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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队长家出來，又到老院子。绍信大伯一家还在吃饭，看到我，就招呼我坐下吃饭，我谎称吃过了。因为我知道，队里几乎家家缺粮，烧饭粮都是按人口扣着烧的，我若在这吃了，那每人就要少吃一碗，都吃不饱。那时不仅是山区农村，其实在县城也是一样的，供应粮根本不够吃。大妈走到我跟前，仔细看看说，你走时头脸肿多大，好怕人，现在是好啦。我故作轻松说，好啦，就是长漆疮。绍信大伯说，你可能在棺材沟看玉米时，碰到漆树了。我说恐怕是的。陈胜如说，漆树的叶子树枝断了，冒的白浆，搞到身上肯定要长漆疮，有的人从树边过，都会长的，厉害的很。大妈说，你慌回來干什么，在家多歇几天。我说，没事在家也急，不如早点回来，干活人多还热闹些。陈胜林说，你明天在家休息一天吧。我说，和队长说了，明天在他屋后挖山地。和绍信大伯一家说会话，就回保管室，烧饭吃啦。
夏天天亮的早，又是一个艳阳天。吃过早饭，扛上大锄，早早来到队长家屋后的山地。这片山地较平整，地块大些，上下好几块，因为没有水源，所以不能改田。不一会，上工的人陆续到了，都关心问我，到底得的什么病。我对大家说，县里医生也说是过敏，长的是漆疮，打三天针吃五天药，现在好了。新庄子有位大嫂说，我婆婆也说你头脸肿的像漆疮。我说是的。大家开始挖旱地，才十几个人，一问才知，今天队里分几片挖地。我问会计陈胜举，挖地种什么。他说，现在点晚玉米，栽红薯都行，种芝麻豆子也行，但雨水要及时。挖山地活干的多了，虽不太重，但天气热，半天下來，男男女女个个汗流浃背。这汗滴禾下土的滋味，我是尝到了。快中午了，陈胜林赶条黄牛，扛个耙來了，在地头套上黄牛，开始耙地。犁田耙地，是山区农村最常见的农活，青壮劳力几乎人人会干，我很想学，刚好也累了，就凑到跟前歇歇，看他是怎么耙地的。他套好牛，一只脚站在耙的横档上，一只脚踩在地里，左手扬鞭，右手牵着手鼻绳，吆喝一声“喔喔”，黄牛便缓缓向前走了，牛向前一走，陈胜林站在地上的脚也站在耙上，双脚一前一后，很稳当。黄牛比水牛走的快的多，一会儿，一圈就转回来了。我看陈胜林，每到拐弯处，他也不吆喝扬鞭，牛自己就自动拐弯，真有意思。
看着陈胜林不紧不慢的转了三四圈，心里痒痒的，就对陈胜林说，我来试试行吗？陈胜林边吆喝一声“喔”，牛便停下了。他说，使牛不像挖地，扛竹子，只要有劲，看看就会了。使牛还要看牛老不老实，听不听话，使牛时还不能惊了牛，否则牛惊了，乱跑起来就不得了，会伤人和损坏农具的。说完又吆喝一声，牛拉着耙，带着人又走了。又一圈走到跟前，我对陈胜林说，你让我试试，以后干农活，少不了犁田耙地，迟学不如早点学。他缠不过我，说，你不知厉害，站在耙上，若牛一走，你站不稳掉下來，耙齿掛到你的腿就坏了，会受伤的。我听了，笑着说，你放心，我才不会掉下來的，我骑自行车那么快，那么颠都掉不下来，这牛走得这么慢，怎么会掉下來呢。他惊讶的看着我说，是不是在油店街上，看到人家骑的钢絲车子？我说，是呀，钢絲车比牛快多了，都颠不下来我。他说，想不到你还会骑钢絲车，好，今天使的牛老实听话，你来试试。他下來把竹鞭子递给我说，你不能真打它，轻轻抽一下就行了。又把牛鼻绳交到我右手上说，牛鼻绳向右摆是右拐，向左摆是左拐，喊一声喔就是走，再喊两声就是停了。他还不放心，说，我先牵牛你站上，转一圈试试。他牵着牛，我站在耙上，铁的尖尖的、明晃晃的、半尺多长的耙齿就在脚下，是有点心虚，若是不小心，脚掉到耙下，的确很危险。陈胜林牵牛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看我站的很稳当，就说，我松手了，你自己赶牛吧，要小心。我应了一声，学着陈胜林的样子，扬了扬鞭子，黄牛不紧不慢的向前走。耙不到两米宽，几十斤重，再加上人一百多斤，经耙一过，把刚才我们挖过的，高洼不平的地耙平了，大的土坷垃压碎了。到了拐弯处，我正要摆牛鼻绳，老牛却像认识路一样，自己就拐弯了，真好玩。三圈一转，我觉得耙地比挖地还轻松些，站在耙上保持身体平衡，不掉下来就行了。后来才知道，遇到田边地头拐角处，还是要下来，用手掂耙抛耙，还是需要一把力气的。我耙地正在兴头上，散工了。挖地的社员少都站在地边看我耙地，有的说，下放学生学农活就快，一个时辰就学会耙地了。