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与插友的梦与歌—回忆(20) 插队篇《大灾之年》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九六三年八月,华北地区遭到百年不遇洪涝灾害,大雨倾盆、洪水滔天。 保定地区是重灾区,有的村落被洪水卷走,京广铁路在保定地区境内,有几处被滚滚洪水冲断停运。 农业受灾面积达九百多万亩,倒塌房屋一百四十九万间,死亡人数一千九百二十八人,重伤二点四万余人。 保定市动物园也被洪水肆虐,为了不使凶残动物逃生伤人,军人乘船将动物园铁笼内的老虎击毙,以消除后患。 土房坍塌无家可归 我住在有上百年历史的土坯房内,被一九六三年一场洪灾顿作化为一堆泥土。使我插队本来就艰辛的生活,一下子陷入了雪上加霜的绝境。 洪水来临之前一些日子里,每日不是大雨滂沱,就是雷鸣电闪,要么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没完没了,社员们期盼早日雨停天晴露太阳,可是大灾之年总是事与愿违,灾害与人竟是残酷无情的不和谐,往往有时自然灾害置人于死地。 这上百年的土坯房被连日暴雨,浸泡在半米多深的雨水里,我不停的用陶器盆从屋里向屋外淘水,屋外的雨还在下个不停,刚刚把屋内水位淘的低于屋外水位,可过不了一个时辰,雨水又从房屋墙体地基处渗漏回来,我等于白耗费体力淘水。 我累了正躺在炕上忧愁失神的发呆,突然发现房顶天花板无故唰唰掉尘土,感觉兆头不妙,刹那间我几步跨出房屋外,还没等来得及站稳脚跟。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身后整个房屋平地落架,雨水溅起四射,冒出一股尘土烟雾十分呛人,瞬间我被吓蒙了,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脏嘭嘭急速跳动得有点心慌后怕,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要是稍微反应慢一点或是发生在夜间,肯定就没命了。 凭着人的生存本能顾不上多想,我急忙爬在废墟的泥土中,双手奋力挖掘抢救,埋在碎土坯与泥土下面的生活用品和杂物,盛米面陶制瓦罐里的米面,与泥水掺和成糊状无法收敛,扣的双手指尖直渗血也不觉得疼痛。 此时此刻心情极度悲伤的我,眼中流出的泪水,浑身流出的汗水,天上下着的雨水,与空中乌云密布处的雷鸣电闪交汇在一起,撕心裂肺,心神悲愤恐惧之极,自言自语:山重水尽疑无路,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呀,今晚可该去哪儿投宿呀。 渺小无助的我,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刻,继续蹲在风雨交加的废墟上。用双手奋力刨呀、挖呀、扒呀,拽埋在废墟中的木头檩子和椽子,只见受惊的老鼠拼命逃窜,其中还有不祥之兆,出现罕见吓人的红眼老鼠,与此同时惊恐万状的蛇四处乱爬,仓皇钻洞穴找自己的归宿。 面对灾难的我拭泪强撑,硬着头皮打起精神,祈求借别人家的大门洞暂时息身。住进这前后透风的门洞里,进入冬季数九寒天难熬,没钱买煤生炉子取暖,拾掇着把倒塌房屋的椽子,搭建了一个高一米五、长两米、宽一米的木头槽穴,活像一个放死人的棺材,里面铺垫上一米多厚的毛毛草保温取暖,每当草被身躯压的下沉后变薄时,我继续再絮垫一些毛毛草,尽管如此一到后半夜,冻的我身躯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就这样得过且过熬过漫长的冬季。 夏季的一天,有位名叫塞生的好友,曾与我在前后透风的大门洞里,两个人挤在一扇门板上睡过几夜。 体验了一下我寄人篱下的艰难生活,当夜他背部被门扇上凸凹不平,古老式圆形铁钉的大铁帽,在他脊背细嫩的皮肤上,摁压出密密麻麻铁钉帽印记,看后让人失笑,我才知道了自己天天就是这般模样。 