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鲇鱼山纪事修改(18-19) 18 虽然我在营部工作已经进入常态,团里领导还是没有忘记我。一天,教导员接到团部政工组电话通知,说团里要办展览,要借调我到团部去帮几天忙。 那时,上级机关指名借调是很有面子的事,教导员当即答应下来。第二天,我按照领导吩咐,骑着自行车,到团部政工组报到。政工组的杨世才同志接待了我。他也是一位临干,主要负责团部油印报纸《水利战报》的编辑和刻印。老杨刻得一手好钢板字,方正、匀称、秀丽的字体就像是铅字排出来的。 老杨可以说是团部的“首席笔杆”,主笔办报,除了完成上级布置的宣传鼓动任务外,对文学艺术也情有独钟,所以《水利战报》的副刊,也经常会选登一些有情调的文学作品。 有一次,战报登出一首抒情小诗《摘一朵烂漫的山花》,作者王言,不知道是哪个营里的民工。我至今还记得诗的开头几句是:“摘一朵烂漫的山花,寄给家乡的爹妈,战士爱上了鲇鱼山,水库工地安下家……”虽然诗句不可避免带有时代的烙印,但是通篇抒情色彩很浓厚,在当年一派豪情满怀的战斗口号声中,这种带有些感情色彩的作品,令人耳目一新。 我因为经常为《水利战报》写稿子,所以和老杨稔熟。老杨喜欢现代抒情诗歌,追求浪漫主义的文学思维使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我们都喜欢王言的那首抒情诗,老杨还特地把作者约过来见了一面。 我写过一篇“水利战士之歌”,很受老杨赞赏,推荐给团部的宣传队,叫她们谱曲演唱,可惜稿子没有保存,如今早已经记忆不全了。 因为办报的缘故,老杨和许多营部的“笔杆子”们都有交集,他也经常介绍我和他们见面,交流一些写作心得。老杨为人深沉低调,和我们下面的人很说得来,不似有些宣传队小伙子们那样张狂。老杨告诉我,这次抽我上来,还是画画,团里要办一个治安展览,绘画的人手不够。 老杨把我领到坡下一所大房间里,这里原来是团部的会议室,中间是一副大乒乓球案子,周围排开一圈长板条椅子。参加这次办展览的其他几位已经来了,他们都是多年老水利,工地油子,平时在一起厮混,插科打诨,彼此很熟悉。 我是个新人,在水利工地上没有资历,年龄又比他们小很多,所以我一律尊称他们老师,工作听凭他们安排。 不算老杨,我们一共四个人。一位叫刘阳生的老师给我们分了一下工,有人编写提纲,有人画轮廓,有人着色,有人负责抄写文字,实行流水作业。 他们分给我的任务是画草稿,实际上就是创作画面。因为要求体裁是漫画,所以比较能放得开。我根据提纲的要求,用铅笔勾出一幅幅图画的轮廓。 其中一位姓裴的老师,四十出头,面相清癯,黎集公社人。写得一手好毛笔字,阳生安排他负责抄写展板文字,就坐在我的对面。 老裴多才多艺,除了毛笔字写得好,还能唱多出样板戏唱段。虽说不上字正腔圆,但乍一听去,也算有板有眼。 大别山区民俗淳厚,流行着许多俚曲小调,邻近的安徽更是有名的黄梅花鼓之乡。田间地头,许多中老年人都会唱上几句,但是会唱样板戏的人不多见,因为当地人除了在城里上学的学生,几乎对京剧没什么感觉。 休息时候,阳生他们不时要求老裴“嗨”一段,老裴也不推辞,随口便唱,大屋里气氛很活跃。 因为在团部,每天来看热闹的人很多。有团部领导、还有些其他人等,其间发生了一件事情,令我多少年后还心有余悸。 那天我们正在作画,我坐的位置是在乒乓球案的下首,背对着门口。忽然,团部的丁副政委慢悠悠地晃了进来。他是县人武部派来的军队干部,穿着一身旧军装,手里还提着一把没有子弹的五四式手枪。 那时的人有点喜欢人来疯,刘阳生他们几个殷勤地从丁副政委手里把枪要过来,互相传看,反复摆弄。不知怎么回事,这枪也转到了我手里。