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88
我说，那好，明天一早，我就去青山，从东莲翻山去近些。和石会计打过招呼后，出大队部，又回到上畈队。像做梦一样，我自己都不知道怎样回到保管室的，难道这招工的好事会落到我头上？这不可能呀，五六十个人只有五个名额，怎么可能有我呢？想来想去，应该是所有金寨中学的下放学生，也就是公社开招工会上说的县城下放的，都去参加体检，然后再决定哪五个人吧。这样一想，我清醒过来，这仅仅是招工体检而已，离招工，远着呢。而且可以肯定，这次五个名额招工，肯定没有我。不过，明天体检还得按时去，到地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回过神来，我又心安理得接着看书。吃过晚饭后，我到队长家去，和他说大队通知我去青山参加体检的事，队长说那是一定要去的。
第二天一早，起床洗漱，吃饭。背上黄背包，包里装着汗衫裤头和洗漱用品，还有手电筒，锁上门，向东莲方向走去，这时队里还没上工呢。从西莲一路下到东莲，八里路。路过东莲青山中学下放同学门口，门锁着，大概都上工去了。东莲到青山二十五里，要翻个大干冲山过去，这个山岭，七上八下十五里路，没有人家，很偏僻的。我已经走过两次，轻车熟路很顺利。翻山下岭顺河出冲口，就到汤店子小街。等我从汤店子再走到青山公社，还没到中午呢。青山公社过去是青山区委会所在地，过去的青山区管辖上十个公社，规模比油店公社大多了。我来到离青山公社不远的青山医院，果然看到很多同学已经到了，互相打过招呼后，才知道油店公社的梅山知青，下午两点半开始体检，体检地点在青山小学，体检的医生都是县医院来的。安排体检知青，中午都在青山公社食堂吃饭。我们又到青山小学，体检点已布置好了，一个教室是一个体检项目，教室门上贴着外科，内科，五官科等体检项目的条子，窗户上也掛上窗帘，房梁上还吊着汽油灯，这晚上还要体检？到吃饭时间了，我们都到青山公社食堂，购买饭菜票，排队打饭，然后在饭厅吃饭。吃饭时，人多话多消息多，而且都是好消息，同学都高兴起来，话也就更多了。
首先这次是全部都体检，省得以后招工再费事体检了，因为很快就有第二批，第三批的，都能招工走的掉。再次就是县里成立招工办公室，一个月前，淮南市到我县要招二百个矿工，结果县里没给，因为县里自己人都不够用，所以没给。还有就是省312地质队，在油店公社的面冲、张冲一带，钻了三个井，三个钻井都发现有煤矿，县里要开煤矿。这可都是好消息，都能招工了，这太好啦。同学们之间又亲热起来，又活跃起来。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好不亲密，好不热闹。以前的隔阂真的没有了？但我看得出，表面上的亲亲热热，这互相戒备的心还是有的。同学之间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从前啦！吃过饭，大家都在青山街道上闲逛。我正走着，突然看见同级不同班的同学陈炽俊，他和朱国新同学下放在青山公社姚塘大队，去年曾和我一起，从梅山乘班船到西莲玩过，他们吃过中饭又回到青山。在这儿看到陈炽俊，我很高兴，大声喊他。他看到我也很兴奋，他问我来干什么。我说我来体验的，他说他也是来体验的，而且都是下午体检。原来，油店、青山两个公社的梅山知青，都在这儿体检。我赶紧把刚才听到的消息告诉他，问他知道不知道。他大笑起来，说，我们二十多天前就知道了，只有你一个人在莲花山，什么都不知道，我当什么新闻呢。闲逛无事，陈炽俊说，元安，我们游泳去。因为我们在梅山经常一起游泳，我一听高兴的说，好啊，在哪里游泳。他说，前面大河边有个地方，青山的人都在那儿游泳。我说，好，我们去吧。
