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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踪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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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5 20:42:08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二十一章 留学篇1
位于维也纳市十五区的Sechshauser大街,距离中心火车站不远,就像所有大城市类似的区域,多少给人一种尘俗纷扰的感觉。回到维也纳的第三天,我们从经济旅馆搬进了这里的寓所,是名叫蕙淳苑的中国饭店员工宿舍。我们先是在维也纳大学报到注册,按照规定外国录取生必须学习德文,通过相关考试才能正式听课。虽然不知道以后的归宿在何方,看来一年半载是离不开了,除了攻读学位的需要,在这里谋生也是时刻离不开语言。


奥地利高等院校学费全免(对于本国国民和来自第三世界的留学生),资本主义的奥国有着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使我们俩喜出望外。于是每周一三五赴校上课,其余时间各自到处打工,熟悉鱼龙混杂的华人社会,体验一出儿接着一出儿的华侨生活。除了挣钱以外还可以免开伙仓,从此我们开始了勤工俭学的生涯。虽然前途未卜,在维也纳半工半读期间,比起前期的漂流,征尘已净,风调雨顺,日子好像过得快了许多。有了衣食保障的我们学习十分努力,常怀“身不饥寒,天未尝负我;学无长进,我何以对天?”的感恩之情。


蕙淳苑饭店的瞿老板是北方籍,倒没有关东大汉的五大三粗。开始谢顶的脑门架着眼镜,虽然没有念过多少书,乍一看像是斯文的学者。瞿老板是奥地利老华侨中为数不多的东北人,初来时在亲戚的台湾餐馆打厨房工,昼夜不分,苦不堪言。他立志宁为鸡头不为牛尾,租个小屋研制豆腐。那个年代在欧洲这可是新鲜事物,欧洲人不懂,当时人数不多的华侨中也没人会干。据说他个把月反锁了门足不出户,一日三餐由老婆从小窗口递进去。最后终于大功告成,掘了第一桶金。现在饭店的后边就是豆腐作坊,由这里生产出来的豆制品,源源不断地供应奥地利所有的中国饭店。


我们在蕙淳苑饭店免费居住,条件是在灵活的时间和随机的地点,帮助老板打杂活以冲抵房租。只要我们不在外面上学打工,回到宿舍之际就要随叫随到,人在矮檐下,不能不低头。我们工作种类五花八门:包水饺,磨豆腐,擦玻璃,洗地板,洗碗择菜等等,不一而足。


作为穷书生的我还有一个额外的差事,就是和老板海聊侃大山,除了抵扣一部分工时以外,最要紧的是,有时还可以和老板共进餐饮,着实让周围的人羡慕不已。得此殊荣恰恰表明,思想和学问同样可以与权力平起平坐。话又得说回来,过去科举落第之士,只得在豪门寄人篱下,当清客讨口饭吃,如今轮到自己仰人鼻息,清淡凑趣,以娱豆腐老板。门客听起来很雅,实际是个苦差事,还是为挪威的于老板擦车来的痛快。


由于捷足先登发展较早,台湾老板经济宽裕,盘剥员工的幅度和程度(工资,劳动时间和强度),相对稍好一点,当然也不尽然;大陆老板起步较晚,资本原始积累的疯狂性更加剧烈,锱铢必较,口惠而实不至,也就不足为怪。不过话又得说回来,和夸夸其谈自我炫耀的台湾老板相比,大陆老板出身贫寒,淳朴而不失人情味。瞿老板有点想象力,这是他的优点,即便是农民式的虚荣和附庸风雅,也有可爱之处。有时候可以作为谈话聊天的对象,虽然做他的雇员是难以忍受的。


有一次瞿老板亲自驾驶货车,带上作为搬运工的我,到郊外去送豆腐。这是一个小镇上唯一的中国饭店,也没有个招牌,只是在门楣上用红漆写着“天厨饭店”的字样,歪歪扭扭,毫无书法可言。瞿老板不禁触景生情,感叹道,“在这样的外国小村镇开个饭店,夫妻俩和一家破旧的小馆子绑在一起,早晨开门,夜半打烊,就好比蹲大狱。实际上我自己也是好不了多少,五十步笑一百步。”有时候瞿老板会流露出他那种真实的伤感,听者不能不有前提地接受他的观点。


万大厨和韦征和我们同住一个房间,俗话说:“白首似新,倾盖如故”,他们和我们一见如故,大家成了拜把子的好兄弟。前者原是浙江的花农,后来成了剧团的武生,还唱过绍兴大板。万大厨兴致勃勃告诉我们一个秘密,法不传六耳,他正在规划在维也纳做花卉生意的远景。后者是原上海乒乓球队的运动员,受聘于这里的俱乐部队,有一份我们看来不错的薪水。


韦征和大家合住单身宿舍,当然是为了省钱,这位年轻帅哥最大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开个商行,也可纳妻生子有自己的事业。对于各自近乎完美的计划,万大厨和小韦经常展开热烈的讨论,演算着各种高难度的人生课题,不时亢奋于对生活的憧憬之中,至少能够以各种发财梦来消磨日子。和我们不同,作为付费的房客,小韦不需要替瞿老板打工,令人羡慕不已。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志趣,就是等待来自家乡的消息。无论是至亲的传书,还是朋友的信函,成了生活重心的一部分。有时候一切都沉寂着,只能和万里开外的亲人互寄遥思。过去在漫长的农村插队生活中,有过如此刻骨铭心的日子,现在海外的“希望之乡”重温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多少移民在这种等待中捱世界,长年累月,好似永无止境。小韦说过一句难得有哲学意味的话:“好像历史正在惩罚中国人,而海外华人每时每刻无不在偿还整个民族所欠下的债务。”有时候我们结伴爬上楼顶,登高望远,心中惆怅,愁思弥漫,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我们四个人同声同气,志好相通。每天工作到半夜,回到宿舍仍然精神十足,打开收音机欣赏百听不厌的美国乡村音乐。单身汉们亲得很,就像掰不开的烂姜,在一个十五支光电灯泡昏暗的光线下。大家一起逗闷子,或者打扑克斗地主,或者玩军旗的四国大战,谁输了便往自己脸上贴字条,众人在一旁起哄架秧子,大家乐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偷得浮生半日闲”,无疑是我们一天中最欢快的时光。后来有人捎话,警告我们少在一块儿打联联,说是作为房东的瞿老板很有看法,认为房客臭味相投,沆瀣一气,晚上不睡觉,影响第二天工作不算,还在房间白白点他的灯而增加电费。


虽然受雇于他人,万大厨却从不掩饰对东家的鄙视,说附庸风雅的瞿老板“嘴尖皮厚腹中空”,“一个大老爷儿们儿,却像娘儿们般抠门儿”。 万大厨认为敢恨敢爱是英雄本色,并且用古戏剧的台词来激励大伙儿:“意趣清高,利禄不能动也;志量远大,富贵不能淫也;大丈夫处事,论是非不论祸福,”大家讨论下来,一致表决不理睬吝啬成性的瞿老板。这是有生以来我们第一次自发组织的工运,值得纪念。


可惜好景不长,来到蕙淳苑的两周以后,某天中午我们放学返回,只听见瞿老板和万大厨大声地吵闹,肆言对骂。虽说轴脾气的万大厨并非蛮横的宵小无赖,但是也绝非上堂就拉稀的主,按照他的说法,哪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明知老板是顺毛儿驴,他却偏偏不顺竿儿爬。看来劳资纠纷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都烧糊了。


俗话说的好:“江不争直怎能有波涛,山不争高怎么会有谷”,两个人的嗓门够大的,尤其是斯文扫地的瞿老板,面对不听号令的“刺头儿”伙计,他感到如芒在背,骨鲠在喉,到了最后摊牌的时刻。好笑的是,同情万大厨的老板娘被瞿老板反锁在房间内,两个男人在走廊声嘶力竭地叫着,被幽闭的老板娘神经质地捶打着房间的木门。


在是非之地力避瓜李之嫌,对此我们无能为力。没多久,老板和伙计双双跑下了楼,确实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被解雇了的万大厨来到寝室,换了衣服收拾行李,乐呵呵的,大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心境。万大厨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怎能受这等窝囊气?”看架式好像是他炒了老板的鱿鱼,依依不舍的我们一直把他送到了车站。老板通过对“害群之马”万大厨的除名,敲山震虎,以儆效尤,对其他员工也是起到警示的作用。少了同伴万大厨,从此我们再也玩不了军旗的四国大战。


回到了饭店,听到阵阵清脆的破碎声,发现破门而出的老板娘砸了一地的碗,“忽闻河东狮子吼,柱杖落地心茫然”,只见她和瞿老板打成一团。我们忙着在一旁劝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上就是海外中国饭店的,阶级斗争连带家庭纠纷的一幕。十年以后,小万在维也纳郊外拥有了种植基地,成了奥地利首位栽培花卉盆景的中国老板。瞿老板夫妇卖掉所有产业,急流勇退返回中国,在北方某市开了连锁意大利冰店,生意兴隆。小韦不久去了瑞士俱乐部球队,最后找了个年轻貌美的瑞士姑娘,岳父是日内瓦的银行家。大家每次见面,都会回忆起当年的单身宿舍,想起我们过去的音容笑貌。


