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情结 (作者周万佑)

长泊湖

故园情结　　(作者周万佑)

我将故园当诗赋，反复吟唱。

四十年前，我怀着五彩斑斓的梦，打包离开了故园长泊湖——一处溢漫着灵气与清香的热土，一处三面闹市四面水的鱼米之乡。

得天独厚的故园座落在洞庭湖南岸、民主大垸正中垸中地段。土地肥沃，鸟丰鱼肥，一马平川。南有资水重要码头、亦湘中城乡交通要道沙头古镇；东边与岳阳、湘阴隔水相望，南来北往客商聚集口岸，茈湖口镇相邻；西与沅江相邻的张家塞繁华集市相依相托；四周有黄金湖、德兴湖、注澜湖、刘家湖四湖养殖基地搭挡互通有无。正好在这三镇四水之中的长泊湖，自然成为洞庭湖水乡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说美不胜收，也绰绰有余。

据传，是美丽善良的荷花仙子游玩至此，后为救助灾民，而种下万亩莲藕，并长期泊舟于湖边古槐树下，与槐和谐相处度过无数春夏秋冬而得名。

至于真假，自然是信者信矣。不过长泊湖莲藕确实脆嫩可口，甜如蔗糖，光泽如玉，且易采高产；荷花奇香，罕有比肩。

总之，长泊湖是一处奢藏于内，想象之外，盛产故事和配得上任何称赞的锦绣福地。

土生土长的长泊湖才子、作家夏汉青主席（作协）曾多次发表粘着家乡泥土的精品力作于名刊大报，让家乡之美传颂于华夏大地。

天赐良机，有幸拜读汉青大作，爱不释手，剪下小段：“……劳作之余，我会找处有红巴根、黄花菜、地米莱、紫云英等的野生草地，和大自然躺在一起，看云在柔和中飘逸……风吹过，沁人心田的清香扑鼻而来；那些白色的，写意的，带点娇羞的小小花朵亭亭玉立，欢迎远道而来，喜爱水乡的客人……几只蜻蜓路过，又见一群蝴蝶飞来，开始还能数清，渐渐的眼前便是一遍金黄，不是十几二十只，好多好多。一个个乖巧温顺，我屏住呼吸，不可以弄丢这些无瑕的美好……”

真美！作者用其农村长大的文化人独特、敏锐的观察功底捕捉、记下了大自然的曼妙瞬间，让这涌动着春潮的五彩画面，再现在读者眼前，让读者仿佛听到了春的和唱呢喃……

足迹遍天下，知音在故园！这些令人迷醉的大自然画卷自然也深藏在我这游子的心底，每当与人聊到故园时总会自豪地浮出记忆……

傻傻离开，然后每次回来，总会有些拘谨。这次特殊，眼前无法用文字表达的美好巨变冲淡了往日的茫然；加上苍天作美，刚踏上故土，顿时中雨转晴，天空一碧如洗，哪里还容得下拘谨、心虚。真没想到家乡变化如此神速，多姿多彩，真是一时不见，变化三秋。

曾经的鹅卵石公路消失了，替代它的是一条像春天一样生气勃勃的标准两车道柏油路。这条路全长六公里、东西横穿长泊湖村，然后，北向L型拐弯连接四车道市级新公路；时髦的小轿车，载着丰收在公路上欢畅地跑去跑回；公路两边栽有两排整齐的四季香桂花树，桂花盛开，芬芳四溢，公路上仿佛铺了一层摸得着的清香，眺望远处，片片繁花闪闪如雪，令人心旷神怡；如同修路前我助小资时主任所说：“乡亲意美，情洒一路。”

长泊湖新村委就在区道下资镇地段，两层村委楼白砖红瓦，花木环绕。村委西边修有一条木制仿古游廊，游廊精雕诗画花鸟，翠竹游鱼，一对准备飞翔的白鹭尤为耀眼逼真。漫步游廊，清风悠悠，愉悦舒爽。放眼远处，无边春色仿佛让我梦回青春岁月，留下的只有美好和百里春意的大气。

离游廊不到一公里便是长泊湖新小学校。随同村委主任走进校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育才须怀毕生力，求知始于少年时”十四个能看到责任与孩子们幸福的耀眼大字。

