鲇鱼山纪事修改（27-28）

卜桂仁

鲇鱼山纪事修改（27-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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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某个干部被长期派驻在工地上，不是一种受到重用的体现，相反，是一种边缘化的冷置，“一把手”好像就属于这种情况。

    我不知道“一把手”的工作经历和家庭境况，也没有和他做过这方面的交流，我们毕竟年龄悬殊比较大。作为青年后生，我不适合对人家不愿意说的事情问长问短，更没有兴趣去探人隐私。但我看得出来，“一把手”类似工作狂的状态下，内心感觉很压抑。不停地工作，甚至火爆的脾气，都是他心中苦闷的一种宣泄。

    “一把手”不像老谢那样处事稳妥安详，适可而止，他是一个有激情的人。工作上追求完美，令行禁止，雷厉风行。情绪急躁时，也有点求全责备。

    在我们那儿，公社干部的层级很低，大约是行政二十到二十二级，有的公社领导，也才熬到二十级干部。多数人一个月只有四五十元的工资。只有资历很老的同志，才有可能突破二十级局限，在当地就属于凤毛麟角了。

    他们大部分人家在农村，养家糊口的负担很重。如果家里再有个老人或病人，困难愈发沉重。在外面，他们是风光的国家干部，回到家里，他们一样要打柴下地，挑水种菜，和农民没有区别，有的人家境还不如普通社员。我想，“一把手”或许兼有这两方面的难处。

    我好像听说过“一把手”不想在我们这个公社工作，他想调回住家所在的黎集公社。和老谢不一样，老谢上面有人，当然，因为文化大革命，这个人当时可能靠边站了。“一把手”上面没人，一点一滴都是自己干出来的，而且仕途不顺，屡遭挫折。所以“一把手”对老谢在感情上也不是那样合拍，尽管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公开的冲突。老谢对“一把手”非常倚重，而“一把手”经常发牢骚，他很可能觉得老谢工作能力不强而徒在其位。

    其实“一把手”的纠结，并不是因为对老谢的意见，而是多年郁闷心情的积累。因为我不是本地人，和谁都没有牵扯，看上去比较单纯，有时“一把手”在我面前并不掩饰心中的情绪，去哪里都愿意带着我。我那时太年轻，想得比较少，更不了解官场内耗，竟不知道该怎样宽慰他。

    “一把手”有很强的现场指挥能力。我跟着“一把手”工作，发现他平时看上去忧郁，甚至情绪低落，只要一上工地，立马就来精神，雷厉风行，生龙活虎。

    我在“一把手”身上确实学到不少东西，在我国广大农村，有多少像“一把手”这样的基层干部，他们没有显赫的名分，也没有炙热的权势，勤勤恳恳，任劳任怨的付出，奠定了社会主义大农业基石。而个人获得甚少，生活艰辛，甚至一生都没有摆脱贫困。鲁迅先生说过：“我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血。”

    后来，“一把手”真的调走了。那天，我推着自行车送他到汽车站，他没有拒绝。我知道“一把手”心里有很多话，但是对我讲似乎又不合适，我们路上谁都没有说什么，上了汽车，挥挥手，就告别了。

    再后来，我被招工回省城，当接运知青的大客车经过黎集街上的时候，同车曾在水库工地干活的农友在拥挤的人群中看见“一把手”的身影，赶快叫住他，并喊我到车窗前和他说话。集市上人声嘈杂，车子缓缓地行进着，我和“一把手”只能隔着车窗招手，不可能有更多的交谈。

    他背着一捆自家搓的麻绳，脚上穿着一双旧草鞋，正在赶集。那顶熟悉的发黄旧制帽下，我看到他的面容还是那样清癯、憔悴，带着一丝淡淡的忧郁，这就是“一把手”留给我的最后印象。

    正式参加工作后，在相当一段时间里，我经常会想起“一把手”，一个普通的农村基层干部。如果说“一把手”思想境界超群，能站得很高，看得很远，我觉得也不现实。他属于那种认真做人做事，尽职尽责的人。

    在当时农村环境下，“一把手”家庭负担沉重，他本人承受压力也很大。但是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他就能迅速抛开自我，全身心以赴，发挥出自己全部光和热。一年多的朝夕相处，耳濡目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在个人进退维谷的困惑中，他始终放在第一位的是事业、责任、关爱，这些深深地感动着我，使我日后即便在物欲横流的逆境中尚能够超然物外，坚守自己的初心和信念。

    一位哲人说过：“功成不必在我，而功力必不唐捐。”（唐捐：落空、虚耗）多少年来，正是无数的像“一把手”这样甘做铺路基石的人，看似默默无闻的奉献，承载着我们社会发展前行的坎坷，造就了厚积薄发的辉煌。

28

    “一把手”走后，营部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营长，由老谢带着我们几个临干，每天在工地上忙来忙去。后来，公社派来了许长学同志，职务是副营长。

    许长学原是我们公社分管知青的专干，在公社开会时经常接触，我们很熟悉。他很年轻，比我们大不了两三岁。来到工地以后，很快和我们几个年轻人搅和到一起，分不出什么彼此。

    长学圆圆的脸，面色白里透红，具有固始当地人的肤色特点。眼睛不大，喜欢笑，一笑起来，两眼几乎眯成一条缝。长学来到工地，头上戴着一顶毛了边的破军帽，穿着一件打了补丁还露着棉花的旧棉袄，他是个不修边幅的人。

    长学没有“一把手”那样的工作经验和魄力，也没有“一把手”在民工面前那样的威严，却比“一把手”更具有亲和力。他年轻活泼，平易近人，没有架子。高兴的时候，手舞足蹈，看上去像一个天真可爱的大男孩。

    在工地上，长学喜欢东游西逛，哪儿来个漂亮妹子，他也和年轻人一起打哄去看。具体的事务，就放心地交给我们几个人。

    长学是陈淋公社人，他的经历和老谢早年有点相似，只不过提携他的那个老领导正是老谢。长学当了副营长，每天带着我们下工地。令他感到有点不爽的是，虽然他已经是营部的领导，老谢还像当初那样，把他当成自己调教出来的小公务员，对他呼来唤去，想说就说，好像一点也没有考虑他现在的身份。

    和“一把手”不一样的是，长学不敢公开发牢骚，只是在下面小声嘟囔几句。由于知识青年招工返城高峰的到来，公社把长学调回去了，他在工地的时间很短，工地上还是只剩老谢和我们几个。

龙行天下

一把手是好干部，
能力超强干练处，
只是没遇好后台，
默默无闻毕生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