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98
小石桥上，还来了位毛洼队的上海女知青侯丽萍，她知道我招工了，听到锣鼓声，特地赶来送我。这时陈仁运说，我们走吧。说着，挑起挑子，向烂石红岭头走去，其他人也一起走了。这时，侯丽萍大方的对我说，西土瓦，你招工回去了，我送你本笔记本，留个纪念。说完，她把准备好的一本封面印有“上海”二个大字的，桔红色缎面笔记本递给我。我接过笔记本，打开一看，扉页上写着“赠送西土瓦留念”，落款是“侯丽萍 1970年10月12日”。字体秀丽流畅，说实话，她的字比我的字，好多了。接着她又说，这是从上海带来的两条肥皂，也送给你用。两条长方形的黄色肥皂上，有凹凸的上海二个大字，特别醒目，外面有半透明的包装纸包着。肥皂是当时的紧缺商品，即使在上海也要凭票供应，那小地方更紧张了，有时有票也无货。我拿着笔记本说，笔记本我收下，这肥皂我有，你留着用吧。侯丽萍说，肥皂我带的多，给你就拿着。说完，她把两条肥皂硬塞到我手中。我不好再推辞，把笔记本和肥皂放在黄背包中。这是我第一次收下一位女生，送给我的纪念品，而且还是从大上海来的，原先并不认识又不是同学的女生。我与她并不熟悉，平时又没有往来，只是半年前她下放来时才认识的，无缘无故的收下她的东西，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我想了一下，对她说，那谢谢你了，等我招工安排好了，我写信告诉你，春节你们回上海时，到我家去玩，我还可以送送你们。侯丽萍说，过年我们肯定要回上海的，到那时，我们带的东西多，人又多，你要帮忙送我们上客车的。我对她说，没问题，只要我在梅山，就一句话的事。这一诺，每年不光是春节，就是平时，只要毛洼队上海知青到梅山了，我家，其实是我住在县文化馆姐姐的家，就成了他（她）们的接待站，招待的孬好不说，反正有吃的；住的地方吗，就是文化馆阅览室的大桌子。县文化馆徐宗仁馆长和其他干部，也同情上海下放知青，对这事，他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也自觉，睡上赁被子只睡个觉，去的迟走的早，卫生打扫干净就行了。直到他（她）们五年后，陆续都招工了才作罢。不过，和他（她）们的友谊，一直保持到现在。
与上海知青侯丽萍在小石桥分别后，我们向烂石红岭头走着，边走边看这一路风景。路过维妙维肖的乌龟石，又经过西莲花石。这莲花石也是奇妙的很，石莲花分两朵，一朵在东莲花的山头上，呈怒放状；一朵在西莲花的山头上，呈含苞待放状。再向前走时，一块巨石挡住去路，我们只得扶着巨石绕石而过，一不小心头就碰上这块巨石，又称碰头石。这巨石上有个人头大的洞，又说是仙人的头碰的，留下的印记。我对陈胜林他们说，每次回家，我都走这条路，风景还是很好的。他们笑着说，天天累的洋熊样，有什么好看的。到了岭头上的令牌石了。这块巨石高四五米，斜插在路边，从侧面看形似令牌，所以叫令牌石。它的巨大正面，上刻 “天地正气” 四个大字，每字斗大见方，是国民党抗日爱国大将唐淮源所书。不过当时正面巨石上，长满了荆棘，刺条和小树竹子，遮挡住看不到字。
