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东方红——08号返航
我来到公社,管劳资的王主任给我开了一张“农林牧渔场工人介绍信”,告诉我拿着这张介绍信到县知青办提档案。 在公社粮管所办理迁移“粮食关系”时,我遇见了董学坤,我原以为我是最后一个回来办手续的,没想到他居然也是刚刚回来办手续,我们简单地打了一声招呼,就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去了。 办完这些手续我拎着旅行兜便来到了袁青山大哥家。自从创业队解散以后,袁大哥便被安排到工商管理所任所长。袁大哥的新家在公路的东侧,与供销社紧邻。这是县工商局新盖的砖瓦房,办公室和住宅连在一起。南头一间房为办公室,门旁挂着一竖条的牌子,上面写着“抚远县工商局曙光公社管理所”,房门的上方有一个雨搭,下面是水泥砌的台阶。 北面两个屋便是袁大哥的家了,房门在后面。 袁大哥见到我很是惊讶;“小魏,你怎么还没走啊?” 我说:“这不刚刚办完手续。” 他的小儿子“小春”咚咚咚从屋里跑出来,喊着;“魏叔进屋。”拉着我的手往屋里拽。 嫂子坐在炕上正在给她三岁的女儿“小冬”梳头,咯咯咯地笑着说;“小春想他魏叔了。” 小春已经五岁了,我刚看到他的时候才刚刚蹒跚学步,现在像小老虎一样的满大街跑,小脸蛋被风吹得像麻土豆似的,奶声奶气地问我;“魏叔你说是龙厉害还是老虎厉害?” 小孩子的脑子里尽是这些稀奇古怪,令人可笑的问题,我说;“它俩都厉害,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不对!”小春当即反驳道,“我说龙厉害,龙能喷火,一下子就把老虎烧死了。” 袁大哥沏上茶走过来扒拉着小春说;“去去去,一边玩去。”然后又对我说,“旭东啊你来得正好,今天是中秋节,乡下给我送来一只猪头,都收拾好了,晚上咱俩喝点。” “是吗?今天是中秋节啊,”我惊讶地说,“今天是几号啊?忙得我都忘了什么节日了。” 嫂子笑着说,“今天是十月五号呗,返城了,看把你乐的中秋节都忘了,”她咯咯咯地笑着,“旭东啊,今天别走了,难得赶上中秋节,你们哥俩好好喝点,嫂子给你包饺子,你这一走啊,说不上啥时候再见面啦。” 晚上我和袁大哥喝了不少酒,席间也谈了很多话题。 袁大哥说;“现在国家允许个体经商做买卖,允许农民搞副业,比方说;食杂店呀,小饭店呀,什么加工厂啊,修理铺啊,等等一些个体经济,”袁大哥端起碗和我碰了一下,喝了口酒接着说,“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喽,领导把我安排在这个位置上还给了我这套公房,那咱们就得把这摊事搞好,不仅要搞好还要搞活。我准备向领导请示批块地,搞个交易市场,什么鸡鸭鹅狗的都可以自由买卖,呵呵呵。” 我俩又喝了一口酒,袁大哥接着说;“旭东哪,这些年来我体会到,不是因为人口多就会导致贫穷,一个好的政策就像是一汪活水,能使一方经济生机勃勃。你不知道啊这老农民养个鸡鸭猪什么的都是留着自己吃,这回好了,吃不了可以拿到市场上卖呀,是不是?既满足了社会需求又让自己增加了收入,你看这多好啊。” 袁大哥在谈到市场的发展前景时口若悬河,信心满满,我都被他的激情所感染,想象着这里以后繁荣和昌盛的景象。 窗外的景色已被银白色的月光所笼罩,一轮圆月悬挂在天空,微笑着向大地播撒着清幽的光辉。 嫂子说;“你哥俩慢慢喝啊,我领孩子去那屋睡觉去了。” 我和袁大哥酒兴正浓,谈到了李白饮酒赋诗的故事,又谈到了牛皋喝醉酒后竟打败了比自己武功高很多的金国将领。我俩频频端碗,喝得酒酣耳热,时而吟几句唐诗和宋词。真可谓;“百事尽除去,唯余酒与诗”。