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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茶季的歌与情
每年的清明前后,我们的茶场进入了一个采茶的季节。那犹如一部交响乐,在展开部、呈示部之后,出现了动人心弦的华彩乐段。
这个季节,山凝黛,水流蓝,翠相挽,一派江南三月的春光春色,本来就是传统的踏青的好时光。虽然农村没有这种习惯和概念,但姑娘大嫂们的天性里都有追求美的因子。因此尽管是来采茶,是一种劳作,但也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如同孔雀,随时准备开屏。于是,漫山遍野,绿草如茵,绿茶如染,在浓烈的绿色的背景下,她们穿红着绿,斜挎茶篓,娉娉袅袅地来了。一个个在采茶过程中神采飞扬,笑声不断。她们仿佛不是来劳作,而是参加一个盛大节日似的。
当然,对她们而言,采茶虽然是一种劳作,是为了增加家庭收入,是每年茶季的必修课(那时候,采一斤茶青是一毛工钱,心灵手巧的女子一天可采二十多斤,实在是很不错的收入了),但同时,也是享受心灵开放的一场盛宴。她们平时被家庭琐事所羁縻,整天在柴米油盐之间忙碌,在姑嫂公婆之间斡旋,难以到大自然中去放松自我,而采茶,正是她们名正言顺地到桃红柳绿、草长莺飞的大自然中驰骋心灵的野马,放飞精神的飞鸟的最好季节和托词。
采茶的另一个副产品是茶歌。在劳作期间,随着采茶女两手采摘茶叶的翻飞舞动,仿佛为茶歌进行伴奏,那茶歌便开始回旋在散发着清香的茶山上。此时,如果有善于对歌的青年男子来对歌,那更使她们为之激情飞扬。于是,你来我往,茶歌互答,显得十分热闹有趣。粗旷与柔情,高亢与悠扬,质朴与率直,互相交织一起,在这草长莺飞,绿茶如茵的茶乡三月,带给我们无数美妙的享受。从而,使那“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传统劳作也有了几分田园牧歌式的情调与风味。
后来,一个朋友写了一个电影剧本《喜鹊岭茶歌》,由珠江电影制片厂拍摄,在全国放映,有很大一部分的素材来自于这茶乡的茶歌。而周大风先生的创作《采茶舞曲》的灵感据说也来自于与此不远的一个茶乡。但我以为周先生的曲调经过加工,文化味浓了一些;也由于以越调为基础,也过于缠绵了一些,缺少那种在茶山听到的那种粗犷、原始、质朴以及现场感。
这是一种激情的歌唱,也是一种浪漫的歌唱,我以为在歌唱者的心灵深处充满了对浪漫情调的向往,蕴含着一种长期被压抑的原始激情的释放的热望。 因此,每年在茶山的这个季节,往往演绎出一些始料不及的富于激情浪漫的故事来。
我们场里有好几个老职工的妻子,据说就是他们在茶季采茶的时候,去和她们对歌、调情,然后对上眼,彼此由好感而结成姻缘的。由此我们也理解了那几个老职工的妻子,骨子里还有着那种采茶女特有的气质。
有一天,附近的一个女孩跑到我们场里来,向场里领导告状,说场里有一个青年职工宋某对他有情,二个人在山上“好”了,后来,两人又“好”了若干次,但最近宋某不理她了,对她避而不见,所以她要来找宋某说个明白,问个究竟,讨个说法。她所述说的“好”,在当地有着别样的含义,是那种已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意思。
这女孩看上去年纪不大,最多也是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一件红格子的上衣。长的一般吧,脸盘大大的,肤色红红的,但眼睛很大,嘴唇饱满,胸脯高耸,发育得很好。我们场里的宋某是原场里老职工老宋的儿子,是顶替他爸爸来场里的,长的可是一表人材,个子高大,眉目俊秀。他最近正在跟一个女知青恋爱,两个人好的不得了,出双入对,就差双宿双栖了。没有想到宋某四处留情,留出了麻烦,导致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场里领导听那个女的说她与宋某“好”上了,并且有始乱终弃的味道,这可违背了当地的传统风俗,也难怪人家打上门来。忙叫人去把在山上劳作的宋某叫回来,没有想到,“急急如律令”的十二道金牌传下去,竟然连个踪影也没有。宋某就是不予理睬,就好像当时正在热映的一部影片的台词:“不理睬他。人民委员斯大林。”气的场领导火冒三丈,也气的那女子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瓶农药,就要在场领导面前喝下殉情。还好场领导眼明手快,一把夺下,砰的一声摔个稀烂,但那气味似乎不像甲胺磷,敌敌畏之类的剧毒农药,倒像那药酒“五加皮”的味道。不过领导情急之中鼻子失灵,根本闻不出什么气味,只是急吼吼地叫人赶快把姓宋的小子绑也要绑回来,说不回来就要出人命了。
宋某一听要出人命,感到事情确实搞大了,脸色也随之变得惨绿。赶紧连跑带滚地从山上赶到场部。那女的正坐在凳子上,低头垂泪,接受场领导的安抚,但一看到宋某,马上弹跳起来,一个箭步上前,紧紧地抱住宋某,满头满脸地狂亲着他,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脸。其狂野的程度简直比那些电影上看到的吉普赛女郎还有过之。使在场的场领导与旁观者瞠目结舌。而宋某则手足无措,不知怎么办才好。
场领导见状,上前拍了拍两个人的肩膀,说,不要在公共场合耍流氓,演色情戏了。继而对宋某骂道,好你个宋某,我迟早知道你要出事,凭着一张小白脸,脚踏两只船,身演三国戏。上面管不住自己嘴巴,整天去唱什么茶歌;下面管不住鸡巴,乱戳乱捅。好,你现在怎么办?自己给这姑娘一个说法吧。
宋某先被姑娘一个熊抱狂亲,弄得乾坤颠倒;再被场领导一顿训斥,搞得不辨东西。对这野性勃发的姑娘,真是一点办法和想法都没有。还是那个姑娘镇定,拉起他的手,对场领导说,领导,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不劳你了。于是便拉拽着宋某扬长而去。剩下一堆人在这里感叹、发呆。
最终,那个与宋某打得火热的女知青听说宋某的这一段情节,愤怒地下达了“哀的美敦书”,立马与宋某断交,从此视宋某为路人。而那个野性的采茶姑娘后来也没有与宋某结为秦晋之好,最多只是趁着茶季春情萌发,对对山歌,打打野战而已。那个宋某,八十年初,第一波经济浪潮来时,就辞职下海了,据说先是不识水性,在商海里半沉半浮,颇喝了几口水,弄得很是狼狈,甚至一段时间,到了食不果腹的地步。但到九十年代初,却时来运转,倒腾什么赚什么。开的是大奔,住的是别墅。身边的女子转马灯似的换。但终于也命丧女子之。听说两个女子为宋某争风吃醋,其中一个失宠的心理失衡,竟然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雇凶杀人,置他于死地,结果他死于非命。这是宋某玩火的结果。这一段商场情场的曲折故事,当时的一家晚报还专门进行了独家报导,颇引起社会的轰动,也令人唏嘘。
但在当时的茶场,宋某的事情很为我们所津津乐道。我们既感到宋某艳福不浅,也感到宋某眼光太低。这是什么档次啊,那个姑娘,完全是一个村姑啊,除了胸脯和臀部,要什么没什么。怪不得那个女知青要拂袖而去了。因为根据定律,凡是眼光低下的,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后来的事实也确乎证明了这条定律的正确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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