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望见马克 于 2024-1-19 15:32 编辑
白桦林忆记 五十一
第一次探亲回家
下乡已经一年多,时间跨入1969年,距离春节很近了。经过一个忙碌的夏天,水中捞麦,雪里收豆之后,大家都闲置下来,没有事儿干。不少的北京知青就逃跑回家。当时兵团有规定,知青两年之内不能探亲,但可以请假回家。于是不少1968年来的知青,双市、天津、哈市知青大多提出请假回家。我得到家里允许,于是向领导递交了请假报告。那时已经有很多同学也打报告了。 整整一年离家,回家心情迫切。家里是怎样的情况,惦记着。想念老娘老爹,想念哥哥姐姐和那可爱的小侄子们,他们也该长大了?自打递交了报告就盼着,浮想联翩地想着,看到有的战友陆陆续续从通讯员手里接过团里批准的请假报告书,我羡慕极了。我能够被批准吗?我一直表不错,积极肯干,脚腕受伤不下火线,不就是把副连长打了一顿,那也不怨我啊。是他先动手打我的,我是第二天早上才找到他,在马号门前一通臭揍,打得他鼻嘴出血,惹得大家对我刮目相看,崇拜之极。可是后来我也做检查了,我在劳动中顶风冒雪干活,积极肯干不偷懒,这些指导员都看见了。不能因为打了人就不放我回家吧。我思量着。真的不让我回家,我就跑,偷着回家,跟北京的小孩一样。好在我们连距火车站20里路,走两个多小时就到了,钻进火车,谁也找不到。 何况现在这个状况,谁管谁呀。那时的排长大多是老职工,人家没有这种积极性,天天在宿舍里看着你,家里老婆孩子一大堆,要吃的,要喝的,要钱花,有点闲工夫,还上山打点柴禾,打打猎,捞点外快呢。连领导也是一大堆问题,面临突如其来的几百个小青年,怎么管理,无所措手足,只能推着走。团营领导让干啥就干啥,让咋干就咋干呗。所以,只要知青打报告请假回家,他们就往上递。营里不管事就是个过程,就在团里的军务股。有一次和司机去团军务股看看,屋里人都满了,除了有关头头在那儿也有不少知青,桌子上的文件、报告一摞一摞的。 团领导大多是现役军人,面临组建问题,百废待兴。迎接党的九大召开,整党建党,一打三反等许多工作。所以,让这么多的知青呆在团里惹麻烦,倒不如,请他们回家过年去。因此,凡是按程序报上来的请假报告,基本批准。 没有路费报销问题,只是兑换些全国粮票,这是针对守规矩经批准同意的知青。那些调皮捣蛋的小青年,才不管这些呢。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来,领导也没辙。小刚,一天早上突发奇想,想回北京看看。于是第二天不打招呼,不带行李,一双懒汉鞋,一个军挎包,一身旧军装,一顶马裤呢帽子,走了。两天以后,在连队再见面时,鼻子肿了,两个耳朵冻坏了。 “他妈的,谁知道北大荒这么冷。登上龙镇到三棵树的火车里,还不算什么,人多,有点热乎气儿,这身衣服还抗冻,谁知晚上到达哈尔滨,简直受不了了,赶快买回程票回来,谁知,没票,还得买第三天的。我就在候车室里等了一天一夜,白天有点太阳才敢出去走走,谁知太冷啦,呆了不到半小时又回候车室。在躺椅上坐着,在过道上溜着,好不容易熬到开车时间,才回来。”这时的小刚,鼻子、耳朵都包裹着纱布,冻伤了。脚下一瘸一拐的,也被冻坏了。 领导得知情况批评他,他不言语,他的态度教育了一大批青年,可不能擅自逃跑回家,路上会有冻伤冻死的危险。“所以这就给大家提个醒,要想回家,按程序办,规规矩矩地打报告,批准后,安安心心地回家。准备充分,别冻着饿着,别出问题。”——连领导们这样说。 要说我们连的通讯员真是好样的。没有大问题,每天都去团部营部一趟,取文件报告,取报纸信件。每天下午4点钟后大家那个盼呀。 通讯员不简单,早上,只要有车去团部或者营部,通讯员就跟上。或者先去团部,或者先去营部,无论如何这两处都得去。然后在那里等车回连队。如果没有,那就得腿了。或者从团部走回,得20多里地,或者从营部回连,25里路,怎么也得走3个小时。