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反正是眼皮都睁不开了,我俩倒在炕上呼呼大睡。早上醒来时我发现身上竟然盖着棉被,想必是嫂子过来给我俩盖上的。 吃过早饭后,袁大哥给我找了一辆去县里的吉普车,小车就是快,一个多小时就到县里了。知青办挨着县革委,我提出来档案后就去船站买票,今天晚上的客船是“东方红——08”号。 船站里买票的人不是很多,显得有些冷冷清清,间或能看见几个零星的知青的身影。但都不认识,他(她)们好像都是兵团的。 我坐在长凳上抚摸着这张船票,心里蓦然腾起一股感慨;“东方红——08”,三年前我们就是乘坐这艘客船下乡到这里,如今我又要乘坐这艘船返回城市,难道这是圆满的结束吗?还是无意间的巧合?我不知道,或许什么都不是,压根就不具有什么预示和象征,只不过是我闲来无事的胡思乱想而已。 时间尚早,我走出船站顺着石阶下到山脚下,穿过沙滩来到了江边。黑龙江水仍然是默然地浩浩荡荡地向东涌去,我沿着江边的沙滩向西边的山崖走去,江水哗啦哗啦地拍打着沙滩。 西边的山崖是一堵裸露着岩石的峭壁,黑龙江水在这里有一条很宽的与内陆相连的江岔子。我想,这可能就是我们常说的“浓江河”流入黑龙江的出口吧。 就要离开这片黑土地了,我还真有点恋恋不舍。三年多的时间里,我们曾天天数日日盼地等待着这个返城的时刻。那时候,返城回家对我们来说是多么的遥远和渺茫,简直是遥不可及,可是谁能想到这个不可想象的奢望竟在一夜之间突然实现了,这一切变化的太快了,太突然了。这三年多的时间也好像是变戏法似的,呼啦地一下子就滑过去了。我觉得我们这几年的知青生活,就好像是在学校的农场里学农劳动一样的好玩和开心,什么苦啊,累啊,一转身统统的都忘掉了。 在这里我们见到了在城市里永远也见不到的原始生态的荒凉,在这里我们经历了在城市里永远也无法感受到的那种艰苦和劳累。我们哭过,笑过,有过希望,有过迷茫。在与天斗,与地斗,改造大自然的过程中,锻炼了筋骨,学会了自立,对世界逐渐地产生了最初的看法。(世界观) 这片黑土地上留下了我们的足迹,浸透着我们的汗水和热血,青山绿水间仍然还弥漫着我们的气息。我们深深地眷恋着这块让我们成熟成长的黑土地,这里是我们的第二故乡。 我们天生就是一块好钢坯,在这座广阔天地的熔炉里千锤百炼,返城后又投入到改革开放的洪流中去淬火。 时间的长度也是历史的长度,时间的形成是斗转星移,历史的形成源于事件和记忆。时间可以流逝,但是历史却不会忘记。 知青——这朵奇葩!是中国历史上特定时期所产生出来的怪胎。之所以称它为怪胎,是因为它是不可复制和传承的一种运动,这种特定时代的特定产物是没有生命力也是不可持续的。 知青的出现仅仅维持了十个年头,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过是短暂的昙花一现,但是,其规模和影响却是极其震撼和空前。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人群迁徙,必然会在中国当代史上留下一幅不可磨灭的,震撼人心和波澜壮阔的篇章。 若干年后,当这片肥沃的黑土地上,万顷良田稻花飘香的时候,当丰收的喜悦挂上眉梢的时候,是否还会有人回想起当年有那么一批人,在这里开荒拓地,他(她)们叫知青! 是的!他们叫知青!是热血贲张的知青,他们在这里爬冰卧雪,伐木开渠,以顽强的意志,用青春和热血,把这块沉睡了千百年的北大荒变成了美丽富饶的北大仓。 历史不会忘记!曾经有那么一批人他(她)们叫——“知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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