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西荆村民 于 2016-1-31 21:36 编辑
第九章 九二〇情结
秋去冬来。又进入农闲时节。但今年却是农闲人不闲。各生产队的青壮劳力被组织起来,到地里修“大寨田”。 除此之外,大队还从公社接到两项任务: 一是计划明年推广高产杂交高粱,这是硬指标,每个生产队至少要种100亩。 二是推广“九二〇”生长素,这是软指标,先在大队搞小田试验,成功后再到大田推广。 种杂交高粱需要种子,可是绛县种子站没有杂交高粱的种子。他们联系到海南岛某种子基地,让各大队组织劳力去那里自己育种。海南岛处于热带,到那里育种,正好错过山西的冬季。种子收获后,不耽误回来播种。 西荆大队组织了一个12人的育种队。三队的张娜和五队的白桦被选中参加育种队。据说要在海南岛搞三、四个月的杂交育种,同学们挺羡慕他俩的。 送走了育种队,郭玉水又找来蓬勃和刘欣欣谈话。 他说:“县里通知各公社,要推广一种叫做‘九二〇’的生长素。勃村公社选我们西荆大队搞试点。经大队研究决定,让你们两个知识青年从队里抽出来,搞一下‘九二〇’的试验。冷口公社已经成功。你们先到冷口公社学习取经,然后再给咱们西荆大队做实验。争取年前试验成功,明年就能用到生产上。你们两人有什么意见吗?” 蓬勃是个爱琢磨事儿的人。小学时喜欢上自然课;初中时喜欢上生物课;高中时喜欢上物理和化学课。他最喜欢自己动手做实验。没想到插队农村还能搞“九二〇”的科学实验,这是他求之不得的好事。于是他非常痛快地说:“我没有意见。” 刘欣欣也许与蓬勃有共同的爱好吧?她说:“我也没有意见。” 郭玉水拍了一下大腿说:“好!我就喜欢这个痛快劲儿。蓬勃,你就当组长。刘欣欣有意见吧?” 刘欣欣瞥了蓬勃一眼说:“没有意见。” 郭玉水说:“这样吧,明天你们二人就去冷口学习。大队已经通知二队和四队了。还有,关于工分问题也定下来了,由队里照常记着。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准备去吧。” 回去后刘欣欣问蓬勃:“九二〇是什么东西?” 蓬勃胡拉一下脑袋。其实他也不知道九二〇是什么。可是高中生不能让初中生问住呀。于是他说:“郭玉水说是生长素。我想它可能是某种化合物,九二〇代表分子式的化合价。” 刘欣欣不懂什么化合物、化合价的,继续追问:“那生长素又是什么呢?” 蓬勃回答不出来,只好缴械投降的说:“这是最近出现的新名词,我也不清楚。明天到学习班不就知道了嘛。” 刘欣欣得意地笑了。她伸出手指点着蓬勃说:“这回也有你不知道的事了吧。” 呵!她在这儿等着那。 蓬勃赶快借坡下驴:“要么干嘛让咱们去学习呢?对啦,你准备个本子,好好记录。我也记。” 第二天一早,他俩就步行出发去冷口。 西荆到冷口有30多里。走了一程,蓬勃见刘欣欣越走越慢,于是问道:“你走得累不累?” 欣欣头巾上粘着哈气,她用手捋了一下额前的头发说:“挺累的。快走不动了。” 蓬勃停下脚步说:“那咱们拦辆车吧。马车、汽车,见什么拦什么。” 问 :“怎么拦车呀?” 蓬勃转身向后张望着说:“向冷口方向的,只要有车过来你就招手。它若不停,咱们再拦下一辆。只要他一停车就算成功了。” 欣欣又问:“为什么你不招手,让我招手呢?” 蓬勃嘻嘻笑着说:“反正大姑娘招手司机停车的概率高。你这么漂亮,肯定灵。” 欣欣洋装生气道:“讨厌!”但还是同意拦车。 于是两人一边慢慢顺路走着,一边注意后面的来车。 运气真不错,欣欣只招了两次手,就拦下一辆拉沙的卡车。