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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大队部门口一看，糟了，大门锁着，里面无人。我想公章由石尚云会计保管，先找到他再说。急忙向石会计家走去。石会计家离大队部四里地，在个山凹里，我拍打着石会计家大门，许久，才听到石会计呼哧呼哧声，他有哮喘病，所以动作较慢。他说，谁呀，谁在敲门。我大声说，是我，我是小甄，找你有急事。他忙说，喔 ，是小甄啊，你等会，我穿上衣服就来。过了一会，看到屋里有灯光，接着石会计喘着气打开大门。他说，你怎么半夜来了，有什么急事。我把公社王主任，下午通知我填表一事说了一遍。他听了高兴的说，招工好啊，招工就是国家的人了，回家当然好了。他接过我递给他的招工表，我指着大队推荐意见一栏说，刚才我们队长和绍信大伯与会计，商议后签了推荐意见，这里还需要大队签推荐意见，你看，这怎么签呢。石尚云会计沉思一下说，小甄，你招工签推荐意见这是好事，我当然支持，不过象这样的事，还得要陈嘉如书记签才行。我说，陈书记不在大队部，是不是在家，要不，我到瓦庙找他签推荐意见，你再来盖章。石会计说，他下午还在大队部，现在不在肯定是回家了，这半夜到瓦庙一个人行吗。我说，怎么不行，这棺材沟不是夜里爬上来的吗。石会计说，那好，你去瓦庙找陈书记签推荐意见，我马上到大队部去，等你从瓦庙回来，直接去大队部盖章。我听了，感动的说，石会计，那就麻烦你半夜起来，还要往大队部跑。石尚云会计说，别客气了，你抓紧吧，盖了章还要连夜到油店呢。
我离开石尚云会计家，撒腿向瓦庙队走去。瓦庙队架线时也来回走过十几次，我手握木棍，顾不上惧怕，走过岭头，又下到黑洞洞的大山沟里。由于山路乱石累累，我不时用手电照亮，以便加快步伐。这下岭路有十多里，上下落差近四百多米，沟深林密，坡陡路窄，白天尚且难走，更何况这半夜三更孤身一人呢。我仿佛被大山呑没了，到处是黑漆漆的一片，恐惧也笼罩着我，偶尔从树顶的缝隙中，还能看到云朵里的一缕月光。惨淡的月光下，山间的山石，小树与森林，看起来更加狰狞可怕。下岭的路越来越难走了，坡更陡了，我知道，最难走的路到了，离瓦庙也只有三四里地了。好不容易到山下，路好走了，我也来到陈嘉如书记家。我把木棍靠在他家门口，敲了敲大门，并轻声喊，陈书记，陈书记。听到有人问，谁呀，有什么事。我忙答到，陈书记，是我，我是小甄，找你有事。他惊讶的说，是小甄吗，我来开门。屋子里有了灯光，过了一会，陈嘉如书记开门把我让了进去。他惊奇的看着我说，小甄，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什么事这么急啊。我简单的把公社王主任通知我的事，又说一遍，并说，王主任说了，明天中午要把招工表送到县委招待所交给他，否则公社的这个名额就作废了。他听了说，这能招工回去参加工作，是好事，好，我来看看。他接过我递去的招工表，顺手递给我一杯水。他仔细看了一遍后，特别注意看了我们队的批荐意见。他说，按理说大队要开个会，把这个事在会上讨论一下，然后再签意见的，这是对你负责，也是对你下放到西莲大队，优秀表现的肯定，但时间来不及了，那我来签吧。他想了想，掏出钢笔，潇潇洒洒的签出推荐意见。他把表交给我说，你下放到西莲大队来，一直表现的都不错，这次有招工机会，当然好了。他接着又问，明天中午怎么送得到呢。我说，我马上到大队部去，石会计在大队部，盖上章我就连夜到油店，明天上午公社上班了，还要公社领导签推荐意见，然后我坐车回梅山，时间还来得及。陈嘉如书记说，那你抓紧吧，这一夜你是不谈睡觉了，尽跑路了。
我道谢后，到门口拿起棍子，撒腿就走，走出十几米，身后传来关门时。来时下山虽然难走不累，去时上山容易但累的很，又不敢放慢脚步，所以更累。走过瓦庙队的大庄子，向上走了一里多，前方黑森森的大山，又要把我呑没。我站着喘喘气，义无反顾的走进这黑洞洞的大山里。这往返三十里，真的把我累的够呛，气喘如牛，衣服又一次汗透，可这些已经顾不上了。来到大队部，大门虚掩着，一推就开了。办公室有灯光，石会计趴在桌上迷糊着。他听到脚步时，抬起头看着我说，你累好了吧，这半夜一个人爬瓦庙山，也就是你了，招工表拿来我看看。我从黄背包夹层里，拿出招工表递给他。他让我坐下歇歇，仔细看着大队推荐意见栏中，陈嘉如书记的推荐意见后，一边拉开抽屉，一边对我说，陈书记给的意见很好，我也是同样的看法。说完，他盖上了大队公章。他郑重的把表交给我说，那你今夜还要赶到油店去。