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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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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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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4-10 13:56:0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夕照老牛 于 2018-4-10 14:00 编辑

爷   爷

    爷爷生于何年何月,爸爸没给我说过,我只记得爷爷在1961年元月6日去世,妈妈说爷爷84岁了。
    爷爷名少云,字寿松,是长沙市黄花区小地名叫王家坪人氏,是否上过学我不知道。爸爸说,爷爷家很穷,他青年时代只身一人进城打工,在一家饭馆做厨师,烧得一手好菜,爸爸跟他学了不少厨艺。
    抗日战争时期,长沙被一场大火烧毁了,爷爷失业回到乡下避难,待后来时局稍微稳定,他又来到原来的地方重操旧业。由于常年在厨房工作,眼睛被油烟、煤烟熏坏了,经人介绍到一家日本人开的医院看病,也不知那日本医生用的什么药,爷爷的眼睛一天不如一天。妈妈说,是那个日本医生不把中国人当人看,霸蛮用一种什么药翻起爷爷的眼皮洗,把爷爷的眼睛洗瞎了,到解放前夕,爷爷的眼睛只能见到一点点光。
    长沙刚解放,我出生了,爷爷给我取名“曙轩”,意即天亮了,前途宽广。我记得爷爷常常翘起一条腿,让我坐在那条腿上拉着我的双手,一边摇一边教我唱“喜鹊叫得好,爸爸进财宝,妈妈生弟弟,哥哥讨嫂嫂……”,我还记得爷爷经常把我放在他的肩膀上“骑高马”,他用棍子点路带着我去街上玩,有时买个橘子给我,有时买个苹果给我,玩着玩着就转了一个街口,说是去看金鱼,来到了一个寺院(开福寺)。我依稀记得,里面有很多人,在一个神龛前跪拜,佛像前香烟缭绕,一个穿着灰色衣服胖大的黑脸光头和尚把我们迎了进去,我坐在爷爷肩上吃着爷爷买的橘子,没听见他跟那和尚说什么,和尚转身走了。我看见那里面黑乎乎的,模样不好看,闹着要走,爷爷把我从肩上抱下来,到一个水池边看水里的一条红色的大鱼。这时那个黑脸光头又过来了,拿起我的小手板翻起来看,我本能的想缩回手,但黑脸光头抓得很紧,忽然黑脸和尚的另一只手冷不防用什么东西在我那手指上摁了一下,我只觉得一阵刺痛,手指上冒出一滴黄白色的水珠。啊!这可恶的黑光头用针扎我,回去我要告诉爸爸来收拾他。
    爸爸不在家,他到一个叫酃县的地方去了。过了不知多久,爸爸回来了,我把这出生以来第一次吃的亏耿耿于怀地告诉他,爸爸笑着说:“以后你就对爷爷说,不要到庙里去,不要信迷信。”我以为爸爸说的话一定很灵,谁知爸爸走了以后,爷爷又让我“骑高马”出去玩,走着走着,又到了那个街口,前面就是那个寺庙,我一看不好,就哭闹着大叫“不要信迷信啊,不要信迷信啊!……”爷爷不做声,也不理我,依旧往前走,进到庙里,黑脸光头笑眯眯的过来了,我使劲把手背在后面,又哭又闹,死活不肯把手拿出来,爷爷使劲抱住我,黑脸光头笑笑“乖毛毛,吃糖。”我一看他手里没有针,又见他今天特和气,便什么都忘了,伸手去接那块花花纸糖粒子,谁知就在我一伸手的当儿,黑脸光头就抓住我的手板,迅速扎了一下,这次流出来的是红色的血滴,我又上当了,这该死的黑脸光头!这可恶的爷爷!爸爸教的“护身符”不灵。