最困难的是没有车去团部营部,他还得去,就只能走去走回了。好在,那时如果在路上碰见有交通工具譬如汽车、尤特兹、拖拉机、马车哪怕是牛车,都能带上坐一会儿,然后在走路。 1970年2月6日是春节。我是1969年12月就打报告了。从兵团第一次回家我是遵守纪律请假打报告经过批准回津的。拿到连里给我的请假报告,心里很高兴。但是,手里没有钱了又别扭。拿着管理员给我的全国粮票,数了数仅有的十多块钱,揣了几个连队食堂蒸的馒头就独自出门了。在二龙山屯火车站买了到哈市的车票,好像是6元多钱,一路还算顺利。 这是一趟加车,第二天早上到达三棵树站。下车之后就奔向松花江沿,好不容易来一趟哈尔滨,在抗洪纪念碑下留个影,然后奔向车站售票处买去天津的车票,没有了。可是我不愿意也不能在这里等着下一趟、下一班的火车。谁知道什么时候呢?好吧,到车上再补票去。只要能上火车就是胜利。可是三棵树车站人山人海,大多是知青返城,操着各地不同的口音。还有许多背着行李卷的老农民,带领着家属孩子回关里老家过年的。没有办法靠近车站候车室,在外边看到了列车时刻表,记着上面的时间和开往的地点。凭着上学的地理知识,知道山海关里的城市名称,就决定只要开往山海关里的火车就上。 着急呀。靠不近候车室,等于就上不了火车,况且手里也没有火车票或者站台票,混不进去。咋办?突然想起,在天津站上车来黑龙江时,我们走的不是正常的车站入站口,而是凭着发给的“乘车证”走距离车站大门100米之外的铁路职工进出的通勤大门。如果天津站有这样的大门,那其他城市的各个车站也应该有。于是我就沿着车站外墙向远处走去。走了大约200米发觉行人少了,但围墙高耸。于是我再往远处走,好像拐了个小弯,围墙就变成了栅栏门了。尽管铁丝网捆绑着,可空隙很大,凭我当时的弱小身材钻进去没有问题。因为身上没有更多的钱,所以我回家既没有带提包,也没有买土产。身着一身便装,脚蹬一双马靴,一个军用挎包在肩上很便捷。就这样,我看看四周没人注意,就钻进了栅栏内。那里没有火车,也没有人员,只是破破烂烂的场地。我等了一会儿,看到没有人跟踪我,我就坦然地向火车站的方向走去。又是一个拐弯,看见了那里停着一列绿皮火车,老远地看见车牌上写着“三棵树——济宁”。好的,这个方向是对的。等着吧。大约半个小时的光景,只见人群像开了闸门的洪水一样涌向火车,于是我立马跑步向前。当时乘务人员都面对着火车站的成百上千乘客,我这个漏网之鱼也无人管了。我轻松地跑到车厢前,在拥挤的队伍中,凭着我的灵巧钻挤就上了火车的最末一节。匆忙中找个座位坐下。我等待着,一旦乘务员查票,我就补票。人太多,显然是超员了,根本就不能对号入座,车上满满的人,真的没有插足之地。 好在我的前后左右都是农民打扮的老人妇女和孩子们,没有人注意我,因为我身着打扮就不像出远门的,更不像知青。路上我一动不敢动,怕离开就没有了座位;怕列车员查票。于是我就张望四周,看见了列车摇旗的勤务员,他只管到站和离站时给车站发信号。平时就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每到一个地方就换一个人,因此他不用使我担心害怕。时间久了,和对面的老乡聊起来,方知他们在某农场落户,现在举家回济宁。当他们知道我的情况就说,既然已经上车了还买什么车票呢?看你们小年轻,怪不容易的。在乡亲们的掩护下,在我故作镇静的神态下,在当时那种拥挤的车厢里,没人查票也没人服务情况下,经过近30小时的行程,终于在第二天晚间安然地到了天津站。 下车的人很多,我远远地看见有的知青在闯车站,被乘务人员拦截,有的已经打起来,吵起来。见此情景,我就随着铁路路勤人员走。因为我身上没有行李,和铁路工人上下班一样,再加上当时车站的电灯杆少,电灯光线弱,在昏暗中就走向通勤的大门。那里无人把守,我堂而皇之地出站了。 后来有人说我这是逃票,我问他那该怎么办呢? 他说到了天津站你去补票。 我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