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的木匠生涯》第三十九章违规砍树之三 作者董连峰

连峰

(上接《难忘的木匠生涯》第三十九章违规砍树之二)

    “夜色迷人，真是让人心醉神驰！只可惜，到目前为止，我只是一个快乐但有缺憾的单身汉，不然的话……，在如此迷人的朗朗月光下，与意中恋人牵手相依，或坐在河边，屏息凝神，静静地倾听这拨动心弦的潺潺流水声，或漫步徜徉于乌加河畔，互诉衷肠，那该多浪漫，多美好啊！”我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试图打破沉寂。一路走来，王志排长始终一言不发。紫红色的脸膛刚毅而又沉稳，但是，在水光月色的掩映下，面目表情显得过于凝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天快亮了！”我再次大声提醒他。

    王志排长先是一愣，随即反问道：“没听见熄灯的号声吧？”

“没有啊，再不说话，就得返回连队，熄灯睡觉了。”

王志排长微微地一笑，只是表情显得有些勉强僵硬，随后仍然若有所思地说到：“你该不是想要找个女朋友了吧？告诉我，连队的漂亮姑娘相中谁了？我当月下老，替你牵线搭桥。不过，能否如你所愿，一看缘分，还要看你的手段。”

    “我是只有贼心，偏没贼胆儿。说句真心话，我既不愿违反现行规定去谈情说爱，更不想过早地考虑婚恋问题，谁知道以后到底会发生什么？招工、上学的机会虽然不多，可毕竟每年都有人离开连队，万一因为违规恋爱被剥夺了这样的好机会，后悔都来不及！即便有机会离开此地，也势必形成情分两地的痛苦局面，那还不是自讨苦吃吗？索性耐着性子，等等再说。怎么，这时候过来找我，是不是砍树的事？你还是放心不下？”我掏出烟盒抽出两支香烟，一支递给他，并且略带歉意地说道：。“我知道，你更喜欢抽恒大和前门，可我平时只抽绿叶或者大丰收，出门之前，我特意翻出这盒八达岭（‘前门’、‘恒大’、‘八达岭’、‘绿叶’、‘大丰收’都是香烟的牌子），将就着抽吧。”

    “是啊，我经过反复考虑，总觉得树你还是不能去砍。你计算过没有，需要砍伐多少棵大树才足够猪号扩建用？”排长凑近我划燃的火柴头，点着了烟卷深深地吸了一口，眉头依然皱得老高，满脸满是严肃和担忧。

“按照每个房间需要五根檩条计算，我已经想好了，从几排宿舍的门前分别刨出五根晾衣杆，再偷砍十棵大约四到五米长的大树也就够用了。椽子在连队里就能搜罗到一些，再到六分桥附近偷偷砍伐一些小树，实在不能凑够，不足部分总还可以到团部去领取吧？总之，凑足百十来根应该够用了。其余的材料，比如，封顶专用的织机草垫，垒砌防潮、防碱墙基用的红砖，以及用于制作门窗的木材等都好解决。”

    “那你有没有认真地考虑过，七斗渠上有多少可供你盗伐的大树？你可别忘了，七斗渠的中段以北可都是小树，成才的大树大多集中在南端靠近大路这边的渠背和四连的营区附近。且不说砍树很容易被人当场发现，七斗渠上突然间少了十棵大树，那也是秃头上的疮疤，一目了然哪！与此同时，八连这边的猪号刚巧又突然盖起了几间新房子，傻子他也能够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纸里它还能包得住火？一旦团部彻底调查此事，指导员肯定会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得一干二净，到那时候，你会受到怎样的处分，那……可就很难说喽。”他扭转头，眯缝着眼睛审视着我，继续说：“万一真是指导员给你挖下的一个陷阱，把盗伐树木的事当作一根牵住牛鼻子的绳，随时随地控制你呢？所以，你必须彻底想清楚，冒这么大的风险是不是值得？”

