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连峰 于 2025-2-7 09:49 编辑
(上接《难忘的木匠生涯》第二十七章惊魂出窍之二)
也有因公不能放松心情的,几位负责统计的安全员就面色紧张,他们正在七嘴八舌地向副指导员报告说:“实际的爆炸声与起爆点的数字好像对不上。”副指导员当然也察觉到了,凭他特有的专业敏感性,他知道,一定是出现了哑炮,而且还为后续工作埋下了一个巨大的不安全隐患。就在他听取汇报的同时,他已经厉声拦截了身边几拨要到现场去查看情况、甚至想要看看热闹的战友们。 二排的副排长程万根耐不住性子,他是个复原兵,也曾吃过军粮,扛过长枪,见过世面。面对眼前发生的事,他似乎很自信,还不以为然地一再强调说:“从时间上推断,已经远远超过了导火索燃烧的时间,毫无疑问这是一枚哑炮!而且问题只能出在雷管上,要么受潮失效,要么本身的质量就不过关。这种情况,我在部队的时候见多了,没什么可担心的!”他的这些说道自然会影响到一批人,只有当过兵的人才能讲出如此肯定的大道理。迈着轻松的步伐,谈着轻松的话题,不少战友跟随着他不知不觉已经到达了那枚哑炮的现场边,多数人都围挤在炮洞的周边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程万根副排长像是铁了心要把自己的经验之谈在现场验证给大家看。他一个箭步率先踏上了地下仍然埋藏着大约二三百斤炸药的冻土层上,为了进一步显示他是正确的、安全的,他端起具有军旅习惯的双臂,双膝弯曲,连续做起了原地起跳的动作,一次,两次,三次,他仿佛觉得还不够尽兴,继而又开始得意地转着圈跳。 就在他有些得意忘形的时候,意想不到的情况却发生了。他脚下的冻土层突然间高高地向上拱起,好像土地爷故意与他开了个小玩笑,伴随着一声闷响,地面上立刻呈现出许多开放性的巨大裂缝,紧接着,拱起的冻土层又像是爆胎的汽车般缓缓地下沉,滚滚浓烟随即火山喷发般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程万根副排长几乎被爆裂的冻土层瞬间弹起,一个大趔趄险些把他掀翻在青烟缭绕、裂痕累累的冻土地上。他顿时就被吓呆了,竟然丧失了本能的反应——尽快逃离爆裂的现场。他的脸色转瞬间就变成了铁青色,双腿抑制不住在剧烈地抖动着,渐渐扭曲,终于支撑不住,失去知觉般一屁股瘫坐在地面上,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从地面上翻爬起来。我和惊魂未定的几位战友(多此一举地)赶忙抢上前去,架起他的双臂,迅速向远处撤离。 这场教训似乎来得太突然,但也足够了,至少在尚未查明事故发生原因的情况下,暂时还无人贸然踏上那块令人胆战心惊的危险地段。 连长和指导员很快也都相继赶来了,看到并无人员受伤,连长立刻召集相关人员紧急分析事故的原因。然而,事故发生的原因的确有点儿扑朔迷离,超乎大家的想象。不久后,根据参加事故分析的一位战友介绍说,讨论的结果大致有以下几个方面:一、导火索过长,从而拉长了起爆的时间。二、雷管受潮或自身质量存在问题,或者在填装炸药时,由于操作不当,无意中造成雷管和黄色炸药相互分离,因此导致了未能有效引爆炸药。三、自制的土炸药质量不过关,或因炮眼地段渗水过多受潮,大部分炸药失效,致使爆炸的威力大打折扣。但是这三种意见都无定论,最终还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甚至就连现场的爆破专家、副指导员宋德民同样也是一头的雾水。他坚持认为,大家的说法尽管各有道理,又都缺乏足够的依据,经不起进一步推敲,总而言之,与冻土层拱起似乎都有关联,但又不能确定是绝对的因果关系。最后,他还意味深长地总结说:“我也是只知其然,却不知其所以然。万幸的是,扛过长枪,吃过军粮的程副排长,不但浑身是胆,而且福大、命大,造化也大,居然敢在没起爆的炮洞上翩翩起舞,那不等于站在阎王殿的门前耀武扬威,舞刀弄枪地骂阵吗?我琢磨着,如果不是阎王爷那会儿的心情好,偶发慈悲心肠,拒收非要作死的挑战者,否则的话,他老人家只需略发阴功,引地狱之火助燃,几百斤的炸药早把咱程大排副大卸八块儿,再把一缕幽幽冤魂勾进阎王殿,去受永久的火刑了!”可尽管如此,他后来提出的建议还是引起了连队其他领导们的高度重视,他说:“地下很可能还有大量未被引爆的炸药,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必须在原地进行二次引爆,否则的话,很可能会在随后的挖掘过程中引爆残余的炸药,进而导致在场人员的不必要伤亡。” 引爆工作极具挑战性和危险性,包括我在内,许多战友主动要求参加排险工作。