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小华 于 2019-5-30 09:40 编辑
雨夜出诊
在云南农场时,我们连队有个外号叫“二愣子”的上海知青,他哥哥和我姐姐是同班同学,都是高材生,想不到在农场我又和他在一起劳动。
别看二愣子平时愣头愣脑的,穿着随便不拘小节;但和他哥哥一样聪明,能写一手好字,若不是上山下乡没准也是个高材生。连里每次大批判都请他写横幅和发言稿,这天他就可以享受公假,不用再上山干活,对他来讲也是一件美差。看他手持毛笔,笃悠悠地磨着砚,一付学者的模样,肩扛锄头的知青们心里难免痒痒的。
记得1972年雨季的一天黄昏,天下着沥沥小雨。那时我在连队当卫生员,有人告诉我二愣子病得起不来了,让我上门给他看病。二愣子的住处曾是老职工的厨房,门的拐弯处是土阶梯,可通往山脚底下连队的伙房。二愣子就是睡在床上,透过竹篱笆墙的縫隙,叫收工后打晚饭的队员捎话给我的。
我还没进他的门,一股浓浓的臭味扑鼻而来。我皱着眉,捂着鼻,推开半掩着的门,朝里屋环视了一下。在一张三尺宽的竹床上,二愣子脸朝着篱笆墙,身子蜷缩在被窝里。地上有许多用锄头挖的小坑,每个坑上覆盖着一块坚硬的土块,就像我们种玉米那样几粒种子一个坑。 原来臭味是从那些坑縫里钻出来的,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把家里当成野外,随地拉屎拉尿的,连脚都难插,心里很生气。厕所离屋子并不远,我百思不得其解。我量了下他的体温,一看,啊!39度,他正在发高烧。一下午就拉了近十次,说话无力,眼睛无神。我17岁远离父母,青春年少,看到眼前的情景,心一下子就软了。 “快起来,我陪你去卫生所吊盐水,否则会虚脱的。”我对他说。 我见他不吭声有点急了,走过去用手去拉他的被子,想把他拽起来:“哎!都说几遍了还不起床?” 不料他紧张地裹紧了被子,突然开口说;“不要动手!”
当时我脸一下子红到耳根,不知所措。 这时,一帮男生走进来,你一句,我一句地嬉笑着二愣子。一个男生把我拉到门外,悄悄地告诉我,二愣子因拉肚子来不及上厕所,唯有的两条短裤都弄脏了。 我一下明白了,原来是痢疾引起的“里急后重”,憋不住了才会这样,怪不得地上有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坑。我等他穿上了外面的长裤子,赶紧让他服了退烧药和止泻药。 天已黑了,雨也大了起来。在一帮男生的搀扶下,我匆匆忙忙地把他送到营卫生所住院。二愣子没有女朋友,我只好又回到他的房间,用锄头挖掉所有坑里的大便,运进新土把坑填平,喷药消毒。然后到河边打水,帮他清洗脏裤。 第二天早饭后,我又到伙房炉灶口,把二楞子的短裤烘干,准备给他送去。炊事员倚在伙房的门框上,冲着我笑了起来。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 原来是我们生活的饮用水,主要来源于连队伙房旁边一条流淌的小河。每年雨季,河水从上游把大量的泥浆、杂物和牲畜的粪便冲到我们下游。因此,雨季是细菌性痢疾爆发期,很容易得病,二愣子才会拉肚子。 回沪十年后,农场知青会餐我们再次相聚,二楞子已有了幸福的家庭。 酒过三巡的二愣子,提起往事滔滔不绝:“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卷着裤脚的二楞子,用一只手频频向我敬酒。看着他还是那副不拘小节的模样,我笑得眼泪也流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