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凉的青年点
温睡不是我的家,沈阳再好也不能长呆,我们的户籍是在遥远的的青年点。我在沈阳呆了不到20天就先回青年点了,当时其他知青还都没有回来,因为谁回来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现实的生活。
这时候已经是初冬了,天已经很冷了。我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青年点还会不会是临走的那个样子?也许队里看到青年点那种状态,出于可怜和关怀会把窗户玻璃给安上了吧,天下穷人是一家,不会不管我们吧?我走近青年点时心里只有苦笑,看到青年点本来就没有玻璃的窗户还有几扇开着,被风吹得来回摆动。青年点的门也是大敞四开的,整个青年点就像没有人住而被遗弃的废宅,一片荒凉的景象。当我走到门口发现屋里有动静,心想是谁比我先回来了。我就从窗户往屋里一看,发现有三头大黑猪在青年点炕上溜达呢。本来就生气的我一下气更上来了,心里想:妈的!我们都活不下去了,你们这几个牲口还敢来欺负我们?谁上我们的炕也不能让你们上我们的炕啊?我就顺手抓一把铁锹,悄悄地遛到屋里。大喊一声,一个箭步上去,抡起铁锹对猪一顿乱打,打得猪满屋乱串。有两头猪嗷嗷地叫着跑了出去,剩一头大猪被我堵在屋里。我拿着铁锹横在门口,想把这头猪往死里打解解气。但我看到猪弓着身子站在炕上,两只眼睛瞪着我,嘴里呼哧呼哧的哼着,摆出和我决斗的样子。我举着铁锹和猪对峙着,我想这口猪少说也有200多斤,如果逼急了一下子撞过来,非把我撞倒不可。我就闪开门口,拿起铁锹对猪就打了起来,猪挨了几下猛地窜到门口往外跑,我在后边就追着打,打不着了我就使劲把铁锹狠狠地向猪扔去。
我累得坐在青年点炕沿上也呼哧呼哧喘气,看到青年点比临走的时候还凄凉。由于青年点空了20多天对外自由开放,屋里显得更加零乱不堪、灰尘更多了。炕上零散着许多玻璃碎片,还有被猪乱踩的脚印。水缸里残留着半缸脏水,饭锅里还有半锅埋里埋汰的糊涂粥,可能是被猪光临过,锅台灶边全是猪的脚印和糊涂粥,只有大铁锹在锅里原封不动地插着,保持着临走时的状态。看到这凄凉破败的景象,真可谓欲哭无泪,我只能茫然地坐在炕沿上发呆。这时候我才认识到我们是和社员家过日子一样,过好过坏是自己的事,不要指望别人可怜和帮助,指望队里管理是不现实的。“丢掉幻想,准备斗争”,“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我把屋简单收拾收拾,把窗户用纸糊上,开始过上了真正的属于自己的知青生活。
二十二、 哥俩放幔子
农村流传一句话叫“哥俩放幔子各顾个”,我们开始还不懂什么意思,社员就告诉我们说:原义是指哥俩结婚没有单独的房子就在同一铺炕住,晚上睡觉时就在炕中间挂一块幔子(布)遮上,各睡各的,白天起来再把幔子打开。我们听了感觉好笑就说:那两口子的“动静”还不都让对方听到了?社员就笑着回答:就像做贼似的,把“动静”弄得小一点呗。我们听了哈哈大笑!有的知青又问:晚上睡得稀里糊涂的,撒尿回来还不钻错被窝啊?社员说:钻错也没有人反映,我哪知道啊?大家哈哈大笑。又有人说:最好是撒尿栓个绳去,回来摸着绳回来,哈!大家捧腹大笑都直不起腰了,真是不可理解。后来看到很多家都是这样,那时生活都很艰苦,一般人家吃饭都很困难,哪有钱盖房子啊。给我们做饭的刘香兰大姐家就是一间房,她家住南炕,北炕住的是新结婚的年轻社员张涛和老金家二姑娘,晚上睡觉就把幔子放下。我们当时觉得这怎么好意思啊?但这还算条件好的,两对夫妻住一铺炕放幔子也是有的。适者生存,见得多了,也感觉不奇怪了。何况我想这样做,还没人愿意跟我住呢?哈!现在老农常用这句歇后语指谁也不管谁,自己管自己的一种行为。