校园占地百亩，四层的教学楼被花木围绕，无处不景。楼后东角有处竹林，竹林不大，幽静雅逸。出土不高的竹笋肥肥胖胖，稚嫩可爱。林边土包似山非山，一色幼桃妩媚娴雅，小花初开，清香粘人。几只黄鹂肆无忌惮地在我前后飞来跳去，似乎乐意与古稀客人合影留念，让激动在彼此的心海中滋生永恒。土坡静立一块精致木板，木板上写着龚自珍名句：“落花不是无情物，化着春泥更护花。”

真好，连片片落花也懂得关爱，落在地上也要变成沃土，滋润其它花草。

太妙了，这静动相宜的意境、意象与穿趆时空的小诗有着相同的精彩。

正当我欣然赏阅这些温馨景象时，忽听到优雅的琴声响荡二楼：“举起鞭儿轻轻摇，小曲满山飘，满山飘，莫道女儿娇……”“好美的琴声！”我脱口而出。记得有人说过：“人类对所有事物的认知几乎都是多元的，唯独对音乐产生的美好认同是一致的……”走近二楼琴室，一位二十岁左右，文静漂亮的女孩微笑着从琴室迎了出来，原来是村主任宝贝女儿姗姗，学校音乐老师，难怪村主任乐意带我看看二楼。

二楼如同一楼，所有教室整洁宽敞，南北通透，空气清新。深感孩子们在这优美宽松的环境中学习，将是何等健康幸福！

时间总会在心宜时过得更快！站在校门口大铁门旁边，望着超大型操场久久不想离开，情不自禁在校宣传栏写下“喜作催春杏花雨，甘当育苗斗笠翁”的育才名言。

村主任笑了，拍拍我肩膀，神采奕奕……

从学校出来，我谢绝了村主任继续作陪。千头万绪独自走在去万亩莲湖。熟悉而又新奇的路上，没想到之前看到的精彩才刚刚开始。

眼前碧绿如海，轻风吹拂，几千亩青苗泛起细细绿波，悠悠流向天边与霞光相接；蛙声此起彼伏，无尽春意飘落在这宜心的季节里。

路边大片藕田里的荷芽乖乖露出水面，像无数张作小嘴的鸡仔如痴如眠。众多蜻蜓、蝴蝶绕它们飞来飞去，时而起舞，时而落在雏荷的尖尖小嘴上逗趣它们。迷人景象如诗如画，眼前的春便有了浓浓远意。

记得南宋大诗人杨万里写过一首流传至今的优美小诗《小池》赞美小荷：“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落上头。”太美了，不知从哪里还能找到更美。然而，那实实在在的原景当然更美。不知万里大诗家，看到这一大片正在炫耀童年的小荷之后，感慨几何。乐极忘词，估计会乐得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正当我痴痴品味这大自然和人为赋予的无垠美景时，三位好奇的年轻女士谈笑风生走了过来。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她们就是这片藕田的主人，久闻其名的种养大亨。天道酬勤，在党的政策支持下，她们通过勤劳拼搏，并采用科学的稻鱼共生技术，和深加工创新模式，短短几年，就成了闻名遐迩的种养专家。从她们写满开心、自信和诚实的脸上，我看到了长泊湖人的幸福和满足，因为幸福是无法伪装的。

优秀得出奇的年轻领班告诉我：“在以习主席为核心的党中央引领下，长泊湖村紧跟全国步伐，传承伟大建党精神，加快推进了新农村建设；加快促进农业绿色、低碳发展重大战略决策；农民的传统农耕观念有了颠覆性变化，使农民的收入、生活有了成倍增长提高……”他们从不遮遮掩掩，流淌着智慧与美的谈吐，让我有种莫名其妙的亲切感。“自从河长制后，”领班说，”长泊湖所有港渠全进行了去污疏通，下雨时的泥沙污水再也不会流入溪港，污染水质了……"

站在翻修一新的溪桥上，看到的是处处温情款款，绿树婆娑，桥下流水潺潺，清澈见底。像绿叶一样自在的鱼儿迎上游下，丝毫没有在乎我这古稀老人的存在。最讲究水质的湖青草（即黑草）、桡扁草（几乎所有水草都无法在污水中生存），悠闲地随着浅浅流水有节奏地游动，穿过小桥，从容淡定。