有了暂时落脚的地方,除了强化的大学德语课程学习之外,其余的时间都用在密集的打工上。初来咋到的我们不通德文,自然是厨房的干活。海外华人社会演绎着一出又一出的场景,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课题。东风饭店是一家台湾饭店,专做台湾旅行团的团餐生意,每天一批批旅行团队接踵而至,着急慌忙的。间隙很短的时间里,外面翻台忙着收拾重新布置,后面高温的厨房更是一片狼藉,待洗的杯盘碗筷堆满了狭小的空间,忙成一团的人们连屁股都抹不过来。神经质的老板娘火急火燎,大声地训斥着手忙脚乱的员工,揣谁的饭碗就听谁吆喝,以至于我在夜晚经常被噩梦惊醒。整个华人社会像着了魔的风车在飞转,其实很清楚,罪魁祸首就是该死的金钱。


我是三厨无非是切切洗洗,比洗碗的地位略高一些,同时又是大厨二厨的帮手。大厨阿廖是个从加尔各答辗转到维也纳的印度华侨,是个少有的邋遢大师傅。阿廖心眼不坏,善待下属,态度和蔼,大有“世事让三分天宽地阔,心田留半亩子种孙耕”之风范。通常伙房里共事的厨子们难免“大勺碰锅沿”,我们仨相处却是十分的和谐默契。


俗话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一个人口过剩环境恶化的贫穷国家,何以吸引国人前去谋生?我感到十分困惑,阿廖说他也弄不明白,该由父辈回答这个问题。听说是当年因为战争逃难,一大批中国人跑到印度,原来他已是印度华侨的第二代。闻者心中不禁悲哀,连印度那样的穷地方也要去,中华民族真可谓苦难深重。


二厨小周是个二十四岁的浙江小伙子,年龄虽轻却是资深华侨。他在荷兰混了五年的黑工积攒了些钱,去年来到奥地利上下打点,办了工作许可证,从此转正成了在册移民。小周一副阳光淳朴的农民憨厚相,因为好赌,寅吃卯粮,从中享受“无论输赢都要收场”的人生体验。有时手头上宽裕了,难免跑到勾栏青楼,春风一度。小周有句口头禅:“人死如灯灭,人生死后谁管得”,以此来支持他及时行乐的论调,虽然草根式的,但不乏有哲理。虽说小周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然而欧洲的国家都认不全,地理知识方面一窍不通,就连挪威是属于非洲还是亚洲,也未曾搞清楚。虽然生活上有点不靠谱,然而小周干起活来却十分敬业,这是当一个华侨基本的底线。


金秋的维也纳非常迷人,湛蓝天空白云朵朵,阳光普照大地,绿化率很高的城区,一片鸟语花香。这里没有一丝工业污染,无可挑剔的空气清洁度,不需高科技的测量仪器,光凭人们的肺就可以得出结论。远处是维也纳森林覆盖的山顶,近处是碧波荡漾的多瑙河,大街上尽是风情万种的窈窕淑女,令人目不暇接。刚从地狱般的厨房钻出来的人们,面对山美,水美,人更美的维也纳,不由的感叹道,大小环境的反差为什么就那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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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5 20:43:19 | 只看该作者
每天下午两个小时的饭店午休,我已经习惯在街心花园绿茵茵的草坪上度过。这里的环境天人合一,充满诗情画意,难怪维也纳出了那么多的作曲家和音乐大师。可惜凡胎浊骨的我,每每支撑不了劳累,便倒在凳子上酣睡。维也纳的风虽有丝丝的凉意,然而十分清新,沁人心肺。即便是在行人如织的下午时分,这里也没有什么会来打搅你的。

大家约定这段时间都不回宿舍,除了是省去路上来回的倒腾,同时也可躲避房东瞿老板没完没了的抓差。上次午休时刻,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寓所,我们即被房东捉去刷碗。不甚情愿的大成如厕了几回,被瞿老板埋汰:“懒驴上磨屎尿多”。虽然以忍辱负重为原则,人有脸树有皮,穷人也有自己的人格。俗话说“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于是我们把瞿老板表示慰问的一盘冻豆腐,退了回去坚决不吃。彼此以“无欲则刚”互勉,我们向老板显示“人到无求品自高”的铮铮铁骨。

东风饭店的季节工结束后,有人介绍我到青田老板的太阳饭店工作,不料房东闻讯赶来,告知其店主和他交恶,所以瞿老板宁愿减免房租,也不愿意他的房客帮助冤家打工,结果我自然是去不成。然后到了北京饭店,虽然地处闹市,但是位于小巷之中,不利于客人的泊车,生意差强人意。来自台湾的老板夫妇,原先都是留学生的身份,以后留了下来开起饭店。如同几乎所有的台湾人一般,老板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不厌其烦。掌柜和伙计之间的工资谈判就像一场战争,当然最终还是伙计败下阵来。

来自杭州的庄大厨,刚愎自用,并非想象中那样好相遇,和性格平和的阿廖简直无法相比,反正天天要挨骂,这样也好,能够学到一些手艺。芝麻开花节节高,有了前面工作履历的铺垫以及努力的工作,我升格当了二厨。庄大厨拍着我的肩膀,夸奖我是好样的。我说:“没有熏不黑的灶房,在你手下干活,久而久之,怎么我也沾点灵气不?”洗碗工是一位挺漂亮的南斯拉夫女子,两个儿子留在老家,工作之余老是愁容满面,诉说思乡之情。

老板虽说也是读书人出身,识文断字,但是活像莎士比亚笔下的夏洛克。中午时分大厨炒了六个鸡蛋权当职工饭菜,老板在饭桌上说,“太多了!”五个人吃六个蛋,哪怕以当时的大陆标准,也绝对算不上奢侈。然后老板兴致勃勃地大谈两岸关系,我一面吃饭,一面想着自己的心事,压根儿不想加以理会。

一天在宿舍的门缝,发现了王杰愔塞进来的一张纸条,约我同去列支敦士登一游,我虽然有入境签证,但是想来还是怕耽误工作,舍不得那几张钞票。他只能孤零零地一个人去了,实际上能与他同行是个不错的主意,可以在专家的导游下,见识西方许多美术和建筑大师的作品,可惜被几个臭钱困住了手脚。王劫音是一位到维也纳深造的中国画家,很有艺术家的气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成了朋友。

周末我和大成特意从各自的饭店请了假,穿上久违的西装,应邀出席王杰愔在维也纳的个人画展。画展是借用AAI在市中心的一只小小的展览厅,总共是二十来幅版画,来者除了中国使馆领事,学生处一秘和文化官员以及我们俩,其他的就都是奥地利人,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官员和当地的文化界人士,还有众多奥国的美术爱好者和收藏家。AAI的临时工作人员,端着盛着西点,奶酪和果汁,分送各位来宾。一贯不修边幅的老王,今日穿着一套笔挺的外套,系了领带,比往常要整洁许多,站在那里欢迎客人。连连称颂的老外们,在灯火辉煌的展厅中来回走动,流连忘返,时不时过来和主人寒暄。

我们上前祝贺画展成功举行,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主人今天看起来气色好极了。不乏幽默感的老王,压低声音对我们说,“弟兄们,可别挖苦我,本人可指望卖出一些画糊口,不过看来今天没戏,枉费了我的一番陪笑作揖。要命的是光看不买,老外可是个个铁公鸡,一毛不拔。”多少年后老王成了上海大学美术系教授,兼任上海美术家协会的副主席。

海外生活已经开始深入,不再是浮在表面。现在是够忙的了,一面抓紧学习,一面拼命打工,如何在充斥残忍博弈的海外移民战场胜出,或许有模式但是绝无定律。前人的经验为昔日黄花,不可复制。一切都充满不确定性,后人必须另辟蹊径,亲历亲为,独立演算出自己的人生课题,没有例外。每天披挂上阵,大战三百回合,回到家还得闭门思愆。既要进取,又要淡定,有时候还要来一点出世的精神。在实用主义的西方物质世界,谈修身养性显得有点古怪,不过世间的事往往离不开辩证法。

到了今天才真正体会到苏轼不同寻常的精神世界。在国内的人不知是用什么眼光来看我们,大概这一点不会错,认为我们是飘向外太空的流星,有着传奇的经历。天晓得,是命运把我们推到这一步。人们绝对不能因此狂妄地认为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宿命论或许是人生的终结领悟,即使曾经拥有一段充满自信的青春年华。

大成另有一番高论:人既要向深沉发展,有时又要逢场作戏;倜傥不群是内在的东西,同乎流俗又是外在的形式,硬要把这对矛盾统一起来,即别扭又奇妙,但是没有办法,如果这是唯一达到平衡的路径,当济公是最高的境界。有时候与周围的人很少有共同语言,对于那些无聊的事他们兴趣十足,面对生活中真正有意义的东西他们却毫无感觉。

