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西荆村民

（续前）

     北京通州张家湾民营企业家张伯良，在张家湾镇经济开发区有一处新建的厂房。他以厂房为投资，合伙开发“可倾斜三轮摩托车”。合资的形式与丰县赵继华同出一辙。
     不同的一点是，张伯良本人只投资入股，不参与公司的经营。这样一来，就可以保证北京盛泽公司只经营三轮摩托。
     对蓬勃的安排，有一个意外的变化：公司给他的任职是总工程师，而不是厂长。
     用王晓宁的话讲，就是要充分发挥蓬勃在机械技术方面的强项，要人尽其才，让蓬勃从繁杂的事务性工作中解放出来，专心搞“可倾斜三轮摩托车”的技术改革，还要完善各种车型的系列产品。其实责任更加重大。
     这样的安排倒挺符合蓬勃的性格，他喜欢一个人搞搞技术研究。
     摩托车厂的厂长是王晓宁通过社会招聘录用的。姓周，据他自我介绍，原在深圳宝安摩托车厂当厂长，大学本科学历，学企业管理的，有丰富的工厂管理经验。他看北京盛泽公司是中外合资企业，而且产品有前景，在这里的发展空间更大。
     周厂长小个子，一张典型的广东脸，操着半生不熟的广东普通话，油头粉面，浑身浓烈的香水味儿。蓬勃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人。
     周厂长还从深圳带来了几个“跟帮”，分别担任财务部和采购部的经理，还有一个工程师。
     蓬勃对这样的安排心生疑虑，赶紧私下找付援朝说：“这个摩托车厂的厂长我不当，你应该当呀。现在实权都落到别人手里啦！”
     付援朝不以为然，说：“我现在是公司的副总，也是有权的。专利在我手里，我除了工资还有股份分红。技术在你手里，你的工资翻了十倍，还怕什么？是王晓宁看中那个‘老广’是正牌摩托车厂出来的，有资历，有工作经验。她认为你是半路出家的野路子，弄不了现代化的企业管理。这样倒好，咱们钱不少挣，还落得清闲。”
     蓬勃当时虽然听他说的有点道理，可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后来事实证明，蓬勃的担心是对的。
       回到北京，在北京盛泽公司上班才一周，蓬勃就强烈感觉到：如今这个女老板——盛泽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王晓宁，与丰县的赵继华大不一样。
     赵继华有办事雷厉风行，决策果断的一面，也有为人谦和，细致入微，善解人意的一面。
     王晓宁办事看似风风火火，却更显优柔寡断。她对下属的严厉，特别是训斥人时的表情，蓬勃怎么也不能与她的端庄美貌联系在一起。
     她简直就是一个工作狂。每天早早的就来到公司，忙上忙下，忙里忙外。她不但自己忙，还把手下的人指挥得团团转，不把你折腾晕了不算罢休。
     人家赵继华不像她这么忙活，公司的大小事务照样井井有条，员工做起事来也轻松的多。
     蓬勃最受不了的是她的晨会。
     她起多早？没个谱。她自己有一辆红色“劳斯莱斯”跑车，上班路上，风驰电掣，却苦了公司里这些“公交族”。有谁迟到了，一通训斥肯定难免。
     为避免迟到，蓬勃乖巧地干脆从家里拿上铺盖卷，住到张家湾摩托车厂的宿舍。后来付援朝被逼无奈，也搬到厂子来住。
     摩托车厂建的很规范。厂房、车间、材料库、成品库、办公区、生活区都用围墙围在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院内。