有的说，小甄使牛还真像呢。陈胜林说，他钢絲车子都会骑，那多难骑，比耙地难学多了。我说，我这哪算会，这套牛，使牛都没学呢，我跟队长说说，就跟你学耙地了。大家说说笑笑都回家。我还要使牛，陈胜林笑着说，都散工了，你回去还要烧饭呢。我说，没事，我再干一会。陈胜林说，你不歇行，牛不歇可不行。正说着，陈绍单的父亲来了，他个子虽矮但墩实，不知何故，别人给他取个“ 老奶奶 ”外号，他给队里放了十条牛。他气呼呼的对陈胜林说，你不下工回家吃饭，也不让牛歇歇，你不累，牛还不累？陈胜林笑着说，我在教小甄使牛在，牛你牵走吧。他卸了牛，耙就放在地里，把牛绳交给绍单的父亲，又对我说，我们也回去吧。 路过队长家门口，刚好队长才回來，迎在路上，我对队长说，队长，我想跟陈胜林学耙地，你看行吗。队长看了看陈胜林问，你看小甄可行。陈胜林说，小甄胆子大，还会骑钢絲车子，今天试着耙地，站在耙上稳当的很，就是要用听话老实的牛。队长对我俩说，好吧，你就教小甄使牛，再从我家牵条牛去。队里近二十条牛，队长哥哥也是饲养员，放九条牛。吃过中饭，兴冲冲到老院子绍信大伯家，绍信大伯说，学耙地很累的，要注意安全，正好挖的地都要耙，学会耙地，队里用的上。绍信大伯又问我，你会骑钢絲车子？怎么学的？我说，我姐夫有辆钢絲车，没事就学着骑，骑骑就会了。我们家供应粮不够吃，每个把月，就要骑车到叶集，白塔畈或鲜花，去买三四十斤高价粮。绍信大伯叹口气说，原來城里也缺粮吃不饱。说了会话，和陈胜林上工了。又到上午没耙完的地里，牛已拴在地头，我看着陈胜林套上耙后，急不可待的开始耙地了。
站在耙上，赶着牛，回头看看耙过平整的地，心里乐滋滋的。挖地的社员看到我独自使牛，都笑了，我回头看看也笑了。原来耙走的歪歪扭扭，还不平。陈胜良对另一位社员说，你还笑他呢，你第一次使牛还不如他呢。到了地头，陈胜林在旁边叫停下，我喝住了牛，陈胜林说，耙地到地头田边，要下来把耙掉个向，不然有的地方耙不到。说着就把耙向后一拉一抛，耙不偏不倚成直角落入未耙过的地上。他说，到地头你试试看。我赶牛耙地到了地头，喝停了牛，下了耙，学着陈胜林的样子拉耙，耙齿插在地里，拉了两次都没拉动，第三次使足了劲猛的一拉，耙是拉起來了，我却因用力过猛，向后摔了一跤。摔在松软的地里虽不重，但搞的灰头土脸，浑身都是灰土，引的大家哈哈大笑。我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陈胜林走过来问，摔着了吗？我说，没事。他看了看说，掂耙先要站稳，用力一下掂起，就势一抛就行了，你看看。说罢，他毫不费力的示范一下，并说，要学耙地，必须要学会抛耙，不然田头地边就耙不到头，那怎么行，要边到边、拐到拐，都要耙平耙到。我赶牛又上了耙，到了地头，喝停了牛，下耙后我站稳了，使劲把耙掂起，又后退半步向右一抛。可惜耙虽掂起來了，后劲没跟上，抛的位置还差一大半，只好再次把耙拖到位，费时费力。陈胜林一直看着在，说，你已经学的很不错了，半天下來你就会用耙了，不过使牛、套牛还要学几天。我听了很高兴，干劲更大了。每次耙到地头，我都要掂耙抛耙，慢慢的也找到了窍门。这不光是要有把力气，还要站稳身体，掌握重心，掂耙时借力抛耙，一气呵成，省力省事。若一下抛不到位，那就要拖着耙到位，可费劲啦。下午耙了两块地后，陈胜林说，歇歇再耙。我干的正有劲在，就说，不用歇了。他说，你不歇行，牛不歇不行，要放放牛，让它吃吃草。不容分说，卸了牛，牵着向山边走去。我也跟着到了山边，他把牛放到山边，由它吃草。我跟着他说，我以为牛劲大，吃的又多，干活不要歇呢，谁知它比人还要歇。陈胜林说，人一天能平多少地，你和牛半天就耙平了多少地，牛出的力好大，半天它要歇两次呢，如果犁水田，牛更累了，至少要歇三次，还要割草送到田头喂牛呢。原來牛力气大，吃的多，也要歇的。我原来以为牛力大，干活是不要休息的。看來革命的老黄牛，也是要歇的，哈哈。
