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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泊走进包间的时候，农家简陋的餐桌旁已经坐满了人，刘宏毅和王实也在，张伟彦陪一位黑衣黑裤的男子坐上座，另外还有三张陌生面孔。昔日的白衣少年转眼间变成“黑衣中年”，这让高泊一时很难适应，但想到叶知秋的“狱中纪实”，他也就欣然接受了。
欢迎会由张伟彦主讲，他反复宣讲六四对中国民主运动的启蒙意义以及高举六四旗帜继续革命的迫切性，高泊对这些全无兴趣，他屡次要求白衣少年谈他的狱中经历，白衣少年也很乐意满足高泊的愿望，高泊在得知白衣少年并未遭到叶知秋同样的悲惨遭遇时深感欣慰。白衣少年说监狱方只想用与其他犯人一样的高强度劳动改造他的思想，并未对他的身体和人格进行额外摧残，同室狱友更是对他照顾有加，因此他并未像当初想象的那样置身水深火热之中。
吃完饭后，他们一行八人来到一间双人间，这是给白衣少年和另外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住的，大家刚刚坐下，王实发现房间吸顶灯有些异样，于是踏上桌子用手去拨弄吸顶灯边沿的一个小黑点，这时房门“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十几个民警和便衣立刻冲了进来，将小小的双人间挤得水泄不通。
“我们是公安局的！统统站着别动，将身份证拿出来检查！”一位年纪稍大的警察说，“你们反侦查意识还顶强呀！刚装上去的摄像头也躲不过你们的法眼。”
查验完身份证后，王实和两位本地陌生人被放走了，其余五人则被依次带上警车。高泊和刘宏毅上了一辆八座的面包车，上车后刘宏毅忽然捂着腹部显出十分痛苦的样子，旁边的警察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自己胃病犯了。高泊高昂着头坐在后排，看到刘宏毅的表现心想：“这种人根本无需动刑，为了迎合对方他会乖乖地把自己知道的或不知道的统统都说出来。”
一进云边市国安局大楼，高泊等五人立刻被分散到不同楼层。高泊来到九楼一间小型会议室，会议室位于顶层，国安局大楼建在城北一座小山上，高泊从会议室窗口能俯视城北区星星点点的灯光，连一二十层的高楼大厦也尽收眼底。
不一会，一位国字脸、威武高大的中年男子，在一位年轻国安干警引领下来到高泊面前，高泊则摆出一副威武不屈的姿态端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也不看对方一眼。那位威武高大的中年男子隔着桌子在高波对面坐下，打开一个小型录音机放在桌上，旁边那位年轻的国安干警立刻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高泊，我是黄副局长，你的案件由我负责，今天我们请你来是想了解情况、查明真相、澄清事实，并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威武高大的中年男子说。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我什么都不会说，你们要问明天问我的律师吧！”从农家旅社起一言不发的高泊，瞥了一眼黄局长后冷冷地说。
“我们不是毫无根据把你请来，第一，有人密谋成立非法组织，你碰巧出现在现场。第二，张伟彦曾经在你家播放境外反华视频光碟。我们现在还没有给你定性，只想向你了解情况，我们所有行动都是依法依规进行的，如果有违法违规的地方你可以当场抗议，也可以聘请律师起诉。我们只关注危害国家安全的事，思想问题我们不管，现在‘反革命罪’取消了，也不会再有什么思想犯，请你放下包袱配合我们的工作。再说澄清事实对你也有好处嘛，利人又利己的事，何乐而不为呢？”黄局长说。
“既然你这么说，那好吧，你想了解什么？”高泊见黄局长一幅彬彬有礼的样子，话语中没有出现一次“反党”“反动派”“反革命分子”“阴谋叛国投敌”之类文革词汇，心里多少有些宽慰，敌对情绪渐渐开始消解。
“你认识张伟彦说的白衣少年吗？”黄局长问。
“没有交谈过，但是我曾经见过他，六四游行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我们队伍前面。”高泊回答。
“你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农家旅社？”
“张伟彦想宴请白衣少年，我也想见见他，所以去了。”
“他们准备干什么你知道吗？”
“不知道。”
“‘云边斗士’你知道是谁吗？‘自由亚洲之声’那篇查封云边市‘云端读书会’的通讯稿就是他写的。”
“不知道，从没听说过什么‘云边斗士’。”
“你和八九学潮以后去国外政治避难搞民运的同学有过联系吗？”黄局长接着又问。
“没有联系，但我从‘自由亚洲之声’中知道他是海外民运活跃分子，他出国前曾劝我和他一起走，我反过来劝他不要出国。我认为搞政治的人不应该离开祖国，如果政治活动家不能掌握自己国家的第一手资料，仅凭道听途说的信息指导行动，那种政治活动于国于民有弊无利。”高泊说。
“《荒地》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我家现在还有，是我和民运同学读大学时一同创办的，那是一本文学期刊，根本没有涉猎政治。”
“他就是凭这本杂志申请政治避难的，你们印《荒地》的时候去没去过印刷厂？”
“没有，是我拿到打字社打印的，打印《荒地》别人都没有经手。”
“现在你的民运同学是海外民主组织一名负责人，去年八月他们派了一位美国人以访问学者身份来云边市，你见过他吗？”
“原来如此，去年八月我家电话突然出现故障，打出去没问题，打进来电话里响声正常，就是我的电话机不响，好几位朋友碰见我后，问我怎么在家不接电话，我这才去电信局查问，他们答应查原因，结果一拖拖了十几天，就是有人想找也联系不上我。”
“我们二十四小时派人陪着他，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你当然不可能见到他，我们猜他一定想找你了解国内情况，是不是想帮助你出国就不得而知了。”
“这你们尽管放心，我女儿妻子都在国内，打死我我也不会出国。”
“‘云端读书会’的事你能和我们说说吗？”黄局长绕了一个大圈，终于回到正题上。
“‘云端读书会’的事没人比我更清楚，我十分乐意说给你们听。”
“据说你的民运同学曾给‘云端读书会’提供过三千美元资助，有这回事吗？”
“绝无此事！我也听说过这件事，我们的资金都是自筹的，每一笔开销都有明细账目可查。”
“那就请你说说‘云端读书会’的事吧！”
一提起“云端读书会”，高泊顿时兴奋起来，从筹划到成立再到诗歌大奖赛最后直至被迫关门，他如数家珍地一一诉述起来，这一说整整说了三个半小时。开始小会议室里只有黄局长、做记录的年轻国安干警以及另一名国安战士，后来路过会议室的人听说是在讲“云端读书会”的事，纷纷驻足听了起来，有的人是读书会的常客，有的人耳闻而无缘一见，渐渐的屋里竟坐满了人，高泊也越说越起劲，俨然在开一场“云端读书会”的专题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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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2-14 07:4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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