    “这件事儿对我来说，无论是背着还是抱着，还不是一样沉？如果偷伐树木的事情暴露，团部真要追查下来，只要指导员明里对我进行批评，暗地里对我进行保护，至少不难为我，那我绝无怨言。相反，如果拒绝执行指导员的命令，情况或许会更加糟糕呢？如果今后他事事处处刁难我，我又能如何呢？既然他是领导，又声称这是党支部给我下达的工作任务，我就有责任尽力去完成。万一猪号的扩建工作能够顺利完工，能够对八连的养猪事业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也算我为八连做了一件功过相抵好事了吧？”

    “你倒是挺乐观！但也太单纯，太天真了！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别忘了，指导员可不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盗伐树木的责任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当然了，既然你下定决心要做，这件事儿你就自己掂量着办吧！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帮你解决不可预知的一些实际困难。”

    难得有一次面对面进行推心置腹交流思想的好机会，王志排长的兴致不减。他在部队服役多年，又是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组建阶段最早的一批建设者，具有丰富的人生经历和工作经验，尤其是在处理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上，确有不少独到之处。而所有这些正是我极为欠缺的，因此，我同样希望能够借此机会，多听听他对一些问题的看法和见解。

    尽管在对待猪号扩建的问题上，王志排长勉强同意了我的想法，但还是反复提醒我，今后一定要冷静处理好随时可能出现的一些新难题，切莫给指导员留下什么小辫子，以免被他恶意利用，想怎么摆布我，就怎么摆布我。

关于指导员，他坦率而且客观地讲述了他自己的一些切身体会。他说，他不否认，指导员是一位胜任基层连队工作的优秀领导者，他头脑清楚，对连队的工作一向严肃认真，一丝不苟，而且极少利用手中的绝对权力为他自己谋取生活上的私利。但是，他为人极不厚道，尤其在人事关系上，他不仅工于心计，甚至不择手段。他心胸狭隘，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常常以突出无产阶级政治为由，狠抓阶级斗争新动向为手段，无情地打压那些因为工作而与他意见相左的人。为树立个人权威，他常常小题大做，把一些消极的牢骚话，不合时宜的玩笑话，甚至对某些出以公心，但却明显带有影射，或者批评他的意见等，他都会大做文章，无限上纲，直至把人整垮，或者通过他的上层关系，把所有对他构成威胁的人全部调离连队为止。

    再次提及猪号扩建的问题时，他面色严峻地对我说道∶“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猪号的扩建工作为什么总也得不到及时地解决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账面上的亏损始终降不下来，大家多吃几次猪肉，连队就要增加更多的投入，账面上的赤字就会大幅度增加，这当然是指导员不愿意看到的事。至于他为什么事先不去通知猪号，也不给保管员下达任务，”不等我回答，他继续说道∶“这就是他惯用的一种转嫁矛盾的小把戏，也算是够阴险的。说穿了吧，他当然知道，这是一件不可能顺利完成的事，可是为了顺应民意，他又不得不装装样子，这才迫不及待地导演了这样一出戏。”看到我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他继续说道：“你想想看哪，指导员一旦通知了猪号班和保管员，那就等于是连部正式交办的一项生产任务了，如果由于经费问题，任务不能得到顺利实施的话，相关的责任只能算在连部的头上，他自己的面子上也不好看。相反，如果他把这项任务单独交给你去办，完不成任务那就只能怪你办事不力了。不了解内情的人会认为，主要的责任该由你来负，这样一来，指导员转嫁矛盾的目的不就基本上达到了吗？最终，猪号的扩建工作就会在对你的一片质疑声中半途而废、胎死腹中了。即便此事真能侥幸办成，不花钱也办事的全部功劳，那也是他集思广益，在内部积极挖掘潜力换来的成果，你不过只是一个忠实的执行者而已。”

    “还是你把这些问题看得更透彻，我这人头脑简单，又缺乏人生经验，绝对想不到这件事情居然也会这么复杂。指导员满肚子都是心眼儿，甚至不安好心眼，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我总觉得，什么问题都可以坐下来认真讨论，仔细商量啊，干嘛非要耍手段呢？”

