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治沙过去时
前几年在春秋两季,身在北京的人们也常遭遇“沙尘暴”的慰问,不说被沙尘迎头一击后,浑身散发的尘土味道,就是嗓子里那干呕的异物感,就能让人叫苦不迭,数日难堪。但是,这只是距离“沙尘暴”源头几百公里、上千公里局外人的感觉,如果在“沙尘暴”源头或近源头的感觉一定比这更强烈一筹。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在内蒙古西部插队时的情景至今让人难以忘记。记得河套地区在万顷良田中间也分布着许多面积不等、逐风而动的沙窝。随着西北风的搅动,沙窝今天向西移动几米,明天向南移动几米,总是居无定所,让人难以对付。
我们插队的永胜十队也有一片上百亩的沙窝,因在村西头就叫它西沙窝。赶上春和日丽的好天气,在蓝天白云的陪衬下,面对着南面的海子,或躺或卧在沙子上,你一定会感觉像是到海滨度假一样心旷神怡。但那只是它在心态平和时候给人的错觉,如果遇到它发脾气,就完全是另一副嘴脸了。
时值秋冬或初春季节,大地上的庄稼收割完了或新苗还没有成长起来,正是沙尘肆意横行的最好时机。狂风携带大量细沙漫天飞舞,随意飘洒,使人出行寸步难行,居家倍受其辱。风沙会在你家的地上、桌上撒落下一层又一层的细沙,让你一天擦几遍都不解决问题。如果正赶上沙尘刮进正在做饭的锅里,今天的饭菜就讲究了,就像吃了大龙虾,吃一口吐一口,绝对有不一样的味道。
为了治理沙尘改造环境,当时生产队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在沙窝中植树造林就是一个十分有效的办法。1968年初冬,我们知识青年刚下乡不到两个月,就参与了一次在沙窝里的植树造林的活动。由于河套地区是水浇地,地下水位较高,为树苗生长提供了良好的存活条件。只要把树苗插入地下,就能保证存活,这是和干旱地区完全不一样的结果。我记得,当时老农把一根根粗壮的柳树枝条剪成半米多长的短枝,一个人在前面用一根铁钎子在沙地上打眼儿,另一个人把柳树条插入眼儿内,再用脚踩一踩,这棵树就算栽完了。我曾经问过当地农民,他们肯定地说,年年都是这样种,附近那些已经长大了的柳树就是这样栽起来的。看着周围的柳树真的都已存活,有的已经有碗口粗细,你不能不佩服这柳枝的旺盛生命力。
为此我在当天写了一首《清平乐》栽树,时间是一九六八年十一月十日,距离我们下乡到村里的时间只有一个月另二十三天。
《清平乐》 栽树
扶苗舞铲,沙打迷人眼。志在荒丘将绿染,哪怕沙如飞锏。
老林根固平沙,新苗立志学他。同受阳光雨露,来年发尽春华。
在生产队时间长了,我们才晓得,植树固沙虽然是一种好办法,但它不能使沙子的绝对数量减少,也发挥不了沙子的有益作用。还有什么更为有效的办法吗?
那些年,去过河套地区的人都会有印象,坐在火车上,沿途看到的多是白花花的盐碱地。当时盐碱的危害甚至比荒沙的危害更严重,而土地盐碱化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引用黄河水,实施大水漫灌,造成了土壤盐碱的沉积。这正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黄河水给河套带来了大量水资源的同时,也携带来大量上游土壤中的盐碱,是河套土地的盐碱化罪魁祸首。
为了整治盐碱的威胁,政府在当时组织修建了一批排水渠网的水利工程。但实践证明收效甚微,而且对下游产生了新的不利影响,后来这些工程也不了了之了。而治沙与治碱的结合,正是当地农民的一大发明,它起到了一箭双雕的重要作用。河套平原的土地多是胶泥性质,易于盐碱的存留,对庄稼构成直接的危害。而拉沙压碱,首先改变了土壤结构,有效的降低了土壤的胶性,减少了盐碱对农作物的危害,因此成了农田基本建设的一项重要任务。
原来冬季是北方的农闲季节,天寒地冻,万木凋零,农田里真的没有什么可干的营生。但是开始改造土壤结构的大会战后,生产队把农闲变成农忙,一冬天往大田里拉沙不止,不但减少了沙窝的面积,减少了沙子的存量,也有效的压制了盐碱的蔓延,改造了土壤结构,收到了了不起的效果。
我们身在其中,奋斗其中,因此倍有自豪感和成就感。我在一九七零年十二月中又写了一篇《清平乐》拉沙,正是记录了这场改造土壤结构,防沙治碱战斗的一些情况。
《清平乐》 拉沙
月儿皎皎,车马出村早。铃响鞭鸣催破晓,笑语鸡啼迟了。
红旗遍地如云,黄河策马飞奔。壮志安居河北,大干今冬明春。
多少年后,我又返回生产队的时候,生产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特别是原来熟悉的西沙窝,已经荡然无存。向队里的老乡问起,原来西沙窝早已消失了,一方面植树造林固化了沙地,已经变成了绿洲;另一方面这细水长流的拉沙压碱,也把沙子都拉光了。这正像愚公所说:“……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是的,沙窝真的挖平了,盐碱终于治住了,这就是人的力量所在。
正是:春秋植树战沙窝,冬季拉沙伴月歌。
莫道太王高万尺,愚公不信不能挪。
2012-7-1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