人们在认知上的距离,往往比宇宙的空间还要宽阔,在通往顿悟的思想旅途之中,最强烈的感受莫过于孤独。但是你又必须去接触所有的人,即便是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了解的了。人们只有沉默地思索着,暂且收起触角,思考过去和未来,唯独把现在放到一边,无论是虚幻的还是真实的,丑陋的还是美好的,就是看上几眼,也权当是以冷眼看世界的旁观者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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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5 20:43:47 | 只看该作者
我和大成的志趣不甚相同,不过大家都有儿子,这就自然成为共同的话题。时不时大家一同到邮局,给各自熬清淡守的贤妻,捎去些积攒下来的钱物,每每想到远方的妻儿,又不知何时能够团圆,实在枉为男子,无地自容矣。我们有时也会想象,今后自己的子嗣在欧洲生活,该是一个怎样的光景。当然老是关注后代,实际上是宗法思想的一部分。中国人自己难有出息,就把精神寄托在望子成龙之上,是典型补偿心理的一种。

进入萃苑饭店是我们打工生涯的里程碑。头一次见工的是个胖子,上下打量眼前两个穷书生,他对我们说,莫怪他有眼不识金镶玉,古人言,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人到了海外当华侨,赚钱是硬道理,无论什么猫,捉到老鼠才是好猫。俗话说,肚子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是伙夫,事后我们知晓这便是店主鲁嘉显,他对我们的一番谆谆教导,透着对人心世情的洞察。

大腹便便的鲁老板圆滑世故,顺风使舵,假模假式的,原是浙南小县城烟酒批发部的销售员,后来成了地方上贪胥滑吏中的一员。他告诉我们,刚到奥国之际,替人刷碗需把将军肚搁在池沿,才能够得上水龙头,一身赘肉的他也是吃得苦中苦。从此痛定思痛立下誓言,不当老板不见江东父老。

后来鲁老板开了饭店,果然宾客如云生意兴隆。早年的华侨还没有公关的概念,开风气之先的鲁老板,将国内生商场上一套虚与委蛇的绝活,用到维也纳行之有效,可谓手法老到,功力深厚,技巧臻于化境。通过中国使馆的关系,维也纳政界不少官员成了饭店的座上宾,无疑是最佳的活广告,天长日久,萃苑饭店也就成了行业中的佼佼者。

通过一段时间的语言强化训练,略通了一点日常德语,我们被安排做吧台酒水工作。自命不凡的鲁老板喜爱附庸风雅,说自己和鲁迅同宗,奇怪的是居然也有不少人信他。和通常一头栽到厨房的华人老板不同,每到营业时间,如果没有其他社会应酬,西装革履的鲁老板准会出现在厅堂,逢人点头哈腰,迎宾送客俨然一个大堂经理。

我们的区警察局长,金发碧眼,高大威猛,中午时分经常身着便服前来用餐,毕恭毕敬的鲁老板,每次都会亲自伺候,曲承恩礼,显得既温顺又谦恭。这位局长先生根本没有想到,在他的鼻子底下有众多的黑工,应了博弈论的一句名言: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是最安全的。

萃苑饭店用工精打细算,连东家都算上,从来不养闲人,个个忙得脚根打后脑勺。罗斯福的名言:“手里拎着大棒,说话却要和蔼可亲”,活生生是鲁老板形象的写照。然而铁腕老板娘却是另外一种风格,她为人阴骘,可谓“天子心机高深莫测”,是个刻薄寡恩的狠主。

每天生意的高峰之际,做跑堂出身的老板娘亲自出马,从不下单,而是将一连串客人所要的酒水名称和数量,连珠炮似的口头报于我们。作为初来乍到的酒保,手忙脚乱,显得资质鲁钝的我们难免出错,“以蝼蚁之命度雷霆之威”,便遭来老板娘劈头盖脸一顿训斥:“百无一用是秀才,要你们有何用,真是狗肉端不上席,烂泥扶不上墙!”做人要懂得劫数,慈悲为怀,老板娘可是不懂得这个人生道理。

老板娘整天耷拉着脸坐镇全局,君威难测,面沉得可拧出水来,声色俱厉地指挥着下人,她的厉害在维也纳华人社会中是掐了尖的。无论是外面的跑堂,还是里面的伙夫,清一色的内亲外戚,就像主人蓄养的一群猫狗,捉鼠护院,两者虽然有隙相斗,但是不可偏废,是主子的一种御臣之道,行之有效。人们对老板娘个个是俯首帖耳,低眉顺眼,大气不出二气不喘,每言必先侯颜色,以免轻犯威严。

用这个可称国粹的好法子,鲁老板夫妇用裙带关系控制这支对他们死心塌地,而互相之间矛盾重重的队伍,以曾国藩湘军的组织形式治理家族饭店,老板显得得心应手,左右逢源。当今的中国本土企业盛行西方式的管理,而在西方落户的中国饭店却保持自己的传统模式,这种错位令人瞠目结舌。

在鲁家店干活憋屈极了,稍有不慎就会遭到麻烦,除了我们俩是外人,毕竟周围都是竞进的群小,以及给老板风闻奏事的耳目心腹。和为贵忍为高,看在工钱的份上,把明白揣起来,我们以古训“甘受人欺,定非懦弱;自谓予智,终是糊涂”来激励自己。不管他雷霆手段也好,睚眦必报也罢,凡事任劳任怨,装聋作哑,却能长袖善舞,倒也落个囫囵自保。

十多年以后某一天,在瑞士办公室的桌子上,展示着一份秘书给我送来的报纸,上面登载着一则新闻,维也纳华人社会出了一桩少有的凶杀案,被害者正是当年的萃苑饭店老板娘,不谋财只害命的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成了一宗离奇的世纪悬案。

我也在一家奥国的土豆公司干过,一天工作六个小时,上午九点即可下班,心中打算,接下来上课和饭店打工都不耽误。俗话说,无利不起早,每天头遍鸡叫我就得起床,冒着充满雾气的凉风,拼命地蹬着自行车,穿越沉睡着的大半个维也纳城,来到位于市郊的蔬菜批发市场时,天色仍然黑洞洞的。来到白线为界的露天货栈,这时会开来一辆加长的重型卡车,我负责将每袋五十公斤的土豆统统卸下车来,农场主的东家开始和川流不息的客户做生意,成交之后再由我将土豆装上客人的车中。

即使是当过十年的农民,我还是显得力不从心,扛着愈发沉重的土豆,就像喝醉酒似的身子发飘,心中诅咒着该死的维也纳人,每天竟要吃掉那么多的土豆。那段痛苦的经历,使本人至今看到马铃薯就感到闹心。一周的试工期结束,人高马大的奥国老板娘给了一叠钱,拍着我的肩膀说,“小不点,说实在的,你干的挺卖力,精神可嘉,可惜你的身板不适合干这份工。”作为中国农民,我感到真跌份丢面子,惭愧之至。

维也纳大学的外国留学生班,什么国家的人都有,简直就是一个袖珍联合国,在这里人们可以感受到人类文化的浩无涯际,唯有广收博取方是大道。班上的学生们来自五湖四海,并非只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走到一起来了。对于来自发展中国家的人们,为何欧美人往往流露出某种难以掩饰的傲慢和自大?后来弄明白了,因为前者和后者的生活机会和质量是截然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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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5 20:45:33 | 只看该作者
来到这里的人们大致有两种动机,一种是学成以后返回原籍,另一种是留学同时见机行事,我们自然属于滑头的后者。通常不同的动机是因为有着不同的背景,一般取决于人们是来自富国还是穷国,当然也有不少例外,来自第三世界孟加拉的穆达西,就是其中的一位。他和我同桌,棕色的皮肤,曲卷的头发,一双浓眉大眼,即便从中国人的审美角度,也是个长得挺酷的帅小伙子。

虽说自古寒门出俊才,出类拔萃的穆达西却是个特例。他出生孟加拉的世族豪门,家里广厦三千,男仆女婢成群,是首都达卡手眼通天的怡红公子。不过和贾宝玉不同,穆达西热衷仕途,打算维也纳大学法律系毕业以后,回到本国继承祖业干出一番事业,为天下苍生计,经世济时。多少年后穆达西实现了自己的夙愿,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为了建立一个官清吏明百姓祥和的社会,钟馗打鬼,大力惩治贪官污吏,除去社会的恶疽毒瘤,成为孟加拉国有口皆碑的铁腕大法官。

穆达西读书之余也打工,我感到好奇,问道,“和我这个眉山乡野之民不同,出身富贵的你又不差钱,有这个必要吗?”他笑道,“错,这是接触社会最有效的方法之一。”他告诉我,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介绍我到他当侍者的中餐馆去,那里正缺着会讲英语的跑堂。于是我和穆达西从此不但是同窗,而且又是同事,成了同一家中国饭馆支应客人的店小二。

篁园饭店的前身是家高级的奥地利餐厅,现任主人没有做太多的改动,保持西式简洁明快的格调,只是到处种植了修长挺拔的翠竹,节节而生,虚心而直,别有“依依似君子,无地不相宜”的境界。店门的前厅布置有假山石埭,小桥流水,婆娑多姿的修竹,碧翠欲滴的迎客松,五色斑斓的花卉,与水中倒影相映成趣,很有“对绿竹得其虚心,对松柏得其本性,对芝兰得其幽芳,则游览处皆师友”的意境。饭店位于维也纳称为Ring的内环,周边都是些五星级酒店,来到的客人多数是有身份的外国人,因此前台接客的侍者以懂英语为前提。