    “哼，吃瓜子嗑出个臭虫来，什么仁（人）没有？人心难测呀！在复杂的政治环境下，有些人为给自己挣个好前程，实现个人的政治利益最大化，就必须从血腥的绞杀中突围而出，没有城府，不玩手腕儿能行？现在，我索性就跟你交个实底吧。依照组织原则，我是不应该把干部会上讨论的有关内容透露给你的，但是，事关你和指导员之间的关系，甚至事关你的前途，我也只能这样做了，目的就是希望你能慎重处理好这件事。几天前，在连部召开排以上干部的麦收工作总结会上（全连范围内的总结大会是在八一建军节的晚饭后进行的），猪号的扩建问题就曾经泛泛地讨论过，只不过没有形成结论性的意见，我也就没再深入地思考过，可万没想到指导员竟然迫不及待地演出了这么一出戏，使用了如此不光彩的手段！”

    为让我全面了解所谓猪号扩建的讨论过程，以及指导员如何工于心计，他进一步介绍说：“那天晚上，麦收工作总结的连务会已经持续一个多小时了，本就十分拥挤的连部会议室里，昏暗的灯光下烟雾缭绕，距离稍远些，人的面孔几乎很难辨认出来。看到发言不再踊跃，指导员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右手在眼前不停摆动着，仿佛是要驱散眼前浓浓的烟雾，看清时间。‘大家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他慢条斯理地问，脸上依然流露着似笑非笑的惯常表情。很明显，他是打算宣布散会了。

    ‘指导员，我说几句与麦收工作无关的话，就算是个建议吧！’说话的是二排长，他一向坦言直陈个人的意见，就连平时说话都从来不会轻声细语。没等指导员表示态度，他又抢着说到：‘今年的麦收算是胜利结束了，大家都非常辛苦，体力消耗也很大，类似这种高强度的生产劳动年年都会有几次，但是很长时间以来，连队的伙食质量一直呈现逐年下降的趋势，长此下去，不但大家的身体会出问题，还会影响到更多人的思想稳定。所以，从长远考虑，可否考虑适当增加食用牲畜的存栏数量，以便在现有的基础上，把伙食水平再提高一些？’‘支持，同意！’，他的提议几乎得到了所有与会者异口同声的热烈响应。

    指导员环视了一下四周，眼睛最终定格在连长身上，像是很期待他的态度。连长注意到了，他右手的手指捏着快要烫手的烟头，迅速放到嘴边深深地连续吸了两口烟，然后把烟头丢在地上一脚踩灭，顺势站起身来，并且直接面对着二排长说道：‘难哪，二排长！增加牲畜的存栏数量，确实是当前连队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之一。但是，猪号的基础设施就必须扩建，与之相关的费用、建筑材料等都没有列入今年经费预算的计划内，怎么解决呀？要解决也得等到明年再说了……，当然，还要根据经费做决定，如果持续亏损，那可就另当别论喽！’

    连长的话音还没落，指导员赶忙抢过连长的话茬补充说道：‘我和连长曾经多次探讨过这个问题，既然提高伙食质量迫在眉睫，伸手向上去要这条路又走不通，那就只能立足于我们自己解决困难了。但是，我们是个新建连队，家底儿太薄，单靠我们自力更生解决猪号扩建的问题，这确实有一定的困难。’他稍微停顿了一下，一双富含深意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瞄向了我，随后他把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二排长的建议也确实值得认真考虑，需要我们给予足够的重视。猪号班隶属于后勤排，猪号扩建的事，你们后勤排责无旁贷，所以，后勤排也要多动动脑筋，要想方设法调动一切积极因素，认真挖掘内部潜力，看看能否立足于自力更生来解决猪号扩建的问题。王志啊，你先不要急于提出不同的意见嘛。当然啦，包括在座的各位也都好好琢磨琢磨，想想办法，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今天的会就到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