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的一天开始了。起床,洗漱,早饭。早饭后,我一个人来到老院子庄外的大树下,这时雪停了,雾还有,只是淡了很多,我正要往回走时,雾渐渐退去,远处对面山腰上村庄的黛瓦白雪,缭缭炊烟、落叶大树、翠绿的竹林,和村庄后莽莽雪山,在淡雾中,若影若现宛如仙境。我正企盼大雾散去,好一睹西莲真容时,浓雾又袭来,美景仙境又淹没在这白茫茫的雾海之中,沉下浮起间,美上加美。我如醉如痴凝视着,浓雾中的野山莽岭,如同潮起潮落的浓雾奇景中起伏。我感叹大自然的变化莫测,感叹西莲大队,神秘面纱下的山村美景,更感叹西莲民风淳厚勤劳善良。回到绍信大伯家,陈胜林说,我带你到老院子我们队邻居家玩玩。我高兴的和他串门去了。老院子是个老庄子,庄子里的人家,同属一个陈氏家族。很多户都是没出五服的直系亲属,所以每家都在院子里,并相通的。我和陈胜林走东家串西家,每到一家,主人都热情招呼,每家都有火塘,吊锅。山里来人待客也很有特色,客人来了,把火塘的火烧大些,表示欢迎。用火堆边瓦罐里烧的茶敬客,有的还拿出家中炒的栗子,南瓜子,花生,红薯干等山里土特产待客。在这里,我认识了生产队会计陈胜定、查贵荣夫妇,队员陈胜举夫妇,还有同队的陈绍单,陈胜友等人家。这儿吃饭的时间和顿数,是不固定的。条件好的,劳动力多的,不缺粮的人家一日三顿;条件不好,粮不多的一日两顿;缺粮困难户有的仅吃一顿。有不少人家还没棉衣,棉鞋。我带來的手电筒成了稀罕物,特别是十几岁以下的小孩,都想看看摸摸,我也尽量滿足他们的好奇心。那时山区走夜路,就是点火把。莲花山的火把,不是看电影、电视中的,烧的火舌多长的火把。而是用一种滕草编织的,很粗的杆状易燃长条子,用时点燃,无明火,用手摆动有红光照亮,可见照亮不过两三米远,只能勉强看路。有马灯的极少,手电筒就更少了。公社主任王守忠说的很对,这儿是偏远高寒缺粮山区,条件的确很差很艰苦,相当贫穷,环境恶劣。我暗自鼓励自巳,一定要坚持下去,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锻炼人。
回到绍信大伯家吃过中饭后,队长陈嘉芳来了,坐下不久会计陈胜定也來了。大家围着火塘坐下烤火,喝着茶,就闲聊起来,我也在旁边听他们聊天。队长他们聊的是,这次雪灾和救灾的事,我在旁边听听也知道了,自棺材沟到潘岭子这十几里,都是我们队的山场,还有个叫小岭沟的山场,这场大雪,压断压倒大量的树和竹子,因为雪大还没到场看,天晴后能走了,要到场看过后,把具体数字报给大队,然后组织队员把压断的树、竹子砍了,送到林业站去卖了,不然长期倒在山上就烂掉了。陈嘉芳队长对他们说,这场雪就是现在不下晴了,到油店的路,没有十天半月是不能走的,等路通了能走了,我们到棺材沟,小岭沟看看,向大队汇报后,再组织队里全部劳力先砍竹子,交到油店林业站去,看來这是年后的事了,还有几户缺粮户、困难户,队里要给他们支点钱,分点粮,让他们把年过了。说说讲讲,冬天天又短,天很快就黑了,大家也就散了回家去了。大妈把晚饭做好了,玉米稀饭和咸菜,我们也不上桌坐了,就坐在火塘边吃,这样我觉得还家常些,一点也不拘束了。他们一家,也不把我当外人了,象一家人一样,有什么说什么,都喊我小甄。后来全庄子,全队都这样喊我了,我也觉得这样叫我很亲切,但有些年龄大点的,觉得喊小小的,不够尊重,就喊我下放学生,我也欣然答应。再后来,我们队,别的队以至全大队的人,都喊我下放学生。
