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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绪悄悄潜回故居)
每天,那渗进的一米阳光,织成一张浅溢岁月的网,我缱绻在中央氤氲的旋绕总是认为时间会等我,容许我从头再来,好弥补人生缺憾,岂不知时光一去不再复返。其实,几十年的生活变迁,都是平淡的生活,但却堆积成一个个精彩的故事,激活感动着真真实实我的生命与心灵,日子在不经意间悄悄远行,人生就在希望与失望之中完成了成熟的蜕变。但是某个时候它又会硌疼你,因为身体的蹒跚枯萎正在逼近。中年已经仓促的到来;它凝重、深邃、空旷而又带着几分散落,但它却是你生命曲线上的一个极点。站在这儿,来路一览无余,去路上能波动的情绪大概也就淡泊多了。如果说童年是梦,少年是歌,青年是诗,那么中年就是一部丰满的小说,看着自己诸多的白发,爬满皱纹的额头,留恋着内心的太多不舍。人到中年,心中盈满了太多的温柔与思恋。
蓦然回首,故居的印记一点一点从奢望浮华中剥离出来,令人莫衷一是,时间的无视和时代的随意践踏,童年、少年的命运及卑微、惨烈的生命图景让人心痛,疯狂、荒唐的岁月令人唏嘘,日光流年、喧嚣过后的回响及殒落使人欣慰、沉思。其实,我比效喜欢寂寞的人声。童年的生活环境应该是不被玷污的,那个年代,无休止的政治运动使我们的父母生活在恐惧中,他们没有告诉我们所有的事情,甚至大多时候他们绝口不提。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人类知道的真相,要远远多于文学的记录’。所以我能做的?就是收集日常所感所想,收集每一寸光阴,收集故居童年、少年的点滴记忆。除了关注日常事实,感兴趣的是那些平凡的小人物,那些儿时的遗文趣事,那些因苦难而伟大的人。在我的思想中,这些人述说着他们自己的小历史,使得大历史在无形中也得以窥见。这也是萌发我探返故居的原始冲动,虽然我的故事很难抵达人们的灵魂,因为这条通往灵魂的路上充斥着电视报纸和这个时代的迷信、偏见和欺骗。我想写的是人与人之间的温度和那种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恋人,也不是家人,但不知怎的意气投合的关系。一般在人与人的交往中都不会释放这些情绪,但是我的思绪却可以在故居的旧址上自由地释放,也许还能在邻居的微信群里找到一些同感,所以也有其乐趣。写完的时候还是会有种消耗感,也很疲惫。要写这些东西的‘感触’就是我思维里要爆发的契机。
前天我思绪突发奇想,竟然一个人悄悄地重返了一趟故居----水絮塘宿舍。‘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这是人生的一个基本情节,生命的普遍结局。多年前我就相信我会重返我童年和少年时代长大的水絮塘宿舍和街道,重温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惬意,笃定着童年的那些记忆在故居的向心力一样,拾掇得让人流连忘返。记忆撂在水絮塘宿舍三栋的旧址上,看到昔日栽着那两棵老苦练树的地方,脑海里涌出了我小时候就在这棵树上玩耍,还用小便浇过树根;站在原宿舍中央的位置,那座井架早已被新起的房子代替,但在井架上爬来爬去捉迷藏、玩游戏的场景却还历历在目宛如昨日;我在这里不过生活了十多年,现在的水絮塘宿舍已经焕然一新,进去转了几圈之后,那里连废墟也找不到了,新的高搂拔地而起,周围的痕迹都已面目全非。那个街区的名字似乎在新的地图上也消失了。于是,我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那里居住过,那些儿时的记忆,宿舍中央的小食堂,后背坪里的青草坪、传染病医院旁边的化工厂、市容委宿舍公共自来水房、陈家巷遍地的矮屋及稻草房,宿舍门前的深深老井,全然没有了一点痕迹。往日生活的印记荡然无存,举目可见皆是我不认识的建筑和街道,耸立的水泥高楼建筑,它的造型、布局、亮度、色彩都是我所陌生的,与我童年的印记和审美缺陷隔膜得很,在这里没有我生命刻下的几许痕迹,最多只是‘到此一游’罢了。我没有语词和证据来描述它,我只有孤独地默然,与那些初到此地的路人和新居住人一样,默然无语,找不着北。从宿舍前院中间穿过走到陈家巷子,原来四栋宿舍的南窗前的兰花和东西围墙根下的几株茶树苗子,枝头上挂满了花蕾,静静地等待着春天,倒是三五丛月季的枝梢上暴出小小的紫红的芽苞,显然像是春天的讯息、然而整个宿舍小院里太过沉寂太过阴冷的气氛,还是让我很难转换出回归故居土地的欢愉来。