下山的路窄了不少，路两边又长满了小树，竹子，显得更窄，挑的担子体积又大，掛来扯去的很不好走。不过，他们四人年强力壮，常年担扛走惯了山路，何况东西又不重，虽然难走些，倒也不累。陈胜举说，你来三年招工走了，这上海知青也要蹲三年才能招工走吗？我说，这哪知道呢，不过听县招工办公室的人说，以后每年都要分批招工的。陈胜林说，这毛洼队的上海学生还不错，比新上队的学生强多了，新上队的学生没事净吵架。陈仁运说，听新上队的人说，队里人不喜欢他们，他们平时看到队里人，也不理睬别人。陈胜友说，小甄，你和他们住的很近，我看你也不和他们在一起玩。我说，我和他们住的倒近，但很少走动，几乎从不在一块玩。他们问为什么，我说不为什么，只是讲不到一快，也玩不到一块。一路上走走歇歇，陈胜友说，这条路我们很少走，这十几里路没有人家，比棺材沟还背（意偏僻），你每次回家从这走，一个人不害怕吗？我说，第一次走时，有些害怕，后来经常走，习惯了，也不害怕了。他们又问起，前天夜里走一夜山路的事，我又简单的说一遍，他们都说，要是他们，一个人可不敢这样走的。我说，不是你们不敢走，而是没遇上这样的事，如果遇到急事，紧张的事，你们一样也会走的。下到岭脚，又拐过一道山嘴，终于在路边看到人家了。我们一行五人在路边歇了下来。歇了一会后，陈仁运说，走吧，还要赶船呢，赶早不赶晚，去迟了，赶不上船就坏了。大家都说是的，到码头再歇吧。路变宽了，也平整好走了，挑子、抬子又不重，我们走的也快了。大路两边的田畈里，还有人在地里忙着秋种呢。又翻过一个小山头，陈胜友问我，前面就到板棚了吧。我看了看说，是的，前面就是板棚了。我问他，你怎么知道的。他说，他到板棚供销社挑过货。板棚到了，我带他们直接来到渡船码头。摆渡的老人见我们去了，很高兴。他说，这又是挑子又是抬子的，像搬家呢。陈胜举说，就是搬家。他指了指我说，给他搬家。老人对我说，学生，是给你搬家吗，你不是下放在西莲花山吗。我对老人说，是我搬家，他们都是我们生产队的，帮我搬家的。老人奇怪的问，怎么好好的要搬家，搬到哪了。陈胜林对老人说，下放学生招工啦，搬回梅山了。老人不解的说，招工，招工了，那不下放啦。陈胜举说，招工了还下什么放，招工就是在城里上班啦。老人这才明白过来，他连忙说，好，那好呀，城里上班多好，好呢。我们在船上把东西放好，人也上了船，居然也是满满一船。等了一会，陈胜友说，老人家，什么时候开船，我们还要赶班船呢。摆渡老人说，再等一会儿，赶班船来的及。又等了一会儿，摆渡老人说，这还农忙在，没人了，开船了。我说，老人家，多少船钱，我来付船钱。老人说，五个人一块钱，两个挑子一个抬子算两个人的货票，给一元四角钱吧。
我正要给船钱时，陈仁运拦住我说，小甄，队长都交待过了，送你到梅山去的路费和到梅山后，我们住店吃饭的一切开支，都由队里出，你要是付了，我回去可交待不掉。我急了，对他们说，你们帮我送行李，又送到梅山，这一路上包括你们回去的路费，都应该由我出的，怎么能叫生产队开支呢。陈胜林说，小甄，你不要拉扯了，队长和我爸还有会计，都在我家开会讲过了，你刚招工，又没工资，队里还没到年终决算，也没分红，你哪有钱，不会让你给钱的。陈胜举半开玩笑的说，谁让你下放在我们队呢，下放在我们队，就由我们队送你，就由我们队来出。他们把我按在船舱里坐着，陈仁运去付了船费。我坐在船上，心里特别感动，感到队里人对我的温暖。生产队里把什么都考虑到了，派人送我，连同他们和我的费用，都不让我出，我除了心存感激，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摆渡船到了西胡店码头，我们把东西卸下船，然后在码头上等船。陈胜林说，小甄，你每次回梅山都是这样走的。我说，是啊。陈胜林说，那回去一趟还怪费事呢，要走二十五里，还要坐渡船，再坐班船，要一天才能到家。我说，下班船从青峰岭码头走到梅山，还要走八里路，每次到家都到下昼了。看看天已过了中午，我说，码头上有卖大馍的，我去买几个当午饭。陈胜林说，不用了，我们都带着干粮呢。说完，他拿出放在挑子上的布口袋，拿出五六个玉米馍，顺手递给我三个。我看其他人，他们都带着玉米馍，看来都是有备而来。