我俩顺着公路，很快来到河边。穿过一片河沙滩，果然看到很多人，在河里游泳，但山里会游泳的人不多。河面较宽，河对面是个陡山崖。山里的水就是好。清的连水底的石头都看的清清楚楚。河边的水很浅，但是靠山崖的水很深，碧绿的地方肯定是个深潭。从河边到河中间是渐渐深的，河中间也只有一米四左右深，但再向河对面去，越来越深，只能游过去，深水到对面约二十米远，我和陈炽俊在河边脱下外面穿的长衣长裤，又脱下背心，除去鞋袜，把衣服和包放在沙滩上，踩着松软的沙子，走到水中。向前走，水越走越深，水到胸口以上，开始游了起来。我俩很轻松的游到对面，在山边的大石头上坐了一下，又轻松的游了回去。我们来来回回游了三四个来回，又游到浅水的地方，双脚刚踩到沙地时，听到有人喊“救人啊，救人啊”，我俩吃了一惊，只看到河里游泳的，不管是深水里的还是浅水里的人，都向河滩边游来，又跑上沙滩，包括我俩只有六七个人还在水里泡着。陈炽俊大声喊，人在哪里，人在哪里。有个还站在水里的人，指着我俩曾坐过石头位置说，就在那里，就在那里。陈炽俊对我说，走，我们救人去。
我俩开始向深水潭游去。我们在学校和军训时，曾经学过游泳救人的常识，平时在梅山水库，从坝西游到坝东，来回也有一两公里，在学校游泳算是好的，胆子也大。可今天是真的救人，这可不是闹着玩的。都说溺水的人要抓到救人的人，会抱着死不松手的。小时候我亲眼看到，同院子的两个十三四岁小孩，两个人淹死后抱在一起，分都分不开，后来埋在一起。想到这，我对陈炽俊喊道，不管谁被抱住，都要等另一个人去救，不就二十多米远吗，憋口气潜游也到浅水的地方了。陈炽俊大声说，对，就这样干。这时，已经到大石头边的深水中了，看看周围，还有两三个人也在搜寻。我们问人在哪里，他们说，就在这一块，可能在水下。我和陈炽俊对视一下，不约而同的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下。潜入水下后，觉得水冷的很，这么清的水，也只能看到一米远，水下搜索一会后，又深吸一口气，再次潜下去找，这样重复找了几次，也没有找到。再次出水时，我想起下午还要体检，开始向河边游去，并喊着，陈炽俊，快上来，快走了。等我上到沙滩上，再往河里看时，只见陈炽俊站在浅水中，喊着，找到啦，找到啦。我已穿好鞋了，只见有两三个人，围在陈炽俊身边，他弯着腰，拖着一个人，看来，这个人已经淹死了，而陈炽俊站在浅水里喘着气。那围着的几个人，接着把人往岸上拖。拖上沙滩地，有人按压他的胸口，还有人口对口的做人工呼吸。我对陈炽俊大声说，我们下午还要体检呢，还不赶快上来走啊。他听我这一说，赶紧跑上岸，穿上鞋子，和我一起光着脊梁走过河沙滩，来到公路边。我俩穿着湿裤头，捧着衣服，顺着公路向青山医院走去。在路上，我问他怎么找到人的，他说，我正要浮上来换气时，手忽然碰到他的脚，我一惊，抓往就往岸边游，脚挨到沙了才站起来拖，还怪费劲的。他说的很轻松，我说你胆子真大，居然把他拖上来了。他说要是你碰到，不也一样拖上来吗。说的也是的，我说可惜他死了，救不活了。
快到青山街道，湿裤头也快干了，我俩在路边穿上背心，又套上长衣长裤，背着包，直接来到青山小学体检点。大太阳下，小学的操场上站满了人，足有一百多，还好，没有迟到。体检教室门口的走廊上，一张办公桌后坐着一位干部，另一位好像青山公社干部站在桌边，大声说，都别说话了，都别说话了，现在由县招工办公室的同志，给大家讲话。一听说县招工办公室的人要讲话，小操场一下子安静下来。这时坐在办公桌后的一位四十多岁，长的白白净净，中等身材，戴副眼镜的干部，站起来，扬了扬手中的牛皮纸档案袋，他大声说，我是县招工办公室的，今天在青山，给油店、青山两个公社的金寨中学的下放知青，开展招工体检，今晚结束，明天还要到燕子河去体验，现在按名单发体检表给你们，请喊到名字的人来领表，拿到表的开始体检。他停了一下又说，体检结束后，回不去的同学，睌上就在这小学的教室里睡课桌，天气热好就旋（俗语，凑合）。他说完后，示意站在办公桌旁边的公社干部，开始念名单。听到名字的同学，到桌边领体检表，接着开始逐项体检。