     一幢三层的宿舍楼，完全可以满足公司和工厂的需要。因为房间有富余，广东那几个，包括厂长在内，他们独占第一层。蓬勃和付援朝在第二层。虽然还有空房，蓬勃喜欢有人作伴，所以就和付援朝住在一起。
     王晓宁知道蓬勃在丰县搞得那套招工以及军训和岗前技术培训很成功，也想效仿。
     她找周厂长商量如何招工和培训。周厂长回答的倒很痛快：“招工广告，面试录取，授课培训，择优上岗。”
     这十六个字，到书店随便买本书就能找到，没有任何创意。
     王晓宁多精明呀，她将信将疑，又找蓬勃请教。
     出乎王小宁意料的是，蓬勃故意摆出“甩大牌儿”的样子道：“董事长，您不是跟付援朝说，我是野路子吗。干嘛还来找我这土八路？”
     说这话之前蓬勃早就想好了：“既然你王晓宁能够亲自把我从丰县要回北京，说明我这个人是唯一的，不可替代的。所以我发泄一下不满情绪，正好考验你对我的真实态度。”
     果然，王晓宁盯着蓬勃看了一会儿，不但没有发作，反而嘴角向上一翘，笑道：“你还真生气啦？付援朝这个家伙，把我出卖了。看我找他算账！蓬总，你能者多劳。我真心向你请教。”
     老板就是老板，嘴上从来不会认错的。不过就仗着她没有向蓬勃发火，还有这淡淡的一笑，以“蓬总”相称，蓬勃就没了脾气。
     于是蓬勃立即放下“架子”道：“得嘞，您也知道我是开玩笑。打您一问我招工的事儿，我就猜到了：您一定是想把北京这个厂子办得超过丰县那个厂子。”
     王晓宁的眼睛瞪圆了，紧闭双唇，屏住呼吸。
     她惊愕了。眼前这个人，是第一个看透了她心思的人。
     蓬勃观察着王晓宁的表情变化，生怕某一句话说错了，引起老板的嫉恨。经验告诉他：“下属永远不能显出比上司更聪明。”
     还好，王晓宁愣了一下神，又马上打破僵局道：“你说的没错。我不但要让摩托车厂超过丰县，而且整个公司也要超过。北京这里应该是总公司，赵继华那儿就是个分公司！”
     蓬勃终于有台阶下了。立即说道：“还是您董事长比我们看得长远，有气魄。我一定全力支持您的工作。”
     王晓宁笑道：“那你就赶快说说招工的事吧。”
     于是，蓬勃详细的介绍了在丰县是如何招工？如何军训？如何技术培训？王晓宁在本子上都做了记录。
     蓬勃说完后又补充道：“为了照顾周厂长的面子，这些东西只当是您的指示，千万不能说是我的。”
     王晓宁这次马上领会了蓬勃的用心：说是照顾周厂长，其实还不如说是照顾她的面子。
     王晓宁对蓬勃的表现还算满意。
     王晓宁是个非常好强的女人。
     丰县摩托车厂的生产流水线不是蓬勃设计的“半自动化”流水线吗？她就非要花几十万买进一套“全自动化”流水线。
     蓬勃不客气地提醒她：“全自动好是好，但是只要有一个工位卡壳，就得全线停车。”
     她当时还以为蓬勃是在力推自己设计的那套半自动流水线，把蓬勃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不料蓬勃这张“乌鸦嘴”真的说中了。在实际的生产运行中，各种“意外”频频发生，“全自动”的确不如“半自动”。
     有一次王晓宁跟蓬勃说：“我发现，你这个总工的意见是不能轻易被否定的。即使是你自己已经坚持不住的意见，往往也是对的。”
     “哎呀！她把我也给看透啦！这个女老板确实有点可怕。”
     蓬勃心中想道。
       （待续）