但是,出于熟悉情况,并从安全考虑,几位连队领导经过简单商议后决定:排险工作由副指导员坐镇现场指挥,另选两名曾在此处负责填放炸药和安置雷管的战友,按照副指导员提出的几条排险措施逐项进行操作,其他所有人员一律疏散到安全距离以外。 通常来说,自制炸药使用明火和雷管才能引爆,但为避免强烈摩擦引发意外爆炸,副指导员还是有针对性地制定了如下排险程序,第一步,负责排险的战友首先要找到燃烧或者并未燃烧的导火索,然后使用小型铁锹顺着导火索慢慢向内挖掘,待到使用绳索与之连结后,排险人员躲到安全位置将导火索用力拉出,以便测试一下地下是否还有未被引爆的雷管。第二步,沿洞口继续向内轻轻挖掘,直至见到未爆的自制炸药,再将新的引爆装置和足量的自制炸药小心翼翼地填入洞口,仔细掩埋后便可引爆了。 二次引爆的工作很快就顺利结束了,也为下一步的挖掘工作彻底清除了尚未完全解密的重大隐患。据参加排险工作的一位战友后来说,在挖掘半塌陷炮洞内的土方前,他们曾经恳求副指导员远离排险现场,但他执意不从,坚持在他的严格监督、指挥下进行排险作业,充分展现出领导干部冲锋在前的大无畏气概。 随着清理冻土块和挖掘工作的全面展开,那场意外的虚惊俨然成为了过去的一场噩梦,早已被战友们抛在了脑后,如何完成分配在手的土方任务,才是摆在大家面前的第一要务。 清理冻土块儿的工作相对简单,但劳动强度也明显加大。在大约二十米长的爆破现场,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冻土块儿。要想完成当天的挖掘任务,首先需将这些大大小小的冻土块儿清除干净。由于重量和体积的原因,百斤左右的土块是无法使用土筐挑运的,只能依靠人工逐一进行搬运。体格相对健壮的战友大多都以或抱或背的方式,单独进行搬运,这样做自然会把衣裤弄得又湿又脏。起初,部分爱惜整洁的战友也会使用草袋或麻袋等物,认真地将贴身处的土块儿包裹起来,然而用不了太久,沾满泥土的草袋和麻袋便会失去有效的保护作用。相反,在那种“一不怕苦,二不拍死”和敢于战天斗地的巨大精神鼓舞下,这些战友渐渐地也就不再那么讲究了。 弱小一些的战友则会选择自由结伴的合作方式,他们先用粗铁丝兜住冻土块儿的下方,再用扁担或粗木杆合力将其抬出规划渠道的两侧。而且,两人都要尽可能贴近被抬起的冻土块儿,倘若距离拉开过大,沉重的土块就会把扁担或者木杆压断。稍有不慎,脱落的冻土块还可能砸在前者的脚后跟,或后者的脚面上。有经验的战友会抬着土块,小心翼翼地踏着彼此熟悉的步点有节奏地横向行走。 几百斤以上的特大土块儿则需使用铁锤和钢钎,酌情将其分解成百斤左右的小块儿再进行搬运。当然,临时打破班排编制的合作场面也会随时出现。当面对那些比较集中、破拆又觉得费时费事的特大型冻土块儿时,即便没有班排领导出面号召或指挥,相互之间也只需传递一个示意的眼神,或者一声亲切的招呼,附近其他班、排的战友们,照样都会毫不犹豫地放下自己的活计,并且携带着撬棍、钢钎或者粗木杠等适用工具,迅速地聚集在一起,然后高喊着整齐划一的劳动号子,奋力将那些沉重的大家伙,逐一推移到合适的位置。毫无疑问,这种群体合作的方式,效率往往还会更高一些。 冻土块儿清除干净后,软土层的挖掘算是正常作业了,站在一米多深的软土层上,战友们使用铁锹即可把挖出的泥土轻松地甩到渠道的两侧,这也是冬季挖渠进度最快的时段。为提高挖掘进度,一些有经验的战友往往先在自己负责的地段内,挖掘出深三十五厘米上下的横断面,然后从横断面的一端起,顺序开挖。每次铁锹一铲到底,挖掘出来的就是一整块长三十五厘米上下,宽厚均为二十五厘米不等的软土块儿,体格健壮的战友挖出的软土块儿还要更大一些,这样的挖掘效果,差不多是常人的两倍以上了。如果使用土筐来衡量,一铁锹的泥土装进筐里嫌少,两铁锹的泥土又未免太多,更多的人则需三至五铁锹才能装满一个土筐。当然,装多装少尚需根据挑筐人的体格和工作热情来决定。 但是,如此轻松的时刻并不能维持太长的时间,越向深处挖掘,难度就越大,体力耗费也就越大。加之渠道两侧堆积起越来越高的渠背,战友们站在宽约五米、深度还在不断加大的渠底,将挖出的泥土连续不断地甩到还在不断升高、更远的渠脊之外,体力消耗之大可想而知!体格较为强健的战友尚可勉力支撑,更多弱小或者体力不济的战友们已经陆续选择使用土筐和推车运送泥土了。 年年冬季挖渠,连队的领导和战友们都积累了一定的经验,所以各个班排一旦进入深挖阶段,都会在自己负责地段的渠道两侧,预先修好一到两条坡度较为舒缓的坡道,目的自然是为稍后进行筐挑、车运时,能够最大限度地缓解负重爬坡吃力的问题。然而,泥泞湿滑的地面却是一个无法躲避的难题,尽管地下不断渗出的水花,眨眼之间就会凝结成冰花,但一脚踩在上面即刻便成为湿漉漉的泥浆,五米来宽的渠底和可供车行挑筐的坡道,很快呈现出泥浆满地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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