪花。无处可去,我们只得爬上停在旅馆大门外的有篷布的空货车上避寒。弟兄仨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不停地跺脚和来回走动,直到黎明。
回到地面,我发现街边一溜的货车上都有三三两两的同学跳下来,看来昨晚在货车厢里挨冻过夜的远不止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地往车站方向走去。
车站的售票窗口旁挂出的小黑板上显示:今日天柱——凯里车票已经售完,可是窗口前依然挤满了人。我们明知买不到车票却并不死心,心存侥幸地逗留在车站门口,还想等在食宿站住宿的驾驶员起床后碰碰运气。
这时一个车站的工作人员大声宣布:“有到凯里的加班车,是货车,需要的旅客赶快买票,马上走。”
不知是因为没有人肯坐加班的货车,还是动了恻隐之心,出售加班车票时他们没有查验探亲证明,我们顺利地坐上了车。驾驶员拿着车站签发的单据来到车厢旁,扒到车厢后挡板上望了望被三十多个席地而坐的人挤得满满当当的嘎斯车厢,怜惜地摇摇头喃喃自语:“拉了一车的知青。”
他说得不错,车上清一色的男孩,90%是知青。虽然彼此大都互不相识,大家挤在同一辆车里互相依偎着取暖,很快在颠簸中沉沉睡去,疲惫不堪的我们实在是太困了。
车到凯里,我们的旅途才完成一半。不过,这里有我的亲戚,至少我们不会像昨夜无家可归挨冻受饿了。
我又一次带着老十和阿四来到姨妈家,刚进门就一眼看到蹲在地上舂引子(苏麻)的二弟(他在离凯里几十公里的炉山镇大风洞公社插队),表姐惊讶地说:“你们两兄弟是约好一起来的啊?”
姨妈家没法解决我们四人的住宿问题,二弟把我们带到大舅家借宿。大舅妈非常热情的接待我们,那一晚我们终于美美地睡了一觉。
次日起来,大家又变得精力充沛活蹦乱跳了。
当时还没有修建湘黔铁路,从凯里到贵阳只有两种选择:坐凯里到贵阳的客车,此其一;其二,到距凯里最近的黔桂铁路小站谷峒,搭乘火车返筑。
前者我们的钱不够买车票;后者必须步行,而且中途还得在麻江县宿一晚。囊中羞涩,我们别无选择。
大舅已去上班,舅妈爱莫能助。我也不好意思告诉她自己的窘境,两兄弟带着俩同学又吃又住叨扰一夜,我已经感到很难为情了。见我们执意要走,舅妈给了我们每人一个刚打好的糍粑,才让我们出门。
凯里到麻江40公里左右,下乡一个多月,大家对走路已习以为常,好在天气虽冷但没雨雪,走起来也还不费劲。
一路上我们也尝试着招手拦车,却全是白费劲。归心似箭,大家倒也随遇而安,努力赶路。走在高高的盘山公路上,二弟兴起,放开喉咙唱道:
走上这啊高高的兴安岭啊,
我瞭望远方啊
啊……
山下是茫茫的大草原,
她是我可爱的家乡啊……
歌声感染了大家,我们情不自禁跟着他唱起来,步子在歌声中似乎又轻快了许多。
走饿了,我们用舅妈给的糍粑充饥;渴了,就在路边的井里用手舀水喝。古书上常说的晓行夜宿饥餐渴饮,我想大概就像我们这几天的狼狈情形吧。
天渐渐黑了,麻江县城还未见踪影。不知是因为一直急行军还是吃了糍粑的缘故,老十突然喊胃疼,我们不得不停下来让他休息一会儿再走。
就这样,停停走走,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远远看到麻江县城的灯光了,我们加快了脚步。可是,不待我们进城,县里的灯光就全部灭了,四周漆黑一片,又到午夜了。
摸索着走进县城,我们本能地朝着惟一有点光亮的房子走去。敲开房门,才知道这是一家旅馆。值班员盘问了我们半天,又仔细检查了我们随身的挎包,确信我们的确是没有证明的贵阳知青后,才为我们办理了住宿手续。
躺到床上,我暗自庆幸麻江县革委并不像天柱县革委那么左得出奇,否则我们就惨了。
第二天起床后,我赶紧询问老十的病情,万幸的是他睡了一夜已无大碍。我们向值班员详细打听清楚到谷峒的路线后,就匆匆上路了。
一路上有不少同路的老乡,从他们嘴里得知,到贵阳的火车要下午四五点钟才能停靠谷峒,我们大可不必着急。时间充裕得很,就是慢慢走,到了谷峒也只能在那儿干等几个钟头。尽管如此,我们也不敢怠慢,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前边还会碰到什么意外呢?
俗话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我们此次回家,一点也不比蜀道易啊!
直到在谷峒买到火车票,我才长长地舒了口气,今晚终于可以回家了!尽管火车晚点,回到贵阳时已经是拂晓时分,大家依然非常高兴。
二弟敲开家门,母亲突然看见兄弟俩双双回家,喜出望外地流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