老黄牛在地边山旁吃草，我的胳膊和腰、腿，也是又酸又疼。耙地看起来是人站在耙上不用力，其实站在耙上，腰、腿都要弯曲着，也很累，我找个地方坐下歇歇。歇了一气，牛也通人性，吃好了，自己下山來到坡边，陈胜林喚了一声，拉着牛来到地边，他叫我牵着牛绳，我看着他套牛掛耙。他先把牛颈索放在牛颈脖后肩背上，再把耙掛上，看來并不难学，关键是牛要老实听话才行。一个下午都耙地，这半天下来，耙地虽耙的不好看，但基本会耙了。就是套牛还不行，不敢离牛头颈脖子太近，怕它顶了我，离远了又套不上牛。这套牛，我学了很长时间，才学会。在山村，每年都有人被牛顶伤的，甚至还有人被牛顶死的。掂耙抛耙基本会了，主要是要有一把手劲和臂力才行，每耙到地边的地形都不一样，所以每次的角度、力度都不同。下工了，在山上挖地的队员，下到畈边，看到我们耙好的几块地，停下來看着。我得意地对他们说，你们看，我耙的怎样，还行吗？这个说行，那个说还好，陈胜良说不大平整。这时陈胜举放下大锄，來到我跟前说，半天就学会耙地了，到底是下放学生，学的快，不过有的高坎子没有赶平，你來看看。他指我后面的一处隆起的地说，这个坎子可以赶平的，它不是山包子。说罢，他牵牛上耙，耙到隆起处，又用脚在耙上使劲下踩，耙插下松土有几寸，又吆喝一声牛，牛一使劲向前走，竟然耙前赶起一堆土，耙堆着土走，到低洼处，他又把身子向上颠了颠，耙前的土堆渐渐没了，原来把高处的土填到底处了，又耙了两次，果然平整好看多了。陈胜举说，你不到一天，能耙到这样很不错了，三天一干，就会了。我以为我快学会了，真没想到，还差的远呢，他们夸我是在鼓励我，而我却自以为学的差不多了。正说着，陈绍单父亲来牵牛了。陈胜林看我不作声了，知道我的想法，就对我说，不到一天能使牛、上耙已经很好啦，队里好些比你大的还没上过耙呢，明天去新庄子大平地耙地，我俩两张耙耙地，你跟着我耙肯定行。他这一说，我心情又好了起來。他扛着耙，放到保管室就回去了，我照例烧饭吃。饭后烧水，洗澡洗衣，收拾完毕后，点灯，看书，睡觉。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早早来到老院子绍信大伯家。绍信大伯看到我说，小甄，你今天还使牛。我说是的，我喜欢使牛，站在耙上让牛拉着跑，真好玩，比挖地活轻些。绍信大伯笑着说，干活有什么好玩不好玩的，不过，使牛可不是轻活。正说着，陈胜林回來了，他看到我就说，牛我都牵好了，我俩扛耙去。他扛个耙又到保管室，我把放在屋里的耙扛出来，和陈胜林一起来到新庄子下面的平地。在山区，但凡是平一点的土地，只要能够上水源，就会改成水田种稻。够不上水的，就种旱地。这片旱地在山傍边，前一天挖过，今天耙好，明天队里就安排点晚玉米。牛早已牵到，在地边拴着在，一条昨天使的黄牛，还有条水牛，这两条牛都是“老奶奶 ”放的。我对陈胜林说，我还使黄牛，水牛太慢了。他说行，就帮我套牛。套好后，他又把水牛套好。他在前，我在后，开始耙地了。昨天使了—天牛，今天使起牛來，不再陌生了。我跟在他后面，在大平地上一圈又一圈的耙地。每到地头，我都学着他的样子掂耙抛耙，只是没有他劲大，动作也没有他干净利索，有时耙还抛不到位。上午半天，除了歇牛外，我俩几乎没歇。吃过中饭后，下午又开始耙地。这一天我收获颇丰，基本学会耙地了，只是还不敢套牛。陈胜林说，队里的就有一条牛不老实，其它牛都算老实的，胆子放大些没事的，套牛比耙地好学多了，胆大就行。果不其然，在以后的几天里，学会了套牛。大块的地耙完了，又开始挖山地，点晚玉米，种红薯，芝麻等农作物。一天早上，我吃过早饭，正准备上工时，看到大路上有人向我这儿走來，来人穿的白衬衣灰长裤，不象农村人。他径直从小路穿过小庙台，向保管室走来。我迎了出去，他有四十多岁，瘦高个子白净瓜子脸，手中拎着一块肉。他见了我，笑嘻嘻的说，你是西莲來的下放学生。我说，是呀。他说，你下放到这个山头來，受罪了，这儿很艰苦呢。我说，还好，你是…？他说，我是來看罗老奶奶的，她在家吗？我忙说，她在家。这时有人喊我上工了，他说，你忙吧，我去看看。说罢，朝罗老奶奶房子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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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4 18:4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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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0-5 07:54:20