我想,每次投入到生活中,却永远被生活打败。随后又有些羞赧地补充、挖掘。故居的少年时代我稍稍董事了,但少年时代的思想形态是什么?对我而言,毫无疑问,是那个时代大人們之间的政治运动和阶级出生的争斗、是生活的贫穷和宿舍人們心态表面之间的死水微澜。寂静、暗淡、沉默、暗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处于涣散状态,但又似乎在酝酿着新的躁动的力量。父辈們和当年阶级之间的争斗是笼罩在童年、少年最清晰的记忆,它是我对恐惧的最初体验。那些在生活中贫瘠但政治上站着绝对优势的家庭們在宿舍里虽然寥寥无几,但他们那双犀利目光、威严自豪的大眼控制了我好多年,每次走过他们家门口,甚至是看到那个神气的无产阶级大门、那些根正苗红的眼光都会让我莫名颤抖。那些被抄家袭卷的浪潮,那些旧社会遗留下来的遗老遗少和残存思想,上山下乡运动的波及,诚惶诚恐在家待业的青年,我看到这恐惧压倒了母亲,还有我们这些孩子的内心精神。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在我的童年时代,20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后期,宿舍其实正处于大浩劫之后的死寂阶段。‘文革’处于尾声,许多家庭的孩子忙着回城和找工作,斗争思维还没有过去,历史的阶段性重复和折腾,其实就像人一样,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痛’,不断愈合,再重新制造新的创伤。无论如何,我并不知道‘反右’‘大跃进’‘三年自然灾害’‘文革’,我所记忆的童年只是一些碎片式场景,争斗、讲彼此的家庭出身、一大堆孩子的拮据生活、跟张家李家借钱、‘打会’添置大件,春天、夏天、上学、成长,它们嵌入在平静日常的生活中,带来了童年不谙世事的伤心、害怕和欢乐。生存模式似乎有一个通道慢慢打开,世界还有新的方式,身体还有更多感应,生命还有更多情感,它是无穷尽的。我记得十六岁我就离开了故居下放到农场,思想瞬间成熟起来,丰富起来的身体和情感以不合时宜的复杂、柔软、多元冲击着过去顽皮秃废的心灵。它是我从宿舍的童年到社会青年成长、迷悟、痛苦、裂变的经历。外面的世界正在轰轰烈烈地行进、为生存呐喊,十六岁的我却因为这懵懂的出规而被不断规训硬生生活了下来。不管怎样,故居中有时代命运的折射,现实的反复折腾,小人物在大背景下的无措及沉浮,有生命的成长,激情的燃烧,衰老的降临,人性的追问。所有这一切,折返至人物内心,化作各种各样的心灵体验。故居的感受,着实体现了现实的广度和人性的深度。
脚又回到水絮塘宿舍的原地,初冬的太阳早早的西沉,思绪依然在故居里久久徘徊,落日时分,周围渐渐沉入黑暗之后,黄昏中总是有那么一刻,光芒渐暗,在恍恍惚惚、朦朦胧胧之中,城市变成了黑色,世界像是被拉掉了电闸,忽然停下来,街道上的人仿佛往昔年代的幽灵,不动了,着了魔似的静止,定格,安静无声,稍顷,才渐渐地恢复了动静。抬头,我听见楼上厨房的天然气炉上的水壶发出噗噗噗的响声。也看见几家的客厅里摆弄的餐桌,该是掌灯晚饭时节了,我傻傻地站在原地瞅着炉上窜起的火苗,耳际似乎萦绕见过面乃至根本未见过面的老宿舍里的声音。哦!你早就该回来了。
是啊!我终如回来了,‘乡音未改鬓毛衰’人到中年,唯心独醉,扬手是春,落手是秋,在这一扬一落之间,心中有种淡淡的酸楚:是被故居童年的淡忘,是被青春抛弃的无奈,是被岁月洗尽铅华的不舍!不经意间,年轮已悄悄地为我们的脸上涂上了淡淡的岁月印迹,增添了流年的风霜。唯有故居才真正品味到淡淡的生活很纯,淡淡的花很鲜,淡淡的天空很高,淡淡的友情很真,淡淡的恋情很醉,淡淡的忧愁很清,淡淡的孤独很美,于是,用淡淡的画笔,随着那淡淡的颜色,绘出人生的佳境,绘出人生的无憾无悔!展露出在一个苦难世纪里持续发声的高傲心灵。
故居诚然有我诸多的悲欢离合,虽也牵动心弦,但过心的却只有这种人生破绽,让人觉得还是人间真气。我将这思绪回过神来朝故居一瞥,宛如长镜头般的人生画面,舒缓而有戏,它会告诉我,故居土地上的记忆是永不过时的。
22 015.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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