来自台湾的王掌柜,身材粗壮目光炯炯,他实施的饭店管理倒是全盘西化,在奥国华侨界中,算得上是个前卫的老板。他要求我们衣着整洁,注意仪表举止,对客人的服务要无微不至,举手投足均要符合规范,同时恰到好处不失优雅。平时站在客人不感到触目之处恭候,目不转睛观颜察色,随时听从各种差遣。我和穆达西一般不许进入厨房,以免沾染油烟熏到客人,厨房的菜肴由专施传菜之职的跑堂递给我们,再由我们端上饭桌。

不像我们吃饭是填饱肚子,有钱人用餐可是一种文化享受,慢条斯理,从容不迫,每道菜的间隔时间都要事先精确计算。餐后客人一般都会饮酒,递上酒单,开瓶先请品尝再满上,然后开始按照客人喝酒的节奏司酒,细水长流,涓涓不绝。

我们两个搭档倒也能配合默契,生张熟魏,送往迎来。闲时并肩站在厅堂的一角,一边观察着客人的动静,一边低声交谈。当问及孟加拉国的情况时,穆达西告诉我,他的国家农村人口占到百分之八十,人口密度全球名列前茅,如果按照世界银行的贫困标准,约一半人口是穷人,这还不是问题的全部,孟加拉的贫富悬殊才是让人触目惊心,对比之下,奥地利的基尼系数如此之低,令人赞叹不已。穆达西作为钟鸣鼎食之家的豪富子弟,按理说应该是既得利益者,却有如此悲天悯人的胸怀,令人刮目相看。

孟加拉原为东巴基斯坦,更早属于英国的印度殖民地的一部分,最让穆达西困惑的是,原为英国海外领地的祖国既然独立了,老百姓当了家作了主,理应大大地解放生产力,但是盼了多少年,还是不见有出头的日子。穆达西说,他是带着这个疑问到欧洲留学,到处走走看看世界,希望得到启发,有朝一日找到答案。

人类四大文明古国,其中的中国、古巴比伦、古印度属于亚洲,古埃及属于非洲,四大古文明就是没有欧洲的份。
我作为黄河流域的古中国之子孙,他作为恒河流域的古印度之子嗣,我和他就像两个古代文明的代表,如今站在欧洲的土地上,面对眼前的西方世界,窃窃私语,高谈阔论。

穆达西告诉我,印度河流域文明是南亚次大陆最早的文明,古印度的雅利安文明时代,人们就在今天的孟加拉地区,建立了印度史上首个大一统王朝孔雀帝国,古印度文明可谓历史悠久光辉灿烂。但是他认为,无可奈何花落去,存在许多世纪的印度文明,已经出现了衰退的迹象,如果掉以轻心,就会像历史上一些失落的文明般最终被淘汰。

说到孟加拉的现状,穆达西显得很是沮丧,他说,孟加拉国连续多年被“透明国际”评为世界上最腐败的国家,这是社稷的耻辱。在孟加拉,尽管千夫所指万人骂,官吏大肆敛财司空见惯,利用权力谋取私利的寻租现象比比皆是。在灯红酒绿的达卡,马路上行驶的宝马奔驰等豪华车,数量超过维也纳。然而作为世界上最不发达的国家,老百姓的生活极端贫穷,联合国定义的赤贫人口将近占到全国人口的半数,穷街陋巷挤满了衣不蔽体的乞丐,真可谓“宫中好细腰,城外多饿殍”。

穆达西原是天体物理学的高材生,从小立下志愿,要成为诺贝尔奖得主印度科学家钱德拉塞卡那样的人物。穆达西认为人生是一场闹剧,世间没有几件事能够使之升华,而仰望星空和探索宇宙就是其中的一件,这样可使人生有了一种难得的优雅。很有幽默感的穆达西说,实验科学家总是要求昂贵的设备和资金,数学家只需要笔,纸张和废纸篓,而社会学家更好,干脆连废纸篓都免了。

他告诉我,天体物理学中的恒星坍塌,其内部有一种“电子简并”的量子力学现象,就是致密物质强大的挤压力,使恒星内部的电子被限制在极小的空间,幽闭的电子就会产生高速不规则的运动,以极大的力撞击相邻的电子,密度越大挤压越强,空间就越小,高能粒子的运动就越大越无序,又引发恒星进一步收缩。坍塌的恒星最后的命运,要么是成为暗淡无光的白矮星或中子星,要么是成为万劫不复的黑洞。

穆达西接着说,人类社会实际上也是一种物理现象。印度次大陆就像一颗步入老年的恒星,过大的人口基数和过高的人口密度,急速减少的自然资源和失控的环境破坏,凋敝的经济和腐败的吏治,现代的天灾人祸和近代殖民地的后遗症,不一而足,这一切形成了日益强大的生存压力,不断压缩社会细胞的生存空间。

在孟加拉以至于整个南亚次大陆,那里庞大的底层社会,充满了无序和混沌,生活在下层的人们,就像幽闭的高能粒子,在狭小的空间中,无规则地飞快运动,破坏力不断增大,然而遭致更强大的挤压和收缩,从而进一步加重生存压力,这是一个自我不断加强的循环,很难有什么办法可以摆脱。

我说:“你的类比听上去有点宿命,天体物理定律并非就适用人类社会,你对自己的祖国孟加拉的前途,是否过于悲观了?”他笑了,“理论是灰色的,生命是绿色的,我衷心希望自己是杞人忧天,盼望孟加拉国最终能够繁荣昌盛。这也就是我听从家族的意愿,放弃了自己喜爱的物理学,从而改学法律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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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5 20:46:10 | 只看该作者
某天老板通知,当晚闭门谢客,专门接待特殊的贵宾,这样的清场在西欧纯属罕见。原来是在附近豪华酒店下榻的一位酋长,来自阿拉伯世界产油国,包下了整个饭店。我们事先撤掉原有的桌椅,在大厅安放了一张巨大的长方形橡木餐台。

入夜石油大亨之家一行姗姗来迟,络腮胡子的男主人潇洒英俊,洁白的长袍,头巾上围着一个黑色的圈箍,一看就是沙漠王国的九五之尊,他带来三个穿金戴银的妻子,四个天真活泼的儿女和管理孩子的英国女教师,以及两个与酋长形影不离的随从保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作为一个普通人,是很难理解何为“挥金如土”。

在欧洲的社会,即便是上流的达官贵人王室成员,公共场合如此高调张扬、出手阔绰和前呼后拥的,绝对是很难想象的。事后我问穆达西,他在孟加拉的家,是否就是类似的光景,有点不好意思的穆达西没有作正面回答,只是说,现在欧洲住久了,回去探家时确实都感到不惯了。

东经日本饭店位于维也纳市中心闹中取静的一隅。虞老板号称出身旧上海的世豪之家,父亲是国民党时期的司法部高官,后随蒋介石退到台湾,家道中落一蹶不振,这个昔日的执侉子弟流落到奥国,在异国他乡邂逅了一名南韩女子,最终娶其为妻,据说女方祖世货殖家赀颇丰,马克思说过,婚姻是“成员在共同生活中结成的一定的政治经济关系,”于是一个落难的穷小子,透过婚姻咸鱼翻身,这是虞老板的过人之处。

因为有过在篁园饭店当侍者的资历,我被破格免除常规试工,即日走马上班。东经饭店是一家维也纳为数不多的日本料理,职工队伍就像一个迷你移民社会,其中有中国人,日本人,韩国人,印度人,新加坡人,马来西亚人,巴基斯坦人和南斯拉夫人。装点门面疏忽不得,外面的跑堂除了我以外,其余的四位都是日本人,后厨为杂牌军,照样可以整出美味佳肴,是否正宗无关紧要,反正能忽悠欧洲人就行。我的日本同事两男两女,分别为莫里莫笃,塔库,妮基章和希露科。

莫里莫笃已有五十来岁,瘦高个子四肢细长,带着圆圆的眼镜,长得活像地雷战中的工兵小队长。年轻时期的莫里莫笃也确实是个电影演员,从剧照上看来,尽演一些反派角色,善于自嘲的莫里莫笃,从来不讳言自己只是个三流的戏子。当年因为拍摄外景来到奥国,爱上了维也纳也就留了下来。塔库是个年轻小伙子,以东方人的标准来看,高大魁梧,英俊潇洒。小巧玲珑的妮基章算得上是个日本美女,比塔库年长不少,所以她和塔库的情侣关系虽然众人皆知,但是并不公开,反映了东方人固有文化的拘谨。

希露科是个传统端庄的日本女子,但是并不妨碍她的少女时代,充满对欧洲的憧憬,日本人骨子里实际上十分崇拜欧美文化。豆蔻年华的希露科,通过鸿雁传书结识了一个奥国男子,于是只身飘洋过海,来到此地与其结为连理。此类的爱情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久负心的西洋丈夫离家出走,留下独守空房的东洋妻子。

从世界各国人口密度排名看,孟加拉国第一,日本位于第二,在如此高的人口密度之下,日本非但不把人口当作发展的包袱,反而视为宝贵的资源。即使是二战后的经济极端困难时期,也不见有大批日本国民移民海外,这是一个值得相关学者研究的现象。除了短期访问和留学以外,维也纳的日本侨民几乎是绝无仅有。当问及我的日本同事,他们为何长期侨居西欧,他们的回答是,因为已经习惯了欧洲闲云野鹤般的逍遥生活,再也不能适应日本的快节奏社会。尽管侨居奥国多年,四个人都保留有日本国籍。他们来到西欧的背景与动机,和第三世界的移民大相径庭。

