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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湖湘思者 于 2024-2-28 08:1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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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罹临别时,含泪吟诗一首:
一九五五年,天翻又地覆;
除旧清算急,涤新斗争酷。
只因历史故,囹圄囚我父,
友朋避不及,单位立驱逐,
母残五子幼,相对凄惨哭。
囊中唯羞涩,四壁空无物,
补丁叠补丁,空窟对空窟,
六口怎活命,空气难果腹。
母亲心似铁,决意承艰苦,
坚韧无反顾,刚正气如竹。
姑姑和舅舅,慷慨来援助,
十年共承当,与母同哺育。
辛苦尤自可,屈辱欺凌促,
生活独劳累,歧视长相触,
含悲冰霜道,茹泪荆棘路。
肱骨关节僵,十指全弯曲,
病体忙生计,跛足谋虀粥。
强撑羸弱体,不惜五尺躯,
营生三尺桌,本小何堪数。
劳作无日昼,辛勤历寒暑,
独自量岁月,一人承辛苦。
读书才知理,送儿受教育,
品行当为先,学校门前嘱:
“家贫不足虑,自贱不可恕,
读书最要紧,志气不能输,
刻苦勤学习,品学双修足,
风光如云烟,富贵虚如阒,
人生当独立,行为脱低俗。”
年年复劳累,儿大母病笃,
姐弟双辍学,少小谋自足,
处处皆碰壁,心屈无处诉,
社会少公允,回家祈晴日。
愁眉苦脸时,母亲知遭遇;
唤儿到床前,病榻语语嘱:
“自古天行健,守义穷弥笃,
自弃不可取,四书莫忘读,
古今重道义,圣贤多颦蹙,
前途当自重,理明仁益熟。”
耳听母教诲,心中生桂馥,
努力四十年,一日不敢曝。
不为利所动,不为权所束,
敬业尽职守,自律自约束,
守道能安贫,长乐方知足。
冬去时转暖,苦尽甘来日,
最喜母长寿,四世同堂福。
孙辈皆成器,品行如冰玉,
学业均有专,气节如篁竹。
心宽留典范,老病存风骨,
八十不释卷,幼书时时熟,
八五背木兰,儿孙皆叹服,
天命终难违,九十乘鹤去。
顶上五雷轰,心头如刀剁,
母恩重如天,泪流不断续,
祈求万世随,世世报舐犊。
当天晚上,高欣也淌着热泪写下一篇《母爱永恒》:
在覆盖着寿衣的母亲被推进火葬场焚化炉的那一刻,天空崩塌了、大地裂陷了,我一下被卷入十八层地狱。我的思想凝固了、我的感情麻痹了,整个人就像被电击、被分解、被一种看不见的神秘力量顷刻间化为乌有。
在母亲停放在焚化炉前等待殡葬工的那段时间里,我久久地、久久地凝视着母亲那永远洋溢着爱的光辉的慈详的面容,仿佛入了定一般。她躺在那儿,好像睡着了一样,又仿佛因为过度操劳而在闭目小憩,脸上没有一丝恐惧、一丝倦怠、一丝遗憾,她平静而又艰难地走完了自己痛苦而又幸福、平凡而又伟大的人生,辛劳而倔强地养育大五个儿女。现在她要去另一个世界了,带着对儿孙们的无尽祝福和即将与自己深爱的先人相见的无比喜悦独自迈上旅程。本来我应该理智地看待死亡,为母亲能儿孙满堂、安享晚年、寿终正寝深感欣慰,甚至为她摆脱了病痛的折磨而庆幸,那样我的心便不至于破碎。
然而,当我看到九旬老母那由于长年操劳而被病痛折磨得无法撑直的右腿时,我的世界终于崩溃了!我眼睁睁看着蜷缩着右腿的母亲被烈火吞噬,泪水涨潮般涌了出来,仿佛想用眼泪去浇灭那无情的烈焰。我没有失声痛哭,也没有失魂落魄,甚至平静地与兄弟姐妹一道处理完余下的事务。但是我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我心灵的大厦已经分崩离析!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尽管还像往日一样起床、吃饭、与人交谈,可是心已经不在我的胸腔里。我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也不知道与人谈了什么,眼前只有母亲慈祥的面容和蜷缩的右腿,我不能接受母亲不在的事实,不能忍受没有母亲的岁月。没有了母亲慈爱的目光,我的眼前一片漆黑;没有了母亲温柔的问候,我的耳边一片死寂。没有了母亲的存在,整个世界就像没有太阳的漭漭长夜、没有春风的漫漫寒冬、没有生命的茫茫沙漠。直到有一天,我再一次见到了母亲……
那是在几天后的一场梦里,我木然地躺在床上,痴痴地望着窗外,依然沉浸在对母亲无尽的痛苦思念与锥心的愧疚中。这时,母亲踩着温软而柔润的阳光从窗外悄悄来到我的床头,她轻轻俯下身子,用她那因操劳和病痛而变形了的手指按在我的额头上。我一把紧紧抓住了母亲的手,像溺水的人抓住获救的希望,我一边淌着泪水,一边急促地喃喃自语:
“妈妈,你来了!我还以为你永远离开了我!妈妈,你再也不会离开我了,是吗?”