欣欣坐进驾驶楼,蓬勃裹紧衣服坐上沙堆。一路风尘,直奔冷口。 冷口学习班办了两天。 首先由县农业技术员介绍“九二〇”的概况。 他说:“‘九二〇’是恶苗病菌发酵过程中产生出来的一种物质。它对植物的生长具有刺激作用,会使植物细胞加速分裂和快速生长。如果植物染上了这种病菌,在幼苗期就会疯长,造成养分脱节,最后疯长而死。 “后来农业科学专家对恶苗病菌进行研究,通过发酵,从中分离出‘九二〇’这种物质,变害为宝,让它为农业生产服务。 “把‘九二〇’按一定比例稀释后,制成生长素溶液。将溶液喷在蔬菜上,可以起到催长的作用,结出巨大的西红柿、黄瓜、茄子……将溶液喷在棉花上,可以增加棉铃的直径,还可以提高坐铃率,使棉花增产。 “但是,由于实验室的提取工艺非常复杂,研究成果出来后,没有得到实际的应用。 “最近,山西省农业科学院的革命科研人员,遵照毛主席走群众路线的伟大教导,打破旧框框,大搞土法上马,研究出一套适合农村的提取工艺。 “冷口公社在科学种田方面走在了前面,他们成立了一个‘九二〇’试验小组,利用当地的原材料,使用土法提取工艺,取得了成功。 “我们办这个学习班的目的,就是要把冷口公社的经验向全县推广,在全县各个公社掀起试验‘九二〇’的群众运动。” 冷口公社“九二〇”试验组向大家介绍土法制造“九二〇”的工艺流程,包括: (一)斜面菌种繁殖; (二)菌种扩大培养; (三)固体发酵; (四)产品处理。 其中每一项又分若干操作步骤和技术要求。 所需原材料有:土豆、琼脂、糖、麸皮等。 然后,又参观了他们的实验室、生产车间、试验设备等。 蓬勃用笔记本认真记录了每个环节。 学习班结束后,他和刘欣欣又用老办法拦了汽车,顺利回到西荆。 蓬勃向郭玉水汇报学习班的学习情况。当介绍“九二〇”的功效时,郭玉水半信半疑,说:“庄稼一只花,全凭粪当家。过去用大粪,后来推广化肥,这个我相信。眼下要是喷上点啥球生长素,就能长庄稼,我倒要看看?” 蓬勃说:“要试验‘九二〇’,需要一间房子,室内还要有保温。还要让木匠打一个能保证无菌操作的‘接种箱’。另外,还要买酒精灯、试管、培养皿、广口瓶、试剂……” 郭玉水不耐烦了,他打断蓬勃的话说:“不是说土法做‘九二〇’,不花钱吗?” 蓬勃说:“那些必要设备还是要花一点钱,但一次投资可以反复使用。在正式生产过程中所需要的原材料,当地就有,不用花钱。 “我妈妈在三〇四医院,我想回趟北京。如果能从三〇四医院弄到试验器材,不是就不用花钱了吗?” 郭玉水习惯性地一拍大腿说:“好!房子问题和接种箱的问题大队全能解决。那些实验器材你就回去找你妈妈要吧。” 蓬勃见郭玉水采纳了自己的建议,于是又进一步提出请求:“还有一件事。我妈妈非常支持我给贫下中农扎针治病。她说我这两下子差得远。三〇四医院遵照毛主席为人民服务的教导,一方面派出农村医疗队,另一方面办赤脚医生速成班,两个月一期。她想让我深造一下。” 郭玉水提高嗓门说:“这是好事啊!你要是在大医院学成了,咱们的卫生站又多了一个赤脚医生。这件事我同意。” 停了一下,郭玉水又想起一件事说:“要么你到大队会计那支点钱,如果用得上,也方便些。” 蓬勃摆摆手说:“不用啦。需要钱时,我会跟家里要。大队还是多攒些钱,给我们知青盖房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郭玉水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蓬勃知道自己说走了嘴,赶快打圆场:“我会把‘九二〇’弄出来的。要是生产大丰收了,不就有钱了嘛!”