上班之际妮基章和希露科,穿着从中国唐代服装演变而成的和服,趿拉着木屐,衫襟的“V”字型合拢处系上带子,虽然没有西方式女性曲线的凸显,不过那种似脱而未脱的感觉,显示一种东方含蓄美的同时,不失庄重和宁静,传递了一种令人浮想联翩的意象,其中包含有家庭,女性,安全和归属感。当她们出现并且侍奉客人的时候,那种实际上对于中华传统文化的僭越,用在浅薄的欧洲客人身上确实十分奏效。

寿司和刺身是日本料理主打产品,实际是掺上酒醋的米饭,用海苔或紫菜卷成,配上三纹鱼和金枪鱼等生鱼片,蘸绿芥末泡姜食用。莫里莫笃告诉我,古代日本渔民出海打鱼,带上船的饭团事先拌上清酒和醋,起到防止变质的功效。同时因船上没有火,也就只能生吃捕上来的鱼,这就是寿司刺身的由来。由此可见,说到饮食文化,日本料理和中国烹调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奇怪的是和后者相比,日本料理虽然价格昂贵,欧洲人却趋之若鹜,实际上还是先声夺人的国力影响所致,归根到底是文化霸权的潜意识作祟。日本是西方富国的一份子,对于西方价值观亦步亦趋,在日本饭店用餐或者请客,除了有东方的异国情调以外,上流社会的欧洲人没有辱没身份之虞。由此看来,一个国家真正意义上的强盛,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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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5 20:46:37 | 只看该作者
饭店里除了传统的日本料理,还有较高档次的日式铁板烧。选用最上乘的新鲜材料,如龙虾、带子、鲍鱼,鹅肝和神户牛肉等,直接在餐桌上高热的铁板快速煎烤烹调。享用日式铁板烧是地位财富的象征,当然以此请客是一种特殊的礼遇。铁板烧厨师身穿洁白的衣服,带着红色的围脖和高帽,先在铁板上切割鱼肉,其后如同美国西部电影中牛仔的动作,将明晃晃的尖刀在手掌心飞快转动,突然嘎然而止,潇洒地插入栓在腰带上的刀套之中,看得瞠目结舌的欧洲人,可从没见过这样的阵势...

东经饭店生意兴隆,并且不乏达官贵人,其中的常客有国会议员,内阁部长,知名的撰稿人和节目主持人,以及各路社会名流。某晚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三位客人走进饭店,由迎宾侍者带到沿街窗边的餐桌坐下,这时候我们发现来客是联邦总理夫妇和他们的司机。奥地利联邦总理弗朗茨•弗拉里茨基身材高大,风姿特秀,目光如炬,若岩下电,这位前篮球运动员是欧洲诸国社民党党魁中佼佼者,不仅在奥地利深得民心,而且在整个西欧都是口碑极佳,和瑞典已故的社民党前主席和前首相奥洛夫•帕尔梅齐名。

联邦总理夫妇怡然自得地用着餐品着酒,没有引起周围人们的特别注意。每次我上前服务司酒的时候,总理先生都会微笑说声:“谢谢。”不久,周边的客人看来都认出了他们,但是除了微笑以目光致意,没有丝毫的轰动,也无人上前打搅总理伉俪私人饭局的雅兴。

莫里莫笃深有感触地说,“在日本,虽说也是西方世界,如果首相出行,必然前呼后拥,所到之处事先一定有严格的保安措施。这里的政治家行事如此低调,尽量以不扰民为准则,实在令人感叹”。巴基斯坦裔的调酒师库斯插言道:“在我的老家,内阁总理外出,必定所经道路封闭,沿途戒备如临大敌,闲杂人等一律驱散。堂堂奥地利联邦总理夫妇,到维也纳一家外国饭店用餐,竟然连警卫都没有一个,若非亲眼目睹岂能相信。”

有一天的中午,维也纳市长和亲友一行到东经饭店聚餐。器朗神俊的市长赫尔穆特.齐尔克,是拔萃国举的奥地利社民党元老,民望极高,德高望重。他在维也纳市长任内,完成了许多市政利民工程,如大兴土木地建造大量公房,力推普通市民安居工程;大规模扩建维也纳垃圾发电和集中供暖系统工程,推动绿色能源的发展,为世人所瞩目。赫尔穆特.齐尔克市长十分亲民,声音洪亮,语速急促,是欧洲人中少有的大嗓门。他的媒体出镜率很高,几乎每天电视的维也纳时政新闻,都能见到关于这位市长各种繁忙公务的报道。

维也纳市长让亲友们在餐桌边坐下,自己却到饭店各处和所有的客人握手,连我们这些外国店小二也不例外,他问我,“饭店里炙热的铁板烧,令人感到太过闷热,应该安装空调为佳。”我回答道,按照法律,饭店安装此类设备,需要通过房东,并且征得相关居民的同意方可,听说老板和房东交涉多次,至今没有确切答复。市长叮嘱道,私人宴请结束以后,让我将房东的电话号码交付于他,他会电告房东为饭店说情。

私人派对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疲惫的市长居然在餐桌上打起盹儿,所有人都压低了声音,不忍心打断他的磕睡。聚会结束以后,当我们把客人送到店门前,市长回过头说,“年轻人,你可忘了给我电话号码”…一周后饭店得到房东的通知,因为市长的求情,中央空调的安装得到允许。一个日理万机的市长,勤勉到了事无巨细的地步,毫无作秀之嫌,甚至对于一家无足轻重的外国食肆也毫无例外,看来已经成为这位奥地利父母官的职业习惯。莫里莫笃说道:“这里的政治精英真正做到了‘官小想大事,官大想小事’,” 库斯感叹道:“想大事也好,想小事也好,关键是他们都做好事!”

维也纳又被称为“红都”(奥地利社民党是左翼政党,又称为红党),作为社会民主党的市长,垒块有正骨,赫尔穆特.齐尔克一贯为中下层民众谋福利,同时十分善待第三世界的外国移民,因此遭到极右势力的忌恨。市长赫尔穆特.齐尔克习惯亲自阅读每封人民来信,在一次拆信中,暗藏其内的邮件炸弹爆炸,他的手臂受到重创,从此成了残废,但是并不因此生出怨艾之心。这则消息震动整个西欧,各国政府纷纷谴责凶手慰问维也纳市长。市长出院以后照常上班,走街串巷,关心百姓疾苦,谈笑风生,若无其事,只是他截去手指的右手上多了一只黑色的手套。

赫尔穆特.齐尔克曾经三次当选维也纳市长,殚精竭虑,勤政为民,从不懈怠。卸任后老百姓又要推选他为奥地利总统,众望所归,胜券在握。这位胸怀磊落的政治家却说,自己年轻时代是一名记者,因为从政不得不放弃自己爱好的职业。现在年龄大了不可恋栈权位,希望能够回到媒体,以酬自己平生的夙愿。于是急流勇退的赫尔穆特.齐尔克,成了奥地利电视台年龄最大的主持人,然而他主持的节目收视率为奥国之最。

2008年这位维也纳老市长逝世,位于维也纳十六区的威廉米纳医院宣布,享年八十一岁的赫尔穆特.齐尔克博士,平静地死于心脏衰竭。在市政厅哀悼仪式的当日,维也纳市成为空城,市民纷纷前往吊唁,悼念这位爱民如子的前市长。沿着通往维也纳郊外墓地的道路,黑色灵柩车徐徐前进,街道两旁站满了送行的人们,“埋玉树着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已!”场面非常感人。

第二十二章 阿威历险记
在维也纳最投缘的饭店老板是阿威,我有幸在他手下打工,倾盖如故,大有相见恨晚的意思。此地华人社会浙江籍为主干,广东老乡少之甚少,因为母亲原籍为珠江三角洲,我自小会讲广东白话,没想到如今在万里之遥的奥地利,竟能派上了用场。能够招收到一名讲粤语的伙计,来自广州的老板阿威喜出望外,如获至宝。我们后来也成了深交莫逆。

尚湖饭店位于维也纳工薪阶层的区份,饭店门口是幽静的林荫道,虽然这里没有高尚区的贵族气息,却也不乏维也纳市井特有的渊雅意趣。维也纳最迷人惬意的季节,是风和日丽的夏天,届时在法国梧桐树下支起大伞,我们在人行道安放桌椅,人们坐在这里,一边品尝美味佳肴,一边享受幽雅洁净的街区环境。

那个年代在维也纳,不但做饭店生意能够赚钱,炒卖饭店也同样可以发财。由于餐饮业的买卖兴隆,意欲创业致富的大有人在,希望合法打工的华人更是不计其数。于是华侨社会出现了一档子生意,一些完成原始资本积累而且头脑灵光的老板,先行投资装修饭店,由于是新饭店,可以申请数张外国人工作许可证,然后将饭店连同工作许可证,高价转手给下家谋取暴利。可谓“击鼓传花”,尚湖饭店转到阿威名下,已经是第三手了。有道是,上杆子的不是买卖,目不识丁的阿威夫妇,初来乍到,当时可是出了最高价给盘下来,从此夫妻双双让饭店牢牢给拴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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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5 20:47:43 | 只看该作者
萍踪传书(作者:李敏)(原创)



