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青年点的生活
1968年下乡到马前寨大队的知青是我校初三和初一的两个班级。我班同学基本都是18周岁,初一同学基本是16周岁。可以说我们都是年青的学生,对生活还不太懂,但下乡让我们过早地进入了生活。虽然我们的青春没有在校园和城市度过,而是在田间地头,不免产生遗憾和惋惜。但这一段毕竟是我们人生最好的青春年华,又是一群年轻人在一起朝夕相处的集体生活,尽管生活很艰苦,有时候甚至还有些凄凉,但苦中寻乐,还是有很多乐趣和欢笑。那种酸甜苦辣的知青生活很耐人寻味和沉思,也是我的人生最值得回忆的一段岁月,因为这是我难忘的青春生活。
一、青年点
下乡半年左右,“青年点”盖好了。我们省都管知识青年住的房子叫“青年点”,我们下乡那个地方也都习惯把下乡知识青年简称“青年”而从不叫“知青”,也可能是缘于知青住的房子称为“青年点”有关吧。我想要是把“青年点”改叫成“知青点”,那当地社员也许会称呼我们为“知青”了。其实我认为叫“青年”比叫“知青”更准确。因为在1968年,我们青年点中初中三年级的才十七八岁,初中一年纪的才十五六岁,中学还没有读完,又停课搞了两年文化大革命,学的那点可怜的知识也忘得差不多了,怎么还敢称为“知识青年”呢?但在年龄上确实是名副其实的青年,所以叫“青年”应该是更准确些,也许社员称我们为“青年”也是这个原因吧。
我们青年点坐落在村子东头路边,是一套连体四间瓦房。东面的通长两间是男生住;第三间是厨房,也是通往外面的公共过道;最西面的是女生住的房间。房间南北窗户都很明亮,住的房间都是南北大炕。
我们知青有了自己的家,大家都兴高采烈地搬了进去,过上了朝夕相处的青年点集体生活。給我们做饭的是我们小队的女社员刘香兰,30多岁,人很好,饭也做得很好吃。我们青年点的管理员是社员姚庆禄,他40多岁,中等个,浓眉大眼,声音洪亮,性格爽朗,是个退伍军人,人很好,我们也很尊重他。
二、青年点的晚上
青年点是年青人的地方,青年人自然喜欢打打闹闹。每天收工回来是青年点最热闹的时间,吃完饭会互相取笑打闹,互相讲干活的情景和感受,唱各种歌曲。那时候“忠字舞”还在流行,我们很喜欢朝鲜族舞蹈,就跟四队的朝鲜族社员安占福学习舞蹈《延边人民热爱毛主席》。我记得有一次我在青年点炕上跳,把炕上铺的石板都踩翻了。那时允许唱的歌曲也就不过十几首革命歌曲和8个样板戏,大家在公开的场合有时候也唱一唱那些英雄的唱段。虽然样板戏里的英雄都是“光棍”,但可能大家都不希望做“光棍”,所以都很喜欢唱缠绵的爱情歌曲。这些歌曲那时是被认为是黄色歌曲,是被禁止和批判的。但青年点是年青人的地方,干活那样累,生活又是那样艰苦单调,唱些情啊爱啊的抒情歌曲,在那个文化饥渴的年代确实让人感到是一种享受,让人感到对生活和爱情的一种期盼。何况有人会唱,马上就会有人学,并且大多数同学都唱,也不担心有人告密,自然就成为青年点共同喜欢的歌曲。特别是干活累了一天,到了晚上大家都喜欢唱些爱情歌曲调节一下心情。那时候流行的主要是苏联早期歌曲:《喀秋莎》、《小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山楂树》、《红梅花儿开》、《三套车》、《灯光》、《草原》、《纺织姑娘》;还有《鸽子》、《含苞欲放的花》等。还流行什么《精神病患者之歌》、《惜別》、《离別》、《拉兹之歌》、《丽达之歌》、《你送我一束玫瑰花》、《大板城的姑娘》、《草原之夜》、《草原牧歌》、《冰山上来客》等电影歌曲。后期生活艰苦还流行《苏武牧羊》、《知识青年》等歌曲。
我记得刚下乡的时候非常流行《精神病患者之歌》,也不知道是谁传的,也不知道具体叫什么歌名,在青年点唱,上工也唱,临睡前唱,拿起锄头铲地还唱,这首歌在下乡初期流传最广,几乎成为当时知识青年进行曲了。哈!
那时候青年点有扬琴、杬、二胡、吉它、口琴等。大家热闹了一阵子,就开始躺在被窝里唱。有人提议把会唱的“黄歌”大家每天晚上唱一遍,省得忘了。大家就趴在被窝里一齐南腔北调地把会的“黄歌”一首首唱一遍,哈! 唱累了就互相讲故事和说一些笑话,你来一段,我来一段。这样的晚上坚持了很长一段时间。
知青衣龙渊同学有一个“红旗”牌半导体收音机,据说是花127元买的,在当时算是贵重电器了,功能很好。有一次同学瞎拨,忽然拨到苏联台,里面有一个男播音员说:“他在五十年代到了中国哈尔滨,在松花江畔遇到两个中国青年。他问中国青年最喜欢苏联什么歌曲?中国青年说最喜欢《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和《山楂树》两首歌曲。为报答这两个中国青年现在播送这两首歌曲。”大家都挤着脑袋听,感觉非常好听。那时候这叫偷听敌台,是很严重的政治事件,如果在城里是没有人敢这么做的,弄不好不掉脑袋也得进监狱。现在看起来青年点还算是“世外桃源”,阶级斗争比其他地方宽松多了。
有一次抚顺知青吴兆春拎来个老唱机,放周旋演唱的《四季歌》和《天涯歌女》唱片。当时觉得简直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好听极了。好几十个知青静静的没有一点声音,都把脑袋凑到唱机旁,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听着。那个年代能听到这样的歌曲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在中午社员下工的时候,有个知青放上了《夺印》唱片,特意调到最大声,唱机里传出“烂菜花”的唱段,社员都感到纳闷,怎么一个老娘们在青年点又哭又闹啊?哈!
我在青年点还给同学说过书,把在沈阳小河沿一个名叫“王道年”的说书人讲的“三侠五义”给大家讲了一遍。那时候我的记忆非常好,讲得不但一段没有落,并且惟妙惟肖边讲边比划,还模仿着王道年的搞笑动作。把同学全吸引住了,一个个听得全神贯注,一会鸦雀无声,一会哄堂大笑。我记得赵慧聪和李河山听得可认真了,特别是赵慧聪学会了我描述的“一朵鲜花江玉贞长得如出水芙蓉一般,浑身雅艳,遍体娇香,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倾国倾城之色”,平时老挂在嘴边。我也学说书的讲到关键地方就“下回分解”,这时上烟的,倒水的都来了,有时候大家不依不饶就再来一段。第二天我一到三队青年点,屋里的人早已经坐满了,见我来了,同学赶紧上烟上水,一连讲了好几个晚上。
那时候生活太单调,别说这类的故事我们知道得太少了,就是革命故事和小说也被批判的没有几个啊。要是按当时的标准衡量现在的歌曲,恐怕99%是黄色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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