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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记得哪年哪月（一）---- （不记得哪年哪月爱上了你，只记得你陪我玩耍伴我游戏----就像这片天，就像这块地，永在我心里----）
（一） 我初到天津是1959年的1月。 那之前我是一个从没有走出鲁西南农村一步的小孩子，从穷乡僻壤的小村一下子到了大城市，眼睛不够用了：叮叮当当的有轨电车、屁股后面背着煤气炉子的公共汽车、晚上让人眼花缭乱的霓虹灯、女人们波浪般的烫发头---这些在我们老家农村一样也没有。 因为没有见过就显得自己非常的傻，看哪儿都新鲜都想多看看，别人一看就知道这小子没有见过世面，最要命的是我还不敢问不敢说话！因为我知道，我和大家模样差不多，但是我是一口浓郁的山东话，一张嘴差别就大了，人家就说：“山东侉子！” 我知道这是讥笑，所以我不敢说话！ 那时候我住在一个远房的表哥家，表哥姓郑，大名郑吉科，因为属狗，我母亲叫他小狗子，我也就叫他狗哥哥！ 狗哥哥住在西南角南大道养病所十五号，南大道街口有个很有名的饭店叫四海居，这个饭店的云吞我至今难忘，虽然有人说我叫“云吞”不对，应该叫“馄饨”，但是我永远记得那一大碗汤里面的几个长着翅膀、包着一点点肉馅子的家伙，他们可是太好吃了----我的表哥就是这个饭店伙计，后来他给我说公私合营的时候，他本来应该是书记的角儿，可是他没有文化，他就是在这个饭店晓（学）的徒，出徒以后就在这个饭店当伙计，当了一辈子伙计。 常言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厨房里有人好吃饭，1959年已经是所谓的三年自然灾荒的时候了，饿死人的流言蜚语比比皆是，我们这个大家族就是因为这个大灾荒闹的四分五裂，去东北下盐窝纷纷离家出走，我其实也是逃难到了天津。 但是因为狗哥哥的关系我到天津不仅没有再挨饿，而且还胖了，每天早上他都带我去豆腐坊---也就是大家通俗说的早点铺。 狗哥在这一带地面混的久了，人头熟，南大道一带的街上随便哪个豆腐坊都可以吃，去哪儿都是一样的和人家打招呼，人家看见他来了，老远就喊：“郑大爷早啊！” 他就把手放在脸边一边行军礼一边点头哈腰鞠躬的样子：“刘大爷，张姐，这是我兄得，从老家沃德（饿的）挺不住，奔我来了，我能不管嘛？他娘是我的亲姨，好吗，打小就疼我，好吗，先来碗豆腐，多放卤，不要辣椒---” 满满一碗豆腐脑就放在我面前，油条让我随便吃，还告诉我：咱们这种豆腐脑，其实是河北饶阳的，也叫饶阳豆腐脑，不在豆腐多少，讲究的是“卤”，我当时还不知道“卤”是咋回事，我说浇汤---- 养病所十五号在一个丁字口街道的尖上，虽然南大道和养病所当时都很狭窄，但是居住的人口很多，那时候没有什么高楼大厦，每天早上家家搬出来一个煤球炉，在马路上点火。 先在炉膛里放点劈柴，劈柴点着了，上面放煤球，不停地用蒲扇在下面扇风，炉子上面有个铁皮的小圆筒，用来排烟也有利于氧气的流动，火就着的快，他们叫这个铁皮圆筒“拔火罐”。 家家一个拔火罐，拔出来袅袅炊烟，把天津市都弥漫在淡蓝的烟雾中，晨曦中一片温情荡漾，大家一边煽风点火一边互相打招呼，虽然和现在比较起来那时候大家都很贫穷，但是天天面对面，处处显得那么亲切那么可爱，现在人们住进高楼大厦，防盗门咣当一关，谁也不知道谁，所以现在大家留恋烟火气，就是回忆当年那种家家煤球炉家家拔火罐，谁家煮饺子满大街都知道的情况！ 除了拔火罐和煤球炉，狭窄的街道人来人往的也很热闹，卖乌豆的走来走去的吆喝：“乌豆---面乌豆”，卖花生米的吆喝：“果仁，大果仁---” 无论多热闹，我刚刚离开了老家离开了我娘，满心的就是孤独，加上没法张嘴说话，处处显得呆头呆脑，狗哥就说我是个“傻子”，来个串门的狗哥就给人家说：“张大爷、刘姐，你说多哏儿哎，我这个表弟哎，是个傻子，见了人不会说话，你们看看傻吗，长得眉清目秀怪俊的哎，可惜了的----” 我嫂子就嚷他：你别瞎说，孩子怎么是傻子哪？咱们老家的人出门在外就是有点认生！转过身来就给我说，新泉，南大道口上有个书摊，你看小人书去吧，给你两毛钱，别忘了回家吃饭-----！ 