青山公社知青名单在先，油店公社的在后，陈炽俊拿到体检表后，先去体检了。等我拿到体检表，后面也没多少人了。上中学时，也体检过，但仅仅是量身高，称体重，查视力等，可这次体检很严格，每个体检项目的教室，都有兩三名医生，每个医生负责其中的若干科目，并由他们写出合格与不合格结论，显然是查的严检的细。拿外科来说，各个医生，分别量身高称体重，四肢检查，连脚都要抬起来给体检医生看，是不是什么“平足”。更不好意思的是，衣服全脱光，赤身露体的检查一遍，难怪窗户上都掛上白窗帘了。很多同学包括我在内，第一次经历这么严格的体检，有些紧张。体检的医生都是县医院的，有的我还认识呢。内科体检的张医生，就是去年我带大队民兵营长媳妇看病时，他给看的。今天给我体检时，我还和他打过招呼呢。经过两个多小时的体检，我是各个项目都合格。但也有不走运的，有位下放在青山公社的女知青，就因为体检不合格，在教室走廊里哭，几个男女同学围着安慰她。还有一些同学，在外面纷纷议论。有的说，这次不合格下次再体检，也许就合格了；有的说，体检不合格这次招不上工，以后不也招不上工。听到同学们议论纷纷，虽然这位女同学我不认识，但我心里却为她忿忿不平。体检不合格，招工不行，那在农村干农活就合格了？那农活比招工的活轻吗？想不到，这体检不合格，还真是个大问题，至少，这次招工是不谈了。我倒是体检合格了，这次招工，不也是不谈了吗。我看了看手中的体检表，上面检查的各个项目，均有检查医生的结论：合格或不合格，以及签名，经过最后一个项目检查时，这体检表就留在那里的医生那儿。
我们体检结束了，可还有好多同学还在体检，我们几个同学去青山公社食堂吃晚饭。吃过晚饭，天已黑了，我又来到体检点，医生们也吃饭去了，教室里被汽油灯照的雪亮。我看到下放在林园的同班男同学周吉山，他个头比我高多了，身体又壮，挑担子扛树至少在一百五十斤以上，体力特别好，平时话不多。他坐在走廊的台阶上，我走过去，喊他，周吉山，你体检结束了吗？他抬头看了看我，说，还没有，你结束了。我说，结束了。他又问合格了，我说都合格了。这时，医生们吃过饭，来到各个体检的教室，有的同学开始进去体检。我对周吉山说，医生来了，你快去呀。他坐着没动，我又催他一次，他看了看我，小声说，我不敢去。我忙问，怎么不敢去？为什么？他小声的说，下午在内科检查，量血压时，医生说我血压高，让我到外面休息一下，别紧张，过几分钟再去，我休息十几分钟后，再去量血压，还是高，医生说我血压高，不合格。血压高？那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什么是高血压的。我看着他说，你身体这么好，怎么会血压不合格呢。周吉山说，所以我对医生说，可能没休息好，再休息休息就不高了，你看，这体检表还在这儿呢。他把体检表拿给我看，果然，血压这项没有医生签字，其余的检查项目，都是合格和医生签名。这可坏了，这血压高不合格，这不完了吗，毕竟我们是同班同学，又下放在一个公社，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忽然，我想起来了，赶紧对周吉山说，刚才我和一些同学在食堂吃饭时，听别的同学说，有人血压高，喝两杯凉水，再量血压就不高了，说喝凉水可以把血压压下来的。周吉山说，这我可没听说过呢，不知这个方法可行？我说，我也是今天食堂吃晚饭时才听到的，你两次量血压都高，现在要再量，还不是高吗，那要签上不合格，不就完了。他说，就是的，所以我不敢进去量呢。我说，不去量也不是办法，这马上都体检结束了，你不去也不行啊。周吉山也不吭声，只是坐着不说话。我急了，我说，干脆就喝点凉水试试，总比不合格要好吧，这样坐着也不是事啊。他无可奈何的看着我说，那到哪去找凉水呢。我说食堂水缸里有水，我陪你去。他慢慢站起来，好像下定决心，说，好吧，试试看吧。 |
|
发表于 2023-12-1 18:58:35
收藏
发表于 2023-12-2 08:1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