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趣儿（14）藏北的狼

戎小熊

虫趣儿（14）

藏北的狼

    去藏北采风，顺便去波密县中学探望在那里教高中语文的弟。扎西校长不知从哪里搞到一辆吉普车和一支老式**，非拉我去那曲他老家不可，还特地带上了那条叫“虎子”的藏獒。在西藏，常常会远远望见，深色的草原上，一顶孤零零的帐篷，帐篷前，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男孩身边，一只比他还高的、吐着红舌的藏獒。《穆天子传》说它：“天子之狗，走百里，执虎狼。”虎子是一条罕见的纯种藏獒，身体硕大得像头驴子，四肢较短，黄褐色的毛，安静地卧在后排座上。

    翻过尼马山口，沿碎石遍布的公路，吉普车颠簸而行。远处的雪山，逶迤起伏，在夕阳的余辉下，雪山被染成桔红色。地图显示，已经走出了无人区，离那曲不远了。

    进入夜间行车，附近山坡上传来恶狼的长嗥，一阵接一阵，把人的神经一下绷得紧紧的。扎西告诉我，夜晚的狼，尤其是群狼是不能轻易招惹的，狼毕竟是一种极为凶残和狡猾的动物，而且耐力极好，一昼夜可以跑百十里路。上个世纪50年代，那曲曾发生过这样一出惨剧：一个年轻的汽车兵掉队了，被一群恶狼追赶，他毫不犹豫地抽出冲锋枪扫射，也打死了几只狼，但没有用，其他恶狼彼此呼唤着，像接力赛一样继续从四面八方像潮水般涌来，完全置生死于度外。一直到最后，子弹打完了，军车跑得没了油，狼群扑上来，用铁一般的脑袋撞碎了玻璃窗，把那个战士撕得粉碎。

    车在黑暗中行进，车灯照着凹凸不平的路面。黑暗中，我突然发现有四只狼就蹲在前方三四十米处。它们的毛是浅灰色的，身上有不少地方掉了毛，像补满了一块块补丁。我很快发现，有一只与众不同的母狼，踱着碎步，两排松弛的乳头摇曳着，阴郁的眼神里，裸露出凶残的目光。它竖着耳朵，眯缝起贪婪的眼睛，不断从鼻孔里喷出团团雾气，凝结在脸上。雪霜把它的脸变白了，像一个斯文的白面书生，从它那瘦骨嶙峋的身架，看得出它是一只饥饿的狼，或许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但是，它始终还保持着饥饿者的尊严，没有垂涎和咂嘴巴。也许它此刻正琢磨着，如何把我们变成它的一顿美餐。其余三只狼几乎不能察觉地缓慢动作，渐渐向我们靠近。我摸出一听午餐牛肉罐头，用刀撬开，摇下车窗，向母狼投去。那母狼受惊似的跳了两跳，眼里闪动着磷光，低头嗅了嗅，没理会那午餐肉，它显然是想吃新鲜的，最好有血淋淋的撕扯感。

    我抄起那杆老枪，推弹上膛，扎西却阻止了我：“你忘记了刚才那个故事？”我有些惘然，不知该怎样做。扎西唤过虎子，当虎子也发现狼时，浑身抖动着，发出低沉的咆哮，连喘息也变得粗了起来，如果不是扎西按住它，它定会撞碎车窗冲出去。西藏的一句连小孩子都懂的谚语：真正的藏獒像黑熊一样强壮，像豹子一样敏捷，像猎人一样聪明。虎子正是这样，选定目标后，扎西一声令下，它像出膛的炮弹一样向母狼一头撞去，趁母狼在地上翻滚的时候，照准它的肚子就是一口，这一口就把那只母狼撕个开膛剖肚，再也爬不起来，其余三只狼吓得魂飞天外落荒而逃。我目睹了藏獒战群狼的一幕，这是我在西藏采风最宝贵的经历之一，因此也就有了怀念狼的闲情逸致。

如今扎西校长早已退休，弟也回到了北京，那曲也变成了藏羚羊、野驴、野牦牛和白唇鹿的栖息地，狼比以前少了很多，甚至也开始变为了被保护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