嫂子这个建议给了我终生难忘的记忆，那一天开始我就坐在小人书摊上，这个书摊上的书看完了就换个书摊，一直到半年后我母亲和弟弟他们过来----- 我小的时候非常爱读书，只要能找到的，只要有字的我都看，只要有书就忘了睡觉忘了吃饭，一直看完，在农村哪儿有这么多小人书啊，全村所有人家的书我都给看完了，就是药铺的药方子没有看，字太难认了----很多年以后，我在弟弟家里说话，看见有一本好书就看起来，说好要出去办事的，我给忘了，二弟就抱怨三弟，你不能让咱大哥看见书，看见书他就走不动了----真的，除了搞对象那几年所有的业余时间只要有书我就不愁打发时间！ 当然，好汉不提当年，我现在不看书了，不仅不看书，我连大家早上微信里的问候语也只看三个字：早上好，字多的心灵鸡汤一般都不看，看见字就烦！ 我小时候看书还比较快，加上那时候认识的字少，不认识的就越过去了，基本一目十行，所以每天嫂子给的钱不够，狗哥哥发现了就给嫂子叫：“嘛玩意儿，孩子看小人书的钱都不给够，咱姨来了我脸往哪儿搁，加一毛加一毛----” 狗哥管我娘叫姨，我也知道不是亲姨，我有两个老娘，我的母亲从小死了娘，是继母带大的，所以我应该是一个亲老娘一个后老娘，但是我母亲只走自己的亲娘家，我认识的老娘却是母亲的继母！ 狗哥说他小的时候家里贫穷，吃不上穿不上，就我娘疼他，他一辈子也不能忘，狗哥哥虽然爱说，但是确实是个言而有信的人，我们家到了天津最初的那段时间全靠了我这个狗哥哥关照。 我在养病所半年没有上学，因为我母亲随军的手续还没有办好，我们家到底安在哪里还不知道，我只好在表哥家等他们，天天就在小人书摊呆着，一呆就是一天，有时候忘了时间，表嫂就来喊我吃饭----- 有一天我正在看小人书，觉得有人站在我旁边，我就往里面挪了挪，我以为有人想坐板凳，但是还是觉得有人在我旁边，我就抬起头来看，一抬头好奇怪，一个小女孩站在我旁边看我： “哥哥，你看的什么书？” 我把小人书合上，让她看见书名，她还问： “这是什么书啊”我就把书举在她眼前，她笑了： “你不会说话啊？”一下子说的我脸通红，我只好用山东话说：“草船借箭！” 这一下子她明白了：“哈哈哈---山东侉子！” 看见我不说话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哥哥，我坐这儿行吗？”我点点头，他就在我身边坐下来，但是她不看书只是看我：“哥哥我想看你这本书！” 我只好把书给他，她看了一会儿，又问我：“你怎么不看了？” 我只好用山东话给他说:“俺嫂子每天给俺三毛钱，今天三十本看完了，没有钱了，这是最后一本---” 她从口袋掏出五分钱递给我，我接过来从柜台上又租了一本，我们两个一起看起来，五分钱的书很快看完了，她也没有钱了，我们站起来，我这才大吃一惊，这个女孩子长的真好看啊！ 站起来似乎比我高，小圆脸，尖尖的下巴，一双水汪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细细的弯弯的眉毛，总是笑着，一笑起来弯弯的嘴角一边一个小虎牙，梳着短辫子，辫子特别粗，一刹那间，我觉得她长得比柳儿和二黑贼家的胖妞都好看多了，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孩子，不由得从心里感叹，天津的女孩怎么这么好看！她问我： “你明天还来吗？” “来，我天天都来，我没有地方可去！” “好的，那你等我，我明天也来，以后我带你去人民花园、北宁花园、水上-----明天我要是来晚了你也等我，一定的啊，我明天给我妈要一块钱，让你看够了-----” 她的话说的我好高兴，我一下子快乐起来，不由自主的笑了，好像连阴雨后突然晴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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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6-16 05:0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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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6-16 08:2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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