我的工作是打杂,伙房帮厨,切配洗涮样样上手;饭厅张罗,端酒送菜无所不能,就像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哪里有困难就出现在那里。外语水准差强人意的老板,分配给我接电话的重要任务,负责记录来电客人有关信息:堂吃定桌以及外卖外送的预订。

除了招待堂吃的客人以外,我还要负责外送,也就是客人电话下单,然后让店家把饭菜送到指定的地点。长时间窝在饭店,无论是空气浑浊的厨房,还是人声嘈杂的厅堂,难免令人气郁胸闷,一旦外出单飞,就像出了牢笼的鸟儿,有一种重获自由的感觉。而且外送的差事,客人往往给予服务费,饭店规定小费归打工者所有。说实在的,我很愿意干这个活。

送外卖需要熟悉维也纳的街区和马路,那个年代没有卫星导航器,通过苦背强记和反复实践,竟然练就了认路识途的本领。送外卖的物流工具,近处用单车,远处用汽车。有时候要一连送好几家,必须安排一个最经济的合理路线,以节省时间和提高效率。风雨之夜或者周末之际,往往也是饭店外卖生意最旺的时候,因为这时需要用餐的人们才懒得出门。

在五花八门的客人之中,其中一位出手阔绰的老主顾是我的最爱。第一次送菜上门,我可是吓了一大跳。当房门打开,迎上来的是一条呲牙咧嘴的德国狼犬,我差点没尿了裤裆。不修边幅的主人米歇尔是个酒鬼兼烟鬼,房间里一地的酒瓶和烟头。无立足之地的我,在门外递上了食盒,米歇尔给了一张大票子,说零钱不要找了。我一看,小费竟和菜肴的价钱一般多,而且以后每次都是如此。他与众不同的慷慨,令我这个穷学生不禁感激涕零。

相熟以后,每次送外卖给米歇尔,他都要我陪他喝杯咖啡,聊上一会儿。米歇尔是个音乐爱好者,有一套价格不菲的高级音响,收藏有上万张唱片和光盘,绝对是维也纳资深音乐发烧友。米歇尔弹得一手好吉他,疾而不乱,徐而不迟,断则意远,连则气舒,令人想起白居易《琵琶行》的诗句“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当米歇尔不无骄傲地告诉我,他的职业是当乞丐,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着实大大吃了一惊。如果他是个要饭的,那么为他送外卖赚取小费的我,又该是什么呢?这简直是现实生活中的黑色幽默。原来四十岁那年,米歇尔有过一次中风,落下来跛脚的残疾。每周社会救济局派人帮他打扫房间,国家按月提供的终身残疾金,足够他过上体面的生活。百无聊赖的米歇尔,从此每天抱着吉他外出乞讨,二三个小时也能赚个盘满钵满。米歇尔过得很充实,觉得自己挺富有,在他眼里,我才是真正的穷人,值得同情。

主外的老板娘阿美,负责厅堂迎来送往;主内的老板阿威,负责厨房烹饪掌勺,一年三百六十天,天天如此没有例外。开张大吉双喜临门,接手尚湖饭店不久,阿威夫妇添一千金,刚坐完月子的阿美下地干活,在店堂里四处奔走,忙得不可开交。烟熏火燎的厨房重地,阿威用布带将襁褓绑于后背,一边摇晃身体催眠女儿,一边翻炒起锅,还不时地和我交谈,说他那当年的故事,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阿威很年轻的时候就下海做买卖,是广东改革开放第一批私营老板。当中国大多数人仍旧懵懵懂懂之际,他早已捷足先登赚下了第一桶金。广东人有出国的基因和传统,有一天,一位神秘兮兮的老乡跑来,告诉阿威一个法不传六耳的消息。阿威夫妇一拍脑袋,变卖产业,交了二十万的费用,跟了一个特殊的旅行团曲线出国,目的地乃是令人向往的华侨乐园加拿大。据说那里的唐人街是个国中之国,只要能够讲粤语,就可以通行无阻,甩开膀子建功立业,这对于将外语视为畏途的阿威夫妇,无疑有莫大的诱惑力。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旅行团三十人,都是当年广东地区腰缠万贯的财主,经商立业的成功人士。改革的火红年代,谁不愿黄金屋,谁不愿千钟粟?如今“鹁鸽子旺边飞”,趋财慕势,奔赴海外,人生富贵,前程似锦,为了一个共同目标,大家走到一起来了。旅行团团员们一个个的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那个年代改革的中国刚刚打开一条门缝,之前除了外交部的官员以外,几乎很少人能够有机会跨出国门。一个风和日丽的黄道吉日,这些经济大潮中敢吃螃蟹的人,来到广州的白云国际机场,拿着崭新的护照和合法签证,经过商务舱贵宾通道,坐上飞机鹰击长空,心中不知有多舒坦。

他们的胜利出走,不仅仅是为了一窥外部世界,同时怀有拿破仑式的心高气傲。虽然有人说过,能够走遍中国的人,一定可以走遍世界;但是能够征服中国的人,未必就一定可以征服世界,这个豪华旅行团的大多数人,许多年以后才弄懂了这个道理。

虽然是广东私人工商界的青年才俊,阿威夫妇和旅行团其他成员一样,自打出娘胎以来,乘坐国际航班还是头一遭。望着舷窗外的蓝天白云,心里美滋滋的。俗话说:“要想人前显贵,就得人后受罪”,当年阿威是做牛仔裤出道,有了资本原始积累以后,买了进口二手机器,投资开起针织衫厂,产品热销,生意兴隆,一发不可收拾。

刚刚开放的年代,百废待兴,只要有胆量,敢为天下先,就可以发财致富。这时候人生又遇上了十字路口,是继续缠斗恋战,还是急流勇退。初战告捷以后,雄心勃勃的阿威夫妇选择离开中国,将主战场转移到海外。当初选择是否正确,事后每个当事人有着不同的答案。不过当时的阿威夫妇,无疑与团友们思想统一,步调一致。

他们旅途的第一站是泰国,位于首都郊外的廊曼国际机场,是当时东南亚最繁忙的机场。当半空中盘旋多时的喷气机,终于徐徐落地的那一刻,人们意识到自己已经飞抵外国领土,从此人生进入一个新的里程。在领队的招呼之下,旅行团成员纷纷取下随身的行李,有的迫不及待地打开大哥大,用粤语大声地和广州的亲属通话,报告平安到达的喜讯。那种欢欣雀跃之态,绝不逊色于第一次登上月球的宇航员。

承办这个广东团的旅行社,确实是做到了一条龙服务,通关出了机场,外面早有大巴恭候。人们鱼贯上了旅游巴士,然后向曼谷城进发。“东郊渐觉花供眼,南陌依稀草吐芽,”窗外一片迷人的春色。和第三世界不少人口臃肿的都市相似,曼谷城市道路堵车严重,拥挤不堪。交通高峰之际,你会发现汽车往往是以龟行速度向前挪动,蝗虫般的电单车左右穿梭,车水马龙一片乱象。不过走走停停可以细细观光,这也是人生交响曲快慢板节奏组合的一部分。

南北走向的湄南河贯穿全城,把曼谷分为东西两区,然后奔腾入海。市中心人烟辏聚,城郭巍峨,是皇宫所在地;第一至第三圈依次为佛教净地和政府机构,商业圈和住宅区,大片的贫民窟位于城乡结合部。这里的木屋铁皮房比比皆是,和现代化的摩天大楼形成鲜明对比。这个东南亚的大都市,无疑是第三世界贫富悬殊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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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5-25 20:48:08 | 只看该作者
由于是佛教国家,曼谷有数百家佛寺,寺庙之多为世界之最。坐在缓慢的车流中,摄入眼帘的尽是庙宇和佛塔,色彩对比强烈,建筑风格各异。时不时地钟声四起,诵经之音此起彼落。青灯古佛的释教讲究根器不凡六根清净,将世情荣枯得失当作过眼烟云,但是奇怪的是,和后来见到的欧洲城市不同,这个千万人口的大都市,有着一种亚洲国家常见的喧嚣和浮躁。

古代泰国称为暹逻,从明代起与中国有着宗藩关系,每年都向中国皇帝朝贡方物。当年为了宣扬国威,郑和率领远洋舰队,南巡七次下西洋,因暹逻位于必经之地,舰队停留此地休整补给。那时候的中国,用现代人的说法,就是超级大国,比现在的美国可要威风许多,暹逻国的港口也就是中国远洋舰队的海外基地。据历史记载,那时候就有华商常驻此地。泰国一半人口具有中国血统,也就可以理解了。作为中华后裔,踏着先人郑和的足迹来到泰国,阿伟夫妇一行不禁感到有点飘飘然。

十九世纪,葡萄牙,荷兰,英国和法国先后入侵,不过在其八百年的历史中,泰国从来没有沦为过列强的殖民地,这方面是东南亚唯一走运的国家,但并不因此而国运昌盛,泰国乃属亚洲贫困之邦,两极分化的社会动荡不已。