我拿着那把沉甸甸的手枪,向前习惯性地做了个瞄准动作。 突然,我的血液像是凝固了,因为正前方是伟大领袖的彩色画像。我当时几乎没有思维,手“刷”地一变方向,把枪口指向了门外。这一过程反映非常之快,幸亏没有引起在场任何人的注意。我若无其事地交还了手枪,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但心里非常不平静,深悔自己孟浪多事。事后我不无恐惧地回想,如果我的举动当时被人发现并举报,这一生的命运轨迹恐怕就要重写。 “My god!”拿着真枪瞄准伟大领袖画像,(虽然是无意的)在当时是不折不扣的现行反革命行为,逮捕判刑应该当没有悬念。有的人罪行远不及此,都搞得锒铛入狱,甚至株连亲族。即便若干年后能够平反,陷身囹圄的灾难仍是无可挽回的。我像一条漏网之鱼,能回归江河,恍若劫后重生,真得感谢上帝仁慈! 19 工程进度越来越紧张,我们营也被调上大坝投入主场的战斗。来到鲇鱼山八、九个月了,我还第一次浏览库区工地全貌。 鲇鱼山水库像所有修建在山区的山塘水库一样,除了主坝,通过副坝把一些山头合围起来,位高水深,听指挥部工程师们说,水库建成后,蓄水深度最高能达到一百多米,库容九亿多立方米,控制流域面积达到九百多平方公里,兼有发电、航运、养殖、旅游等功能,成为大别山区淮河支流一道亮丽景观。 水库的主坝长一千四百多米,土芯砂壳,由固始、潢川两个团分别从两岸施工,最后在中间合拢。大坝两端的缺口叫龙口,一旦龙口合拢,水库即开始蓄水。 大坝的土芯用土是一种经过处理的胶泥土,也就是我们原先参与的备土,按照设计坡度,下宽上窄,我们进入的时候,土芯面宽大概还有二十多米。砂壳用料是我们开采的风化石。 不管土芯还是砂壳,按一定厚度铺开,由水电大队的洒水工专门洒水,然后机械大队的履带拖拉机牵引着一人多高的羊角碾和滚筒压路机反复碾压。工地上拖拉机个头庞大,看上去很威武,和我们寻常见的农用机械不一样。 羊角碾也是一种沉重的钢制辊筒,和压路机辊筒类似,一般两只一组合,只是羊角碾表面栽满上粗下细的圆柱凸块,可以加大压力强度。是建筑大坝工程的专用设备。 粘土和砂石在一定水分参合下经过强力碾压以后,形成密度很高的整体,据说用钢钎都凿不动。每铺完一个层面,指挥部的检验员按规定密度取样检验。 检验员很多,每一个工作面都有,因为他们使用的取样工具有一个罐形圆筒,取样时把罐体插入土层,然后连土样拔出来,送到实验室,按比重计算夯实的程度。所以工地上习惯称他们“搬罐子的”。只有在上一层面检验合格后,才允许铺下一层物料。坝顶工作面开阔,被分成很多块,交替前进,所以不会窝工。 大坝工期催的很紧,搞得还是人海战术。凡是参加大坝会战的营,一律实行“三班倒”,风雨无阻,昼夜不停。站在坝面向下一看,密密麻麻的排满了人和车。团部的广播站搬上了坝头,反复播送着激昂的歌曲和工地新闻报道。山头上插满施工营部的旗帜和标语牌,在当时这叫政治挂帅。 大坝越筑越高,垂直高度离地面已接近三十米(设计坝高为38.5米),民工两人一组,拉着沉重的砂土板车爬坡,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大坝两侧,各筑有五六条坡道,坡道上安装有卷扬机,在水库上叫爬坡器。 卷扬机钢索在不停地运转,所有上坝的板车,车辕上都固定有一根绊带,坡道下方,有一个专门发钩子的民工。钩子一头钩住车上的绊带,一头钩住卷扬机钢索,随着钢索转动,就把板车拽上坝顶。坝顶有一个摘钩子的人,收够一定数量,传到坝下,交替循环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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