    我们来到酃县后,住在城西一个叫“三木墩”的地方,这年我已经六岁了。转眼我马上就要上学了,爷爷的眼睛这时基本失明了,到哪去,都由我牵着他,一刻也离不开我。爸爸经常下乡不在家,妈妈要参加街道组织的活动也不在家,天气冷我就和爷爷坐在床上被子里,听爷爷给我讲故事。爷爷的故事可多了,什么“席良大战白菊花”,什么“孙猴子大闹天宫”,还有“武松打虎”、“薛刚反唐”等等,讲完故事,他都要批判一番:“唐扯谎,宋捏白(长沙方言,撒谎的意思),西游封神抽胡说,故事说给你听,可不能信以为真。”我听不懂,只知道和爷爷坐在床上很温暖。
    转眼我开始报名上小学了。启蒙老师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老师我叫“曙轩”,老师要我在纸上写出来,于是我歪歪斜斜地写下这两个字。领了课本回来以后,爷爷对爸爸妈妈说,孩子上学了不能再叫乳名,以后要叫我的大名。可是当作业本发下来以后,我的名字变成了“书宪”,爸爸一看就把他改回去。然而第二次发下来作业本,老师又把名字改回来,这一下,我有些懵了,怎么回事啊?爸爸问爷爷,爷爷说“老师改的听老师的吧”,爸爸问我哪个好,我当然喜欢笔画少一些的,就这样我的名字一直沿用至今,遵照爷爷的指示,爸爸在我的书包上写了四个字“尊师爱友”。小学一年级的课程主要是语文和算术,这些都难不倒我,因为语文书里绝大多数字我都在入学前就认识,还会写,至于算术我都可以计算十位以下的加减法了,作业不多,我有充足的课余时间无处打发。也不知是怎么听说的,爷爷以前拳脚功夫很好,我想要是让爷爷教我打拳,我就可以自由出去玩耍了,免得妈妈老是在星期天把我关在家里,怕我受其他大孩子的欺负。于是我向爷爷提议,让他教我拳术,爷爷答应了,但让我承诺不能打架,于是我就信誓旦旦地背诵他的几条要求。爷爷找来一条长长的罗布澡巾扎在我的腰上,让我双手叉腰,又摸着指挥我双腿站成马步状,让我吸气,我就吸气,让我呼气我就呼气,第一天约摸练了一个小时,第二天又让我重复昨天的动作,我觉得实在枯燥无味,开始把麻木的两腿站直,可这时爷爷大喝一声“不许偷懒!”我又乖乖的站马步,每当我想站直时,爷爷就会喊“不许偷懒”。我疑心爷爷的眼睛还能够看见,在休息片刻的时候,我就蹑手蹑脚地走到爷爷面前,用手在爷爷眼前晃了几晃,啊?爷爷没有反应!一连几天的练站桩,让我很不耐烦,我摇着爷爷的手祈求“教我开打吧”,爷爷笑了一声“站都站不稳,怎么练拳?”他告诉我先练半年马步站功,再练半年弓步站功,才能练其他的。我心想,就这,还要练半年?于是我宣布不练了,没意思!爷爷说“不练也好,认真读书去吧,新社会需要的是读书人。”从此,我再也不提学武功了。
    五十年代,是一个全民一心一意搞建设的时代,社会上所有的人都在为建设新中国拼足力气干政府号召的事。妈妈在正式招工进厂以前,除了做临时工补贴家用以外,就是积极参加街道组织的义务劳动,什么积肥呀,抗旱呀,修渠道、建电站呀……反正街道所有的活动她都会义不容辞的参加。爸爸离开土改工作队后,分配他在供销总社工作,出差、下乡的时间较多,家里就是我和爷爷。那年,县城附近修一座“湘山寺电站”,妈妈和街道的阿姨们都去挖引水渠,回来较晚,经常耽误做饭,爷爷提议要我和他一起做饭炒菜,让妈妈回来及时吃口热饭。我那年八岁,个子刚好和灶台一般高,我对爷爷说,能行吗?爷爷说,我教你。于是,我抱了一条凳子,让爷爷坐在灶台旁,又搬了一条小凳子站上去,就可以操作了。爷爷说烧火,我就烧火。爷爷说放一瓢水洗锅,我就按照他说的用刷把洗锅。忽然爷爷说“火不旺,把柴架空,记住,火要空,人要忠”,我被烟熏得两眼泪汪汪的,赶忙到灶门前掏空里面的柴草。这一天,要炒的蔬菜是豆角,也是按照爷爷教的预先掐成一寸左右的小段,按他的要求洗干净。他坐在旁边继续指挥,“放油”,我问“放多少?”“一小瓢”,“菜下锅”,“赶快翻炒”,“放盐,一调羹,翻炒”“放水,一小瓢”……“起锅”。起锅后我迫不及待的先尝尝,好吃。我就不解了,爷爷眼睛看不见,怎么知道在什么时候放盐放水和起锅呢?我问他,他笑着说“师傅不用看,只用听和闻。”啊,我明白了,爷爷虽然眼睛失明,但他的嗅觉和听觉异常灵。在爷爷的指导下,我后来又学会了炒很多菜,妈妈很高兴,奖励我一盒彩色蜡笔。我对爷爷佩服得五体投地。