我们坐在码头的山坎上，吃着玉米馍，喝着水库里的水。陈胜林说，这水库里的水面好大呀。他指着湖对面的山说，这里到对面有几里路远呢。我说，这是西胡店码头，对面是东胡店码头，到双河就从那儿走的。陈胜林问，从那个码头到双河有多远。我说，我问过别人，到双河小街有十五里。陈胜举、陈仁运和陈胜友也很少到这儿来，这看看那玩玩觉得很新鲜。我们一起上到码头的小山顶，站在这里，看到的水面更大。广阔湛蓝色的水面，四周翠绿的群山，还有这蓝天白云。他们天天在莲花山劳作，天天看的是莲花山的风景。这不一样的风光，也使他们兴奋起来，他们指指点点，都说这水库的水面好大。我告诉他们，水库蓄水多的时候，从这坐船往上游走，还有三个码头，分别是上码头，离古碑十里路；再向上是曹家畈码头，离南溪二十里；最后到丁埠码头，离班竹元、吴家店有六七十里。他们听了，好稀奇。我说，这水面走班船的航线，有百把里长呢，这儿只是快到梅山的第二个码头。这时，我隐约听到柴油机的轰鸣声。我对他们说，班船快来了。他们一听，紧张起来，立即向放挑子的地方走去。我拦住他们说，别急着走，看到班船再要等它靠上码头，还有半个多小时呢，看看吧。我们站在小山顶上，向有声音的地方盯着看，过了一会儿，看到水面上有个小黑点，陈胜友指着问我，那是班船吗？我说是的。小黑点越来越大，陈仁运说，这船能坐多少人。我说大概能坐二百人吧。班船越来越近，船身也看的清晰了，船身后拖着长长的淡淡的烟尾巴。这两层舱的班船，是当时县里最大的轮船了，也是当时县里最重要的客运交通工具。他们睁大眼睛，看着班船从小黑点到大轮船，嘴里不住的说，看，来了，来了，好大的船啊。看看他们着了迷样的样子，我说，船快靠岸了，整理一下挑子，我来买票。他们如梦初醒，跟着我下到码头上，这时码头上有七八个人在等着。陈仁运递给我五元钱，着急的说，你去买票吧，我要挑挑子。
我只得接过钱。班船缓缓的靠上码头，跳板搭好后，首先下来的是跟船的售票员，他五十来岁，身材矮小，精神十足，背个售票箱。他一边下来一边习惯性的说，都别挤，都别挤，都能上上船。等船的人一窝蜂围了上去，人人手里攒着钱，他一下子被人淹没了，只听到他大声急促的说，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来。我等别人买的差不多了，对他说，买五张到梅山的船票，还有这些货的票。他看了看我的东西，我说这是行李，都不重。他说，货票算两个人票吧，伍角，按说一副挑子要收一个人的货票，再加上五个人的船票，共一元七角伍分。我把五元钱递给他，他给了五张客票和伍角钱货票，又把余款找给我。我拿着票，这时其他人已经上船了，他们早已将挑子挑在肩上。我拿着票，对拦在跳板前的剪票员说，这是我们五个人的船票和货票。他认真的验票剪过后，让我们上船，并招呼他们说，挑货的走慢点，稳当些，要小心了。我领着他们上了船，船上工作人员，要把他们连挑子往底舱撵。我急忙对他说，同志，我是下放学生，这是我搬家的东西，放到下面，到地方了又要往上挑，好麻烦。我指了指前面舱里，坐客的舱门前空的地方说，放在那门口，不妨碍别人走路不就行了吗。他看了看我，又看了一下我指的地方，对我说，那你让他们放好，不能妨碍別人走路。我连忙说，行，行，你放心吧。船轰轰响，缓缓离开码头，向对面码头驶去。我让他们把东西，都挑到前面舱门口，又把东西一头一头，都顺着走道放好，然后让他们都进舱里，找座位坐下。刚坐下一会儿，东胡店码头到了。东胡店码头也有十几个人上船，一阵忙乱后，班船又缓缓的离开码头，接着，开足马力，向前开去。 |
|
发表于 2023-12-5 19:04:59
收藏
发表于 2023-12-6 07:57: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