我把表又装到包里说，是的，我马上就走，明天一早到公社签推荐意见后，赶班车回梅山，否则就完了。他说，到底是下放学生有劲头，这一夜要走九十里地，真不得了。我对石会计说，时间紧张，我走了。他说，你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离开大队部，手持木棍，顺着大路，向潘岭头走去。路过我住的保管室，老院子，新庄子，来到潘岭头。翻过岭头，是十五里的棺材沟，虽说是山路崎岖，但几乎全是下坡路。昨日在油店小街饭店吃的晚饭，经这几十里山路疾行，早已饥肠辘辘了，这夜间在山里，能充饥的只有山沟里的泉水了。乌云遮住了月光，但这条路很熟，我紧握木棍，只管向前走。从山顶下到山脚有五里路，虽没感到累，但头上的汗却直向下掉。走到山下棺材沟里的第一道河沟时，我在沟边停下，放下木棍，先用双手捧起清凉的泉水，痛痛快快的洗个脸，感到精神为之一振，又捧着水喝了个饱，再直起腰，顿觉身上有了力气。我找个大石头坐下，把双脚球鞋脱下，倒了倒鞋里掉进去的土和沙。这鞋子进了沙土，我就根本没顾上管它，乘现在休息整理一下。接着，站起来再走。现在应该是下半夜，有二三点了，我也松了口气。天亮到油店是不成问题了，赶车也来得及，只是到公社签推荐意见盖章，要找公社领导，找谁呢。我想了一下，还是到公社再说。为了不至于太累，我放慢脚步，这不担不扛空手走路，对我来说，就是现在的散步，只不过这不是散步的地方和时候。夜半三更，阴沉沉的峡谷深沟，再加上棺材沟这个诡异的沟名，让现在的棺材沟充满了神秘与恐怖。
不知是饿得，还是一夜奔波累的，好像有点幻觉，总觉得这深山老林中，无数幽灵在夜空中游荡，在山野中出没，似恫吓我，阻止我。我握了握手中木棍，向深沟走去。又过了几道河，两边的山更高了，沟自然也深了。深夜中的峡谷深沟，一片寂静，静得瘆人。寂静中偶尔的声响，更令人惊悚，连自己的脚步声都会吓到自己。你听到后面有小树小草的沙沙声，总觉得有人在悄没声的跟着你，但你一停下，仔细听时或回头看时，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到自己恫恫的心跳声，感到噪子发干，头皮发麻。我硬着头皮向前走，这山路临水靠崖忽上忽下，曲折幽远，但我只要想起马上就要招工了，就要回到县城工作了，身上就充满了力量。这招工了会分到哪里？这工作我能干的了吗？是在县城吗？能进工厂当工人吗？能分到工厂当上工人最好了，因为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是无产者的化身，是天然革命者，是令人羡慕的先进阶级身份！会不会分到外地呢？对，最好能分到外地去工作，山里人都渴望离开大山，想往山外的生活。招工…，我迷惘，也盲然。
夜间转山，一转三变。这话一点也不错，白天再转，都觉得变化不大。但夜里，在月色朦胧中，峡谷深沟中的山景，却一道弯一个样，一个拐一个形。看似熟悉的山头峰顶，却成了陌生的山怪，似曾相识却又难辨。在夜色中，每个山峰山脊山梁，都异样可怖。幸好，这条沟就这一条路，倒是不怕走错路了。棺材沟终于走完了，我已经走到沙地队了，到油店的路，已经走了一半。走过夜色中的沙地队，沿山坎的十几户小村庄，黑灯瞎火的，社员们都沉睡在梦中，他们不会想到，这沟里还有个不眠走路人。又顺沟走了二里地，过了一道河后，拐个山嘴，看到宽阔的河沟对面，蔡家老庄前的一棵大树，还有大树后面的蔡家老庄子。深夜中，我象个梦游者一样，无声无息的向前走。摸了摸黄背包，直到此刻，我才敢相信，我招工啦。自从五月底，在油店公社开过知青招工会议后，又经过八月底招工体检。虽然我也想招工，但总觉得是痴心妄想，怎么也不会招工到我的头上。与其他同学比，我身体弱小，体力远不如他们。一个人下放到西莲大队，离公社远又不常去，好多人都不知道西莲大队，还有梅山的下放学生呢。意想不到的是，这第一批招工五个名额中，居然就有我！而且事先我一点也不知道！要不是昨天下午在梅山东方红广场球场打蓝球，公社王守中主任给我招工表，要我赶快回来签推荐意见，那我岂不是失去这次招工机会啦？现在这天大的好事，竟落在我头上，真是喜从天降。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加快脚步。隐约听到鸡叫声，不知可是头遍鸡叫，林园大队到了。终于，来到有人烟的地方了。翻过一个小山包，下坡走了二里路，走上到县城的公路。油店小街已经遥遥在望。到了油店小街街头，天还没亮。看看小街黑洞洞的街道，没有灯光没有人影，我该去哪里呢？