晚饭后,一家人围着火塘烤火说话,和小妹小弟逗着玩,倒也其乐融融。他们问我城里人的事,我问他们山里人的亊,相亙都觉得十分新奇。是啊,西莲太偏远闭塞了,很多人没到过县城,五六十岁的人没见过汽车,成年人基本不识字,落后闭塞程度可想而知,民风淳厚单纯朴实,令人敬仰。说着说着,困了就睡觉,没有钟,也不需要钟点。
天亮了,我迷迷糊糊的还没睁开眼,先起床出去的陈胜如对我说,天晴了,没有瘴烟子了。我一听,赶快穿衣穿鞋,来不及洗漱就跑了出去。来了几天,还不知西莲什么样子。跑到庄外大树下,果然天睛了,雾也没了,蔚蓝的天空格外蓝,空气清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对面最高山顶上,影约看到的残破房子,无房顶,仅有半堵山墙和半截檐墙,在朝阳的照射下,格外显眼。我好奇的对陈胜如说,你看,那山顶上还有房子呢。他说,那是九王寨,也是我们队的,是我们西莲最高的山了。哦,这也是我们队的,那更有机会爬上去玩了。九王寨,梅山水库后面大山上,也有个九王寨,四面还有寨墙呢,这上面不知啥样,我暗自高兴起来。我又看到,昨天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山庄,就在对面半山腰上,白雪灰瓦、翠竹环绕的清晰可见。我呆呆的看着,我指着对面的村庄问道,那个村子叫什么。他看了看我,觉得我痴呆的样子很可笑,就说那叫新庄子,也是我们队的,过去和老院子是一家,后来分家分出去的,所以叫新庄子。他又往左下侧一指说,你看,那是队长的家。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斜对面大山的山梁下,孤零零的一幢房子,坐北朝南,背靠山梁,屋后山上是连片的毛竹园,房前稻场,屋旁还有一块菜地,离老院子有一里多路。像这样一户人家的庄子,当地人叫单庄子或孤庄子。再向西看去,全是平畈水田。积雪下,一道道田埂痕迹分明。这平畈自潘岭岭头开始,层层梯田自东向西延伸,有几百亩,远处有处大的庄子,我问陈胜如这是什么庄子。他说,那是供销社和西莲小学。我问大队部在哪。他说山挡住了,看不到,有三四里路呢。正说着,陈胜林喊我们回去吃早饭。回去后,我抓紧洗漱,到灶台盛碗玉米粥吃了起來。吃完早饭,我对绍信大伯说,我想到队长家去看看。大伯说你不认得,叫陈胜如带你去。我和陈胜如出了老院子,顺着大路,很快就到了队长家。
看到我们来,队长很高兴,忙把我和陈胜如让到火塘边烤火。火塘边还坐着一位老人,约60岁,队长介绍说,这是他哥哥。他比队长高些,但身体单薄,好象有病。队长老婆也坐在火塘边,她身材矮小,一看就知是有病的人。队长有两儿一女,大儿子陈绍厚十二岁,老二女孩九岁,小儿子才6岁,劳力少,还有俩个病人,所以家中也就困难些。队长问我这两天急不急,我说不急,天晴没瘴烟子就更不急了。队长陈嘉芳说,天虽睛了,但雪大,路一时还不好走,等好走了,可以到西莲其他地方看看,这两天可以在队里各家转转。我说这两天陈胜林陈胜如,已带我在老院子转过了,有些人也认识了。队长说,那好啊,吃过中饭,我带你到新庄子转转。我高兴的同意了,队长要留我们吃中饭,我们告辞回到老院子。绍信大伯见我们回来了,就说,队长在家吗。我说在家,我们坐了一会就走了,队长说吃过中饭,带我到新庄子转转。绍信大伯说,好呀,是要认认路认认门,以后熟悉些,队里有一半人家在新庄子那边呢。吃过中饭后,我就匆匆赶到队长家,队长陈嘉芳在家等着呢,看到我来,带我一起顺大路到新庄子。这两天,大路小路已有人走过,雪地上有踩出來的新路,冻的硬邦邦的。经过一座木制彩门,彩门两边有两幅标语∶大海航行靠舵手 干革命靠的是毛泽东思想 横幅是毛主席万岁。