北山峰

西荆村民 发表于 2015-11-25 16:37
（续前）

     北京通州张家湾民营企业家张伯良，在张家湾镇经济开发区有一处新建的厂房。他以厂房为投资 ...

  真有两下子，佩服！

西荆村民

北山峰 发表于 2015-11-25 20:29
真有两下子，佩服！

谢谢关注。这可能应了“树挪死，人挪活”那句话吧。

西荆村民

  （续前）
     付援朝与蓬勃同在一个宿舍，经常聊天，几乎达到无所不聊的程度。关于王晓宁这个女老板，自然就是一个重要的话题。
     蓬勃对付援朝说：“你与王晓宁相处的时间有两年多，对她一定很了解。谈谈对她的看法吧。”
     付援朝说：“相处的时间太久，反而更麻木了。还是你说说最初的印象，听着还有新鲜感。”
     蓬勃说：“她属于女强人那种，是个完美主义者，对什么事都要求做得最好。她的观察力极强，容不得下属有丝毫的疏忽，还有家长作风。在她的手下办事，感觉很累。
     怎么样？优点和缺点我都说到了，够全面的吧。”
     付援朝说：“你可够狡猾的，明明见到王晓宁就像耗子见了猫。对她的坏印象你却一点也不敢说。
     你不敢说我敢说。‘家长作风’那是轻的。她专横跋扈，独断专行，什么事都爱管。该管的她管，不该管的她也要管。”
     蓬勃问道：“人家是老板，哪里还有她不该管的事呢？”
     付援朝说：“你还记得何媛吧，跟着我干得好好的。小姑娘多老实呀，叫干什么就干什么。王晓宁非把人家给开了。”
     蓬勃说：“那总得有个理由吧？肯定是何媛做错了什么事，得罪了老板。”
     付援朝说：“什么错事也没做，什么理由也没有。王晓宁就说了一句：她看着何媛不顺眼。你说，我用的人她看着不顺眼，一句话就给开了，这是不是管得也太宽啦！”
     蓬勃忽然想起那次何媛和付援朝一起去丰县，引起小于的“电话风波”。
小于敏感何媛是可以理解的。王晓宁怎么也敏感起何媛来？
     “哈哈，我知道啦！”蓬勃对付援朝笑道：“莫非你跟何媛真的那个了？王晓宁也掺和进来，争风吃醋？”
     付援朝脸上有些挂不住：“去，去，去！哪有的事。”
     蓬勃说：“付援朝，你别以为我是个傻子。你把何媛带到丰县时，我就已经知道了你俩的关系。之前在我的校办工厂是不是很快活呀？
     别怪小于跟你急，她够委屈的啦！那时我是看在你我战友的情分，为了维护你们夫妻和睦，我才编瞎话安抚小于。
     我为了你的面子把小于骗了。可是你都到这时候了也不向我讲句实话。真不够朋友！”
     付援朝沉默了半天，终于“撂了”。
     他低声道：“是何媛腻得我没办法，沾上了就甩不掉。”
     蓬勃笑道：“你这么干，对得起小于吗？我看王晓宁做得对，她是为你好。”
     付援朝道出他的苦衷：“让一个老爷们住在厂子干挺着，你不寂寞呀？”
蓬勃倒无话可说了。
     付援朝也是个男人呀。
     一天，摩托车厂加夜班突击一批活。其中有几十块“连接板”需要焊接。
全厂只有一个电焊工，还是个女的，叫王静，把她忙的头都抬不起来。
蓬勃担心她只顾赶进度而忽略焊接质量，于是拿着一瓶矿泉水，叫她歇一会儿，不料被强烈的电弧晃了眼睛。
     当时觉得暂时失明，蓬勃闭上眼睛歇了一会儿，又正常了，没有什么不适。
     听人说晚上被电弧晃眼比白天厉害。果然第二天蓬勃的眼睛疼痛难忍，赤红流泪。无法上班，躺在宿舍休息。
     第三天有些好转，他还是闭目卧床静养。
     这时王静跟付援朝来到宿舍，二人悄声细语嘀嘀咕咕。
     蓬勃睁开眼缝，看到付援朝把两套包装精美的高筒女袜交到王静手中。然后二人轻轻的离开宿舍。
     付援朝下班回来，蓬勃问他：“为什么送给王静丝袜？”
     他说：“王静加班时让电焊把袜子烧了，脚面还烫了泡。她非叫我赔袜子。我就买了两双，一双赔袜子，一双赔脚。”
     蓬勃听罢嘟囔一句：“至于吗？想什么那你？”
     每逢周末，蓬勃都是回家歇假。
     周一再上班时，发现宿舍内只有他自己的一张单人床。付援朝已经搬到另一个房间。
（待续）

晋阳秋

蓬勃当时虽然听他说的有点道理，可是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应该轻松愉快的生活工作了，怎么又有一点点纠结。引人入胜，盼望是多磨的好事。

西荆村民

应该轻松愉快的生活工作了，怎么又有一点点纠结。引人入胜，盼望是多磨的好事。

     我们就是在不断的各种纠结中走过来的。回头一看，那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心中不无感慨。

北山峰

西荆村民 发表于 2015-11-27 22:04
（续前）
     付援朝与蓬勃同在一个宿舍，经常聊天，几乎达到无所不聊的程度。关于王晓宁这个女老板，自 ...

