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二、大哥大姐再见
九月中旬的时候，返城的消息天天传来，不绝于耳。我爸下班回来说；“段里已经派人去抚远接知青返城了。” 我妈问我：“你还不赶紧回去办手续？” 因为我手头还有些业务需要处理，暂时还回不去，依兰农机公司答应给我四十个喷油嘴，所以我还要去一趟依兰。 有一天我路过费忠萍家，她家是房头挨着路边，费忠萍站在门口吃着黄瓜，看见我就喊；“魏旭东，你回没回去办手续啊？” 我说；“我过几天回去，”然后又问，“你们都办完了吗？” 费忠萍说；“我们全都办完了，段里知青办李主任带着大汽车去的，把我们的行李和箱子全拉回来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有些着急了，便说；“是吗？” “嗯呐！你快点回去吧，时间晚了人家再不给办了，就完啦！” 从依兰回来，我就到银行将账户里的余款全部返回曙光农机站。将近月末的那几天我回到了抚远，我把票据和账目都交给了会计，经过几天的核算，我还尚欠农机站两百多块钱。 李站长说；“小魏啊，这些钱你就不用管了，你该回就回去吧，剩下的我给你处理了。” 我来到宿舍，打开箱子看了看，因为我常年不在这里，里面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只挑拣了几件轻便的衣服和一些常用的东西。剩下的什么棉袄，棉裤，棉鞋之类厚重的物品我也拿不了，就把这些东西连同箱子还有行李统统送给了保管员老孟。老孟是个山东人，家里有四个孩子，他看着这些白得的东西，简直就是从天上掉下来一个大馅饼，乐得他嘴丫子都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我从农机站出来，不自觉地就来到了良种场的知青宿舍，要回家了，再去最后看一眼。 曾经门庭若市，欢声笑语的知青宿舍，现在已是人去屋空，冷冷清清，满目苍夷。破碎的玻璃，歪斜的寝室门，每间寝室的炕上和地上都有乱扔的脏衣服和破裤子，牙刷，空烟盒，门前还有一些被丢弃的袜子和手套。这哪里还是个知青宿舍啊，分明是个仓促逃亡而被遗弃的凌乱的兵营。 看到眼前的这种凄凉破败的景象，我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想当年，我们这些热血青年，怀着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的雄心壮志，胸怀远大理想，誓言要扎根边疆一辈子。而如今刚刚过了三个年头，就又犹如潮涌般的逃回了城市。 我正欲返身回去，忽然从公路对面也就是良种场的家属区，有一男一女急匆匆地向这边走来，边走边喊；“小魏！——小魏！——” 我急忙迎过去，走近前一看原来是安兴胜大哥和韩晶大姐，大姐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女孩。 韩晶大姐气喘吁吁地说；“我老远就看出来是你，我跟你大哥说那个人可能是魏旭东，咱俩快去看看，”大姐咯咯咯笑了几声说，“看看真的是你。” 安兴胜大哥说；“你都办完手续了？” “还没呐，我刚把农机站的事情处理完。” 我有一年多没见到大哥和大姐了，今天在这种场合和心境下相见，真有一种老乡见老乡的那种悲切想哭的感觉。 我问；“你们没返城啊？” 大姐说；“我俩在这里有房子还有地，孩子都十五个月了，我和你大哥说好了不回去了，现在家里有十多只鸡还有三只羊，就是辛苦点呗，在这地方也没啥大花销，工资基本全攒下啦。” 大哥接着说；“回去干啥呀，要房子没房子，要工作没工作，老婆孩子不跟遭罪吗！” 韩晶大姐比以前胖了，也白了，可能是天天喝羊奶的关系吧。她脸上挂着微笑，看上去很顺心很幸福的样子。她怀里的小姑娘，大眼睛，长睫毛，嫩嫩的脸蛋白里透红，活像外国的洋娃娃非常可爱。我摸着她的小脸蛋说：“大姐，她长得真像你啊，叫什么名啊？” 大姐咯咯咯地笑着说；“叫丹丹，”然后对孩子说；“丹丹，快叫叔叔。” 小孩还不会说话，大姐把孩子放在地上拉着她的两只小手走了几步，咯咯咯地笑着说；“看看，会走了。” 大哥随即把孩子接了过去。 大姐抬起头对我说；“你听没听说，焦长山死了。” 我吃了一惊；“就是王兴莲的那个对象吗？怎么死啦？” “对，就是王兴莲的对象，她俩今年开春的时候就领结婚证了，王兴莲就在人家住上了。焦长山可能是‘肝腹水’，王兴莲说挺严重，心里有点害怕就回来了，这次赶上大返城，她都没跟人家焦长山说一声，就偷偷地跑了。焦长山啊，天天去船站和客运站去堵王兴莲，也没堵着，谁也不知道王兴莲是怎么走的，咳!——”大姐一声长叹，“媳妇跑了，焦长山着急上火。那天坐在窗台上一下子摔下来，脑袋磕在水泥地上，送到医院就死了。” 这真是一个令人悲哀的消息，我除了震惊和惋惜还能说什么呢？ 安兴胜递给我一颗烟说；“就是一股火啊，再加上他原来就有病，赶到一块了。” “你们都走了，还能回来吗，咱们以后还能见面吗？”韩晶大姐的眼里噙着泪花。 “这、、、”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 “咳！谁还回这里干啥呀，”安兴胜说，“你大姐啊，看你们都返城了，她心里想着你们。” 韩晶大姐说；“你看，咱们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多好啊，没想到一下子都飞走了、、、”眼泪哗哗地流了出来，大姐用手绢不停地擦着眼睛和脸。 我说；“大姐，你们以后还有回家的机会呀，什么时候回去一定去我家找我啊。” “能去，你放心小魏，大姐要是回家，肯定去看你和小兰。” 一辆大胶轮车突突突地从公路的下面开了过来，在我们跟前停住了，开车的是农机站的周鹏。 他探出头问我；“小魏，你还没走啊？” 我说；“我还要去公社。” 他说；“我也去公社，上来吧。” 我对大哥大姐说；“大哥，大姐，我走了。” “走吧，向小兰带好啊，回去写信啊。” 大胶轮的车轮比我都高，我登上了驾驶室，摆着手向大哥大姐告别，大姐擦着眼泪，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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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12 13:5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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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3-13 08:05: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