我想，这半夜里无处可去，干脆去油店汽车站，在候车室等到天亮了再说吧。油店汽车站三间候车室，旁边是客车停车场，黑黢黢的。我走进候车室，空荡荡的没一个人，三面墙边，有水泥和砖砌的长条座位，虽然坐着不舒服，但总比站着强。我坐在冷冰冰的水泥长条座上，不禁打了个冷战。又饿又累又睏的我，坐了一会后，干脆双手紧紧的抱着黄背包，躺在这又硬又冷的座位上，这一躺下就睡着了。这一觉睡的昏天黑地，睡得我都不知在哪里啦。大扫帚扫地声惊醒了我，睁眼一看，天已大亮，车站工作人员正在候车室扫地。我一下坐了起来，倒把扫地的吓了一跳。他笑着说，看你睡的好香，所以没喊你。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同志，现在几点了，到梅山的车什么时候到。他说，现在才七点，到梅山的车大概要八点半左右，还早呢。我问，现在卖不卖到梅山的票。他说，不卖，要等车到了再卖。我对他说，我有急事要去梅山，按排队我也是第一个，车来了，你要先卖票给我。他笑着说，行，保证你能坐上车，平时，到梅山没人的。我说，那我去公社办了事再来。他说，你去吧，八点半再来。我放心了，走出候车室，来到街边河沟里，先美美的洗把脸，又手捧着水漱漱口，然后走进小街。
小街两边还没开门，到公社一看，办公室都关着门，一个人也没有，还没有上班呢。我也饿了，直接到公社对面的食堂。食堂里只有炊事员，正把大锅里熬好的稀饭，往大饭桶里舀。他看到我就说，稍等一下，就好了。他舀好稀饭后，又下了一蒸笼的大馍放在打饭的地方，问我要什么。我说，给两个大馍一碗稀饭一份咸菜。他把我要的稀饭、馍和咸菜递给我，我对他说，等吃完了，司务长来了再给你饭菜票。他忙说，没事没事，你先吃吧。我也是饿了，坐在饭厅桌子上，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不大会功夫，一碗稀饭两个大馍就下肚了，但还没吃饱，又去炊事员那儿，要了一碗稀饭一个大馍，这才算是吃饱了。食堂里陆陆续续的有人来吃饭了，这都是公社里的干部，我仔细的看着，想找到我熟悉的干部，问一下签推荐意见的事。这时，司务长来了，我急忙买好菜饭票，送到炊事员那里。在这儿看到公社办公室的罗干事来了。他到炊事员那里，要了一个馍一碗稀饭一份咸菜，端着就近找个桌子坐下吃饭。我走到他旁边坐了下来，说，罗干事，吃早饭啦。他抬头看到我，高兴的说，小甄，怎么这么早从西莲下来啦，来，我给你打早饭去。说着，他站起来，要去打饭。我急忙拉住他说，罗干事，我刚刚才吃好，你吃饭吧。他不相信的说，你是吃过了。我说，是吃过了。他说，这么早下来，什么事这么急啊。我见罗干事问我什么事这么急，连忙说，是到公社有急事要办。说完，我打开黄背包，从背包的夹层里拿出招工表，递给他。他接过招工表，很惊讶的问，这表哪来的？我说，昨天下午王守中主任交给我的，并要求我今天中午送到他手中，他下午上班时要交到县招工办，如果不按时送表给他，这个名额就作废了。他仔细的看了看填写好的招工表，又看了生产队，大队签的推荐意见，他疑惑的问，这生产队，大队的推荐意见是怎么签的。我只好把连夜签字的事，说了一下。他听了，感概的说，小甄，想不到你招工了，祝贺你，祝贺你，这是好事。他又说，你一夜往返瓦庙和棺材沟，跑了这么多山路，这一般人可跑不下来，夜里一个人在大山沟里跑，你也不害怕？我不好意思的说，时间来不及，也顾不上害怕了，只好连夜跑啊。他说，等我吃完饭，马上去办公室，我给你签推荐意见并盖章，你好抓紧时间，赶班车回去，不然要误事了。我高兴的说，太好了，罗干事，谢谢你，谢谢你啦。没想到，担心到公社签推荐意见的事，就这么简单解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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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3 19:4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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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2-4 09:14: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