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小华 于 2019-5-6 18:54 编辑
岁月伤痕 ——版纳砍坝历险记 钱华玲(网名:小华)
太阳还没露面,队长便拿起一把断柄砍刀,朝着挂在连队门口电线杆上的铁板,当当当地敲响了出工的钟声。 队员们懒懒地换上冰冷干硬且充满汗臭味的工作服,手拿砍刀,肩扛锄头,踏着露水,一声不吭地跟着队长来到了陡峭的山脚下,又开始了新一天的砍坝。 才五分钟功夫,衣裤和跑鞋就被2米多高灌木丛中的露水完全打湿了,湿漉漉的衣裤紧紧地贴着身体,冰凉刺骨,让人只打哆嗦。 云南西双版纳虽然属于亚热带气候,但早晚温差还是让人感到阵阵寒意。湿透的解放牌球鞋内灌满了泥土,往上迈一步就来回打滑,跌倒后手脚被藤刺拉破出血不止,非得把砍刀或锄头深深地插入土中,借助于木柄的拉力,才能在陡峭的山坡上不断地向上攀。尤其是女队员遇到例假,更是苦不堪言。 大伙奋力地挥舞着砍刀,小树、藤蔓和茅草,全倒在身后,头上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珍珠直往下淌。有的男队员干脆脱去湿透的上衣赤膊上阵,胸背部的点点汗珠,集聚滚落,再集聚,再滚落。因为是分块承包到个人的,所以虽然很累,但干劲倒还足,大家心里只有一个信念,早完工,早休息。 中午时分,终于在山顶汇合了,山顶上只剩下一棵十多米高、枝叶茂密的红椿树。 炊事员把从山下挑来的饭菜和汤放在红椿树下,喘着气,用草帽不停地扇着风。 “开饭吧!饭后休息十五分钟,下午另转山头。”不远处传来了队长的命令。 红椿树好像一把天然的太阳伞,大家围坐在树阴底下,吃着米饭,咽着黑籽茄子,喝着清汤。 午后的太阳火辣辣地直射山顶,晒得茅草和树叶都枯卷起来,晒得人们头昏脑胀。趁着午休,有的人找来几张芭蕉叶席地而睡,有的人坐地抱着双膝,草帽压着头顶打个短盹,我和小文坐在大树的阴凉处闭目养神。 “你着急地砍树干吗?就这一块遮荫处。”迷迷糊糊地听到说话声。 “咳!真倒霉!我的承包地有这棵大树,赶快砍倒完成任务。”有人应答。 嗨!嗨!嗨!……阿明嘴里不停地发出使劲砍树的声音。只见他左一刀,右一刀,横刀用力地砍树,淡红色的木质片四溅。这时,粗大的红椿树已被砍去三分之一,大家全然不知危险正在悄悄地向他们袭来。 突然,阿明惊恐地大叫起来:“不好,树要倒了,快跑!” 我霍地站起身,抬头朝树梢望去,只见红椿树开始慢慢地倾斜,树的下端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当时吓傻了,两只脚像灌了铅一样重,竟然呆如木鸡地站着不动。 随着一阵紧一阵的咔嚓声,大树断裂的速度加快,倾斜度加大。树底下的人慌张地騷动起来,惊叫着四处狂奔。我赶紧拉起小文,惊慌失措地朝大树倾倒的方向撒开双腿就跑。地上都是砍倒的茅草、藤蔓和树桩,稍有不慎就有绊倒的危险。这时,我不顾一切地逃命,奔跑在小文的前面。 只觉得身后有一阵冷风,树叶和灰尘哗啦啦地掉在头上,只听到 “轰”的一声巨响,大树倒地了,茂密的枝叶铺天盖地地扑过来,把我砸倒在地。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地清醒了,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自己的脸上,仿佛找到了生的希望。便试着摆动了一下肢体,发现还能动,就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身体被错纵茂密的枝叶压着根本出不来。 这时听到大树外围的伙伴们在呼喊:“小华!小华!你在那里?” 我用低微的声音告诉他们:“我压在树叶当中!” 大家循着声音用砍刀奋力地砍去树枝,终于把披头散发、满脸灰尘的我拉了出来。 惊魂未定的我,突然感觉全身像被什么东西咬似的,火辣辣的疼。低头一看,啊!全身爬满了黄蚂蚁,圆圆的脑袋上长着两只黑眼睛,有四条腿,还有两只咬人的钳子,足有一公分长,在头发丝、内衣和裤腿里爬来爬去地咬我。我全身像点着了火一样,惊恐地叫着,拼命地扑打着黄蚂蚁。几个女队员帮我一起抓掉了发丝里的蚂蚁后,我紧捏着衣裤,死死地抓住衣袖和裤腿里的蚂蚁,一只只地把它们掐死在里面。 当清除了可恶的黄蚂蚁之后回过神来,我才想起了小文,不知她受伤了没有? 这时听到队长在叫:“卫生员!快过来看看小文!” 我听到队长在喊自己,赶紧走过去,紧张地拨开围着的人群。小文的脸朝下,背部被一根枝干压着。我弯下腰用手拨了下小文的头,只见她紧闭双眼,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看到此情此景,我吓出了一身冷汗,双脚发软。 “砸痛在哪里?能说话吗?”我用颤抖的声音问小文。 “头很痛!”过了一会儿,小文用手指着头低声说。 我看小文回答清楚、无呕吐和外出血现象,提在嗓门眼的心似乎暂时放了下来。 看大家急得一筹莫展,阿三忍不住了,就用砍刀使劲地砍断树枝想救出小文。可是由于用力过猛,强烈地震动,使树干挤压着她的胸背,剧烈的疼痛让她实在受不了,阿三只好放弃了这个办法。 这时,有人建议搬开大树。在队长的带领下,男女队员齐心协力,双手抱起大树,嘴里发出统一号子:“一、二、三,抬起!……” 可是几个来回,全连人马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大树依然纹丝不动。 火红的太阳当空照着,又热又闷,大家浑身是汗,双脚踏在枯卷的茅草上滚烫滚烫的。小文无力地卡在树干底下,烈日爆晒着她。怕小文中暑,有人找来了芭蕉叶为她遮挡阳光,有人拿来了水壶,用空心草做麦管让她吮吸。 还是队长当机立断,立即派人下山去叫木工班带着拉锯上山来救人。一会儿,两名木工就赶到了。 大家出谋划策,一致主张对大树主干进行分割。为了避免拉锯的震动加重小文的胸背疼痛,队员们有的屏足气、涨红了脸,用肩硬扛着高位枝干;有的双膝跪在地上,用手死死地托住低位枝干;有的弯着腰,在小文左右两边抱着枝干用力往上抬;有的站在拉锯者两边,随时准备接住锯断的大树主干;剩下的在小文身边等待大树锯断的一刹那,迅速地将她拉出来。 在烈日炎炎的山顶上,大伙屏住气,鼓足劲,各就各位,只有沙沙的拉锯声。二十分钟后,在全连队员的齐心协力下,大树割锯成功,小文终于脱离了危险。 在大家的欢笑声中,我和小文也笑了起来。可是,小文就像关不住的水闸一样“笑”声不止。大家赶紧把她送下了山,原来是小文的笑神经被触动了,我和队员们的心一直沉了很久很久…… 四十多年后,回城的知青们久别重逢,情不自禁地谈起此事,才知道当年小文被大树压倒后落下的头痛毛病至今未愈。就像我们知青中有不少人,在下乡的那些艰苦日子里,患上的腰肌劳损和关节炎等疾病所留下的后遗症一样,岁月的伤痕将伴随终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