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周树春的铡刀 一天,我坐在炕上就着一个小木箱子上写信,胡凤志、王涛、胡明发、赵刚、王建城等一帮人,他们一排坐在炕沿上嘻嘻哈哈地说笑着。胡凤志正好坐在我的铺头上,他兴致悠然地晃动着腿,从炕沿上随意地往下出溜,然后再一踮脚又坐上来,他不停地这样上上下下的动作,脚上皮鞋的铁掌碰到铺下的洗脸盆,咣啷咣啷响。我知道那是我的洗脸盆,可是他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仍在自得其乐的一会上一会下的动作,脸盆也仍在咣啷咣啷地响。 我忍不住了沉着脸说;“你别来回动弹行不行,那脸盆不碰掉漆了吗?” 他们立刻停止了嬉笑,胡凤志手里玩弄着一只白钢的汤勺,马上站起来往下面瞅一瞅说;“我踩哪个盆了?” 那几个人也随即跟着站了起来。 我说;“你踩盆了你不知道啊?”语气有些生硬。 若是在平时这只不过是一句打哈逗趣的玩笑话,谁都不会往心里去,然而现在却大为不同,在这紧张而又敏感的分派时刻,对方的任何语言,都可能被视为其具有挑逗性。 心理上对立的情绪必然会通过表情和语气表达出来。 胡凤志看了看我,又扫了其他人一眼,语气强硬地说;“咋滴,我就踩着了能咋滴?” 他手里的汤勺柄尖朝外,光亮闪闪,那几个人也在齐刷刷冷漠地看着我,我自知力单势薄,心里有些胆怯。再这样争执下去不会能有什么好结果,只会对我不利。好汉不吃眼前亏,我急忙拾掇起未写完的信纸和笔,挪蹭到炕沿,他们马上闪开一条道,我穿上鞋就出去了。 周树春和戴士杰在前面那个小屋门前,正陪着一位刚来的客人聊天。 周树春向我介绍说:“他是我同学,叫‘于金鑫’是海青铁心队的。” 于金鑫也是一个大高个。 我向他们说了刚才与胡风志吵嘴的事。 周树春嘿嘿地笑着说;“没事,他们要是敢炸了毛,咱们就揍他,嘿嘿嘿。” 于金鑫也是满脸带笑地看着我说;“你怕啥呀,不老实就收拾他们呗。” 戴士杰嘻嘻地笑了,脑袋向于金鑫努了一下,对我说;“你看看,干啥来了?就是为了这个!” 看到他们如此的超然和淡定,我也增加了一些自信,觉得有了依靠,心里安稳了许多。 对立的气氛仍然持续着,后来,哈尔滨的王爱民和杨文举也掺和进来了。王爱民岁数稍大些,在哈尔滨的知青中排行老二,所以都叫他“二哥”。他走路有个习惯,喜欢双手插兜,低沉着脑袋,好像总是在思考什么问题,我们把他称为哈尔滨的“军师”。 一天中午,我躺在炕上休息,哈尔滨的那几个人在对面的上铺,围在一起悄声地说话,声音很小,显然是不想让别人听到。我闭着眼睛假装睡觉,耳朵却像雷达一样地警觉着,可是却什么也听不到,只是一些断断续续,轻言细语的嘀咕声。 后来有一句声音稍大些,我听见王爱民说;“、、、你要舍命、、、”然后又是一阵细碎的窃窃私语。 下午的时候,在宿舍外面我问杨念怀;“他们都说些啥呀?” 因为那个时候杨念怀正好也在上铺躺着,离他们很近。 杨念怀四处看了一下,小声说;“我也没太听清楚,声音太小了。” “王爱民跟谁说的,你要舍命、、、” “哦,跟杨文举说的,这句话我也听见了。” 我听后大为困惑,“舍命”是什么意思?有这么严重吗?难道要闹出人命来?我心里有些担忧,把这件事告诉了周树春和戴士杰,提醒他俩以后注意点。 周树春满不在乎地说;“操!听兔子叫唤还不种黄豆了呢,别听他们瞎叫唤,来一个我放到一个。” 我和王涛、胡凤志、高喜军、王建城等都在南面的那铺炕上睡觉,一般的时候我都小心谨慎,避免与他们发生什么纠葛或不愉快的事情,与此同时我也隐约的感觉到,他们似乎也是小心翼翼地在躲让着我。 周树春天天晚上坐在下铺磨他的铡刀。那个铺位正冲着房门,所以没有人住。铡刀足有一米多长,十多斤重,黑黑的刀片又宽又厚,刀刃那一溜让他磨得明光锃亮,刀锋犀利闪着一道寒光。大周翻来覆去地摆弄着,有时他还把刀举起来,用拇指趟着刀刃说; “这要是砍人的话,一刀就能把脑袋削下来。”说完还“嘿嘿”的笑两声,同时眼珠子特意地向王涛和胡凤志那边瞟,王涛和胡凤志坐在那里瞪着眼睛沉默不语。 那天晚饭后,周树春又坐在那里磨刀,铡刀的刀头担在炉子上,刀柄担在一个木凳上,那边的过道基本就被堵死了,周树春双手握着磨石来回地推拉,把铡刀磨得霍霍响。 高喜军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非要在那里走,对王周树春说;“你停一下我要过去。” 周树春直起身子看着他说;“你过吧。” 高喜军望着那横担着的铡刀说;“我咋过呀?” 周树春嘲弄着说;“迈过去呗。” 高喜军满以为周树春会把铡刀挪开,没想到周树春说让他迈过去。看着那阴沉而又寒光闪闪的铡刀有点犹豫了。 高喜军讪笑着问周树春;“能不能掉下来呀?” 周树春嘿嘿地笑着说;“那我可不知道,反正它掉下来割到你的腿我可不管。” 高喜军瞅着那铡刀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原路返回,绕到这边出去了。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和哈尔滨的知青基本都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往来,即使走个对面,也只是漠然的对视一下,各行其是,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打架事件的影响逐渐地被淡化和遗忘了。 但是。从此却留下了明显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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