旅游大巴把尊贵的中国客人直接送到了大都会酒店,这是一家位于使馆区的五星级宾馆,闹中取静。这里虽然是有钱人的高尚区,但是距离夜市和风化区也不过百步之遥。领队告诉团员将在曼谷逗留数日,大家可以到处游览参观,看看这个城市迷人的热带风情,也不枉人生到此一游。

当安排好入住以后,已近黄昏,领队把大家带到酒店餐厅用膳。泰国菜也算是世界上有名的,因为是沿海国家,海鲜自然是少不了的 。不过泰国菜肴非煎即炸,几乎样样都要加入咖喱和辣椒,吃惯清淡滑爽的广东人,是中国最讲究美食的族群,对于他们而言,这样辛辣的菜肴简直不屑一顾。于是大伙中途退场,跟随领队到了曼谷的唐人街,虽然这里本土化了的中国菜不甚正宗,不过终究可以填饱肚子,临末了店家送上各色热带水果,使客人们喜出望外。

好客的饭店老板是泰国华侨,中文讲得磕磕巴巴的,他和广东客人聊起家常。阿威事后回忆起来,和其他国家的华侨相比,泰国华人归化融入当地社会最为彻底,如果从这个意义而言,这里的华人没有客居他国的心理,他们不但认定泰国为安身立命之地,而且把这个国家看成自己的家,虽然有“数典而忘其祖”之嫌,不过倘若站在人类全球化的角度看,这也未必是件坏事。

最终在西欧定居的阿威可不是这样看的,他认为如果连自己的祖宗都忘了,实在匪夷所思。这样的例子很多,譬如,虽然父母都是华人,二十一世纪初美国驻华大使骆家辉就是个典型的香蕉人,作为一个美籍华裔的政治精英,却连自己的家乡话中文都不会说,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与欧美胼手胝足打拼的华侨不同,东南亚华侨在侨居国的社会地位较高,泰国工商界的领军人物和大佬以华裔为主,和边缘化于主流社会的欧美华人相反,这里的华裔大多处于社会上层,甚至控制当地经济命脉。郑和下西洋的地理发现,无疑刺激了中国的航海业和商业,当年在东南亚一带登陆的华人,可不是因为家里日子过不下去,跑到人家地盘讨生活,大多为阜通货贿的商贾,是一种给当地带来了文明,先进文化和工具的“殖民”,当然和西方以侵略掠夺为目的之殖民主义,两者之间有本质上的区别,所以华侨在东南亚经济社会的权重和口碑,也就可以理解了。

接下来几天,旅行团开始密集的观光活动。这里的春天有着夏日般的慵懒,暖风薰得游人皆醉,就这一点而言,曼谷和广州相似。人们首先是参观泰国的三大国宝:玉佛寺,卧佛寺和金佛寺。寺院传来阵阵诵经声,不时奏响云板金钹,令人顿生崇敬之心。趋步向前径入殿内,香客来到菩萨前面,三跪九叩,顶礼膜拜,阿威夫妇默默祷告,祈祷菩萨心肠为自己家庭圆一份功德,希望神灵保佑他们顺利到达北美,成就事业光宗耀祖。

位于昭被耶河与湄南河交汇之处的大王宫,是历代泰王南面称孤的所在。暹逻风格的建筑风格,集泰国雕塑,美术和装饰艺术之大成。大王宫筑有白色宫墙,背景是壮观的宫殿尖顶,充满异国风情。东宫庭院是种植奇花异木的御花园,只见蜂蝶纷纷过墙去,却疑春色在皇家。

按照《瀛涯暹胜览》的记载,古代的泰国国王“上不穿衣,出入骑象,”唯中华文化马首是瞻;然而现任的泰王普密蓬•阿杜德西装革履,出生美国,曾在瑞士,奥地利的高等学府攻读理科和音乐。第三世界的皇族,政要和社会精英及其子女,其中不少都在欧美接受教育和文化熏陶,以此为人生履历的亮点,无疑成了潮流和时尚。殊不知这是老谋深算的西方,通过“师夷树人”之计,潜移默化地扩大影响力最厉害的招数。

二十世纪初泰国就建立了君主立宪政制,现在的国王和王室成员地位高尚,生活优越,作为当今世界在位时间最长的国王,泰王普密蓬•阿杜德受到国民普遍尊重。如果当初的清廷保守派,没有用暴力镇压光绪帝的维新运动,以至于戊戌变法流产,或许最终转为君主立宪。那样一来无须建立共和国,孙中山也可实现三民主义理想。

阿威太太是清朝铁帽子王爷的后裔,据她爷爷奶奶的回忆,祖上可是富贵之极,华屋朱门,钟鸣鼎食。阿威太太现在想想也感到气馁,如果不是当年慈禧太后的偏执,将改革派赶尽杀绝,最终断送了清朝,也许如今皇族地位犹存,其子嗣也不至于被扫地出门,自己世袭和保留格格的封号也未可知。


游览常规景点一般是团队的集体出动,个性化的节目另当别论。笑贫不笑娼的泰国,号称是男人的天堂,旅行团的王老五居多,留恋青楼,乐不思蜀。虽然众所周知泰国是色情之都,但是很少人会知道,按照该国法律,卖淫为非法。这是一种典型“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文化现象,含蓄的东方人独有的心照不宣,人们可以去做,但是不能够说;法律上是一套,做法上又是另一套;用时髦的说法就是无所不在的潜规则。后来阿威到了西欧,发现那里的社会没有类似的变通和灵活,足以证明呆板的西方人缺乏丰富的想象力。

本次旅行团的目的地是加拿大,如今来到了第一站的泰国曼谷,至于还要辗转绕多少个弯,事先并没有人告诉他们。可能是因为这样的特别行动,或许只能有一个大致的方向,带泥的萝卜洗一段吃一段,组织者需要根据情况的发展,不断进行随机的变更和改动。

和所有的团员一样,兴高采烈的阿威夫妇没有因此感到焦虑,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既然出来了,不就是要好好地看看世界。这些年轻人就像飞出笼子的雀儿,对外部世界充满好奇之余,有着无比美好的憧憬。离开泰国的前一天,当被告知旅途下一站是欧洲的时候,按耐不住的团员们不禁欢呼雀跃。

对于那个年代的中国青年而言,“多瑙河之波”是一部记忆犹新的东欧电影,往往会唤起人们对童年和青春时代的回溯。虽然是歌颂正面的反法西斯题材,不过毕竟是欧洲的场面和文化背景,特殊时期的中国人因从中嗅到“洋”的气息而感到新奇。当初只是从电影“多瑙河之波”认识了罗马尼亚,旅行团所有团员都没有想到,他们竟会有机会亲历其境,从而勾起人们一种惆怅的怀旧心理。

当飞机在布加勒斯特上空缓缓降落的时候,透过舷窗人们望着下面的欧洲大陆,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这里是曾经先后爆发两次世界大战的地方,北美移民的祖先大多是欧洲出生的白人,在奔赴加拿大之前得以游历欧洲,仿佛是冥冥之中上苍的有意安排。

罗马尼亚位于黑海之滨,和苏联以及匈牙利接壤,与保加利亚和南斯拉夫之间以蓝色多瑙河为界,雄伟的喀尔巴阡山纵贯境内。位于罗马尼亚东南部的布加勒斯特,被景色秀媚的多瑙河支流登博维察河贯穿,将城市分成两个区域。后来听当地人说,罗马尼亚的祖先是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十三世纪来到此地停下了脚步,从此布加勒斯特慢慢地发展成城市,十八世纪被确立为罗马尼亚首都。

罗马尼亚国际旅行社一辆东德制造的大巴,把中国客人从机场送到布加勒斯特市区,在一条绿树成荫的街道找到了一家豪华酒店。在东欧巨变前夕的罗马尼亚,达官贵人和外国旅客一般居住在涉外酒店,国宾馆级别的酒店克里斯蒂娜,也就成了阿威夫妇一行下榻之处,规格之高令人受宠若惊。

到了东欧当上了受当地人羡慕的“外宾”,使广东旅行团的每个人喜出望外,他们都是中国经济改革大潮的风云人物,虽然一夜之间暴富,不过大多出身草莽布衣,这辈子还是头一次尝到特权的荣耀,心里美滋滋地感到十分的受用。

历史上的布加勒斯特,先后被奥斯曼帝国和沙皇俄国所统治。和欧洲的很多城市一样,二战之中布加勒斯特成为废墟,现在所见的首都是战后重建的,符合社会主义审美的建筑式样,宽阔宏伟整齐划一,只有登博维察河左岸的老城区,还保留有一部分的古建筑。

城市林荫道种有不少杨柳树,街区花坛布置有玫瑰月季花,时值“春色撩人,爱花风如扇,柳烟成阵”的仲春季节,布加勒斯特显得十分的婀娜多姿,大有“不须迎向东郊去,春在千门万户中”的意境。在布加勒斯特逗留的日子里,阿威夫妇走遍了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他们来到了胜利广场,然后沿着马格鲁大街散步,这里应该是布加勒斯特人气最旺的购物区,但是无法和广州灯红酒绿的人民路相比,这里的商业还是处于不甚发达的状态。布加勒斯特的商店和超市门前罗雀,后来阿威才知道,由于那个年代罗马尼亚经济困难,市场供应十分紧张,造成物质严重匮缺,政府实行食品配给,连面包都是定量的,奶制品,鸡蛋和肉类几乎绝迹。