我们青年点生活也开始了这样“哥俩放幔子各顾个”的生活。严格意义上说他们是“哥俩放幔子各顾俩”,我们知青才是真正的“哥俩放幔子——各顾个”。
由于青年点没人愿意做饭,大家只能把全体知青的口粮都分到个人手,美其名曰藏粮于民,包粮到户。谁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谁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反正苞米面大饼子你也吃不出面包味来?。
缺粮少柴没菜的知青生活正式拉开了大幕。刚开始的时候做饭有时候还分成几伙,就好像生产队变成了互助组。但几个人合做问题太多,第一是青年点的锅太大,几个人做的那点米还不够糊锅的;二是饭量有大有小不好分,在一起吃都怕吃亏了,都狠吃撑得难受;三是有事或不在一起干活有时候吃不到一起。所以没有维持几天就好像从互助组又变成了单干户,知青都是各顾个自己做饭。这也很好,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愿意什么时间做就什么时间做,不愿意做饿一顿也没有人管。
环境造就生活,没有炉灶,就把三块砖摆成个门字型;没有锅,就把铁饭盒往砖头上一坐;没有柴禾,就到社员家柴禾垛下划拉划拉10厘米左右的小柴禾棍。饭盒里放点大米,倒点水,把柴禾棍放在饭盒底下点着,跪在地下撅着屁股吹,灰头土脸的总算是把大米粥弄熟了。但一点菜都没有,怎么解决呢?这时候大家只能互相推荐,让和社员关系好的同学去要点咸菜。青年点对面是四队队长安在寿家,他是朝鲜族人,对青年很好,他老婆也是个很慈善的人,给了我们很多帮助。对面还有一家是历史反革命詹铭,大家也不划清界线了也去光顾过。詹铭解放前是在国民党区党部工作,听起来挺吓人的,但给我们的印象他们两口子很谦和,儿子詹普和詹辉也都很老实。要饭是可耻的,要菜也不是光荣的啊。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要了几次咸菜,谁也不好意思再厚着脸皮去讨要。大家就挖空心思琢磨找谁要能给面子,每个知青怎么也得找出一个关系好的老农啊。又对付几天后,谁也不好意思再要了,大家就想出了出拳竞钢锤(石头、剪子、布)游戏,谁输了就去给大家要咸菜去,靠这种游戏方法逼着去要咸菜吃。但暂短的维持很快就结束了,大家长期过的还是连咸菜和咸盐水都没有的艰苦生活。
农村还流传一句:什么饭什么活,小米粥打仰壳。大米粥毕竟吃不饱,干一会活就饿得不行了。再说那点大米哪够吃啊?那个年代无论是城市还是农村人们都是靠苞米面活着,更多的时候大家做的都是大饼子。那么大锅也不能现吃现贴几个啊?不光是费柴禾,锅也得烧坏啊。于是就一人一贴就是一锅,自己保存。下了工回到青年点就打开箱子拿出大饼子干嚼,冰凉棒硬的大饼子一点一点的往嘴里送,靠嘴反复的慢慢咀嚼使大饼子增加点温度才能下咽,啃的身体更加冰凉,这时候生活好苦啊!什么叫饥寒交迫?什么叫一口炒面一口雪?什么叫野菜充饥志更坚?什么叫“瓜菜代”?什么叫艰苦生活?我们知青都有了更深的体验。即使生活是这样的艰苦,知青仍坚持天天出勤,真是不管多苦,工分不能不挣啊。
我曾经到过一些青年点去玩,发现有些贫困队的青年点却相反搞得很好,猪养得壮,菜地种得也很好,柴禾也不缺,冬天炕也烧得很热。原来是队里贫困,他们上一年工也挣不了几个钱,有的队知青一年到头根本见不着钱,所以知青都不爱上工,就把心思放在青年点生活上了。我们青年点知青都为了每天上工能挣到一元多钱,一年到头扣掉口粮还能剩二百多元,所以知青大都积极上工而不爱干青年点的活,以致青年点的集体生活变成了“哥俩放幔子各顾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