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木匠生涯》第三十一章回家探亲之漫长旅途之四

连峰

(上接《难忘的木匠生涯》第三十一章回家探亲之漫长旅途之三)

    实际上，喧闹的噪声也实在无法集中起全部的精神来，我只好暂且拿在自己的手中。但是，在鲁迅先生的笔下，那些栩栩如生的人物，却一个一个地闪现在自己的脑海里。孔乙己“尊孔读经”的迂腐，一个“站着喝酒而穿长衫的唯一的人”。他宁愿饿着肚皮，也不愿脱下可代表旧文人气质的那件又脏又破的长衫，却又好逸恶劳，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因偷窃富人家的藏书遭人奚落时，仍然涨红了脸，连声争辩说：“窃书不能算偷……窃书！读书人的事，能算偷么？”他的种种悲惨的遭遇，深刻揭示了封建礼教对人民思想的麻醉与毒害。《祝福》中的主要人物祥林嫂，是一位深受封建思想的影响，生活在社会底层的普通家庭妇女，却在各种黑暗势力的压迫和欺凌下，最终悲惨地成为了封建礼教的一个牺牲品。《故乡》中的主人公闰土，一个与“我”二十多年未曾见过的童年小伙伴，由于深受门第观念的影响，已经和“我”形同陌路般的疏远了，在封建制度的统治下，在官僚、地主、兵痞以及土匪的重重盘剥和掠夺下，他的“先前的紫色的圆脸，已经变作灰黄，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皱纹；……”于是“我想：希望是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的“我”要奋起砸碎封建思想的枷锁，消灭吃人的反动统治的强烈呼声。还有很值得人们深思的《阿Q正传》，小说中的阿Q和他的精神胜利法……。

    清脆的汽笛声划破了沉寂的夜空，列车也在频频地刹车减速，车厢两侧的民居和写字楼的灯光，恍若夜空中的点点繁星渐渐密集起来了，一些疲惫不堪的乘客们带着浓浓的睡意，纷纷站起身来，摇晃着身体，取下行李准备下车了。被我死死盯住的那位乘客欣然起身，他看了看身边那许多瞪大了眼睛，还在四处搜寻空座的乘客们，然后故意提高了嗓门，面带终于到家的喜悦，微笑着对我说道：“小伙子，呼市到了，你终于可以坐在这里踏踏实实、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了！”

    我会意地对他笑了笑，顺手帮他接下行李，对他的善意之举，也算是回报了我发自内心深处的感激，但却不敢为他提上行李，再多走几步送他一程。在通常情况下，先来后到总是规矩，在众多的候座乘客面前，座位的使用权无论如何是要先行予以明确的，帮助老弱病残孕，或者在行进途中让大家轮流坐下休息，那是另外一回事。

    在省会城市——呼和浩特——下车的旅客很多，上车的旅客却明显减少了，车厢里也不再那样拥挤不堪。有了属于自己的座位，腰腿反而在精神松懈的作用下感到更加酸懒乏力了，我长长地出了口气，终于可以尽情地放松一下身体，坐下来好好地歇一歇了。原本是打算在此下车，再去看看两年多前曾经让我失望，但却仍然充满浓厚兴趣的省会城市，此刻却哈欠连天，只想坐下来休息了。

    那一夜我睡得既不舒服，也不沉稳，却又觉得始终都在香甜的梦境里。睡梦中虽然屡遭乘客上下车的惊扰，天快亮时，又被扫除垃圾的清洁工和推销早餐的叫卖声数次吵醒过。特别是那位难得一见的清洁工，他不仅态度蛮横，出言不逊，行为上更是野蛮恶劣，放纵无礼，乘客躲避稍有迟缓，地上的垃圾就会故意扫撩到你的腿上和脚上。人们无法弄清，这位清洁工拿乘客撒气的恶劣行径，究竟是对旅客乱扔垃圾的习惯表示不满，还是对自己的职业不那么中意。我的睡意正浓，反应迟钝，肮脏的垃圾被撩扫到自己的鞋面和裤腿上自然不能幸免，可即便这样，也丝毫未能减缓我再次酣然入梦的神奇速度。直到上午九时许，我再次被查票的呼叫声吵醒，才又懵懵懂懂地重新意识到，自己是在探亲途中的火车上。简单洗漱之后，我匆匆地看望了分散在不同车厢里的几位战友们。

