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冰洋旅社
青年点柴禾割得不多,但烧起来却不吝惜,反正我不烧你还烧,都不想亏了自己。进入冬天,青年点的柴禾就基本烧没了。大家开始了更加寒冷的生活。没有柴禾烧,青年点冷得像冰窖,屋里东西杂乱,但却是“物放有序”,碰哪个哪个不动,因为东西都被冻住了。我用粉笔在青年点门上写了“北冰洋旅社”几个大字,我感觉我们青年点好像是世界最冷的地方。寒冷真是我们的天敌,以前还从来没有这样深刻地体会到。
不管怎么冷,白天出去干活还好过。但到晚上,充满寒意的青年点真让人冷得受不了。社员家炕烧得火热,还烧个炭火盆烤火。但青年点没有柴禾没有烧炕,石板炕冰凉冰凉的。窗户和门再不严实,冷风嗖嗖地往屋里灌,坐在屋里就感觉像冰窖一样,大家都冻得哆哆嗦嗦的。这时候使我想起了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的保尔在修窄轨铁路时说的一句话:“现在最大的幸福就是有一盆火。”真是没有生活就没有感悟,当时想起这句话感悟得非常深刻,真的好盼望好盼望有一盆火啊!
晚上睡觉是最难受的,石板炕很长时间不烧更加冰凉,我们就把爬犁垫到炕上,再找几块板铺上。被角上有的同学还像恶作剧似的压上铁锹镐头什么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管点用。进被窝简直就像过鬼门关,被窝里太凉了,谁也不敢一下子钻进被窝。有时候大家就比谁毛主席语录学得好,背一句“下定决心”伸进一条腿,“不怕牺牲”又伸进一条腿,“排除万难,去争取胜”,一下子身子进去了。但有的同学还是嫌凉又蹦起来,说没有背好,重背。哈!有时候进被窝大家一齐唱样板戏:“抗严寒化冰雪胸有朝阳”!这句唱词还真能鼓舞点抗寒的意志,是黄色歌曲比不了的,这个时候革命歌曲终于战胜了黄色歌曲。冬天真是穷人的鬼门关,但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是头啊?鬼晓得!
我记得有一次上抚顺看李铁民,那时他因为打篮球抽调到抚顺石油三厂,在他的宿舍看到炉子上的水壶开得呼呼冒气,宿舍的温度本来就不冷,冒得热气暖的屋里直让人冒汗。我不禁想起青年点天寒地冻、饥寒交迫那种艰苦的情景,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呼呼开的水壶直楞神。李铁民问我怎么了,我一笑才缓过神来。那时对人生好茫然,就感觉人生和这冷酷的寒冬一样让人感到无望无助,冰冷透凉。
有一次冻得不行,我就提议每人抱几捆柴禾回来,不管是要的还是偷的。我和几个同学来到四队队部,柴禾垛全是柳条并冻在一起。我们拼命地拽,有的同学拽了一二捆就走,我生气地说多拽几捆,我拽了四大捆。扛在肩上沉沉的高高的,走了一半路,最上的一捆要掉下来,我想不能扔,就用手使劲地拽着结了冰的柳条,坚持走到青年点。柴禾一扔手冻得都不会动了,我把手一下子伸到刚烧热的炕头,冻透的手一接触热炕,疼得我赶紧抽了出来咧着嘴直甩手。这次代价是巨大的,我的手一直到今天一接触到冷就疼得受不了,并且骨节也不好使。结婚后老婆有时候问我,我的手怕凉是“坐月子”得的,你是怎么得的?我就取笑说:我是农村“坐冷月子”得的,都是自己“作”的。有一次感觉生活凄冷,实在受不了,我和何思勇同学到抚顺下放户吴兆春家住了八九天。吴兆春比我小两岁,人很义气,和我们知青处得都很好。他母亲是个非常善良的一个人,虽然是粗粮淡饭,但热锅热炕,让我们感到非常的温暖和享受。但我们不好意思多住,几天过去感觉身体有了抵抗力,就又回到青年点,面对着令人恐惧的茫茫寒夜。
二十六、半夜鸡叫
在青年点生活最艰苦和前途茫然的一段时间里,知青偷鸡摸鸭的事情也发生了。先是知青张西南开的头,起因是有一次初冬队里评工分,队里有点欺负张西南眼睛近视,评的分很少。以前也有评少的时候,但大多是按个人干活的多少和能力进行评分,明显不合理的情况还不多。现在是张西南和一个女社员共同抬草,一人抬一头是一样干活,但评分时那个女社员却比张西南工分高,是同工不同酬,显然是明显不合理。队长却说那个女社员会干很多农活,而张西南不会。这个理论是我们最烦的理论,往往是说哪个社员会扶犁点种、扬场播簸萁,但评的却是干别的活。要是真干扶犁点种我们也认了,可是拿与干此活无关的优点来增加评高工分的依据显然不公平。晚上回到青年点大家都有点鸣不平,就骂张西南窝囊,评分的时候就应该和他们干!张西南被大家七嘴八舌数落着,坐在炕沿低着头也不吱声,过了一会不声不响地出去了。大家都趴下要睡着了,张西南突然回来了,怀里抱个已经死了的大鹅,对大家喊:“哥们的分找回来了!”大家看到张西南拿个大鹅回来非常惊讶,七嘴八舌地说;“瞎X真敢干!”张西南又很自豪地说:“谁不动手不给谁吃!”有几个知青忍不住,纷纷下地,舀水的舀水,烧火的烧火。退毛、掏内脏、剁肉、下锅,不一会儿鹅肉就煮好了。再用鹅油焖大米饭,大米饭闷得油汪汪的。很长时间没有见荤了,最后趴在被窝里的几个同学也趴不住了,全都吃了起来。大家乐得都合不上嘴,笑得饭都喷了出来,太香了。我一开始感觉偷社员家的鹅有点不太好,但实在是禁不住那股肉香,也就跟着大饱口福了。