“傻孩子!妈妈怎么能离开自己的孩子呢?!”母亲一边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一边柔声安慰道,“快振作起来!你的女儿需要你,你的妻子需要你,还有那么多爱你的人都需要你。”
“从你走的那天起,我的心已经碎了。你不在,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能帮助别人?答应我,再也别离开我了!”我一个劲地摇着母亲的手央求道。
“乖儿子,别胡思乱想了!我既然孕育了你,就绝不会抛弃你!无论天涯海角,无论地老天荒,我都会永远陪伴你。我会在清晨携第一绺阳光悄悄唤你起床,我会在夜晚傍皎洁的月色轻轻拍你入梦。我会在你痛苦时和清风一道揩干你的泪水,我会在你绝望时和大地一道撑起你的希望。那绚丽的云霞是我的微笑,那潺潺的水声是我吟唱的催眠曲。我会在酷暑撑一片云彩为你遮挡烈日,我会在寒冬扬起漫天雪花为你驱赶寂寞。
“好儿子,你要坚信:母亲永远会和自己的儿女在一起!无论今生来世、无论天上人间,我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在注视你、关心你,无论天崩地裂、无论海枯石烂,我都会不离不弃地保佑你、爱护你!”
…………
从梦中醒来后,我破碎的心渐渐开始愈合。我的思绪终于越过母亲那蜷缩的右腿飘向很远很远的往昔……
我永远也忘不了,在父亲蒙冤受屈后,母亲怎样背负着“反革命家属”的罪名,用自己柔弱的双肩无畏地挑起抚养五个嗷嗷待哺的儿女的重担。每天鸡叫头遍时,母亲会拖着疲惫的身子,一瘸一拐地步行十几里渡河去采购货物,因为舍不得买手电筒不知跌倒过多少回!
我永远也忘不了,为了不让一个儿女辍学,母亲舍不得吃早餐硬生生饿出了胃病。为了让儿女都能完成学业,母亲每天要吃三倍剂量的止痛药日以继夜地劳作,她不愿放过任何一次赚钱的机会,最后终于累倒在马路旁被好心路人抬回了家。
我永远也忘不了,在食不果腹的艰难岁月里,母亲怎样一次又一次倾其所有帮助比我们更艰难的孤寡老人。不管受到怎样的欺侮与凌辱,母亲总是那么乐观开朗、心平气和,总是对世界充满爱、对未来充满信心。她常常用 “粪堆也有发热之时”来勉励我们。
我永远也忘不了,文革大批判期间,平日里和睦相处的邻居忽然间恶语相向,批斗、谩骂,一心要把母亲赶下农村。事后,母亲担心我们怪罪邻居,竟一个劲为她们开脱:“别怪她们,她们也是恶魔缠身身不由己。平时她们对我也蛮好的。”
我永远也忘不了,母亲怎样凭借对儿女的爱战胜了风湿性关节炎、心绞痛、肺结核、胃病……度过了大跃进、三年苦日子、十年文化大革命以及各种各样的政治风波,即使瘫痪十几年仍然耳聪目明、神清气爽地活到九十高龄。
我永远也忘不了,数十载寒冬酷暑,母亲一边摆摊一边飞快地替人编织毛衣,即使瘫痪在床还坚持编织毛衣补贴家用,她编织的毛衣都堆成了山,儿孙们个个都穿上了她编织的毛衣,可直到患痛风的手指扭曲变形到再也拿不住钢针的那一刻,最需要保暖的她却没有为自己编织一件毛衣!
我永远也忘不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母亲怕影响儿女休息,强忍着疼痛整夜辗转翻覆一声不吭。弥留之际,母亲不愿耽误大家的工作和学业,拒绝让在外地的儿孙前来送终,宁愿独自安详而平静地诀别人世……
是的,我坚信母亲说的话!坚信母亲没有离开我,因为母亲已经羽化成仙,已经和天地融为一体!母亲说得对!母爱怎么会从人间消失呢?死亡只是带走了她的躯体,她的精魂早已随风洒遍天上人间。
于是,我振作了起来,我要用自己被圣洁的母爱照亮的凡肤俗体去关爱我的女儿、我的爱人、我的兄弟姐妹,去关爱所有值得我爱的男人和女人。
爱是善的源泉,善是美的灵魂,母亲已经和世界上所有美好的事物融为一体,只要我活着,只要我拥有爱,我就会在每一个美的瞬间遇见母亲、亲近母亲。从每一道炫丽的色彩中我都能感受到母亲爱抚的目光,从每一个美妙的音符里我都能听见母亲关切的声音。母亲就像空气一样永远拥抱着我、像希望一样永远伴我前行……死亡,我不再怨恨你了!因为你并不能把我与母亲分离,反而使我与母亲的联系更加紧密!
母爱是爱的源头,在崇高的母爱面前,亲情、友情、爱情统统都相形见绌。母爱是万物萌动的第一推力,是人类繁衍发展的永恒动力。母爱无所不在、无所不能,在伟大的母爱面前,死亡也要退避三舍、魔鬼也会改邪归正!
母性的伟大较之哲学家的伟大毫不逊色,伟大的哲学家传承人类思想的精粹,伟大的母亲传承人类爱的精粹。
母爱无涯!母爱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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