过了彩门向左岔入小路,经过一个有三四户人家的庄子,队长说这是下庄子,也是我们队的。继续向上走,很快就到了新庄子。说是新庄子,也有二百多年历史了,庄前大稻场,面积比蓝球场大,—米多高的块石地基,和民清风格的砖墙瓦顶木架院落,还可依稀看出当年的显赫。新庄子有近十多户人家,全是我们上畈队的。队长带我挨家坐坐,逢人就介绍说,这是公社分到我们队的下放学生。这样大家就认识我了,我也认识了新庄子的陈胜良夫妇,木工陈绍能和他的两个儿子,大毛和二毛;陈仁运、陈仁道、陈仁兵三兄弟等队员。山里人虽穷,但热情好客,到哪一家,都真诚的欢迎,会拿出最好的土特产待客。一下午,队长带我走访了新庄子和附近的十几户人家,也把队里两户地主,一户富农和一户坏分子住家,指给我认认。并介绍说,这四户四类分子,年龄都有五六十岁了,还祘老实。他们的子女,在队里表现还好,你可以和他们认识,以后还要和他们在一起劳动的。我点点头,在那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处处都论成分讲出身的。冬日萧瑟,天快黑了,我和队长在彩门分手,我回到绍信大伯家。晚饭后,一家人围着火塘烤火谈心,我也向大伯问些队里的基本情况,了解本地的风土人情。困了,就到后面屋子睡觉。
天晴了,雾散了,更冷了,莲花山真是冰天雪地。虽说缺衣少粮,好在农闲,家家户户都在家里火塘边,烤火歇息,或乘着农闲,忙着舂米,打草鞋。不安分的是那些孩子,烤一会火,跑出去玩一会,脸和手冻得通红,再回到火塘边烤烤火,烤好了,又跑出去玩。我在绍信大伯家,住了已有十来天了,绍信大伯治家很严,他为人正直能干,勤劳朴实,在陈氏族中辈份又高,所以在队里族中威信很高。他家六口人,三个壮劳力,一个女劳力,加上老两口和两个成年儿子,都能吃苦耐劳,又会安排,农忙挣工分,农闲在家打草鞋,舂米,打柴禾,根本闲不住。所以他家在队里,家境祘是很好的。大伯大妈为人好客厚道,队长把我安排在他家吃住,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这两天,因为人熟路熟了,我经常一个人在老院子,新庄子到处走走,也到供销社和西莲小学去了。西莲供销社两进明清建筑,前面三间是门市部,后进是仓库和两间营业员卧室,俩位营业员有位年纪大的,有五十来岁姓但,是霍山但家庙人,这个姓金寨很少。还有位年轻的,不到三十岁,姓雷,本县青山人。西莲大队一千多人的生活日用品,全由他们供应。当时物资供应紧张,如煤油、火柴、肥皂、盐,咸猪油等,有钱也买不到,或凭票或凭人。不过对下放学生很照顾,基本上滿足供应。西莲小学就在供销社旁边,其实和供销社是一个整体建筑,分开一半当小学的,约有三四十个学生,老师是夫妻俩人,还有俩个小孩,大的女孩九岁,小的男孩才岁把。男老师陈仁堂,本西莲大队新上生产队人,和上畈队相邻。女老师姓许,叫许振英,是本县槐湾人。两口子为人正直,热情好客,第一次见面,就给我留下很好印象。没事我还到大队部去了一次,门锁着没人,附近社员跟我说,大队部今天没人,可能有事走了,平常都有人。我悻悻离去。通过十来天的了解,西莲大队有13个生产队,是个缺粮大队,有的生产队缺粮大半年,好的也缺两个月粮。我插队的上畈队,祘条件好的,有田有地有山场,也缺两个月粮,缺粮靠国家供应调济,吃返销粮,到油店公社粮站购买。各个生产队工分值也不平均,悬殊很大,如上畈队十分工八角钱左右,而毛洼队十分工仅二角八分。最高的有一元多,但缺粮又多,还不够买粮。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