张西南的敢干让我想起来以前的一件事,有一天晚上,雨下得特别大,真是暴雨倾盆,闪电亮起来像白昼一样,雷声一个接一个震天响。全大队都没有了电,显得村庄很恐怖,大家连讲故事的心情都没有了。突然有个同学随便说了一句:“这样天谁敢出去走一圈?”谁也没有吱声。这样天出去一步就会全身湿透,谁傻X啊?没有想到张西南却说:“我敢出去!不信我到五道沟拔捆花生让你们看!”在大家的哄笑声中他还真出去了。大雨倾盆,雷声轰响,闪电一个跟着一个,五道沟离我们青年点有三里多路,大家都很担心。过了半个多小时,张西南回来了,浇得浑身落汤鸡一样,把一大捆花生往地上一扔说:“哥们怎么样?”大家说:瞎X真行!就摸黑抢起花生吃,但屋里黑得什么都看不清,大家吃得满嘴都是沙子。张西南平常时候很老实,但有时候还是很敢干的。
过了几天又有个工分很低的知青偷了个鸡回来,说我的分也找回来了,大家又美餐一顿。又过了几天,大家可能吃惯这口了,就都说咱们一起找工分去!哈!这句话成了偷鸡摸鸭的代名词了。我老跟着吃有点不好意思,有时候大家都去我也就跟去了。其实我胆量不小,但总觉得偷鸡摸鸭是下贱不道德行为,但总跟着吃不去不好,所以我去了都是站在一旁给大家壮胆。一个同学先找个木棍将社员家门顶上,然后慢慢地走到鸡窝旁,将手伸进去摸,摸的鸡嘎嘎的乱叫。知青XXX真是这方面的高手,平时不怎么干活,白白嫩嫩的手也不怕鸡咬,手进去一划拉就摸出一只鸡来。我有一次试了一回,手一进鸡窝感觉鸡乱扑腾,好像鸡要咬我手似的,赶紧将手抽回,主要还是做贼心虚,哈!李铁民也不敢摸,一般都是在远处望风。
有一次偷鸡的时候,知青朱乃光和孟祥俊、孟祥仁几个同学在那个老乡家住。朱乃光正在讲故事,讲什么“赖达摩”,我们边听边笑边偷。什么“摩”也不好使了,鸡被摸走了,哈!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我也偷了两次鹅。两次都是白天下工回来,路过三队场院附近,看见有好几十只的鹅群在路边,勾起青年点“炖鹅”的情景。再说每次都跟着吃,一次也没有偷也不够意思。我当时认为是队里的鹅,也有我的一份。于是,我看到附近的人没有注意,就突然一个箭步跳进鹅群迅速抓起一只,往棉大衣怀里一藏,顺势将脖子拧断。晚上就炖起了鹅肉,感觉特别鲜美和解馋。看着大家那个狼狈的吃相,有点感觉像威虎山上的土匪在吃百鸡宴。在吃饭的时候我的心始终有一丝不安,觉得自己怎么成为了鸡鸣狗盗之徒,是“逼上梁山”还是“自上梁山”?
有一次大家吃完累了,吃剩的骨头忘了收拾就睡了,早晨大家还没有起来,社员蔡青寰进来找我们干活,看到青年点杯盘狼藉的就说;哪来的这些小骨头?想起白天干活时,听社员说近来可能黄鼠多了,不少人家鸡丟了,我们这才有所收敛。
偷鸡摸鸭也是看对象的,有时候是对四类分子,有时候是对让大家很反感的人,但这当然不是理由,主要还是他们家的鸡让大家更反感,哈!
偷鸡摸鸭只发生在一年的冬天,现在想起来那一年是青年点生活最艰苦的一年,缺菜少柴,知青人各自为战分伙吃饭,前途无望,思想颓废和低落。以后随着青年点集体伙食的恢复,再也没有发生这种不良行为。
还有一次是“十一”前夕,大家都准备回沈阳过节。听说大队果园里有两大缸毛嗑(向日葵子),晚上我们就去了。没有想到在道上看到别队的知青都回来了,我们就赶紧往山上走。到了地方又看见好几伙知青。哈,真是英雄所见略同!都准备十一回家带点礼物啊。由于人多,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跑到窝棚里,从两个大缸里往外抓,弄得满地都是毛嗑。我带的是旅行袋,几下装满了就赶紧往回走。几伙知青还互相打闹着,王坦还喊了一声:“抓偷毛嗑的!”把大家吓了一跳。我看见人多怕出事,就把一旅行袋的毛嗑藏在路边五道沟的苞米椽子里。第二天回沈阳空着手,走到五道沟地方看看没有外人,我们几个青年就都把毛嗑取出来带回沈阳。
后来听说看果园的郑大麻子气坏了,上大队告知青偷毛嗑。大队书记对知青很好,对这件事并没有说什么。在农村知青要比当地在乡青年淘气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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