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雾梦 于 2016-2-11 12:02 编辑
中原是闻名遐迩的酒乡，这儿的人热情好客，忠厚善良的农民更是盛情有加，而且酒量特大。恒子在酒文化方面的启蒙，始于姜口这块热土。 当地白酒约60度，红芋干酿制。大队迎接知青入村时安排过一场酒席，生产队也招待一次。因为小青年酒量很小，特别佩服社员们能开怀畅饮。渐渐地，九兄弟酒量略有进步，但这种长进只不过是三人喝一瓶被撂倒两个半的水平。 李楼大队的郭大队长是一个酒仙，年过半百，高个头儿，瘦身材，皮肤较黑，精神矍铄。他任大队干部20多年，是名副其实的“酒精考验”的“老干部”。他早晨睁开眼就得来两口，一天三喝，遇饭局喝起来没头没尾，常喝常醉，常醉常喝，而且烟酒不分家。他有一句名言：喝了一辈子酒，丢了一辈子丑。可不是，他喝得东倒西歪，醉倒不省人事，是家常便饭。知青入村那年冬天，这位老字号大队长醉倒在雪窝里一夜，天亮醒来竟安然无事，真是酒仙大队长，大命大队长，大福大贵大队长！ 李楼大队书记李联想，中等身材，很壮实，红红脸膛，走路生风，声如洪钟。他的酒风、酒量与其人品和工作能力一样，让人折服。 喝酒水平最高、给人印象最深、最富戏剧性的“酒会”要数李楼大队干部“一班人”去马牧大队喝的“回头酒”，是当地流行的最为经典的“酒坛子”佳话。 1976年2月的一天下午，天阴沉沉的，凛冽的北风吹着田野里皱巴巴的麦苗。李联想和青年书记兼会计李远安、民兵营长张长法去马牧大队办事，马牧大队书记陈五更设“晚宴”款待李联想书记一行。马牧副书记李敬群、民兵营长郭圆征、团支书陈光明、会计陈九江参加。 席间“两军对垒”，猜拳行令，喊声震耳，酒喝到八成，马牧“主队”担心“友队”夜路安全，陈五更及时下了停战牌，“没有酒了，改日再战！” “怎么？您连酒都管不起？”李联想酒兴正浓，被主人的“叫停”弄得很扫兴。 “李书记，可别误会，陈书记怕您喝多了，天黑不好走。”李敬群连忙解释。 “老子啥路没走过？您咋恁小气，酒都不让喝啦。”李联想红着脸膛，好像喷射唾沫儿星的嘴张得越大，别人就越能听清楚他说话的内容。 “老李，咱认识不是一天半天啦，你还不了解我？不行改天再喝！”陈五更劝道。 “联想哥，人家陈书记是好意，晚上少喝点也行。”张长法怕夜路难走，想见好就收。 “行，喝多了都不好，改天再喝也行。”李远安劝李联想。 尽管李联想粗声大气，酒意甚浓，意犹未尽，可再不情愿也得客随主便，加上助手劝说，只好怏怏而散“席”。 陈五更等把李联想一行送到村边，李联想握住陈五更的手，“陈老弟，改天到李楼去，咱得好好玩玩！”尽管李联想说话嘴打摽，可还能听懂他说话的意思。 “好，好，我一定去，你可别把我给灌醉了！”陈五更说。 “醉不醉不好说，酒肯定有。”李联想说。 宾主道别后，李联想三人推着自行车，东摇西晃地上了路。 “他妈的，没酒了！？明天咱带着酒，都来，看看咱大方不大方。”李联想说。 “人家怕咱喝多了，给咱留点量，好走路。”张长法说。 “老子啥时候喝多过？看不起人！”李联想说。 “你李书记酒量谁不知道？人品、能量、酒量都是一等。”张长法说。 “那还用说，俺都佩服，您是硬邦邦的老大哥！”李远安一手扶车把，一手伸出大拇指。 “不是说这，他老陈酒不让喝足兴，太扫兴！”李联想说。 空旷的夜空，嗖嗖的北风像刀子，不停地刮。他们三人骑上车子，喝着北风，你一言我一语，李远安、张长法应和着李“班长”的不忿及“雷语”，夸口再战的喊声响彻田野。自行车颠簸不停地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那响声就像一曲“打击乐”，是为几位酒仙的夜行奏出的节拍。 次日，天刚蒙蒙亮，李联想停住了“呼噜声”，连打几个哈欠，眨巴眨巴地睁开了眼。他那被酒虫麻木的神经现在似乎清醒了：昨晚喝得太扫兴，要重整旗鼓去炸营。他想到这时，脸上露出笑容，伸出胳膊，手在红花被面上不经意地摸摸，略微张张嘴，咳了两声，掀开被子，光着宽厚的膀子坐起来，掂起白灰色粗布衬褂，两只粗壮胳膊右一下、左一下利索的伸进袖筒，抖抖肩，扣上扣子，用腿脚把被子往一边挑挑，穿着红花裤头的屁股一拧坐在床帮上，两腿蹬进了绒裤，屁股顺床帮一滑动，右脚蹬在鞋里，左脚落在地上，他把左脚挪到鞋帮里，弯下腰，用手提上鞋跟儿，起身，把棉袄披身上。