灾年政府救急 田野一片汪洋洪水,生产队的大秋作物都被淹没,洪灾导致农业颗粒无收,到处是一片青蛙呱呱叫声,晚上的叫声更加猖獗,这是洪水灾后独特的现象。 社员们在盼望中迎来国家救济粮指标,大队给每户社员按人口发放了救济粮本。各自手持粮本去粮店购买粮食,回家自己动手加工成米面。 我们大队党支部书记叫吴国强,他把我划为重点救济对象,特意给了我一件过冬保命的制服棉袄,就是这位好书记多年后,还热心给我介绍成了一位媳妇,就是今日的老伴”北国之春”。 洪灾过后家家户户的水井都被污染,为防止传染病暴发漫延,政府特免费调拨漂白粉,给每户社员家的井水消毒,大队党支部书记吴国强,非常信任的把这项工作交给我去完成。 从此我每天串家挨户,用一根长绳拴上一个称铊,测量各个农户家每口水井的水深,用圆周率公式计算出每口水井内,存有多少立方米的井水,再按比例给每口水井,投放适量比例的漂白粉消毒,确保生产队人畜饮用水的安全。 灾年自救渡灾荒 尽管国家给发放了救济粮食指标,可是生产队因遭灾分不到一分钱,粮食因缺钱无法买回家,无奈之下我到县城各运输社逐个求救,其中一家暂时答应让我与毛驴合伙拉货,以观后效挣点买口粮的钱。 当时国家一穷二白汽车很少,各县设立了不少马、驴、骡组合的” 运输社”。该县共有六个运输社,是承担全县货物运输的主力军,均属公私合营集体所有制企业。 其实从保定市里所来兵团知青中,就有少数家庭的家长,就是靠这份职业常年养家糊口,供养拉扯自己儿女成人成才。 而各个运输社,时有老、幼牲口拉货乏力,主家总要给体弱牲口找人帮工,即便是这种差事也很难寻,那个年代,找个挣钱的活干难上加难。 能被主家收留帮毛驴拉货,也是求之不得的机缘,有的人还找不到这份差事。 主家凡是接受到远途货物时,必须头天下午去火车站货场装货物,第二天早四点钟之前起程上路送货,每日起早贪黑有时夜以继日不停的拉车,有时累的我打盹,总是被车老板用鞭杆子敲打几下提个醒,那个滋味也不亚于高玉宝所写《半夜鸡叫》中的长工。 车老板让我在车右前方拉旁套,遇到山区爬坡的路面时,车老板立刻站到车上去,他的两条腿叉开双脚分别踏在两侧的车辕上,生怕驴车翘起车辕把毛驴悬空吊起,一只手拽住僵绳牵引毛驴,另一只手甩皮鞭抽毛驴,嘴里大声吆喝”得儿、驾、哦嗬” 的驴语,让毛驴实劲拉车,我也不例外,双脚尖一踮一踮的拼命向前挪步,生怕车、人、驴失控倒退滑坡,导致车毁人亡给东家造成重大经济损失。 累得人驴浑身汗流如雨,鼻腔口腔呼嗤呼嗤的喘着粗气,直到爬完这一段上坡的路为止,才能休息片刻,车老板心痛毛驴赶紧提起毛驴鞍子,给毛驴擦背部流出来的汗水,却看都不看我一眼,在车老板眼里我真不如一头毛驴的价值。 遇上倾斜下坡路时,我和车老板分别实劲抱紧,各自一侧的车辕,控制住驴车向下狂奔的速度,避免驴车飞快蹓坡时把毛驴搓伤。 干同样得活吃的食物各不尽相同。车老板吃白面馍馍(馒头),毛驴吃的有草有精饲料,驴精饲料就是红薯干,我吃的是红薯面掺谷糠的窝窝头,偶尔我饿的扛不住心慌时,趁车老板不注意,偷偷摸摸抓两片毛驴吃的精饲料,红薯干塞进嘴里嚼两口压压饥。 帮毛驴拉车的工钱由车老板看着给,可不敢讨价还价,一天下来挣的工钱多不过一元,少不过七角,这还要感谢车老板能留住用我,总觉得挣一个钱多一个,总比闲着强,危难时刻使保命生活费有个来源。 那时候过日子很难开源,全靠节衣缩食过紧巴日子,生活愈简单愈凑合为好。若是遇上下雨天,不能下地干活时整天只吃一顿饭,穿衣最简单根本不穿上衣或背心,光膀子赤脚不穿鞋袜,只穿个大裤衩子。有病不去医院门诊就医硬扛着,事事处处都要勒紧腰带过日子,节省每一分钱。 大灾之年也是我插队的最后一年,这年我的生存境况降到了低谷的极限,总躭心这条小命难保,时常抬头大声问晴天,我的苦日子何时熬到头哇?那时就连做梦都盼望,早日逃离《大灾之年》的重重灾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