    列车到达卓资山的时候，几位战友意欲下车去慕名购买当地的著名特产——卓资山烧鸡，对此我也同样心怀浓厚的兴趣，很想去看个究竟。但是，进入车站的小商铺，才被告知脱销无货，大家只好怏怏而回，卓资山烧鸡名气之大，由此便可略见一斑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已经接近午时，吃饭的时候，我听身旁的几位乘客议论说，经乘务人员确认，这趟慢车到达集宁（现更名为：乌兰察布市）后，还将绕道大同再转向北京，这就意味着，我们必须为此在路上耽误更多的时间。这可真是好事多磨啊！

    有了稳固的座位，又得到了必要的休息，同行的几位战友耐不住寂寞，开始频频地相互走动起来。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吃过晚饭，天色已经大黑了，沿途越来越多过往的货车上大多都满载着黑灿灿的煤炭，不断从我们的车窗两侧呼啸而过。不久，列车慢吞吞地停在了山西大同火车站。根据刚刚上车的一位旅客介绍说，为给其他车辆让路，也为确保夜间正常行驶，我们乘坐的这趟列车，需要在大同车站储备足够的燃煤和用水，所以，预计列车将在此处停留大约半小时左右的时间。为此，大家都想趁此机会下车随便转转，甚至想到车站的外面，去看看这个号称是中国煤都的古老城市、同时又是北方重镇的真面目。但是说来说去，大家既放心不下车上的行李，又担心情况万一发生变化赶不上火车，最终也只在不大的车站里，象征性地巡视了一圈，便又匆匆地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

    长时间等待总会让人产生焦虑感，眼瞅着来来往往的火车不断地驶入或驶出火车站，唯独我们乘坐的这趟“老爷车”仿佛远未养足精神似的，依然无声无息地横卧在距离月台最远的边缘轨道上，眼下差不多快要被黑暗完全笼罩了。列车偶尔发出一两声有气无力的叹息声，也只预示机车的供热系统还在照常工作着。

    车上有位熟悉铁路运输的乘客介绍说，我们停车的这段边缘轨道，是一条可供机车错车的专用轨道，而不是运行轨道，而且距离运行轨道越远，等候的时间也就越长。这种说法无疑加剧了旅客们的焦虑情绪，不断有人寻找面生的乘务员打探新情况，但得到的答复一律是：“正在等待扳道错轨的信号！”

    实际上，列车上的大部分旅客早已在相互交流中摸清了错车背后的真实原因，山西大同因盛产煤炭而闻名于世，而且素有中国煤都之称，伴随经济的高速发展，这里四通八达的铁路线承载着晋煤外运日趋繁重的重要使命。进入冬季供暖阶段，尤其是在春节前夕，铁路部门更要想尽一切办法，确保运煤车辆畅通无阻。故此，类似我们乘坐的加车，或者其它慢车就不得不为运煤的车辆或减速或停车让路了。

    “唉！权当是被暂时冷落、甚至是被遗忘在这个黑暗的角落里吧。可话又说回来了，铁路部门总不能老是让我们坐在这里当看客吧”一位乘客极其无奈抱怨道。

    “对呀，你这话还真的提醒我了，刚才还看见错车道上的两列火车先后开走了，别是车站的管理员因为天黑，视线受到影响，真把我们这趟最靠外的列车给忘了吧？真要是这样，那得浪费我们多少时间哪！看来，我们得给车上的列车员提个醒。”另外一位乘客显然更着急。