他从里间走到“大厅”，打开门，借着明媚阳光,眼光落在北墙根儿几个大坛子上。 下午，太阳快落山时，李楼大队长郭子祥、副书记李国梁、民兵营长张长法、青年书记兼会计李远安按时来到大队部参加会议。“列席”会议的三个大坛子格外醒目。 早已坐在办公桌前的李联想倒出憋屈在心里的气，“今天叫你们来，就一个事儿，昨晚在马牧喝酒，远安、长法俺三个正喝到兴头上时，人家说没酒了。” “是嘞！日它的，弄得真烦人！”张长法说。 “扫兴得很！找人捎罢信了，今晚咱带酒坛子去，伸开劲儿喝，看咱人物不。”李联想说。 “咱都撑撑劲儿，来他个大战马牧。”李远安说。 “我先说明，我这年龄，好喝，酒量不行，你们别指望我。”郭子祥说。 “你老头子只要能去，那就给俺添胆量啦！”李联想说。 “你们放心，帮人场、加油使劲儿咱啥时候也不差！”郭子祥说。 “他们再不让喝酒，你老头可要发话。”张长法说。 “那肯定，咱带的酒，他再不让喝，我就不客气啦！”郭子祥说。 李国梁、李远安添油加醋地吆喝，“哪有不让喝酒的？”“郭大队长，李书记，您俩指到哪儿，咱打到哪儿，一点不含糊！” 为了这次“回头酒”，大队临时找来小青年李双进当“勤务员”。 李双进拉着板车来到大队部，把头伸进门里，“啥会儿走？我在外面等啦？” “这就走。”李联想站了起来，“咱一碰面就算战前动员啦，装酒！” “双进，来，抱酒坛！”李远安说。 “来啦！”李双进跑进屋，看着当门三个坛子，“都搬完？” “李书记，拿两坛吧？”李远安说。 “拿完！哪有恁多啰嗦。”李联想说。 “两坛都快二十斤啦，喝不完！”李远安说。 “两坛，够啦，够啦，留个想头，还是倒到咱肚里。”李国梁说。 “行，行。搬吧！”李联想没再坚持。 李双进把酒坛装上车，用麻绳盘结实，跟在大队“一班人”后面，往马牧“进军”。 马牧书记陈五更接到请战书，诚惶诚恐，半点儿不敢怠慢，害怕落个小气名声。为此，他及早召集“会议”，备足酒菜。李敬群、郭圆征、陈九江、陈光明摩拳擦掌，恭候李楼“回头客”。 当李楼“人马”来到马牧时，个个精神饱满、气势不凡，加上板车上的坛子酒，确实“蒙”住了主人。 陈五更“一班人”毕恭毕敬地迎客入座。宾主双方一阵寒暄，陈五更示意，“好，好。停，停，停。” “听陈书记的……”李联想说。 “各位弟兄，昨晚招待不周，喝得不尽兴，怨我，今天好好补补，来都来呗，咋还带酒？嫌俺没酒是不？”陈五更说。 “那是哪里话！喝谁的不都一样，还分你我？”李联想说。 “不分，不分。我准备几瓶老白干，要不先尝尝？”陈五更说。 宾主入座时，李双进把两坛酒放在门里，他像一个随时待命的警卫员，站在那儿守候着。 “老陈，先喝坛子酒吧！小李子，把酒打开，”李联想说。 随着李联想下达的“酒坛子命令”，席上一阵唏嘘，马牧干部更是连声吆喝：“厉害！厉害！” 陈五更面对眼前阵势，没有争风头，以弱势心理迎接“友军”的挑战，“好！好！改改样儿，喝坛子酒！” “今天二返头，不好意思啦。”李联想说。 “欢迎！热烈欢迎！你们是贵客，能再次光临，是俺大队的光荣！”陈五更说。 “不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李联想说。 “也是，也是，不客气！倒上，喝酒！”陈五更说。 “行，行，倒上喝！”李联想说。 两位“司令”都发话了，每人用半两的杯子喝了三巡。 “酒过三巡，我想尽尽地主之谊。欢迎李楼领导再次光临马牧！”陈五更说。 “别慌，别慌。得改改规矩，谁也不敬谁，咱一对一。”主人话音还没落，李联想的手就挥了起来。 陈五更面对喧宾夺主的强势，只好应允，“好，好，按李书记说的，一对一。” “兵对兵，将对将。咱俩先战。一会儿再让俺郭大队长出马。”李联想说。 “好，好，好，听恁的。”陈五更连声迎合。 俩人说着说着，捋着胳膊手伸在了一起。 “桃园三”，“五魁首”，“满堂红”……响起了乐曲般的、有节奏的猜拳声。 场上裁判声、叫好声不绝于耳：“喜相逢”、“二比一”、“喝一等一”……几个回合下来，俩司令棋逢对手，不输不赢，一壶酒却实实在在倒进了俩人的肚子里。 “好，好，两个书记先歇歇，谁上？”郭子祥伸出胳膊。 “来，我给大队长划几拳。”马牧大队副书记李敬群伸手迎战。 “八个大的”，“四季来财”，“五个指头” ……，突然，李敬群叫停，“大队长，你这根指头是伸，还是没伸？” “没伸！” “明明是伸出来又缩回去，咋没伸？” “没伸就是没伸，我喝了一辈子酒，这把老骨头还能给您年轻人耍赖？” “没恁严重，我这伸得直叫得响，就怕谁出慢，乱变。” “敬群，你放心，俺郭大队长可不是那样的人，他的酒风、人品，谁不知道？他决不会耍赖！”李联想说。 “恁咋这样小看人！”郭子祥端起一杯酒。还没等桌上的人反应过来，郭子祥已把酒倒进了嘴里。 “敬群，你咋能怀疑郭大队长，他喝酒和工作、品格，啥都免检，你喝两个认个错儿。”陈五更说。 “好，我喝，我喝。”李敬群被郭子祥突如其来的罚酒给弄蒙啦，端起酒杯，连喝两个。 “郭老酒龄比你加上你儿的年龄都大，你只能恭恭敬敬，好好学习，老老实实喝酒，咋还敢怀疑大队长，你小子真是不知几斤几两！”陈五更说。 “我一时糊涂，有眼不识泰山，大队长大人大量，不与晚辈一般见识。”李敬群面露惭色，连声赔不是。 “刚才真来气，我这一辈子从来不滑头，干活、喝酒都一样，硬邦邦的，你那样说简直是羞辱。”郭子祥的话音平缓了些。 “大队长，大人不计小人过，我赔礼，我赔礼。”李敬群说着，又端起一杯酒倒进嘴里。 “好啦！好啦！知道就行啦！”郭子祥摆摆手。 “该罚！该罚！”李敬群伸出手来，“我惹得恁老不高兴，来，我再跟恁学几枚，当当徒弟？” “好，好，你小子可要小心，我要收姜维啊！”郭子祥两手搓搓。 “一枝花”“爷儿俩好”“六六顺” …… 郭子祥年老腔高，李敬群气勇调低，令声重叠，刚柔相济，犹如婉转的歌声，悦耳动听。接下来，双方交叉比试，越战越勇，越喝越大胆，越喝越主动，拳令声、喊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擂台赛”持续到二更天时，两个酒坛见了底,宾主双方都喝得人仰马翻，全军覆没。趴在桌上的、坐地倚墙的、睡地的、吐酒的、打呼噜的、说胡话的……现场狼藉一片。李双进和马牧的两个小青年面对烂醉如泥的“一打”醉仙，无可奈何。 第二天天亮，一个、两个、三个……酒醒了。经过酒精考验的汉子没有了那般叱咤风云的冲天豪气，个个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老字号郭子祥，瘫睡在屋里北墙角，李远安、张长法蹲在旁边。 “郭大队长？郭大队长？”李远安用手轻轻推推郭子祥。郭子祥睁开眼睛，看了看，闭上眼睛，“没事！” “能走不？咱该回去了？”李远安问。 “没事！”郭子祥没睁眼。 “起来，咱走！”张长法用手抓住郭子祥的一只手。 “别问啦！他就这样。扶起来，睡车上。”站在一边的李联想说。 李远安伸手拉住郭子祥的另一只手，与张长法一起把大队长拉了起来。 “架好！小李子，把车子放平。”李联想对门外的李双进喊道。 “好！扶好了！”李双进回答。 郭子祥平躺在车板上，宾主围着车子，陈五更说，“大队长，不行就先在俺这儿歇着，下午再弄点儿冲冲！” “我没事！家里还有活。”郭子祥摆摆手。 “这回咱战得差不多，下次去俺大队。”李联想对陈五更说。 “肯定去。俺去可不带酒啊！”陈五更说。 “你放心，酒，俺保证供应。”李联想拍拍胸脯。 这时，李敬群突然跑到车前，用手拨开李双进，扶住车把。他想到昨晚出言不逊，冒犯了“老字号”郭子祥，虽说席间已经认错，但仍想进一步消除影响,用自己的真诚来为郭子祥赔礼。李敬群面向车框，双手扶着车把，“我拉到村口，给郭大队长服务服务。” “自己人，不用客气！”郭子祥说。 “让他拉车应该！说错话应该表现！”陈五更说。 “应该！应该！我好好表现，好好为大队长服务。”李敬群转过身，拉动车子。 李联想握着陈五更的手，“我带来两个大雷子，咋样？”。 “咋样？厉害得很！把咱都炸倒了！”陈五更说。 现场立即响起爽朗的笑声，睡在架子车上的郭子祥也笑了。 | 
发表于 2016-2-11 11:0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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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2-11 12:05: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