  我们俩的作品同时发表，可見是缘分啊！

西荆村民

北山峰 发表于 2015-11-30 10:40
我们俩的作品同时发表，可見是缘分啊！

是的。让我们携手并肩，互相勉励，给三晋大地写出好作品来。

西荆村民

（续前）
                  
     有一天的清晨，蓬勃比平时起得早了一些，当他到大街上跑步回来时，看到王静从宿舍楼出来。
     蓬勃便打招呼道：“你早，小王。这么早来，是不是找我呀？”
     王静边走边说：“我找付经理。”
     蓬勃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心想：“有什么急事呢？”
     上了二楼，正遇付援朝打开宿舍房门准备出来。
     蓬勃向他打招呼道：“你早哇！”
     付援朝走出房间，一边随手关门一边说：“你这是锻炼回来啦。比我更早嘛。”
     就在他走出房门的一瞬间，蓬勃看到了他的床铺：原先的单人床，临时加了一块30公分宽的木板。显然这张被加宽的床可以睡两个人。
     蓬勃本来想问他：“王静有什么急事”的话，刚到嘴边就止住了。
     付援朝只顾低头向洗手间走去，没有注意到蓬勃惊讶的神色。
     从此以后蓬勃在晚上虽然躺下，总是下意识地留心走廊里的动静。从脚步声和轻轻的开门和关门声，不难判断出：那就是王静来了。
     奇怪的是，蓬勃反而觉得自己成了多余的人，生怕不小心撞见了他们。如果真的撞见了，蓬勃是劝还是不劝？尴尬的是付援朝还是蓬勃？蓬勃如何面对小于呢？
     于是蓬勃摸准时间规律，临出宿舍门时，尽量避开“危险时间段”。
     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一天王晓宁用力拍着付援朝的房门，让他马上打开。付援朝很不情愿地打开了房门。
     王晓宁冲进屋去，一手揭开床上的铺盖，指着那块加宽木板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给谁准备的？”
     付援朝把头偏向一边，满不在乎地说：“我觉得睡大床舒服。你管得着吗？”
     王晓宁斩钉截铁地说：“付援朝，你听好了：我管不了你，我管得了王静！明天就叫她给我滚蛋！”
     说完，王晓宁扭身走出房门，走廊里传来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声。
     关上房门，蓬勃看着付援朝那张气白了的脸说道：“我问你，王晓宁发那么大的火，你到底把王静怎么样啦？你这不是害人吗！”
     付援朝坐在床上，不说一句话，只顾抽烟。
     沉默了一会儿，蓬勃又说：“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倒头就睡。你们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不管有事还是没事，反正这回王静算倒霉了。”
     这时付援朝静下心来，说道：“今天的事千万不能让小于知道。”
     蓬勃点点头。
     宿舍风波虽然平静下来，但是王静被辞退了。
     付援朝虽然并不相信蓬勃一点都不知道他和王静的事，但是他相信蓬勃绝不会向王晓宁“告密”。
     付援朝用自己的行为准则衡量蓬勃，认为蓬勃在丰县也不干净，一定也有“相好”的。
     无论蓬勃怎样表白，他始终抱定自己的“逻辑推理”说：“我是当指导员的，最会分析的就是人。哪有猫儿不吃腥？除非你是外星人。”
     蓬勃笑道：“在丰县，陆伟就说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外星人。老赵花钱给我顾美女，咱还就是坐怀不乱。
     你知道那个‘四句警世名言’吗？
     酒是穿肠毒药；
     色是刮骨钢刀；
     财是下山猛虎；
     气是无烟火药。
     这‘四句警世名言’的意思就是说：你不想当短命鬼，就必须远离酒色，不贪图钱财，保持心气平和。
     我嘛，绝不荒淫女色。酒是沾一点，但不酗酒。发财的事与我无缘。我把酒色钱财都看得清淡，因此心气自然平和。”
     付援朝听罢摇摇头道：“你那是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改革开放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抱着明清时代的旧思想不放。”
     蓬勃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他们谁也说服不了谁。蓬勃过于守旧，付援朝过于超前。
（待续）

北山峰

西荆村民 发表于 2015-11-30 13:36
（续前）
                  
     有一天的清晨，蓬勃比平时起得早了一些，当他到大街上跑步回来时，看到 ...

  这段人物刻画的非常分明，思想守旧也好，意识超前也好，不足为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