    “你们这是瞎操心，车上的列车员和列车长都是干嘛吃的？他们也不想在火车上干耗下去。着急没用，耐心点儿等着吧！”一位穿着整洁、干部模样的人非常自信地说。

    漫漫无期的等待实在是一件无聊透顶的事，车厢里又太过憋闷，烦躁的情绪甚至连平时最钟爱的书籍都不愿捧在手里，这种心情或许不亚于“万语千言说不尽，百无聊赖十依栏”了吧！无奈之下，经过数次使用香烟开道，并以身体不适，头晕恶心为由，再三恳求列车乘务员，我终于获得了到车下舒展筋骨、透透空气的机会。当我烦闷无聊地站在遍地煤渣的苍茫夜幕下，举目远望，半轮寒月和摇曳的树影交相辉映，再从摇曳不止的枯枝败叶中缓缓地沉落，怡然自得的群星躲在深空里，冷冰冰的寒光在熠熠地闪烁。在那一刻，我心中那个温暖的家，恍若天上的星星一般，突然变得是那样的遥不可及。这样的速度何时才能到达北京，才能回到自己的家啊！这里的夜风又是如此猛烈，迎面吹来正如数不清的钢针刺入骨髓那般难以忍受，哪里还有半点儿继续待在列车下休闲透气的好心情！

    焦急等待的情绪正像是瘟疫一般迅速传染给了所有的乘客们，反倒把瞌睡驱赶得一干二净了，取而代之的是群情激愤，怨声四起。强迫自己坐下来看书固然可以打发时间，但又忍不住去侧耳倾听不时传来的那些毫无新意的新消息。

    呜、呜、呜，短促、清脆而又格外悦耳的汽笛声响彻在夜空中，像是机车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欢笑，蒸汽机哧哧地仿佛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受到感染的乘客们终于在翘首期待的烦闷中爆发出压抑了许久的欢呼声。列车终于慢腾腾地驶离了大同火车站。听身边一位戴表的乘客说：“列车在大同站停留了接近一个半小时，远远超过了预计的逗留时间。”更有人阴阳怪气地打趣道：“慢车嘛，它总得慢出个模样来！为了千千万万的好人，能在节日期间得到足够的温暖，我们待在这个冰冷、黑暗的世界里超时等待，做出一点牺牲，倒也值得，不是吗！”

    列车很快驶离了城区，不久便一头扎进了夜色笼罩的山谷里，这里峰峦叠嶂，逶迤不绝，不仅弯道多，隧道也多，列车的行进速度非常缓慢，还要不时地停靠在干道旁边的错车道上。

    车厢里的照明灯早已经熄灭了，乘客们大多沉浸在新鲜的梦境中。昏暗笼罩下的车厢里，只有对面不远处，那一对热恋情侣的身影依然情意缠绵地紧紧贴靠在一起，他们时而脸对着脸，脉脉相视，眉目传情，时而又贴面互倚，耳鬓厮磨，缠绵无尽。此时此刻，车厢内乾坤静默，只此一对情侣相倚相顾无语，却依然热恋如火。

    多么吸人眼球、且又令人感到“眼热”的光景啊！我不由得搜索枯肠，借景抒情，七拼八凑后，勉强组合了一首打油歪诗，本欲抄写在小纸条上，再假借路过悄悄地赠与他们，也算闹一闹他们的“洞房”，驱逐自身的旅途疲劳。可又担心，搅了人家的好事，又会吵醒众多的梦中人，自塑一个“坏小子”的形象暂且不说，自己也会成为众矢之的，那又何苦呢？莫不如把这美好的瞬间永远留在自己的记忆里，另觅良机再做“打油”用。四句歪诗如下：

                               戏说同途情侣 ：爱在不言中

                           恋人欲诉衷肠曲，意恐惊醒梦乡人。

                           相顾无言胜万语，秋波暗送更销魂。

    显然，他们是在巧借肢体的语言，无声叙说着仿佛永无穷尽的情话。然而，万籁俱寂，何以让他们产生这般长久的浪漫情怀？实事求是地说，我对男欢女爱尚无任何心得，偶有单相思的冲动，也只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因此，初见此景，也只单纯地看作无视环境所限、且又遭人嫌恶的男欢女爱，只是经过反复的凝神细酌，方才幡然悟透而已：暗中窥视让人颇感眼热的西洋景，就算是水中望月，雾里看花，也该渐有所悟了。是啊，身在旅途中的一对恋人，既然是两情相悦，情不由己，只要尚未超越世俗的红线，何须苛求热恋的方式与周边环境都相宜呢？或许，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大抵都是这样没出息吧！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也不过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