当然涉外宾馆是个例外,在这里使用美金消费的人们可以吃到所有东西,这时候阿威夫妇明白了硬通货的神奇,以及当外宾的实惠好处之所在。中国的开放早于东欧的罗马尼亚,这倒是人们始料未及,因而大大地引发了中国客人的民族自豪感。

作为战后重建的城市,布加勒斯特的绿化规划得十分合理,道路两旁,街区之间乃至居民住宅小区,到处是绿茵茵的草坪和姹紫嫣红的花木。市区有数十个公园,阿威夫妇一行来到文化公园,园中的有一条小河,浮画肪,跃青呜,小桥门外绿阴笼。游园的当地女子个个明艳动人,中国客人还是头一次见到欧洲美女,旅行团中的男性团员,不觉心神飘荡,注目而视,姑娘们回眸流盼,似有寄情之意,撩得众人眷恋不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人皆有之。可惜偌大个旅行团无人通晓外语,也就只好作罢。

新楼林立的开发区位于市郊,闲逛的人们发现,城乡结合部有个很大的墓园,领队告诉大家这里埋葬着历次战争死亡的士兵和百姓,其中不少还是无名的亡灵。异国旅人出游到此,只见荒冢累累,不禁有了“老少俱无辨,贤愚同所归”的感叹。

有一天,阿威夫妇在街上意外地遇上了两个老乡,是来自广东的同胞兄弟阿健和阿康。在国内他们是第一代的个体户,和阿威这些私人企业主相比,虽然论财力差上一大截,但是论闯劲却是毫无逊色。通过朝鲜横跨广袤的苏联国土,兄弟俩一路过三关斩六将,终于来到了布加勒斯特。因为没有太多的钱,一时无法奔赴西方,暂做喘息养精蓄锐,兄弟俩滞留此地做起了生意。阿健和阿康是用欲望和机智,结合天时地利来赚钱。

首先阿健和阿康在当地有关机构进行了注册,成为布加勒斯特绝无仅有的外国个体户。他们花了数周的时间,逛遍了首都所有的马路和服装商店,发现虽然同是欧洲,由于铁幕的屏蔽,西方流行的服装潮流和趋势,在东欧不见踪影。和东欧人不同,西方人的衣着打扮大都体现穿衣者的独特气质与个性。近几年随着中国的开放,东渐的欧美风尚,透过南风窗的香港,首先向近在咫尺的广东侵淫。春江水暖鸭先知,作为中国首批服装个体户的阿健和阿康,自然是感觉敏锐,成为这方面的专家。



《萍踪传书》已经在中国大陆出版并在上海书城上架,并且被上海市图书馆等国家和公共图书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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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26 08:51:54 | 只看该作者
留学印象重打工,
各个餐馆皆不同,
出国真的像历险,
阿威经历证明中。
热烈祝贺大作顺利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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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6-6-3 00:56:22 | 只看该作者
谢谢和问候版主


萍踪传书(作者:李敏)(原创)






通过市场调研以后,两兄弟决定从中国进口几个集装箱的T恤,以测试罗马尼亚的市场。这是他们原来的老本行,用扎染和丝网印刷的方法,在空白文化衫印上各种精美图案,其中不乏有好莱坞大片的logo,西方潮流的理念与信息,由于其承载的文化意义,T恤成了西方年轻人和摇滚音乐爱好者的标准装束,既时髦又很平民化,脑袋瓜活分的阿健和阿康,先是将其搬到广东,现在故伎重演拷贝到东欧,一炮走红也就在情理之中。

兄弟俩把成捆的T恤连同自己塞满了一辆二手轿车,走街串巷,到处兜售。他们往往停在街心花园边上,一个负责收钱,一个负责派发T恤,四面八方赶来的顾客把车子围得水泄不通,在布加勒斯特人看来,这两个中国小贩销售的文化衫不但价廉物美,而且穿在身上可以过了一把“自由瘾”,以表达对生活方式与价值观念的一种情绪宣泄。有时候担心场面失控,两兄弟干脆钻到车里,关上车窗和车门,从车顶天窗探出脑袋做生意。

那个年代人们没有“城管”的概念,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火爆的场面,热心好奇的罗马尼亚巡警,常常赶来帮助维持次序。中国人有“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的传统,每到收摊之际,兄弟俩总会拿出预留的T恤作为赠礼,老外巡捕将其揣在怀里,然后兴高采烈开着警车离开。

为了尽地主之谊,阿健和阿康特意给自己放假一天,陪同阿伟夫妇到处走走。他们来到布加勒斯特的夏宫,可惜因为停止对外开放,不得入内的游客,只能从外面欣赏这座巴洛克式的宫殿。东道主告诉阿威夫妇,罗马尼亚总统的别墅就建在边上,当局考虑安全原因,夏宫也就谢绝参观。

无独有偶,和南斯拉夫总统铁托一样,作为唯物主义的信仰者,齐奥塞斯库也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国家元首。据说他在罗马尼亚每个县都有私人庄园,其中最著名的是布加勒斯特郊外的斯纳科夫私家宅邸和黑海海滨的海王星别墅,齐奥塞斯库喜好打猎和收藏艺术品。其子女过生日之时,往往用专机从海外空运特种花卉过来,家族成员每年花数十万美元从欧美购买首饰,化妆品和食品,据说连他们养狗的饲料也都是西方进口的。俗话说:“纸笔千年会说话”,然而及时行乐的人们从来不会顾忌历史对他们的评判。

齐奥塞斯库夫人在党内身居要职,总统对这位第一夫人言听计从,龙榻枕畔,一言胜于百姓十万香火。齐奥塞斯库的公子尼古是个大玩家,在美国迈阿密和拉斯维加斯可以经常看到他的身影,经费来自于罗马尼亚国家设在纽约公司的小金库。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和东欧其他“温和平稳”过渡的国家不同,两年以后罗马尼亚发生了血腥的政权更迭,数万人因此丢失了性命,其中包括齐奥塞斯库夫妇,其家族成员也被剥夺了特权和财产。

那个年代布加勒斯特几乎没有中国华侨,也没有一家中国饭店。为了表示对东道主热情接待的感谢,在下榻的宾馆阿威夫妇宴请了阿健和阿康。宾馆餐厅的烹调风格,是法国,俄国和巴尔干兼而有之。中国客人要来了烤鸭,煎牛排,烧鲱鱼,火腿煎蛋,土豆烧牛肉,罗马尼亚香肠和各色蔬菜沙拉,居然还能够吃到炒饭,如此丰盛的晚餐,在当时的布加勒斯特,无疑只有权贵和持美金消费的外宾才能享受。

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若干年以后,当人们在维也纳重逢的时候,罗马尼亚最早的外国个体户阿健和阿康,已经成为该国一言九鼎的华商领袖,他们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离开,就像随风飘落的种子一般,在罗马尼亚生根开花。当大家回忆起当年在布加勒斯特的邂逅,不禁感慨万分。

广东旅行团欧洲之旅的第二站是阿尔巴尼亚,虽然人们并不知道其中的玄机:既然目的地是加拿大,为何要事先到这个山鹰之国一游。不过这个和我们一度有缘的小国,在中国可是家喻户晓。对于长期生活在封闭社会的人们来说,先声夺人的西欧诸国只是抽象的符号,阿尔巴尼亚却是一个鲜活的形象。

六七十年的中国,几乎每个人都唱过“歌声飞向地拉那”,每个人都看过该国的电影 “宁死不屈”和“广阔的地平线”。但是事实上是,能够亲眼看一看这盏欧洲“社会主义明灯”的中国人少之甚少。此生有机会到阿尔巴尼亚一游,无疑是一大幸事,想到这点,团员们个个心花怒放。

位于巴尔干半岛西岸的阿尔巴尼亚,陆地与南斯拉夫和希腊接壤,沿着亚得里亚海有着绵延二百公里的海岸线,隔奥特朗托海峡与意大利相望。阿尔巴尼亚同时也是山地国家,到处是“山形步步移”的崇山峻岭,藤萝草木振挈依附,十分壮观。后来阿威夫妇到了西欧,游览了不少沿海国家,对比之下回想起来,才知道在阿尔巴尼亚看到的,才是真正的黄金海岸。从中世纪起,阿尔巴尼亚先后被土耳其,意大利和纳粹德国所占领,其中奥斯曼帝国的统治时间最长。

喷气机沿着湛蓝的亚得里亚海上空翱翔,飞抵地拉那之时,看不尽的遥山叠翠,苍穹澄清。地拉那国际机场,位于首都郊外的里纳斯村,所以通常也被称为里纳斯国际机场。机场既小又甚是简陋,候机大厅和边检站设在一溜低矮的平房之中,如果不是停机坪上散放的寥寥数架飞机,人们会有来到广州长途汽车站的错觉。虽然两国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然而那个年代因私的中国旅行团还是十分罕见。阿威夫妇一行过关的时候,甚至于惊动了海关的负责官员,将一叠中国护照和签证逐一查验,时不时用狐疑的眼光审视这些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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