    多数时间,爷爷上身笔直地坐在床边,依依呀呀地唱京剧,有时还给我讲他唱的是什么剧的什么段子,那天,他把我叫到他跟前,问我好听不,愿不愿意学着唱,我欣然答应愿意学。他又摸着我的身体,要我站直,然后一句一句的教我“劝千岁,杀字休出口,老臣与主说从头。刘备本是那中山靖王的后,景帝玄孙一脉留。……”这是我第一次学唱的京剧段子,也是京剧欣赏启蒙,从爷爷那里我知道,这出剧是《甘露寺》,讲的是刘备招亲的故事,唱腔是里面的东吴人物乔国老唱的,还知道这是名家马(连良)派老生唱腔。我迷上了京剧,老爸也会唱几下,可他喜欢唱《空城计》“我站在城头观山景,……”他们都没有唱本,都凭着自己的记忆教我,一直到现在,我能够记得全的只有“劝千岁”,其他的都忘了,这为我后来学唱“样板戏”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我在校文艺宣传队成了唯一有板有眼地唱京剧段子的主角。
    时光流入1958年,大跃进开始了。妈妈响应号召,在干部家属中带头报名参加工作,招工进厂,我和爷爷都进食堂吃饭,再也不要我站在凳子上做饭炒菜了。爷爷怕耽误我学习,他要我牵着他去食堂吃饭,不要我把饭打回来吃,因为那样来回跑,再背起书包去学校会迟到的。爷爷吃饭很快,吃完饭只要我牵着他走到街口,然后自己点着竹棍子回家,开始我还不放心,暗自跟在后面,看着他走到家门口才飞跑着去学校。年龄稍大一点的我,有时也开始恶作剧,当爷爷笔直坐在那里唱京剧时,我悄悄地溜到他旁边,用一根小草须捅他的鼻孔,“……过五关,斩六将,擂鼓三通……啊——啾!”“哈哈哈”我飞快地跑开了。“鬼崽子,我打死你!”“爷爷,来啊,你来追我啊。”我如果不笑出声来,爷爷肯定认为是小飞虫飞进了鼻孔,我很得意地站在一边大喊大叫。过了一会我又去作弄他,刚悄悄地走近他身旁,就被他一把抓住,摁在他的膝盖头上,扬起巴掌。我知道爷爷舍不得打我,故意“啊呀啊呀”地大叫,爷爷笑了,在我的头顶上弹了一下,“还敢不敢?”爷爷力气很大,我挣扎不脱,一个劲求饶“不敢了,不敢了”。
    1961年元月6日,爷爷去世了,妈妈告诉我爷爷84岁。那时酃县和茶陵并为一个县,爸爸的单位在茶陵县城,没有电话,妈妈找到去县城开会的同事附信过去,爸爸回来痛哭一场,我没哭,我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就好像那时在长沙的时候,爷爷回乡下姑姑家里去了,还会回来的。妈妈和房东罗家大妈一起为爷爷连夜缝制了寿衣寿鞋,罗家大伯找来他们生产队的叔叔伯伯,钉了一口简陋的棺材。三年困难时期,物资非常贫乏,爸爸到肉食公司特批了一只鸭子,四个叔叔伯伯抬着爷爷来到西门外一座小山上,爸爸和我磕了三个头,按我们家乡的习惯安葬了爷爷。爷爷的坟头正对着湘山寺水电站,爸爸说“爷爷生前双目失明,让他老人家对着电站看到光明。……
    爷爷走了,再也没有回来,可是我后来在梦中几次见到他,面目很模糊,但没有拄着棍子,眼睛很亮,他摸摸我的头,不说话也不唱京剧,又回过头默默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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