实在遗憾，没带手机，这些可亲、雅致，完完全全与我有关的故事，又只能留在记忆里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没有比不想结束的投缘聊天更容易消磨时间的了。离开几位热情、漂亮的种养大亨，匆匆赶到往昔回来，十之八九首选的莲湖时，夕阳渐渐西下，见到曾经陪伴我小半生的莲湖：往昔的记忆和情感奔涌而至。夕阳辉照，嫩绿雏花，雅香鸟语，连同我的激动铺满全湖；我敞开心扉，与随风扑面的美好相拥，贪馋的呼吸着久违的清新而又亲切的芳香！

情人眼里出西施。这里的傍晚，这浓绿如海，我看过好多好多。记得一时兴起，还写过几句荷花，不算诗，是爱，也丰盈了我的华年：

你总是无猜地开

流淌着缕缕清辉

晨曦青睐汝之淡淡羞色

携一抹纤尘不染的柔情

你的最美不只是陪绿荷起舞

或初日、夕阳时的五彩缤纷

你像梅一样的圣洁更加感人

我蘸一笔笔星光

写满执念长夜

君用诗一样的情怀

点缀着莲湖雅致的持续风姿

于是，上天赐予了你好多馥郁芳名

荷花、水旦、水花、水芝、玉环、泽生、高洁、芙蓉

吾将芬芳攒成浅唱低吟

一遍一遍醉我一生……

后面“傍湖小溪”就不敢啰嗦了，留给自己慢慢翻阅。

傍湖小溪，即人工绕莲湖大渠，全长十四公里左右，宽三十米，满湖野生棱角，一年三季，几乎看不到水的影子。生命力超强的棱角是最早报春的水生植物之一。六角棱叶绿得出奇，紫红蓝三色蝶形棱花娇小可爱。棱花盛开，从棱叶下委屈流动的溪水触动小花，如满溪彩蝶翩翩起舞，玩在水面，自在悠然。

莲湖多余的清香翻过湖堤挤满小溪，伙同棱叶棱花欢快地喷发出如幻奇香；漫步其境，真有飘然欲仙、仿佛步入世外桃源之感。

傍晚，莲湖堤上游人、过客趆来趆多，川流不息。人们说得最多的是舒服、凉爽。有壮汉竟裸露肥实上身，舞动衣衫，将无忧的心境摇曳在清新的晚风中。

小众野鸭幸灾乐祸地扒开棱叶游来锦上添花，它们低咕几声，肆无忌惮地穿过溪桥，从八门闸方向游了过来。应该不是受到惊吓，而是那边人太多太吵，才游离八门闸的，因为它们知道，现在已无人敢欺负它们了。

野鸭是水鸟中最可爱，最有灵性，生活最有品味的候鸟；尤其是游水的风姿几乎无美可比。

“好可爱！”两位说普通话的文雅女孩惊喜地拍下了这群人见人爱的八仔鸭。

八仔鸭是野鸭中体重最轻（一斤多点点）的，平时觅食、游玩都是八只一群，不多不少，所以称之为八鸭仔。还有对鸭，三仔，五仔。对鸭最大，每只重达五斤左右，两只为伴。与三仔，五仔，八仔一样，一生为伴，不离不弃。

无巧不成书，就在两个文雅女孩拍到八仔鸭的地方，也是傍晚，我和一位多愁善感的善良女孩，救了一只受伤的八仔鸭。那天正巧是她十九岁生日，桃李年华，小我四岁。

而更巧的是，那天，也正好是布衣我二十三生日。我们为救野鸭和同时两件巧合的事，开心了好久好久，孩子一样，还特意不让第三者知道，将她攒成隐私，藏在彼此心底。

“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望母归。”开始她要求救鸭时，伤感地说了一句。

今生相遇，几多曾经。

救八仔鸭的地方，也是我十二年牧鸭生涯的长年基地；是我几乎全程度过华年的地方；也是我之后一年一度必定回来坐一会、想一会，然后也必定会激活我往事的地方：记得是三月近阑，在离放牧基地百米远的桑蚕树下，我收到了人生第一张令我兴奋，之后却让我苦涩了好久的小纸条：“我的心上人，就在我身旁，偷偷看着我不声响，我想开口说，但又不敢讲，多少话儿留在心上……”

往事如烟，那些只为摆设的盛宴过去了就自然过去了；然而，岁月却带不走滋生在故园沃土上的缱绻记忆……




益阳知青周万佑于2021年8月在广州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