就要回北京了。蓬勃得赶快把几件事处理完。 第一件,就是画一个接种箱的图纸,让大队派木匠做;第二件,就是赶快给家里写一封信,把要试验器材和参加速成班的事定下来;第三件,就是还有一个老乡的针灸疗程,得赶快结束;第四件,就是跟司务长赵辉要些粮食,到城里粜粮换钱,做路费。 原先蓬勃兜里还剩几十块钱。前些日子忠厚突然重病,浑身浮肿,眼睛都睁不开了。蓬勃知道:突然浮肿与肾脏有关,这不是用针就能扎好的,必须赶快送县医院。忠厚家里人犹豫不决,蓬勃把钱掏出来说:“这是钱,快送医院吧!如果送晚了,耽误了治疗,恐怕再多的钱也没用啦。” 因为送得及时,忠厚脱离了危险,只花了一百多元。 蓬勃特意把要回北京的事告诉刘欣欣。他希望欣欣与他结伴而行。 他试探着说:“过两天我准备回趟家。一是参加赤脚医生学习班;二是弄些实验器材。你要是也想回家,咱们一块儿走。” 蓬勃说这话时,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他想邀请欣欣到他家,一进门就对爸爸妈妈说:‘瞧,这是我的女朋友!’不知他们作何表示?” 不料欣欣并不领情,她说:“我不跟你一块儿走。我和秋爽、小溪她们一起走。” 蓬勃扑哧一笑,心想:“我瞎想什么呢?这是哪儿跟哪儿呀?” 欣欣奇怪地问:“你笑什么?” 蓬勃凑近欣欣的耳朵小声说:“我笑你太封建。” 欣欣把小嘴一撅说:“讨厌!” 蓬勃要回北京的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他要走的那天,村里好多人来送行,这是他意想不到的。老乡有的送柿饼;有的送煮鸡蛋;有的送一种叫“轱桷”的面食。 “轱桷”是当地农家为走亲戚或出远门的人专门烤制的食品,中空圆环形,十分好吃,可以保存许多天不变质。 老乡说:“我们也没哈好捎地,让你爹娘尝尝咱村的土产。” 他们送的东西太多,直到手提包都装不下了。 到横水坐上火车,蓬勃还在回想老乡们送他时的场景。那种依依不舍的情形,好像他将一去不复返了似的。 村里的老乡太纯朴,只要你为他们做了一点点好事,他们真把你当亲人看待。蓬勃心里热乎乎的。 列车飞快地向北京驶去,车轮撞击着铁轨,有节奏地发出“咔哒哒!咔哒哒!”的响声,好像在重复着一句话:“回家啦!回家啦!”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全身的衣服脱掉,烧一大锅开水烫虱子。 妈妈一边烫衣服,一边说:“战争时期,部队人人都长虱子。那时把虱子叫‘革命虫儿’。宿营时,点起篝火,把衣服拿到火上烤。虱子掉到火中,烧得噼啪响。” 妈妈还说:“向医院要试验器材的事已经说好了。检验科的仓库里有许多用不上的试管和器皿。你去找徐叔叔。 “参加培训班的事也联系好了,你去找原门诊部的宋主任。” 听说来学习的是彭主任的大儿子,宋主任非常热情。他让蓬勃穿上白大褂,每天到门诊部上班。他说:“象蓬勃这样的学员,用不着过多的讲理论,他会自己去看书。让他多点时间实习,多接触病例,在实践中学习。” 门诊部包容医院各科室,蓬勃只选修了针灸理疗科和外科。因为这两科在农村最实用。 两个月的学习很快结束。蓬勃在北京过了春节,又登上返乡的列车。 郭玉水乐呵呵地看着那两大纸箱试验器材,问蓬勃:“这些个得值不少钱吧?” 蓬勃说:“大试管一块多钱一支,小试管五、六毛钱一支。你看这一箱子有多少支吧?还有酒精灯、培养皿、广口瓶……这又是一箱子。” 郭玉水问:“真的没花钱?” 蓬勃说:“真的没花钱,都是库底子。要是咱们有用的话,我连显微镜都能抱回来。” 郭玉水说:“实验室和接种箱都给你准备好啦。你和刘欣欣拾掇拾掇,就开始做‘九二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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